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棠听着老太太将话头转到了她和芷姐姐身上也不由得有点讶异,她和画芷遭受苛待明明是刘氏的缘故,怎么这会儿沈老太太说起这个了?难道是明川平时在老太太耳边说什么了,老太太正好寻着这个机会一并发作?
要知道沈老太太虽是刘氏的正经婆婆,但却因刘氏身份尊贵一向不以婆媳之礼拘着她,就连平时也是什么事都全权放给刘氏处理。这会儿借着这个由头说这个,也未必没有警示刘氏的意思。
第19章 .回京
果然刘氏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可还是赔笑道:“这也是媳妇疏忽了,这不咱就要回京了,等回了京再好生给芷姐儿和棠姐儿寻几个稳妥丫鬟,定不会叫别人耻笑咱们家的。”
沈老太太也没再接着说这件事,沈君阳看了一眼徐姨娘楚楚可怜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在盈姐儿年纪还不大,日后好好教导也是可以的,依我看就把她关在房里抄女诫得了,闹得动静太大也会引起外头的猜疑。”
“好好好,老爷一向是个心软的,我也不去做那恶人,”沈老太太又瞧了一眼沈画盈接着说道,“可这盈丫头不吃点苦头也是不会长记心的,不如就让她在这儿罚跪一晚,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沈君阳忙说:“自然是听老太太的。”
“明儿个就把她关起来抄女诫,这是关系到姑娘名节的大事老爷可不能再心软了,”沈老太太斜睨沈君阳一眼说道,“老身也会派人前去盯着盈丫头的,还有...”
沈老太太有些不屑地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徐姨娘一眼:“这姨娘就是姨娘,终究不是正经母亲,老爷以后可得盯准了,莫要让盈丫头再和徐姨娘有什么牵扯了。”
沈君阳连声应道:“老太太的话,儿子都省的了。”
“行了,我也乏了,”沈老太太站起来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夫妻再合计合计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沈君阳和刘氏忙左右搀扶了沈老太太,将其送出门去。
沈老太太走后,刘氏目的达到,便也让沈画棠几个也回去,只剩下沈画盈在那里犹自不甘地跪着,那徐姨娘也是怎么都不肯走,定要陪女儿一同跪着。
沈画棠也懒得再理这些破事儿,和沈画芷一道回了香榭轩,一夜好梦。
没过了几日,就到了要回京的日子了。沈君阳素有清名,因此沈家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也不算太多。沈画棠心里明白,都是自己那个便宜的机灵鬼老爹将那些东西都折了现,以免带太多东西落了别人口实。
不过沈君阳的官名确实是不错的,许多百姓听说知府大人要走,都表示出不舍。以至于沈家举家回京那天,百姓跟在沈家的一排马车之后纷纷送行,看得沈画棠目瞪口呆的,没想到沈老爹笼络民心还真有两下子。
浔州到京城的路途不近,沈画棠前世便是个晕车的,到了这里这副身子骨更加柔弱了,尤其是一长途奔波更觉不适。一路上乘马车颠得她晕头转向,就差上吐下泻了,还好画芷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妙语秋水两个丫鬟一道照顾她。
可怜的画棠小姑娘就成日躺在画芷姐姐的腿上,每天就只会说一句话:“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沈画芷为了安慰她,每次都说“快了。”就这么快了好几日却还没走了一半的路程。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较为繁华的地界,马车要停下来歇息一晚。沈画棠两眼摸黑地就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其迫切程度不下于想要越狱。可脚刚着了地,沈画棠却还未从刚才的晕眩感中缓过来,脚下一踉跄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有力的手臂千钧一发间猛地扶住了她。
沈画棠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面前的人,面如冠玉,薄唇含朱,眼尾微微上挑,不是容云鹤又是谁?
沈画棠忙挣开他的手臂,低下头说:“多谢表哥。”
容云鹤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手,苦笑道:“六妹妹,你...能不能别这么怕我?”
沈画棠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我...不怕你,表哥别误会。”
容云鹤眼底却划过一丝伤痛:“不怕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躲着你,表哥别误会,”沈画棠解释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六妹妹就别骗我了,”容云鹤却摆出了一副不轻易放过她的架势,“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就是故意躲着我。”
沈画棠看着沉浮在少年眼中的浅浅伤痛,心底突然猛地被撞了一下,她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给他说清楚。
“对,我就是故意躲着表哥的,因为我不想和表哥扯上关系。”沈画棠语气平静地叙述道。
“别人都跟我这么说,我却一直不愿意相信,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容云鹤苦笑道,“六妹妹,我...真的会给你带来厄运吗?”
