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被掀开被子的时候,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骂骂咧咧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刀光一闪,转眼间身边的美姬就被劈成了两半。
他骇地惊叫一声,从榻上弹跳起来。“什么人!”
床帐被整个拉开,借着窗外白雪映衬过来的微弱光芒,瑞王看清来人,瞳孔猛然一缩。
“萧执!你怎敢夜闯本王的府邸,真是胆大包天!你、你……”
一把剑横在了瑞王的脖子上,成功止住了他的叫骂。
瑞王忍不住浑身一抖,骨气体面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你是要报仇吗?可是那个道士已经被斩首了,你的冤屈已经洗刷干净了,好弟弟,饶了我吧!”瑞王颤着声音道,“我保证!我再也不和你作对了!”
萧执微微笑道:“皇兄不要紧张,我今夜来此,不过是为了向皇兄借个东西。”
瑞王一听,忍不住松了口气,问道:“你要什么东西?只要皇兄有的,一定给你!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只听得萧执道:“我要皇兄的项上人头。”
瑞王双眸猛然大睁,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脖子上横亘的剑往皮肉里一砍,下一刻,头和脖子就分了家,咕噜噜滚到地上,只看见瑞王瞪得跟铜铃一样的眼,死不瞑目。
估计瑞王最后一刻也没有想明白,印象里一直都是温润儒雅的七弟,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狠辣,直接就不顾后果的要了他的性命。
萧执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以防鲜血渐到自己身上。
他扫一眼狼藉的现场,淡声道:“把二皇兄的头收起来,该入宫了。”
拿着剑的俞何应了一声,将那颗头装到提前备好的箱子里,提着跟上萧执。
皂靴踩上雪地,咯吱作响。
俞何提着木箱,缝隙里落下残血,染红了沿路经过的雪地。
萧执走在前面,身型颀长。
既然道士说他会弑父杀兄,那他就杀了看看。
装了这么多年的温文尔雅,清冷谦恭,他不想再忍,也无需再忍。
第十七章
时光匆匆过去,转眼间已经过完了新年。
高韶兰终于把答应给邹大夫抄的几本医书抄完,派了人送到仓淮山去。她问邹宛毓:“王都呆够了没有?如果你想回家,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把你送回去。”
邹宛毓摇摇头:“我不想回家。”
这几个月只顾着沉迷抄书了,以至于她都没好好逛一逛王都,她心野着,才不想这么快回去!
于是高韶兰便作罢。
云县那边,捷报一封封地传过来,高韶兰总能听说王叔打胜仗的消息。有时候,王叔还会专门写一封信寄给她。
估摸着时间,王叔应该快能回来了。
高韶兰不曾荒废习武,虽然没有人教,但她好像天生就应该学这些,对着武学典籍上面教的招式,她一点点学着、模仿着,渐渐地也有了些样子。
等王叔回来,她再让王叔指点一下,一定会更好。
这日她约了高鸿陪她练剑,高鸿一大早就来公主府寻她。
高鸿作为王室子弟,从小就有武学师父教授,高韶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是问他。但她被父王下了命令在家思过,不好出去,因此每次都是麻烦高鸿跑到她这里来。
高韶兰在公主府西北角搭建了一个演武场,正好方便她习武。
高鸿虽然很小就与她分别,但儿时姐弟俩亲近的记忆还是在的。父王一直都很宠爱高鸿,高鸿从小没吃过苦,也因此,他对后来不受父王重视的姐姐,心里总怀着一种爱护之情。
在他看来,姐姐过去的几年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作为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之前高鸿试着为父王说话,惹得姐姐不高兴,最后不欢而散。高鸿便聪明地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姐姐让他陪着练剑,他就只管这个。
姐弟俩练了一个时辰,都大汗淋漓时才歇。
二人接过仆婢们递上来的帕子,擦擦额角的汗珠。高韶兰道:“去亭子里坐会儿吧,我让碧荷给我们煮茶喝。”
“好。”
此时虽是初春,但王都的天已经很暖和了,人们早已换成薄衫。姐弟二人坐在亭中,清风徐徐,令人惬意。
高鸿道:“姐姐在公主府待了小半年的功夫,倒也不觉得闷。”
“还行,”高韶兰抿一口茶水,无所谓道,“父王给我修建的公主府太大了,我在这院子里走走就可以。”
高鸿不由莞尔:“父王若知道姐姐是这样想的,说不定又要生气。”
高韶兰轻扯嘴角,过了一会儿,她问:“阿弟,你怪不怪我?”
