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广严从高韶兰手中抽出那张纸,淡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拿人吧。”
第十三章
梁光誉拱了拱手,正要应下,却听见高韶兰开口。
“不对。”
高广严问:“怎么不对?”
“如果他真的是逃犯,为什么大周那些官员要偷偷摸摸的,先找姚县县令,再来柳城找你?来到柳城之后,一开始还不表明身份?”高韶兰正色道,“直接派使者来柳城要求追捕逃犯,柳城能不配合吗?”
高广严眉心一拧。
梁光誉道:“这印已经核验过了,的确是大周刑部的官印。”
高韶兰:“万一是有人贿赂了刑部,硬生生把他变成逃犯,要陷害他呢?”
明明是被父兄逼的不得不逃的可怜少年,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被刑部通缉的要犯?
他是承恩侯家的庶子,他那个兄长,自然有本事搞来刑部的官印。
高韶兰能想到的,高广严当然能够想到。不过,相比于高韶兰感情用事,他想的更多的还是大局。
高广严:“不论如何,那几个大周官员,既然能证明身份,又能拿出文书,我们应该配合。”
高韶兰拧眉:“王叔!”
高广严叹口气,道:“不然你要怎样?把一个逃犯窝藏在你那里,大周能善罢甘休吗?那些人既然能拿出来刑部的官印,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物。”
高韶兰一时无言。
她知道王叔说的对,大周的承恩侯她惹不起。
可是那个少年……那个叫她姐姐的少年。
她说过,他叫她姐姐,在仓淮山,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可是现在她还是护不住他吗?
虽然他说过养好病之后要回大周去,那也不是这样的回法啊。大周那些人口口声声说他是逃犯,她要是任由他沦落到那群人手里,他哪里有好果子吃?
毕竟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差一点死在一群死士手中。
如果真的是大周通缉的要犯,为何不光明正大追捕,反而用那种阴暗的手段致人死地。
高广严吩咐梁光誉:“我就要去军营了,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快去吧。”
梁光誉犹豫地看了看高韶兰,狠狠心,领命离去。
高韶兰回过神,一咬牙丢下一句,“我也先回去。”
然后就快跑了出去。
留下高广严和杜氏面面厮觑。
高韶兰走到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前,直接把马身上的绳子卸了,翻身跨上去,对着一边站立的阿鸣和碧荷道:“我先走一步,你们去问婶婶再借一辆马车回去。”
阿鸣和碧荷愣愣地看着她,还不及反应,就看见高韶兰一甩马鞭,那马就冲了出去,转瞬间不见踪影。
……
刘有找了半天没找到萧执。
院子内外都找了个遍,硬是连个衣角都没看着。
直到药彻底放凉,日头升到头顶,他才恍惚间意识到一件事:俞公子失踪了。
红玉看见他蹲在石头上,愁眉苦脸的,不禁安慰道:“别急,兴许俞公子只是有事出去了,再等等就回来了。”
刘有道:“可是他知道自己要服药,不该走远啊。红玉姑娘,要不要派个人进城去跟公主禀报一声?”
红玉:“再等等吧。”
刘有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红玉拉他起来:“别哭丧着脸了,还没吃午饭呢吧?先吃饭,吃完饭多喊几个人跟你一起找。”
刘有闷闷地嗯一声,由着红玉拉着他走,一转头却看见院子门前的道上,几百步之外尘土飞扬,一个女子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向院门疾驰而来。
刘有眼前一亮:“是公主回来了!”
高韶兰在院门前勒停骏马,一落地就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将手里的马鞭扔给刘有。
“俞肃呢?他在不在?”