“表哥对我只是好奇而已,”沈画棠微微一笑,“可这好奇有时候会给我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不会的...”少年的声音突然轻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画棠,“若是,我说,我能护得了你呢。你愿意相信我吗?”
沈画棠看着那边刘氏似有若无朝这边投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这等言行无状的荒唐话,表哥以后还是不要说出口了。”
容云鹤想反驳,却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表哥一样,自小便是天子骄子,衣食无忧,众星捧月,”沈画棠轻轻说道,“注定是殊途的两类人,有什么必要短暂地相交呢?”
说罢沈画棠深深朝容云鹤行了一礼,随着早已站在一旁等候着自己的沈画芷一起走进了客栈。
容云鹤站在原地,心口却犹自堵得难受。他想起她那飘忽游离的眼神,心底就掠过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原本对她确实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这个少女为何那么急着想避开自己。自小身边的玩伴见了容云鹤,没有不想着亲近的,可唯有她,却急着和自己拉开距离,一副生怕别人瞧见的样子。
后来她被那个骄纵的五妹妹所伤,看着她小心慎微的表情,他的心就慢慢揪疼起来,他突然就涌出了一种保护她的冲动,让她以后再也不必对别人低眉顺眼,隐忍退让。她生得这般美,那眉梢眼角都该是明亮地飞扬起来才好,那样的她,得多好看呀。
母亲早先就隐隐暗示过他,沈家虽然姊妹众多,但是他不能对任何一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来母亲还是中意那个五妹妹的,可看她性子越发地不好便也绝了这个念头。至于其他姊妹,那更是想都不能想。
瑞贤侯府一日日衰落下去,妹妹都为了全家人的荣华愿意入宫,那他,长房唯一的嫡子,又有什么任性的资格呢?
他身上从来就不缺那些京城闺秀们的爱慕目光,他也知道自己相貌出众,年少风流,母亲还时常教导他,叫他不要学父亲那么花心滥情,他也讨厌家里那乌烟瘴气的气氛,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绝不会像父亲这样。
年少时不懂情为何物,而此时此景,他似乎是懂了。
原来情一字,如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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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画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洗浴过了,由妙语秋水服侍着洗浴过了一番,再扑到松软的被褥上,她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姑娘自小便不喜长途奔波,记得咱们去浔州的时候,姑娘就如一只小猫一般奄奄一息地趴在婢子膝上,那时候婢子可害怕了。”妙语想起了以前的事,忍不住说道。
沈画棠想起那个画面也是唇角一弯,那时候自己刚穿过来就不明不白地被拎上了马车,刚大病一场在路上那个酸爽她至今还清晰记得,若不是妙语和秋水一路上悉心照料她,她刚穿过来就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一晃三年就过去了,好快啊,”正值初夏,妙语一边轻轻替沈画棠摇着团扇一边道,“转眼咱姑娘都成大姑娘了。”
沈画棠突然在床上打了个转,说道:“妙语我记得你家就是京城的,对不对?”
妙语一愣,随即笑道:“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婢子家是做小本生意的,后来赔了买卖,我爹便把我卖入沈府了。”
“那你家现在可还有亲戚在?”沈画棠又问道。
妙语摇摇头,脸上微微露出些哀戚:“没了,我娘在我小时候就死了,后来爹也因为酗酒...走在路上摔死了。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可也...姑娘怎么问起来这个了?”
沈画棠瞧见妙语脸上的神色,就知妙语定是又想起了什么难过事,便也不再追问:“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个人家嫁人了。”
妙语失笑地摇摇头:“姑娘这是说什么傻话呢,姑娘还那么小,妙语自当看顾着姑娘。”
“你的卖身契应该是在太太手里,回头我想办法寻来,”沈画棠握住妙语的手,“怎好就此耽误了你,你就真的没个想要托付终生的人了么?”
妙语俏脸一红:“姑娘这是说什么呢?”
沈画棠瞧着这光景,便知有戏,调笑道:“看来妙语姐姐已有意中人了。”
“姑娘就别打趣婢子了,”一向稳重老成的妙语难得的露出一点羞涩,“不过是以前邻家大叔的儿子,曾经多次帮衬过婢子一家,只是后来去了南方就再也没见着了。”
沈画棠一听有些失望:“去了南方?那兴许又回来了呢。”
“好多年未见了,人家记不记得我都不一定。”妙语似乎有些黯然的样子,“后来婢子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第20章 .姐弟
沈画棠见妙语的样子就知她一定还忘不了那人,妙语可是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如今竟也会露出这等伤感的样子。
“总之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的,”沈画棠握住妙语的手说,“虽然我现在人言式微的,但为了你们,我也会给自己争取到一定的话语权的!”
