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很喜欢这个丫头,说不出的喜欢。
现在她有些能够理解卓越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莱安娜确实是一个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存在。
“艾达姑姑。”莱安娜出声。
“嗯?”艾达低头看着身侧的小人。
“跟我来吧,去我的卧室。”说着牵着艾达离开会客厅。
令艾达惊讶的是,莱安娜并不住在穆氏庄园的主楼,而是居住在湖旁的二层独立小楼里。
“这是父亲特意让人为我准备的。”小丫头介绍道,“南浔湖是穆氏庄园之中,最美丽的地方。”
她停顿一下,补充道:“我认为最美丽的地方。”
艾达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温暖的光芒下,蔚蓝一片的湖水波光粼粼。
“蓝宝石。”莱安娜蹦蹦跳跳地来到她的身边,“它看起来像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对吧?”
艾达点点头。
“父亲说,是因为我它才改名叫做南浔湖的。我满月的那一天,庆典就是在湖上举办的。”
艾达侧着打量着这个小不点。
“很好听的名字。很美的景色,和你一样。”艾达由衷的称赞,“你会成长为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的。穆南浔小姐。”
“谢谢您。”莱安娜提起裙摆,踮脚行礼,然后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不行了。不能这样了。爸爸又不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这样。哈哈哈。”
艾达愣住,瞳孔不由得放大:“你……”
“吓坏了吧。艾达姑姑。哈哈哈。”莱安娜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可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小姑娘踢去脚上的小皮鞋,赤脚踩在地上。
“艾达姑姑,我可以叫你艾达吗?这样听起来顺耳一些。”她问道。
“当然。”艾达似乎明白了什么。
“呼。”女孩长舒出一口气,“这样就好,你不觉得奇怪就好。”说着解开身上的小礼裙,露出裙子下的小背心与棉制四角裤,然后就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
“这种裙子看起来好看,穿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说着一脸嫌弃地将脱下来的裙子丢在一旁。
艾达这下终于反应过来。
莱安娜先前的乖巧与懂事都是装给其他人看的。
她上前几步,蹲下身来:“你是在演戏给两个爸爸看吗?”
“是演戏给爸爸看。我骗不过父亲的,他知道我的本质。”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解释。
莱安娜爸爸是卓越,父亲是穆止戈。
“为什么不继续演呢?”
“因为你和我是一类人。”莱安娜回答道。
“嗯?为什么这么说。”
“爸爸很少来看我的,他来到这里,为的多半也不是我。至少我懂事以来,都是这样的。”她开口,“在他为数不多来陪伴我的时间里,讲述的最多的就是你,艾达姑姑。”
“我?”
“是的。”莱安娜点点头,“爸爸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他给我讲了许多你的事情,可又会在离开之前非常严肃的和我说……”
“莱安娜,你一定不能像她。”
从莱安娜略带婴儿肥又故作严肃的脸上,艾达真的看到了卓越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神情。
“为什么呢?”
“爸爸没有说过。但我觉得,他是不希望我像姑姑你一样承受那么多事情。”
艾达看着那双蔚蓝眼眸中露出的表情,突然笑不出来,她伸手柔柔莱安娜柔软的黑发。
艾达也学着莱安娜坐在地毯上,她笑了起来:“是的,女孩子或许可以不用承受这么多。”
至少莱安娜不会。
她的姓氏给予她荣耀与用不尽的金钱,这是许多中下层出生的孩子不会拥有的。
可这真的就是好事吗?
曾几何时,她不也是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被家族荣耀压得喘不过气。
他与眼前的孩子一样,有着蓝灰的如同海洋一般浩瀚的眼眸,可那双眼睛里却蕴涵着太多太多的深意。
艾达的神色逐渐放空,被卓越隐去的记忆又一次在她的大脑深处盘旋起来,叫嚣着冲刺着精神阻隔。
霍桑·劳伦特,他的眼眸,他的身影,一次次出现在艾达眼前,又一次次消失。
周而复始,没有结局。
莱安娜的话语打断了艾达的思绪,将她从随波荡漾,随时可能翻覆的小船上,拉回到了温暖干燥的大地。
“我不这么认为。”莱安娜那还带着童稚的声音严肃起来,“女孩子也要独立自强,也要勇敢乐观,就像艾达姑姑一样。”
“独立自强,勇敢乐观?”艾达俯下身子,离莱安娜更近一些,“你说我吗?”
