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正好挟了一箸凉菜,张夫人几乎被皇帝逗乐了,这位一定知道四皇子与甄贵妃的动作,要提前敲打一下四皇子,等到一会儿四皇子真敢发难的话,皇帝收拾起人来也不算不教而诛。
好手段。张夫人放下筷子,想听听四皇子得找个什么理由发难。
一直等着皇帝饮下那杯酒的四皇子,恨不得自己上前将酒给灌到皇帝嘴里。听到皇帝说让他等着甄贵妃回来一起敬酒,强笑道:“母妃多年打理宫务辛劳,儿臣自是要敬的。只是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儿臣先敬父皇才是正理。”
皇帝听了把放下的酒杯又端了起来,嘴里还哦了一声:“你听政后,倒是有些长进了。”说着酒杯又开始往嘴边送。四皇子就那么眼巴巴的盯着皇帝手里的杯子,然后,发现皇帝又把酒杯放下了。
“父皇?”四皇子跪下了:“可是儿臣有何不到之处,惹得父皇连儿臣敬的酒都不愿饮?还请父皇明示,儿臣也好改过。”
皇帝便摩挲着酒杯,向着四皇子一笑:“你不提朕倒忘了,父为子纲不假,可是你母妃,还算不得朕的妻。”
春深殿内突然静了下来,皇帝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的四皇子,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自登基以来,只封了一位皇后,只有皇后,才可称为朕之妻子,才能与朕敌体!”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四皇子的逆鳞,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这才是父皇的心里话吧。这么些年我母妃为父皇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在父皇眼里,却不如一个死人,父皇可想过我母妃心里的苦吗?”
别说张夫人,所有听到的人都以为四皇子是不是疯了,怎么敢当着这么些人说这样的话。元后,那可是皇后之尊,哪怕是死后才封的,也是四皇子的嫡母,他竟全无尊重之意,直呼其为死人!
皇帝也气得站了起来,大呼:“来人,还不把这个逆子拿下,送宗人府。”
没想到他吼完了四皇子吼得比他还大声,人家不光吼,还把手里的酒杯直接摔到地上:“我不服。”
随着四皇子酒杯摔下,那些守在殿门口的太监们动了,一边往御案前走,还一边从腰里抽出刀来,殿里的朝臣一个个被惊的呆若木鸡:往日皇帝要处置人,太监们也不过是把人直接拉走,怎么今天都带着刀呢?
御前持利器,可是宫中的大忌!
皇帝也发现这些太监不对劲了,高声质问:“戴权,这些是什么人?”
戴权吓得已经站到了皇帝身前,嘴里高声回着:“圣人,奴才不认得这些人。护驾,快护驾!”
又有几个一直服侍的小太监,跑到戴权身前将围住,让人不知道他们是在保护皇帝,还是保护戴权。别人尤可,参加宫宴的武将也不少,眼见着这些太监持刀向着皇帝而去,不管是不是自愿,总要摆出阻拦的姿态。
不想这些太监打扮的人,一个个战力不俗,凡是来拦的武将,都被那明晃晃的大刀砍下,就有鲜血流出来,春深殿内一下子充满了血腥之气。
张夫人生怕贾赦也跟着出头,等看到贾赦完全是一幅吓傻了的样子才算放心。不想心刚放到一半,和亲王竟站了出来,向着四皇子喝问道:“老四,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快让这些人停下。”
四皇子眼看大位就在眼前,笑得格外猖狂:“皇叔何必如此做态,自古成王败寇,侄儿可不想一辈子如皇叔这样做一个缩头乌龟。”
打人不打脸知道不知道?哪怕和亲王这辈子活的真有些窝囊,可也不愿意被当众揭短,迈步上前便欲撕扯四皇子。不想和亲王还没靠近御案,身后就有人赶了过来,举刀便欲砍向和亲王。
“亲家小心。”贾赦才刚醒过神来,就看到刀光向着和亲王而去,本能的向着和亲王喊了一句,站起来就往和亲王身边跑去,想着要救和亲王。
贾赦这一向前冲,别的朝臣也都反应过来,此时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是惜命的时候,也都纷纷向前做护驾之态。皇帝将朝臣们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是喜是怒——最先动作的贾赦,是为了救他的亲家而不是他这位帝王。
好在贾赦的声音不小,那个想砍和亲王的人手里力道一顿,动作有些偏了,只砍到了和亲王的胳膊上。贾赦这个时候已经赶到了和亲王身边,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向着又举起刀的人大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谋反不成。”
听到他这句废话,张夫人好悬没背过气去,谁看不出来这些人是要谋反,还用得着你问?
四皇子向着举刀的人摆了摆手,对着贾赦呵呵一笑:“贾赦?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护错了人,不然本皇子大事得成之后,还得赏你这份救驾之功。可惜,可惜。”
“可惜荣国公生了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放着好好的军中人脉不知道用来助我,你若是肯来助本皇子,何愁国公之爵。”
贾赦也气呀,一个个的都说他有军中人脉,他要是有那个东西还用得着天天缩在家里?还用得着袭爵时降等降成一等将军?
