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既然自己占了这沈家小姐的壳子,就替她对她弟弟好一点吧,虽然她不是什么大爱泛滥之辈,可由此扑灭一个孩子唯一的盼头,她也觉得太过残忍。
她伸臂揽过沈明川的头,沈明川受宠若惊地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安地瞅着她。
这小鬼...怎么长的那么好看,看着沈明川清秀玉白的小脸,再想想自己的这张脸,沈画棠猜想他们的亲娘何氏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画棠柔声说,“只是以后你别那么随意地...往姐姐身上蹭了。”
沈明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突然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画棠立即敏锐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追问道:“太太没往你那儿安排什么人吧,比如...长得好看的丫鬟什么的?”
“姐姐在说什么啊,”明川不满地嘟囔道,“哪有这样的事。”
想起来明川也有十岁了,若是刘氏有心要毁掉他也该开始动作了。画棠心虚地瞧了他一眼说:“没有就好,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能沉浸女色...”
“放心!我只喜欢姐姐一个啦!”小明川又死性不改地扑上来缠沈画棠。
沈画棠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脑子里却在想着措辞,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将他打发回去。
就在这时,妙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明川还没走也是吃了一惊:“小少爷怎么还没回去?”
沈画棠立马顺势引导说:“对对对,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妙语却摇了摇头:“过一会再走吧,现在外面正吵嚷起来了,等过去了这阵再回去。”
沈画棠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
妙语走近两步,压低了音量说:“听说是碧水阁的那位,有了。”
碧水阁的那位,那就只有沈君阳的那个妾室殷氏了。
“听说那位早就不舒服了,只是这时候才放出来信,可把老爷给急的。”妙语继续低声说。
“这眼见着就要进京了,万一这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太太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沈画棠说,“那殷氏也是个有心眼子的。”
“瞧咱家都几年没动静了,这下子可把老爷给高兴坏了,亲自选了几个稳妥的照顾那位,要是平时透出一点口风,说不定早就被太太暗中给掐死了,偏偏半路上爆出来这个,正巧叫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沈画棠沉吟说:“是啊,大哥哥虽用功上进,却始终欠缺了点法门,二哥哥又是个心思不在读书上的,父亲始终对他瞧不上眼。明川也还年纪不大,若那殷氏真为沈家再添个哥儿,这局势可真就不好说了。”
明川也听出了画棠话里头的意思,看着两人也是很专注地听着。
“是呀,”妙语轻叹了一口气,“可对姑娘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太太放在那位身上的心思多了,自然注意姑娘就少些。”
“但愿吧,太太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地阻了别的女人进门,我瞧着却是父亲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沈画棠摸了摸明川的头说,“说来也是,父亲的官越做越大,近来对徐姨娘又不复之前宠爱,怎么也得从别处寻寻乐子。”
“要不老爷当初去浔州任职还坚持带着那殷氏,想来也是这个心思吧。”妙语摇摇头说,“总之,咱们做咱的事就是了。”
沈画棠点点头,又过了一会瞅着外头没动静了,才好言好语地把明川给劝走。
第21章 .秋殇
因殷氏怀了孕,沈君阳生怕颠簸着她,一路上行得更慢了,这对沈画棠来说简直就是慢炖式的折磨。一路上她又晕得天昏地暗的,沈画芷一直细细抚慰着她,心里很是担忧。
又过了四五日,终于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府邸。由于沈君阳官儿做的大了些,前两年又由京城的管家操办将临近的院子也买了下来,与沈府合并在了一处。这样操整下来也看着大了些,不至于太坠了沈家的颜面。