“是的。”莱安娜板着脸,即使婴儿肥让她看起来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严肃,“我听爸爸说起过,艾达姑姑是联盟最强的Omega。你通过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也严厉的考核,进入国安局最强分局,还曾在战场厮杀,杀过许许多多的坏人,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帅气吗?”
艾达楞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卓越居然会对这个小丫头说第六局,以及第六局内发生的事情。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莱安娜知道我杀过许多人,不害怕吗?”
小女孩反问:“为什么要害怕?他们是坏人,不是吗?艾达姑姑杀的是坏人,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坏人也是人,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而我在肆意的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艾达沉下声,“这样,不可怕吗?”
“可他们做坏事了啊!”
坏事吗?不全是,不尽然是。能够上第六局猎杀名单的人,或许不能算什么好人,但也不能就这样将他们定义为坏人。
他们之中,有很多只是因为和对手持相反意见,就死在了杀手的刀下。
能说杀人的凶手的坏人吗?艾达身在第六局,她很清楚,如果不去杀死目标,死得就是他们自己。
扭曲的这个机构,这个机构中个别的人,而不是全部。
艾达唇角下敛,她无法理解,卓越为什么要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讲诉第六局的故事。
他想要做什么?
女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莱安娜,这不是绝对的。我们不能但凭片面来界定一个人的好坏。”
“为什么?”莱安娜不解。
蔚蓝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她看着艾达,等待着她给出的答案。
“大人的世界,要比莱安娜的世界复杂许多。”艾达细心解释道,“有很多逼不得已,有很多无能为力。有的人臣服了,有的人奋起抗争,这都是很正常的选择。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独有的经历,所有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我们不能通过片面的事情就去断定一个人的好坏。莱安娜要学着尊重每一个人的不同。”
“好坏不能随意的界定吗?”
“是的,因为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莱安娜盯着艾达思考一会儿之后,正色道:“那姑姑你呢?你杀了许多人,即使他们是‘坏人’,片面的‘坏人’也好,全面的‘坏人也罢’,都改变不了姑姑杀人的事实。艾达姑姑你或许有莱安娜不知道的理由,可事实是姑姑确实杀了人。这样想来,姑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艾达楞了楞,莱安娜的逻辑之清晰完全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她沉默。
谁能说清楚呢?这个问题的答案远不是简单的二选一,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拍着胸脯保证,大言不惭地说出“我是个好人。”这种鬼都不信的假话。
可能说每一个人都是坏人吗?因为不经意的出现在脑海中的坏念头,因为或许是不经意间做出的坏事情。
更不能这样不负责的下定论。
蓝色的眼眸正满含着期待看着她。
透过这双眼睛,艾达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净土之中的那个人。
她笑了起来,冲着莱安娜,也对着出现在想象之中的霍桑·劳伦特。
“我在努力的不让自己变成坏人。”
第83章 Chapter83
书房。
穆止戈与卓越。
气氛死一般凝固。
轮椅上的少年微昂着头,与俊美的男人对视。
卓越的认知之中,穆止戈很少情绪失控。两人认识将近二十年,他一直都是外人眼中那份优雅从容的模样。
即使被哥哥压制的那一段岁月,他的脸上也从来没有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让人悲悯的神色。
“孩子是你的,你和我的。”卓越淡淡地开口。
“可你带她来了。”
“只是带她来看看。”卓越别过头,不去看穆止戈的眼,“等艾达不在吵嚷着去净土,我就带她离开。”
“带她来看看?去净土?呵。”穆止戈的脸色更加难看,“你把我和莱安娜当做什么?你们兄妹利用的工具?”