张夫人听了四皇子的话,就觉得要糟,贾赦是最受不得人激的,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将军府可就……
怕什么来什么,贾赦已经开口了:“军中人脉军中人脉,老子倒盼着自己有军中人脉,好把你这个篡权谋位的混帐东西给一刀剁了。”
张夫人悬着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还好,还好,有了贾赦这几句话,再没有人会怀疑将军府了。可是皇帝迟迟不叫人,是怎么回事?张夫人不由得看向御案前一直站着不动的皇帝,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已经站到了皇帝的身后!
别人看不出那个小太监不对劲,张夫人外的灵魂力却看得清楚,那个小太监竟拿着一把短刃抵在皇帝的后腰上!看来这甄贵妃准备的还很充分呀。张夫人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不想帮皇帝也得帮了。
火系异能暗暗外放,小太监的背后可就起了火,那小太监吃疼,不由得叫了一声,转身去拍自己后背的火。他这一转身,别的小太监便发现了他手里的短刃:“有刺客!”连喊连扑上前把皇帝与那个怎么也扑不灭自己身上火的小太监隔开。
“四哥,父皇得天庇佑,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也参加宫宴的八皇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向着御案前的四皇子喊了一句。
张夫人暗叹这位八皇子时机找的还真是好,看来上一世能做皇帝也不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皇帝此时没了短刃的威胁,向着八皇子看了一眼,才大叫一声:“来人,护驾!”
殿内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锦衣卫打扮的人,就连御案前也不例外。张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贾赦与和亲王,都被锦衣卫的人护在皇帝一边,看来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确如张夫人所想,锦衣卫的人一出现,四皇子便愣住了。陈冗深懂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指挥着人直接将四皇子压倒在地。那些太监打扮的群龙无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继续冲向御案,还是去救四皇子。
和亲王这个时候忍疼喊了一嗓子:“圣人仁慈,放下刀的免株连九族。”
噼里啪啦钢刀落地之声响成一片,扔了刀的还自觉的跪倒于地,口呼圣人开恩、圣人圣明之类的话,把个四皇子气得眼内出血。
等着那些扔了刀的人被绑出春深殿,皇帝示意陈冗退下,才阴沉沉向着四皇子问道:“逆子,你还有何话说?”
陈冗虽然退下,可是压着四皇子的人不敢稍离,四皇子勉强抬头道:“父皇即早有安排,竟还舍得皇叔受伤,这份仁慈儿臣学不来,无话可说。”
这时甄贵妃蓬头垢面的被人押了进来,一进殿便口呼冤枉,只说四皇子是受了奸人蒙蔽,今日所为都是不得已。皇帝这时哪愿意再听甄贵妃之言,直接让人将她带去冷宫,还特意命人好生看管,不许她寻死。
此时太医也被召来了,忙着给和亲王等人疗伤。贾赦本想退回自己的座位,却被皇帝给叫住了:“贾赦,你……”
没等皇帝说完,贾赦已经跪下请罪:“臣刚才气愤之下,口不择言,犯下弥天大罪,还请圣人责罚。”
大家这才想起来,贾赦刚才骂四皇子的时候,连“老子”都敢自称,四皇子的正牌老子可就站在旁边呢,这可真是大不敬之罪!
和亲王挣开太医替自己包扎的手,也跪下向皇帝求情:“皇兄,贾赦就是个混人,咱们从小就知道他口无遮拦,刚才还多亏了他拖延时间,还请皇兄饶了他这一次。”
皇帝看了和亲王包到一半的胳膊,向两人挥了下手:“都起来,谁忠谁奸,朕还是分的清的。和亲王救驾有功,食双王俸。贾赦,也有救驾之功,着升二等荣恩伯。”
和亲王跪下叩谢天恩了,贾赦那里还呆呆的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升了二等伯。好在和亲王在旁边拉了他一把,他才随行就市的向皇帝谢恩。
张夫人从来只想着将军府平安就好,可没想到贾赦竟然还能升爵,脸上的也是不敢置信的表情,这多少让与她同桌的夫人们心里好过了一点——与张夫人同桌的自是一般武将、勋贵家眷,刚才那些带刀之人武将们都有份阻拦,谁想到竟是贾赦升了爵。
运气这种事谁也拦不住,谁让刚才那些武将们阻拦人只是做做样子,被人用刀晃两下就赶紧躲开。相较之下贾赦冲上去救和亲王就显得英勇多了。
皇帝知四皇子谋逆,朝臣必有一番动荡,正好借着和亲王、贾赦两人,让大家看看忠心于他,才能得到长久的富贵。加之刚才贾赦在刀把子底下,说的明明白白,那就是将军府并没有什么军中人脉,皇帝开恩给他,更是一点负担也没有。
阴差阳错间升了爵位的贾赦,回府后还是被张夫人埋怨了一番——都告诉你遇事别出头了,怎么还敢对着刀就冲过去。
贾赦便神神秘秘的问张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四皇子想谋反,被张夫人直接鄙视了一脸:“我若真知道,早拉着老爷一起告病了。所以那样嘱咐老爷,不过是怕那些人还惦记着老爷手里的什么人脉,使手段难为老爷。谁想到四皇子竟然……”
贾赦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当着贾琏的面就道:“唉,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就想着琏儿将来指望着和亲王,要比指望我这个老子靠谱,怎么也不能让和亲王出事,要不琏儿将来指望谁去。再说我好歹也给和亲王做了两年的伴读,心里觉得他有了事我该替他受打受罚。”
把贾琏给感动的,第二日去和亲王府探病的时候,不小心就把贾赦后半段话说出来了,和亲王接着开始感动,觉得自己这些年把贾赦这个自小的伴读忘了实在没良心。
看人家贾赦,把替自己受罪都当成本能了,哪怕是对着刀都要挡在自己身前。他这一感动,就体现在了加倍对将嫁进荣恩伯府的佳姑娘好上,亲自到了王妃房里与王妃商量,佳姑娘的嫁妆要加倍。
和亲王妃宫宴之时也在场,自然知道当时的凶险。对和亲王的提议虽然有些不喜,想想向和亲王道:“贾赦如今已经是二等伯了,贾琏又是嫡长子。若是没有贾赦相救之恩,佳丫头配贾琏也使得。如今我倒觉得佳丫头是庶出,有些配不上贾琏呢。”
和亲王听了也有些意动,想想自己又再没个嫡出的女儿换给贾琏,不由道:“那依王妃之意?”
