白仲英抹了把脸:“不是说他现在在a市吗?这么好的机会也看不到他?”
杜管家为难的脸色回答了他。
心里藏着事,回房间的时候白仲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向海棠穿着白色的睡衣,棉麻布料,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她把白仲英按下,给对方按了按太阳穴:“还在为老太太的病伤神?”
白仲英点头:“眼看着那个方医生就在a市,却没办法请过来,实在让人憋气。”
向海棠的手慢了下来:“那个方医生……就那么厉害?”
“能给外国的领导人看病,能不厉害吗?”说着,白仲英又愁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物,恐怕就算是把白氏给了他,他也不能给妈看病。”
白仲英从小在陆心慈的身边长大。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经商都身受陆心慈的影响。如今陆心慈一倒下,不说母子之情,就说这主心骨也像是没了。
白家这一支,他们家子嗣单薄,因此有几个老不死的一直觊觎着。因为有陆心慈坐镇,他们一时不敢妄动。现在陆心慈昏迷了,如果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这个消息,非得趁白氏现在处于风波的时候活撕了他。
因此他这才封锁消息,以身体健康为由不再见客。
只是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事早晚得被曝光,他只能尽量祈祷母亲早点醒过来。除了天意,方致术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再神也不能把植物人叫醒啊……”向海棠停住:“杜管家是不是有些夸大?”
白仲英正烦着,向海棠这话正巧戳中他的肺管子:“你知道个屁!国家级别的人物!攻克了多少病毒,还能治不了一个植物人?”
向海棠不敢说话了。她给白仲英倒了一杯茶:“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
向海棠矮下身来,轻声细语:“我看杜管家虽然伺候老太太多年,但到底是个男人。明天就由我伺候吧,我是个女人也方便些。你一边找那个方医生,一边再联系联系别的医院。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
白仲英消了火,还生起一点愧疚和爱怜。把向海棠拉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着急了。”
说着,转移话题:“薇薇回来了没?”
“回来了。这几天她和她学医的朋友打听医院的事,太累了就睡了。”
白仲英拍拍她的手:“有你们母女,我知足了。”
莫名地,想到了屠鹭的那通电话。冷哼一声,到底不是白家的根,也不是他白仲英的种。养不熟。
既然有了薇薇,那么和她那点最后的父女情分也就断了。从今以后,他该好好对待向海棠这对苦命的母女了。
深夜,向海棠悄悄地给向薇开门。
“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在你爸面前怎么撒的谎吗?”
向薇拢了一下领口,咬着唇不说话。
向海棠看她脖颈上的痕迹,哪里看不出来她刚才做了什么,恨铁不成钢:“你又和程晨混在一起了?”
向薇脸色一红,小声道:“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做什么都很正常。”
向海棠皱了皱眉,让她进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向薇心惊于母亲的敏锐,委屈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待我不如以前了。明明和以前一样经常找我,还带我出去吃饭。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向海棠:“你现在是白家的正经大小姐,怎么还能被男人几句话和几顿饭就骗了?”
“程晨哥没骗我……”向薇下意识地辩解。
被女儿这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气得嘴唇颤抖,半晌道:“罢了,反正你现在是白家的大小姐,他要是骗也只是利益交换。你求仁得仁我也就不骂你了。等这些事过去,找个时间我让你们把婚订了。”
“订婚?”向薇先是一喜,然后犹豫地道:“可是……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白氏的事你不用担心。网民是健忘的,等过一段热度下去了,咱们再把新产品推出来。至于你奶奶……”向海棠眸光闪了闪,声音轻了下去:“说是请那个天才医师。但植物人哪里是那么好治的。就算老太太醒了也没关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她床前伺候,等她醒了第一眼肯定看到的是我。你再哭两声,你这个亲生孙女的话她肯定不能不听。到时候我就能留在白家了。”
说来也巧,本来向海棠以为自己会被扔出白家,没想到陆心慈突然倒下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她必须抓紧机会,在白家站稳脚跟,才不会像是二十年前一样被白家赶出去。
向薇点头:“我就知道妈有办法。”
这天夜里,白家老宅里只留了两人。
白仲英被吕丽丽的爸找事约出去了,向海棠也被催促着和那些富太太逛街。两人久不交际,万一被人看出点什么来得不偿失,于是难得出去了一天。
向薇更不用多说,最近为了抓紧程晨更是夜不归宿。
深夜,别墅外已经覆盖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屠鹭翻过墙,顺着水管缓缓向上爬,猛地翻到了二楼。
【没想到宿主也有偷鸡摸狗的一天。】
“你最好不要突然说话吓我。”屠鹭扒在二楼窗口吐出一口气:“万一我掉下去摔死,你可就失去一个这么可爱的宿主了。”
【……那你小心。】
撬开窗户,屠鹭平稳落地。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嗅到一股腐朽的,像是生物迟暮的气味。
屠鹭突然听到“嘀嘀”的声响,接着月光眯起眼,突然一惊。
在床上如死尸一般躺着的,不是陆心慈是谁?