刘氏选了一处大些的院子,要沈画芷,沈画盈,沈画棠三姊妹一起住了进去,美其名曰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沈画棠怎么也没想到沈画盈也要和她们住在一处,得知这个消息后愁眉苦脸了一阵子。沈画芷心情也不好,不知是不是刘氏有意,竟安排着她的住处和沈画盈对着,一想到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沈画盈那副搔首弄姿的鬼模样,沈画芷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画盈似乎也觉得很委屈,她自那日在浣香堂跪了一夜后腿脚就一直不好,脾气也大了不少。身边的丫鬟都被她训斥了好几顿了,而且一有机会就朝沈君阳那去哭诉,连府里的丫鬟都悄悄议论四姑娘这脸皮儿可真厚。
这次给她们姐妹三人安排的地名叫沁雪居,一共就三间屋子正巧一人一间,地方比起浔州的香榭轩大不了多少。沈画盈一住进来就满是怨气地收拾东西,她不比沈画芷和沈画棠,那一箱箱的妆匣衣裳收拾了好几日都未收拾好,摆得满院子都是,沈画棠和沈画芷也只当作没瞧见。
刘氏又将沈画棠和沈画芷叫了去,一脸和蔼地说在浔州地界小,觉得带的人太多不方便,因此疏忽了她们的用度,下午人伢婆子会带来一些丫鬟给她们挑选,要她们每人挑选两个合适的。还说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她这做母亲的说,不必拘谨什么的。
沈画棠和沈画芷应了,沈画棠不太懂这个,下午只叫妙语去挑了两个丫鬟。两个丫鬟看起来手脚粗壮,只是闷声闷气得不太说话。
妙语小声告诉沈画棠,这批丫鬟都不是什么稳当相貌好的。沈画棠心里也明白刘氏不可能在这上面花大价钱,若不是刘氏授意,人伢婆子也不敢拿些次等品糊弄沈家。
好在妙语眼光还不错,这两个丫鬟虽然话少了些但干起活来还算勤快,这两个丫鬟沈画棠就一个叫了漫雨一个叫了飘雪,让她们在房里伺候着,有时候也做些粗使活计,不过贴身衣物首饰什么的还是由秋水妙语两人看管。
沈君阳的任职也很快下了来,是太常寺少卿,正巧原来这个位置的官儿升职叫沈君阳顶上了。
这个任职也很符合沈君阳的性格,太常寺虽比不得大理寺,可也算不上多清闲,沈君阳又是个肯卖命的,又是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夏去秋来,皇上进行了登基起的第一次选秀。沈家送了沈画鸢,容家送了容昕然前去参加选秀。
那几日沈画盈的脾气愈差,动不动就大声桑骂丫鬟,骂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沈画棠用棉花堵住耳朵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理会沈画盈那边的动静,由得她在那里自己撒泼。
后来听说沈画鸢和容昕然都过了初选,在宫里被留了牌子,只等进一步复选。消息传来刘氏很是高兴,连带着对她们这些庶女都和颜悦色了很多,弄得沈画棠受宠若惊的。
之后沈画鸢和容昕然又都过了复选,只等赐婚宗室或是成为后妃候选人,这下沈君阳和刘氏都兴奋了起来,似乎看到了沈家水涨船高的来日光景。
沈画棠也过得甚是悠闲,自从进了京以来刘氏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大女儿和那个刚抬了姨娘的殷氏身上,对她和画芷都没什么多余的心思顾忌。
大约是上次得了老太太的警告,连活计都不敢派发给她们太多。虽然有一个沈画盈在旁边碍眼,但画棠和画芷都不愿意搭理她,她也自讨了没趣,渐渐地也安分了许多。
沈画棠还央小明川去市面上给她偷偷买了很多志怪传奇和话本子,小明川得了姐姐的央求自然是乐不可支地照办。
尽管那些故事在身为现代人的沈画棠看来也没多大意思,但由于日子实在是无聊,她只能靠着这些聊以度日。或者偶尔出去逛上一逛,可又不能去哪里,这个逛的范围也只限于沈府之中。
这日沈画棠带了秋水去后花园里逛了一圈,回来就看到一个穿月白色底团锦袍的修长身影站在后花园出口的那条小径上。
沈画棠只一眼便瞧出了那人是谁,直觉想避开,可除了这条路又无路可走,便只好迎了上去。
“表哥来了啊。”沈画棠笑得有点勉强。
容云鹤转过身来,自从那日一别后他就再未见过沈画棠,只见少女身量长了不少,眉目之间稚气消散,只出落得更加秀美动人。他喉头一干,刚想好的话突然就不知怎么开口了。
沈画棠眼瞅着容云鹤倒是消瘦了一些,来年就是春闱了,想必他也是用功读书所致。
“六妹妹近来可还好?”容云鹤调整好情绪,勉强一笑问道。
“承蒙表哥关心,我近来过得还不错。”
沈画棠这说的也算实话,照着前段日子相比,她这段时间过得确实还算滋润。
“六妹妹...”容云鹤看着画棠轻轻启唇,脸上浮起淡淡微笑,“我决计从明日起,就闭门不出用功读书了,今日是来给你告别的。”
沈画棠的脸上却还是一贯的柔和中掺着冷静:“那我提前祝表哥心想事成。”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叫母亲妹妹失望,”容云鹤紧紧盯住画棠,声音不由得轻了起来,“也不叫你失望...”
沈画棠身子轻轻一颤,但很快她脸上又浮出了一贯的笑容,避重就轻道:“表哥向来便是不会叫人失望的。”
“我只有变得有能力,才会有更多选择的自由。我想好了,不论多难,我都会好好争取的...”少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沈画棠被他脸上的笑容所刺痛,脸上的微笑乱了一毫,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六妹妹...”,他的声音轻轻地飘散在凉凉的秋风里,“那我走了...”