“话语权?”妙语似乎有点疑惑的样子。
沈画棠脸色一滞,这一激动就拽出来前世的词了,她忙搪塞过去道:“就是在家里说话办事的权利。”
妙语却摇摇头:“婢子不会嫁人的,就算嫁人,也要等到姑娘长大。以前婢子答应过何姨娘,要照料好姑娘的。”
沈画棠听见这个名字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姨娘是个很好的人,”说起前位主子,妙语脸上露出些缅怀和温柔来,“只是姨娘不若姑娘那么聪明,她对谁都好,最终也...害苦了自己。”
沈画棠看着妙语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也没有多问,现在还不到她应该知道这些的时候,便是知道了,她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沈画棠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却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秋水端着木盆走进来,在她身后,还黏着一个小跟屁虫。
“姐姐!”明川看见沈画棠立即一脸神往地扑了上来。
“怎的把他带来了?”沈画棠讶异道。
“川哥儿一直等着婢子呢,”秋水嘟嘴道,“就等着见了婢子将他带来姑娘这里。”
“这么晚了,你也不怕人瞧见了说嘴?”
沈画棠好笑道,说起来明川也快十岁了,就算是亲姐弟也该注意下了。
“怕什么,这一路奔波劳累都在忙着歇息,有谁顾得上我呢?”沈明川蛮不在意地说道,随即神色又转为担忧,“我听说姐姐这一路上身子状况都很不好,现下没事了吗?”
沈画棠勉强一笑:“好在没几日就要到京城了。”
“连祖母都没有事,倒是姐姐这一路怪叫人担忧的,”沈明川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姐姐这身子骨,还是太差了些。”
秋水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说要给姑娘拨丫鬟的事,是川哥儿你透露给老太太的吧?”
“我就随意提了一句姐姐这里的状况,姐姐也知道,这个家一向是太太全权在管,”沈明川说道,“不过好在父亲事母极孝,上次祖母当着父亲的面提,太太以后总不好意思再太过为难姐姐了吧?”
“只要别太刻意就好,省得叫老太太多心,以为是我教你那些话的。”沈画棠知晓沈老太太也不是个简单的,要不也不可能培养出沈君阳这个榜眼了。
“你放心吧姐姐,这些事不用你说我都知晓的,上次我在祖母那吃糕点的时候故意露出点哀拗之色,祖母自己察觉到不对才来问我的。”沈明川露出机灵的神色说,“然后我才向祖母告罪,说一时想起姐姐那里粗糙的用食才这样的。祖母也没多问,我也没再多说。”
沈画棠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倒会装模作样呢。”
沈老太太虽然对姑娘们都不看重,但毕竟也是沈家的子嗣,她也做不到完全坐视不理。再说她对明川一向疼爱,对她的这一点照料也算是爱屋及乌了吧。
沈明川得了姐姐的夸赞最是开心不过的,立马小猫一样朝姐姐怀里歪去,并像往常一样在姐姐胸口蹭了蹭:“只要姐姐开心,我就最高兴了。”
可沈明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触感似乎不太对!?
沈画棠立即黑了脸:“沈明川!”
沈明川直起身子,一脸无知地喃喃道:“姐姐长胖了呢,身上肉实了很多。”
沈画棠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幸好妙语秋水两个丫鬟刚才出去了,要不然让她以后还怎么在两个丫鬟面前做人?
她努力使自己和颜悦色起来,语重心长地教导明川:“川哥儿你长大了,以后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和姐姐这般亲密了。”
想不到沈明川的脸色一下子惶恐起来,低下头小声说:“姐姐的意思是...我以后便不能亲近姐姐了么?”
沈画棠瞧见他的神色,突然心中一痛,这孩子虽被老太太领了去养,可因为身世不幸,小小年纪便有了很浓的自保意识,为了不让老太太厌弃自己,要尽力装得乖巧懂事。又为了不让其他兄弟猜疑顾忌自己,又要努力装得愚钝不开窍。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而已,大概他人生中唯一的盼头便是在亲姐姐身边的温存了,只有在亲姐姐面前他才不用那么费力地伪装,才能做回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沈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