刘有险险接过马鞭,听见这话苦着脸道:“正要跟公主说,俞公子不见了。”
高韶兰猛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她看着刘有,眸子中还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不、不见了,”刘有磕磕巴巴道,“上午的事儿,奴熬好药,要给俞公子送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第十四章
高韶兰走进萧执的屋内。
一切都还是她今天清晨离开时的样子。床榻上有些轻微的褶皱,是人坐过的痕迹。一旁的桌子上放着半杯凉茶,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就好像萧执只是像往常一样出门转了转,一会儿又会回来的样子。
但是根据刘有的说法,萧执已经消失半日了。
再结合从梁光誉那里听来的消息,高韶兰不难猜出,那个叫俞肃的少年走了。
不告而别。
高韶兰坐在他坐过的榻上,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应该是有些不满的,但同时她又有些庆幸。
幸亏他走了,要是拖到她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了。
红玉觑着高韶兰的神色,有些愤愤:“竟然说都不说一声,自己走了。枉费公主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
刘有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红玉道:“云侍卫还守着呢,谁敢到公主这边闹事?除非是他自己走的,咱们的人才没发现动静。”
刘有迷惑道:“可是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走?”
红玉轻哼一声:“谁知道呢,真是太过分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好了,”高韶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走了也好,随他吧。”
她站起身,出了房门。
红玉和刘有二人连忙跟上。
红玉斜眼看着刘有,使了个眼色,无声开口。
——公主怎么回事?生气了?
——不知道啊,看着还有些难过。
——算了算了,我去劝劝。
红玉叹口气,一脸忧心忡忡地跟上去,刚要开口,却突然听见院门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梁县尉腰佩长刀,大步而来。
高韶兰停住步子,脊背挺拔,与他对视。
梁光誉躬身一礼:“臣等奉命前来捉拿要犯,还望公主配合。”
高韶兰扫一眼转瞬间就把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官兵们,淡声道:“人已经不在我这儿了。”
梁光誉面色一僵,“请公主不要难为微臣。”
高韶兰侧身让了让:“真不在了,你搜吧。”
梁光誉迟疑地看她一眼,低头道:“那么……得罪了。”
他回身向后头的官兵们打了个手势:“搜。”
官兵们足足搜了一刻钟的功夫。
高韶兰悠闲地站在树荫底下,看着梁光誉那些手下们,一会儿回来一个,说没有搜到。
眼看着梁光誉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高韶兰心下一哂。
梁光誉看向高韶兰:“公主果真不知道他的下落?”
高韶兰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梁光誉目色微沉:“拿不到人,该如何向那几个周人交差?”
高韶兰心说,那是你的事啊。
“既然搜了两日都搜不到,想来人已经不在柳城。你如实与他们说明,他们自然会理解。”
高韶兰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把问题又抛回去,“或者你直接说,他们要的人曾在我这里落脚。”
梁光誉连忙拱手:“微臣不敢。”
他抬眸看她一眼,知道在她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道:“公主放心,这事儿绝对牵连不到公主身上。今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微臣这就带人离开。”
高韶兰挑起眉梢,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梁光誉面色阴沉,召集属下,很快便沿着来时的路,纵马回城。
……
高韶兰不知道梁光誉回去之后是怎么跟周人说的,到了傍晚,根据阿鸣带回来的消息,柳城已经解除戒严了。
与此同时,她派出去暗中寻找萧执的人,也一无所获的回来了。
侍卫长云兆问道:“还要继续找吗?”
高韶兰怔了片刻,目光有些飘忽,“不用了。”
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很及时。
云兆退下之后,高韶兰叫来碧荷她们几个侍女,让她们打点一下行李,打算回王都去。同时又安排人次日去山上接邹大夫的女儿下山,并让阿鸣跑了一趟侯府,询问杜氏的打算。
最后离开的日子定在二十二日。
高韶兰起了个早,乘上马车,云兆带着侍卫们骑着高头大马护在队伍前头,另外还有两辆车拉着仆役和丫鬟们。
一行人到柳城城门处,与杜氏会合。
高韶兰与杜氏乘一辆马车,顺着官道,往王都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走了大老远千辛万苦来到高韶兰住处的孙芳,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傻了眼。
七殿下让他回来打听消息,看看柳城是否还在继续追捕,也让他打听一下七殿下离开那天,昭阳公主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他还记得七殿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若她命人追捕,不必再问,暗中离开即可。若她……”当时的七殿下停顿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若她有意将我离开一事压下去,你就去见她,替我跟她道谢,告别。”
孙芳来到柳城,旁敲侧击打听了大半天,才确信昭阳公主是暗中把七殿下的身份压下去了的。又见柳城果然已经没有再继续追捕,他才依照吩咐打算过来求见昭阳公主。
可是,如今这空荡荡的院子、紧闭的木门又是怎么回事?