沈画棠抬起头,看着容云鹤脸上的笑,半晌只轻轻逸出一个字:“嗯。”
容云鹤转身,秋风将他的袍角轻轻掀起,一席落红,满地凋残,却唯有他的身影清正朗直,带着蓬勃满满的希望与朝气。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满树枯黄的落叶像得了什么鼓舞般纷纷迫不及待地簌簌落下,落叶潆乱了整幅画卷,却不曾乱了少年的步伐与背影。
很多年以后,沈画棠仍旧会回想起这副画面,想起少年脸上真心实意的笑意和语气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小小盼望。可到了最后,她想起的却是少年踏着满地枯黄离去的孤单背影,黄叶漫天,他再也未曾归来。
“姑娘...”秋水小声喊道,“表少爷是认真的呢。”
沈画棠却轻轻打了个颤:“怎么这般冷,冬日快来了呢。”
秋水慌忙说:“那我们快回去吧。”
沈画棠笑着点点头:“好。”
主仆二人也踏着满地碎叶走出后花园,朝着容云鹤相反的方向走去。
后来画棠想起来这一日,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后来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容云鹤少年时的模样。那个小心翼翼又满怀情思的少年,自那日之后一去不回,他有力坚定的脚步也被漫天哀戚乱飞的落叶掩埋,成了这个秋天,最后一道悲伤的谶语。
...
刘氏这些日子因了女儿的喜事镇日眉开眼笑的,下人们更是加紧了奉承她。一向抠门的刘氏最近也大方了很多,对身边的婢子丫鬟连连赏赐,府里倒是一派和祥荣乐的氛围。
自从刘氏将马嬷嬷赶出府后,原先在刘氏身边低马嬷嬷一头的周嬷嬷立马上了位,周嬷嬷和马嬷嬷一样,都是刘氏的陪嫁嬷嬷,只是不若马嬷嬷这么会奉承,便处处矮了马嬷嬷一头。刘氏经过马嬷嬷一事后,觉得还是笨嘴拙舌老实点的更好一些,因此便将周嬷嬷抬举了上来。
周嬷嬷深知马嬷嬷的前车之鉴,因此更加处处谨慎小心,生怕重蹈了马嬷嬷的覆辙。
“眼看着宫里的任命也要下来了,太太瞧最近赶着来咱家奉承的,还不都是大姑娘给挣来的面子。”马嬷嬷给刘氏倒着茶说。
刘氏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心中更加得意:“可不是,鸢姐儿这相貌品性,又有几个能赶得上了?”
“我瞧着大姑娘那就是个做贵妃娘娘的料呢,”周嬷嬷压低了嗓音说,“若不是宫中已有皇后了,我瞧着咱姑娘连那皇后都能做得。”
刘氏愈加得意,刚要说话,突然另一个身边伺候的宋嬷嬷神色急切地走了进来,嘴里还急道:“太太太太,不好了!”
第22章 .昕然出事
刘氏虽然近来高兴,可到底心头还吊着女儿的事,最忌讳别人说什么不好的言语。听到宋嬷嬷这么说,眉头立即深深地皱了起来。
周嬷嬷察言观色,立刻训斥起宋嬷嬷来:“胡说什么!咱府里现在一派福瑞祥和,又哪有什么不好的了!”
宋嬷嬷之所以跟刘氏隔了一层,就是因为性子过于鲁莽,不会说话,听周嬷嬷这般一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掩口急道:“老婢只是一时慌了,刚刚瑞贤侯府那边传来信说,昕然姑娘好端端地不知怎的就被赶出宫来了!”
刘氏猝然站起来惊道:“那鸢儿呢,鸢儿没事么?”
宋嬷嬷忙说:“大姑娘好端端的呢,太太不必焦心。”
刘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追问说:“昕然姑娘那边是怎么回事?”
宋嬷嬷缩缩脑袋:“那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若太太快去那边走一趟吧。”
刘氏也知晓定然发生了大事,立马让周嬷嬷伺候着自己换上了出门的大衣裳,叫人准备了马车急急朝瑞贤侯府赶去。
容昕然被遣送回家是件大事情,刘氏赶到瑞贤侯府的时候容姨妈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容昕然房门紧闭,容云鹤一脸凝重地站在紧闭的房前,垂着头不说话。
连一向极少露面的瑞贤侯爷都围在容姨妈身边,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妻子。
刘氏迎上去,慌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容姨妈见了姐姐,心中更觉难受,扑到姐姐怀里就哭了起来。
刘氏瞧见这光景,低低安慰说:“让然姐儿自个儿静静吧,你也别太难过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容姨妈却还是止不住的哭泣,刘氏又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容姨妈拉到她自个的房里。
“到底怎么回事,可还有补救的法子啊?”刘氏一脸担忧地问道。
“还不是那混账老鬼招惹的风流债,如今却害苦了我的然儿!”一向温文和气的容姨妈此时也彪起了脏话,又气又哭地说,“我的然儿怎么这般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