高鸿有些奇怪:“我怪你做什么?”
高韶兰默了默,她只是突然想起来半年前在仓淮山那会儿,梁光誉跟她说过的话。
她道:“父王给我挑的驸马,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公子。我若嫁过去,于你而言是一件好事。毕竟父王拖到现在……迟迟没有立储。”
高鸿先是一怔,而后摇头笑道:“阿姐,你想哪里去了。”
高韶兰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她的阿弟,不是那种为了自身利益,就强求别人为他付出之人。
高鸿慢慢说道:“父王一直没有立储,其实是在我和三哥之间犹豫不决。父王确实偏疼我多一些,但三哥年龄大,马上就要弱冠,又早早进入朝堂,这些年也做出了一些事。而且三哥背后有母亲撑腰,父王摇摆不定,也在情理之中。”
高韶兰抿了抿唇:“所以我要是能帮你取得朝中重臣的支持,你的胜算会更大一点。”
比如梁家。
“不,”高鸿看向高韶兰,目光坚定,“我不需要姐姐为了我牺牲。母后早逝,只留下你我姐弟二人,我堂堂一个男子汉,若是还需要用姐姐去换那些东西,将来到九泉之下,简直无颜面对母后。”
高韶兰不禁笑了。她伸出手去,隔着小小的案几,摸了摸高鸿的头。
“谢谢你,阿弟。”
高鸿面上一热,身子往后退了退,“我都这么大了,不要再摸我的头了!”
小时候摸也就算了,这么大了还摸!他不要面子的吗?
高韶兰笑着收回手,想了想,正色道:“那你可有别的打算?”
高鸿道:“我只想跟三哥堂堂正正的较量,就算输了,也不后悔。父王正当壮年,立储一事不必操之过急。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高韶兰点点头,心里认可高鸿的说法。
高鸿年纪还小,刚刚步入朝堂,等过了几年,他真的做出一些实事,在朝堂有了一些名声和支持者,再好好筹谋不急。
“而且,”高鸿略一停顿,补充道,“父王也不会在这时候向大周递交国书,请立王太子。大周刚换了皇帝,父王还没摸准新帝的脾性,怎么会冒然立储?”
高韶兰一愣:“大周换了皇帝?”
“姐姐不知道?”高鸿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姐姐整日里在公主府待着,不出门见人,没有听说这些也是正常的。于是解释道,“是除夕前几天的事,大周的七皇子突然发动政变,砍下了自己亲哥哥的头,连夜闯入皇宫,逼着老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天亮之后就登基了。”
高韶兰瞪圆了眼睛:“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逼宫造反?”
高鸿叹气,“谁说不是呢。可是那七皇子联合了一帮武将包围皇城,兵权握在手里,谁敢说半个‘不’字?”
高韶兰倒吸一口凉气:“朝臣们会同意这样的人做他们的君王吗?”
高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摇头道:“不同意又能怎样?那七皇子连夜把反对他的人都捉起来杀了,听说皇宫地砖上的血迹,足足清洗了三天才清洗干净。此等手段毒辣之人,谁敢反对?”
高韶兰紧抿着唇,双目仍然大睁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很惊讶。”高鸿道,“因为我之前听人提起过那位七皇子,都说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谁能想到遭了一回冤屈,能变成这个样子?”
高韶兰皱起眉头:“冤屈?”
高鸿点头道:“对,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二皇子瑞王诬陷他有造反之意,还专门找来一个道士说他骨子里暴虐弑杀,将来会谋权篡位、弑父杀兄。老皇帝一向对道士言听计从,听道士说了之后,直接就派人去捉七皇子,却没想到七皇子提前得到风声,带着心腹逃了。”
高韶兰面色一变,她听着这位七皇子的事迹,觉得似乎有些耳熟。
高韶兰:“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高鸿:“大约是八九月份吧,七皇子又带着人证物证回去了,把那个胡言乱语的道士揪到老皇帝面前,为自己洗刷了冤屈。不过瑞王哭诉自己也是被道士骗的,老皇帝心软,没有惩罚瑞王。后来嘛……”
高鸿摸了摸下巴,“没想到七皇子那么强硬,直接造反给老皇帝看了。”
高韶兰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三四月份、八九月份,中间隔了个盛夏,时间刚好能对上。
她颤着声音问:“那个七皇子,多大了?”