孙芳怀里揣着七殿下让他交给昭阳公主的信物,一时间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
提起这段不告而别的往事,某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
男主的人设是有一点多疑的,就算这段时间跟女主相处还不错,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百分百信任。
他前面本来想跟女主告别说一声,但是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直接走了。
可以使劲打他打他~
第十五章
杜氏体虚,受不得颠簸劳累。因此高韶兰一行人的车队行的很慢,才过两日,梁光誉就从柳城的方向追赶上来。
他想与高韶兰同行。
但她们走的实在是太慢了,梁光誉还要赶回王都复命,最后只能在万般无奈之下,与杜氏和高韶兰作别,快马加鞭赶回王都。
又几日过去,高韶兰终于看见了阔别已久的王宫大门。
成年公主都会在宫外赐府,高韶兰及笄那年,父王也给她赐了公主府,就在王宫的长乐门外,只是她不曾回来,更不曾见过那座属于她的府邸长什么样子。
高韶兰不及回去,就被前来迎接的内监庄丙拦住了。
父王要见她。
杜氏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既然回来了,态度就软和些,别再犟着了。”
高韶兰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杜氏回到了静安侯在王都的府邸,邹宛毓及一干仆从们被高韶兰安排先去公主府落脚,她则随着内监庄丙,入宫觐见。
黑云滚滚,天色阴沉。空气中满是沉闷而压抑的气息,热得人有些烦躁。
高韶兰步至章华殿外,仰头看着殿门上龙飞凤舞的题字。
庄丙弯了弯腰,手中拂尘一甩,做出来一个请的姿势:“王上还在等着,公主快进去吧。”
高韶兰收回目光,平静地走入大殿。
她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御座上的男人,就垂下眼,沉默着拜倒在地。
东仓淮王高诚同样没有吭声。
良久,高韶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高诚步下御阶,来到高韶兰面前,轻声道:“起来吧。”
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上她的胳膊,高诚打量着她,嘴边溢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
高韶兰微微抬眼与他对视,看到明显苍老了许多的父王,不由怔住。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高诚轻叹一声,不知是不是在怀念,“和你母后很像。”
高韶兰眸光微动,又垂下眼。
在她的认知里,父王是不配提起母后的。
但她既然答应了婶婶不再顶撞,就不会因为这句话再发脾气争吵。
高诚见她不应,也没有恼,只是轻拍着她的肩,问:“这些年在柳城过的如何?我听你王叔说,你搬到仓淮山下去了。”
“是。”高韶兰道,“仓淮山景致极好,适合隐居。”
“那挺好,”高诚笑了笑,“这些年没拘着你,你过得挺自在吧?乐得都不想回来了?”
这话倒是事实。父王这些年对她确实挺好,珍宝赏赐暂且不说,她这么多年不回来,父王也一直纵容到现在才催她。
可终究只是暂时的纵容啊。
高韶兰微微颔首:“父王召我,我不敢不回。”
高诚听出她话中或多或少的埋怨之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也该回来了,难不成要任由你在那边待一辈子?”
高韶兰想说,也没什么不可。但她知道这话说出来只会惹父王不快,因此她又憋回去了。
高诚收回手,背在身后,转身往一侧走了几步。
“回来了好。先回去瞧瞧你的府邸,看看喜不喜欢。歇个几天,然后孤再召你进宫,商量一下驸马的人选。”
高韶兰没想到父王这么快就进入正题,连忙拒绝道:“父王,儿臣暂时还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