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姨妈哭哭啼啼地说了好一会子,刘氏才听明白。
原来当初容姨丈还未娶容姨妈时,曾和另一位官家小姐互生了些情愫,可那官家小姐的背景不若容姨妈硬,也不若容姨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权衡利弊以及在父亲的要求下,容姨丈便娶了容姨妈,将那位官家小姐抛在了脑后。
那位小姐黯然于情伤,还被自家姐妹捅出了丑事。那家的老爷觉得女儿丢了脸,便匆匆将她嫁给了一位穷举人。可未曾想到,那穷举人和沈君阳一年参加会试和殿试,竟一飞冲天得了状元,于政绩上也是很是勤奋努力,现下正做着鸿胪寺卿。
那小姐嫁了个好夫君也该满足了,可不知是容姨丈太过俊美潇洒还是那小姐太过痴情,竟心里还一直想着容姨丈,那鸿胪寺卿倒是个好的,知晓自己贫寒时娶到那小姐不容易,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一开始他还以为妻子就是这性子,所以才一直对自己有些漠然,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妻子心里竟然一直住着别的男人,至今还留着那男子给她传的诗书,赠予她的信物什么的。
任哪个男子得知这些能不勃然大怒,更别说那鸿胪寺卿心里还一直都喜爱着自己的妻子。而那小姐也是个死心眼的,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不知悔改,依旧对自己的夫君不冷不热的,那鸿胪寺卿也终是死了心,开始宠幸别的女人。
而那小姐愈发地黯然神伤,没几年便过了世。那鸿胪寺卿倒也痴情,竟一直未曾再娶。而鸿胪寺卿和那小姐的嫡女何沐卉,正巧也参加这次选秀。
那小姐过世的时候她女儿才十岁,虽然年纪小却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后来慢慢追查便也知晓了母亲因何而去,更是知晓了父亲和母亲这些年的冷漠龊语是为了什么原因。想起母亲一直恍恍惚惚忽视自己和父亲的样子,那何沐卉的怨气越便来越深,渐渐地怨气都成了执念。
正巧这次她和容昕然一起进宫,十几个留下的秀女住的地方又离得都不远。容昕然又不知道老爹的那些破事,便一不小心着了何小姐的道。
何小姐在宫里也是有门路的,为了此次报复又预谋了很久,一开始假意和容昕然交好,却趁机在她那里藏了宫里侍卫的东西,也恰到好处的被管事嬷嬷发现,陷害了容昕然一个与侍卫私通。
何沐卉这手段虽不高明可胜在简单好用,做秀女本来就是根基最不稳当的时候,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会招来大祸。皇后又是个端良淑德的性子,容昕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丑事,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再留她。皇后还算给瑞贤侯府留了面子,只是将容昕然遣送回家,并没有多做处罚。但关于容昕然的谣言却早有预谋地散播了出去。
其实就算没有那些谣言,容昕然一个本已留用的秀女被无缘无故地赶出宫去,已是对姑娘家的名节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伤害。而且瑞贤侯府闹出此等丑事,更是在圣上太后那里不招了待见。
刘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看着妹子哭得伤心却也不知作何安慰。一边又在心里感慨幸好自家老爷没有瑞贤侯爷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之前她还嫉妒过妹妹嫁的好,如今可是十分同情妹妹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夫君了。
“妹子你别哭了,等这事儿风头过过就一切都好了,你看皇后娘娘也没处置咱们昕然不是,定也是知晓昕然是冤枉的...”刘氏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勉强,“等这阵风头一过,我就...”
她本来想说就叫我家修哥儿娶了昕然,可转念一想自己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昕然如今又落了个这名声,如果真进了自家家门岂不是对明修前途有碍吗?