高鸿想了想:“似乎跟我差不多大吧。”
啪地一声,高韶兰失手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第十八章
“你怎么了?”高鸿连忙起身,拿起帕子给她擦拭身上的水迹,担忧地问道,“烫着了没有?”
高韶兰摇摇头,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怀疑,莫名想起去年仓淮山下遇到的少年。同样是被道士诬陷,为家中父兄所不容……
到底是巧合,还是说,当初那个少年,根本没有与她说实话?
或许是高韶兰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高鸿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也不烫呀,阿姐,你哪里不舒服?”
高韶兰镇定下来,看向高鸿,缓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我就是听说新帝的事,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高鸿哦了一声,有些愧疚的道:“是不是吓着你了?”
新帝还有许多令人胆寒的事迹,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碧荷给高韶兰上了一个新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高韶兰小啜一口,道:“没有。你继续说。”
高鸿挠挠头,捡着听起来不那么吓人的事说了:“然后就是登基。他逼着老皇帝退位之后,老皇帝就被软禁到行宫了。”
高韶兰颔首:“嗯。”
“还有一些不怕死的大臣反对他,都被他下令关押起来了。其中好像有个叫田述的,劝谏未果,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处以酷刑,杀鸡儆猴,手段残忍。高鸿想了想,没说出来。
“听说他和太后的关系也不好,”高鸿道,“太后似乎也被软禁了。”
高韶兰:“太后是他的生母吗?”
高鸿:“是。”
高韶兰盯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发怔。听起来似乎是众叛亲离了。
高鸿看看左右,凑近高韶兰,小声说:“所以他这个样子,朝野上下颇有微词,并不得民心。父王一方面摸不清他的脾性,不敢冒然请立太子,另一方面也在观望。若是大周因此国力衰弱……仓淮国,说不定能摆脱桎梏。”
高韶兰一惊,随即了然。
东仓淮并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甘心成为大周的附庸国的。
大周立国以前,仓淮国在仓淮山这座天险的保护下,偏安一隅,自给自足。直到大周出了一位猛将,南征北战,生生将仓淮山打开了一个缺口,仓淮国受到威胁,才不得以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对于高氏一族来说,或许屈辱了一些。但对于仓淮国民众而言,与大周互通有无之后,百姓的生活反而变好了。
毕竟大周地大物博,资源丰富,还有许多先进的技术。比如纸张、火器和一些农耕用具,就是从大周传入仓淮国的。
姐弟俩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仆婢们仍然把饭菜摆在亭子里,二人正吃着,高鸿身边的贴身内监突然跑来,贴着高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高鸿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高韶兰好奇道:“怎么了?”
高鸿脸色僵硬地看向高韶兰,吞吞吐吐道:“前线的消息……王叔受伤了。”
高韶兰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那内监躬着腰,神情悲痛:“静安侯追击敌军时,不慎落入埋伏,从马背上跌落,如今昏迷不醒。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西仓淮的兵马已经攻破了云县城门,李副将带着余兵退到了柏县,也快要守不住了!”
高韶兰蹭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怎么会这样?!”
之前不是捷报一封封地往家里传吗?怎么突然就中了埋伏了!高韶兰嘴唇颤抖,怎么都觉得不可置信。
高鸿也跟着起身,神情严肃:“父王一定已经收到消息了,我现在进宫。”
他大步走开,没几步高韶兰就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高鸿看了看她,没有异议。
公主府守门的侍卫倒是想拦着她,但看到四殿下一脸阴沉面色,再看看昭阳公主也是不好惹的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识趣的没敢阻拦。
王上下的毕竟不是死令,说的是等公主“想清楚了”再进宫找他,他们怎么能阻止公主“想清楚”?
姐弟俩乘一辆马车往王宫去,车夫的马鞭甩的飞快,直到内宫,姐弟俩才下车步行,急匆匆往章华殿赶去,到了殿门口,却被宦官庄丙拦住了。
庄丙一脸难色:“贤夫人正在里面。”
高韶兰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看,当下便呵斥道:“我们有要紧事求见父王,如今青天白日,贤夫人能有什么事求见到章华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