第61章
耳边传来嘀嘀的声音, 屠鹭蹲在陆心慈的床边,看着她搭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手腕,深深地低下头去。
其实在她的身世被曝光之前, 陆心慈一直是她最敬爱的奶奶。
老太太不像是母亲管她管得那么严,也不像是白仲英一样对她放任自流。她像是一尊佛一样, 镇守在老宅, 睁着那双细长的眼平和地注视着白家发生的一切, 眼里既没有平和也没有冷冽,仿佛幽深的古潭,带着眸中深幽平淡地窥视着一切。
屠鹭是一个不服管又缺爱的性子,因此对屠淑的管教不服, 对白仲英无视不忿。老太太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正巧遂了她的意, 因此祖孙俩的关系并不像旁人想得那么亲密,但也并没有多疏远。
身世曝光之后, 她察觉出了陆心慈冷淡的态度, 便识时务地没有贴上来一次。即使陆心慈是一个再得体的奶奶,她也理解以对方的出身,看中血缘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刻意淡了这层浅薄的祖孙关系, 却没想到再见到对方却是在病床上。
【你的前奶奶成了植物人。】
“不用你说我看得到。”屠鹭的声音有些不耐。她深吸一口气,捏住了陆心慈的手腕。
脉象虚弱、迟滞。除非天意或者大罗金仙过来,否则转醒的几率非常小。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屠鹭声音沙哑地喃喃。虽然不想与白家再扯上关系, 但她毕竟当了二十多年陆心慈的孙女, 如今看到对方毫无反应一脸衰败地躺在床上,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
【可能是意外。】
屠鹭摇头:“我终于知道白家为什么这么不对劲了。老太太是白家的主心骨, 她要是倒了白家也相当于倒了一半。而且她不仅是别人蚕食白家的障碍, 还是向海棠上位的障碍。怪不得向薇最近那么奇怪……原来是没了老太太, 向海棠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当上董事长夫人了。”
只是不知道陆心慈变成这个样子, 是意外还是别人有意为之。
【宿主已经不是白家人了,掺和进来没有好处。】系统提醒她:【你现在的任务是找你母亲的遗物,寻找当年的线索。】
屠鹭回神,正巧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一惊,赶紧从窗户外跳出,紧紧地扒在窗沿上。
有人打开门,然后屋内的灯亮了。屠鹭赶紧低下了头。
窗外风大雪大,冷冽的风像是刀一样刮在她的脸和手上,她支撑不了多久。
那人先把东西放下,然后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呼吸机,又给陆心慈掖了掖被角。用水润了润她干瘪干燥的嘴唇。
屠鹭眯眼偷看,原来是杜管家。她本以为别墅没有人,没想到对方还在。不过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不说杜管家这个岁数不能像是白仲英他们那样爱折腾,就说他对陆心慈的忠心,也不可能放下对方不管。
屠鹭怕被杜管家发现,只敢小心看着。只是扒在窗沿的手指快要冻僵了。
杜管家本名叫杜立,生于小康之家。父亲是陆家的司机,一次和陆心慈父亲外出的时候意外出了车祸,拼命救下了陆心慈的父亲。杜立本就无母,陆心慈母亲看他可怜,于是就把他带回了陆家。
杜立从小在陆家长大,后来随着陆心慈嫁入了白家,成为了白家的管家。
按理来说,他一个和陆心慈同龄的男性,成为白家的管家是招人非议的事。然而当时陆心慈的丈夫白世昌并不在乎。因为白世昌和陆心慈是联姻,并无感情基础。
这件事只有当年的那些人知道,自从白世昌死后,陆心慈就把这件事闷在心里,连白仲英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父母琴瑟和鸣,是门当户对的最好典范。
杜立看向床边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祖孙三代。白旭升、白世昌、陆心慈,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白仲英。
他深深地看了几眼,目光与照片里的白世昌相对。
半晌,他转过相册,正对着陆心慈的病床。然后拿起湿润的毛巾给陆心慈擦洗手臂:“夫人。今天那个医生终于肯见我了。但是令人失望的是,对方拒绝为您治病。”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即使我提出再多的条件对方也没有松口。我知道以对方的身份肯定瞧不上我这么一点利益,但是即使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说着,小心而轻柔地给陆心慈擦了擦指尖:“您放心,等你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了,我就带你去国外治病。”
放下毛巾,缓缓地低下头嘴唇印在陆心慈的额头上:“我不会不管你的……心慈。”
屠鹭瞳孔颤动,差一点从墙外掉了下去。