和亲王妃便道:“说来我只生了世子他们两兄弟,倒没有个贴心的女儿。不如把佳丫头记到我膝下吧。”
和亲王就有些不乐意,他的心头好只得佳姑娘一个女儿,平日里最是爱惜不过。现在王妃一句话就要将女儿记在自己名下,和亲王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和亲王妃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假做大方要把佳姑娘记到自己名下。那位心头好不应,便是不顾女儿前程,佳姑娘要与她离心。若是就了,就是剜了她的心头肉。不管和亲王的心头好应是不应,和亲王妃都不亏。
不想和亲王满面为难的与心头好说起,要将佳姑娘记到王妃名下,心头好只掉了几滴泪便欢喜的应下了。用她的话来说,做为母亲,她只盼着女儿好。能记到王妃名下,是佳姑娘的福气,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拦着女儿的好日子呢?
此言一出,佳姑娘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自是对自己的亲娘更加感佩,对王妃只是面上亲近。
这一出改庶为嫡的戏码,相对于京中官场的动荡来说,只是茶杯里的风波,大家关注的还是皇帝要如何处置四皇子及随他做乱之人。
一直关在大理寺的甄应嘉,这时的口供及时出炉,供出那些被甄贵妃放进宫的带刀之人,都是他替四皇子招募的。本是养在金陵,不想皇帝突然将他抓捕进京,那些人在金陵没饭吃了,只好进京找上四皇子。
四皇子也供说,那些人武力惊人,他皇子府的侍卫们完全不是对手。为了满足那些人的要求,四皇子不得不铤而走险。
谁都知道四皇子这就是胡说,可是还都得当成真的来听——皇帝让这份供词传出来,就是为了给四皇子谋逆之事蒙一块说得过去的遮羞布:毕竟皇帝已经处置了两个皇子了,若是再把四皇子杀了,就有人该对着皇帝念《黄台瓜辞》了。
相对于同样带兵谋反的大皇子,四皇子的处置就轻得多了:永世圈禁于京中皇子府,遇赦不赦,有言赦其罪者,非皇家子孙。
不光对四皇子如此,皇帝还以担心儿子安危为由,将各皇子府的侍卫都换成了锦衣卫——四皇子不是说他受人胁迫吗,有锦衣卫的人看着,你们总不会再受胁迫了吧?
张夫人对皇帝如此举一反三,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被皇帝如此看着,三皇子的人设早晚得崩。不过张夫人在贾赦被升爵的那一刻起,就不关心谁继承皇帝那把椅子了:不管是孝顺人设的三皇子还是颇有大度之心的八皇子上位,贾赦都成了前任皇帝信任的人。
新皇要是还找荣恩伯府的麻烦,那就是不把太上皇或是先帝说过的话放在眼里!
因此张夫人在贾琏中举之后,很是大方的向和亲王府送上了荣恩伯府的聘礼:足足十五万两白银。为了这个聘礼的数目,贾赦还不得不进宫向皇帝解释了一下,那就是贾母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出了五万两银子,一定要放进贾琏的聘礼之中。
皇帝很大度的不与荣恩伯府计较,张夫人却知道贾母这是眼看着贾琏要娶的是郡主,还是记在和亲王妃名下的郡主,要锦上添花呢。
锦上添花好呀,荣恩伯府现在有的是让贾母锦上添花的理由,她手里的私房银子最后竟都花到荣恩伯府,若是王夫人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王夫人能做何感想,看着眼前不停向自己诉说艰难的王熙凤,她什么都顾不上想,只盼着王熙凤能快点给贾珠生个儿子,或者让别人给贾珠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