“利用你的是我,与艾达无关。”卓越猛得抬头,“一切坏事都是我做的,与艾达无关。”
“真感人,感人肺腑。”穆止戈后退一步,脸上的神色充满嘲讽。
不知道在嘲讽卓越,又或是在嘲讽他自己。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默默守护?无私奉献?直到今日,你都不敢告诉你妹妹,不,她根本不是你妹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的腿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的身体为什么日益羸弱,你什么都不敢说。卓越,你在害怕什么?你这么自私的人,到底又在害怕什么?”
“艾达是我的妹妹。”卓越像是没有听到其他话一样,“只是我的妹妹。”
穆止戈懒得与他争论,甚至懒得与他生气。
他笑了,笑得整个胸膛都颤动起来。
许多年来的压抑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借着这个笑迸发而出。他晃晃身子,又坚强地撑住桌子,稳住身形。
“随你好了。”他淡淡开口,“死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只是场交易关系,我和莱安娜都不过是你算计他们的工具。”
卓越没说话。
穆止戈干笑一声,摔门而去。
卓越操控着轮椅转身,看着因为巨力摆动的门页,久久不语。
盘古中心某医院。
“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的食物,三天后来这里换药,明白了吗?”医生嘱咐着。
加西亚抬手穿好衬衫,木木地点头。
“不过,小伙子,你这是刀伤,真的不用我帮你报警?”
加西亚系扣子的手一顿:“不用。”
“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威胁了?这伤口真的不浅啊。”
加西亚讪笑一声:“这位医生,其实我是联盟军校的学生,这是训练中受的伤,真没事。”
“联盟军校的学生?西校还是东校守恒?”
加西亚回答:“西校,刚入学的新生。这不是第一次对抗训练不熟练,一个不小心让搭档弄伤了吗?”
“哦,我记得联盟军校有自己的附属医院啊。”医生随口应和。
“这不是害怕怕搭档被记过,不敢声张。”加西亚搓一把头发,“乘着假期溜出来,才敢处理嘛。”
“怪不得。”医生点点头,“小兄弟,还挺为朋友着想。不过你这行为可不好,要不是这军校学生身子底子强,这样的伤口就这么随意包扎,你早就凉了。”医生扬着艾达为加西亚包扎时候用的布料,“这多不卫生啊?哦,对了,你去排号打个破伤风,一楼交钱。”
“哦哦,好。不过医生,那个可以换给我吗?”加西亚指着医生口中的破布。
“它对我的意义,可不是您口中的破布。”青年解释道。
医生摆摆手:“拿去拿去,你不拿走我也是扔掉。快快快,别再这里杵着了,出去打针去。”边打发加西亚离开,还不忘和同事聊天,“现在的小子胆子真大,那么深的伤口也敢熬着。”
离开接种室。
加西亚看一眼医院大厅的电子时钟。
其实他很清楚,艾达已经不会回来找他的,她口中的离开片刻,只不过是一个安抚他的理由而已。
青年撇撇嘴,就在刚刚,他的光脑被墨尔本利用特殊方式冻结了。
也就是说,他是去了一系列可以严明身份的信息和支付的手段。
这是在逼他回去。
可他太过小瞧加西亚了。这个孩子曾从迦百农之心逃离,又从北国号逃走,流浪在星际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什么样的逆境,他都能顽强的活着,活下去。
青年站在医院门口,闭起双眼,整理着大脑之中浮现的记忆。
或许,该回一趟净土了。
*
“这下该老实了吧。”毒蛇将啃食了一半的身躯丢弃在地上,眼中粉色光泽闪过。
阎善的残骸化作一摊血水。
身体里,另一种意识在经历了恐惧暴怒到怨恨不甘,已经被他死死压制住。
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具身体属于毒蛇。
解决了霍桑·劳伦特,毒蛇通过金属墙壁,重新回到了队伍当中。
白丞凑上来,在他身上嗅嗅。
“你杀人了。”他肯定道。
“嗯。”毒蛇应一声,丝毫不在乎“继续前进。”
殷收起武器,率先向阴影深处走去。
“渊实力怎么样?”白丞问金色爆炸头男人,“听说是一种非常善战的四维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