她听到了什么?杜管家亲了陆心慈而且还亲昵地叫了她的名字?难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是……
回想起过往种种,她并没有发现杜管家越轨的行为,对方严肃、冷漠,有时候不说话就像是一个背景墙一样站在陆心慈的身后。如果他真的对陆心慈有别的想法,那只能说他隐藏得太深了。
如果不是陆心慈突然成了植物人,而她又突然来到这里,恐怕这个秘密不知道会被瞒多久。
她骤然之下知道此秘密,心绪不稳一个手抖差点掉下去。
系统提醒她找真相要紧。她点头,艰难地挪动手指,然后伸出长腿去够墙面上凸出来的一点砖块,猛地落到了隔壁的阳台上。
这里,是她的房间。
她小心地从窗户里爬进去,摸到了陌生的床铺。借着一点点灯光,发现里面完全变了个样。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向薇的房间。屠鹭倒也没有生气。
如果是以前的她,非得把这里砸了不可,而她现在满脑都是当年那些破事,哪有精力在这些小事上折腾。
待身体稍微暖了一会,再从阳台挪到隔壁。这一次,终于到了母亲的房间。
为什么说是她母亲的房间,而不是父母的房间。是因为在屠淑病重的后期,白仲英就已经与屠淑分房住了。
屠淑病重的样子并不好看,因为长时间无法进食,面白肌瘦,几乎瘦成皮包骨,一层皮紧紧绷着骨头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明亮依旧。
大夫说屠淑这是心病,什么药都治不好。
屠淑在白家没有遇到什么难事,除了白仲英。白仲英心虚地把对方的病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再三保证不再出去找那些女明星,再也不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领。
只是不到一周,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白仲英消失了。他性格向来懦弱,遇到自己无法背负的责任时只有逃避。这一次,他逃到他那个健康的、白嫩的刚成年的女学生怀里去了。
屠鹭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悲愤,在病床前死死地握着母亲的手不撒手,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妈,爸爸又去找那些狐狸精了。”
她以为屠淑会生气,然后对方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当时的她只以为对方是难过得麻木了,然而现在想来,恐怕麻木是有的,难过倒不一定有。
这个屋子里东西大体都没有动,只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门口随意放着两个新的箱子,地上还躺着几个袋子,像是蚌壳吐出蚌肉一样,狼狈地露出一点黄色的布料。
屠鹭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条黄色裙子。曾经整洁地挂在衣橱里,现在和那些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杂物纠缠在这个小小的袋子里。
这里恐怕就是她的全部东西了。
不过能和母亲的东西待在一起,也算是幸运。屠鹭苦中作乐,干脆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我母亲死之前,也是像我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上面。”
她闭上眼,母亲苍白消瘦的面容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母亲生前话就很少,教育她的时候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乖乖听话。但她没有想到,母亲甚至在临死之前都没有对她说几句话。
那一天很是平常,白仲英一如往常没有归家。母亲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但长眸却散发着不属于垂死之人的透亮,她像是一根即将燃完的蜡烛,熬着心血烧出最后一点光亮。
屠鹭在床边握住屠淑的手,安慰对方白仲英很快就会回来。对方没有反应,过了一会突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神涣散声音放大:“鹭鹭,在白家好好地活下去!”
那声音不大,却有如洪钟猛地撞进屠鹭的耳朵里,直到现在,直到她已经死过一次还在不断地在她的胸腔里回荡。
屠淑说完那句话,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那双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彻底失去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