这么想着她又默默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容姨妈虽然性子好,却也是个通透的,瞧见姐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姐姐想的是什么。她抹了抹眼泪,突然说道:“我这做妹妹还有一件事儿想嘱托姐姐。”
刘氏心虚地问:“什么事,妹妹说就是。”
“我家然姐儿这情况姐姐也看到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她,这孩子心地好,有什么也从来只是闷到心里不说,”容姨妈继续擦着眼睛说,“我担心她出事,可她又不让我守着,家里的那群姨娘生的女孩儿都不是什么好的,我也不放心。你能不能叫你家的一个姐儿过来陪陪昕然,也好让我放心些。”
刘氏一听是这个心底立马放心了不少,可转念又一想画蕊也马上就该想着说亲事了,这种时候来瑞贤侯府住岂不又是染了一身骚?想到这个她又犹豫起来。
容姨妈最是了解自家姐姐不过,见着姐姐的神情又立马补充道:“几个姐儿也该说亲事了,自然也不得这闲工夫,就让你家最小的那个棠姐儿来吧,这孩子不大说话,昕然现在也要不得吵闹,正好静静地陪着昕然。”
刘氏一听立马心头一喜,一个小小的庶女送到哪里又谁人会在意,别说只是让沈画棠来陪然姐儿,便是把她送来给鹤哥儿做妾她都是不带犹豫的。她立马答应说:“妹妹放心,我回去就把我家棠姐儿给送来。”
容姨妈脸色依旧哀戚,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而刘氏回了府就把沈画棠给叫了去。
沈画棠看见刘氏一脸哀色便心里一咯噔,心里琢磨着她将自己叫来所为何事。
刘氏眉梢眼角都透着股子哀色,轻咳两声说:“棠姐儿啊,你姨妈那里出了点事。”
第23章 .心结
沈画棠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仍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刘氏简单地将情况给她概述了一下,沈画棠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经过。
刘氏也不管她到底听没听明白,便独断地宣布自己的决定:“现在立即送你去你姨妈家,你好生陪着然姐儿,你快去收拾一下吧,东西也不用带多,瑞贤侯府里都有。”
沈画棠听着刘氏语气里的不耐,也不敢多耽搁,回去匆匆跟沈画芷道了个别,嘱咐妙语和秋水将东西草草收拾了一番。刘氏只准备了一辆小小的马车,好似生怕别人知晓一样,将沈画棠匆忙送去了瑞贤侯府。
明明昨日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如今却像是唯恐惹上什么祸患非议一样,连将她送去容家都偷偷摸摸的。沈画棠不由得感慨刘氏真是个性子薄凉,只念己利的自私人。
“瑞贤侯府出了这档子事,倒是想起来咱们姑娘了。”秋水有些不满地嘀咕,“平常什么好事也没见想起来过咱们。”
“太太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妙语压低声音说道,“定是舍不得她亲生闺女,生怕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叫咱们姑娘来的。”
“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情,”沈画棠笑道,“姨妈是个性子好的,总比在太太眼皮子底下过活容易些。”
秋水撇撇嘴,突然眼睛亮了起来:“这样岂不是可以和容少爷近距离接触了?”
沈画棠横了她一眼:“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这过去就是去陪表姑娘的而已。”
秋水恹恹地“嗯”了一声,马车就停了下来,竟是已到了瑞贤侯府。
瑞贤侯府此时正颓然着,因此也只派了一个婆子将沈画棠迎了进去。虽然近来已大不如往昔,但瑞贤侯府毕竟是百年世家,府里的布置什么的都要比沈府富丽堂皇许多。沈画棠带着秋水妙语跟着那俩婆子走过精巧的长廊,突然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履匆匆地与她们相对着走来。
他们彼此擦身而过时都是一惊,容云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轻灵身影:“六妹妹?”
沈画棠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表哥。”
容云鹤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未说。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画棠一眼继续大步朝外走去。
沈画棠也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目不斜视地对那婆子一笑:“请继续带路吧。”
......
帝京的冬日总显得格外的冷,尤其是第一场大雪来的时候,纷纷坠坠的雪花翩翩湮没荒芜的地面,累累地压在秃秃的枝头上,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冬日光景。
沈画棠穿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将手中的油伞合上立在门边,搓搓冻得通红的小手走进燃着暖炉的屋子:“这天儿可真冷啊。”
容昕然盖着厚厚的锦被坐在床榻上,看见沈画棠进来不由得对之一笑:“是啊,这么冷你还过来了。”
“姨妈特意嘱着我盯着你喝药,我不能玩忽职守啊。”沈画棠冲温昕然眨眨眼说。
容昕然被她逗得一笑,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些红润来:“快坐下围着炉子烤烤暖吧。”
沈画棠点点头,靠着容昕然的床榻坐了下来。
容昕然自从那事过后就一病不起,后来终于肯开门,由着沈画棠劝了她几次渐渐才好了些。容姨妈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来见女儿终于肯吃东西了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无论如何都不让沈画棠走了,留着她在容家住到现在。
沈画棠在容家倒也过得轻松自在,当即也不推脱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每日来和容昕然说说话,开导开导她。容昕然虽然还是病着,可状况已较之前好了许多,容姨妈更是不敢叫画棠走,平日待她倒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无二。
沈画棠也隐隐听说了最近容家并不太平,自从容昕然一出事,容姨丈的仕途也处处不平坦,已经接连被上司训斥好几回了,而且瞧着应该是皇上授意的模样。
也是,容昕然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容家定也脱不得干系。
容昕然大概也是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因此内心总是忧忧的,迟迟病着不肯好。
“你瞧瞧你,短短一月都瘦了多少了,”沈画棠责怪容昕然说,“你若这样来折腾自己的身子可不成。”
“我知道,”容昕然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儿多想也无益,可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等过段时间一切就都好了,”沈画棠轻叹一声说,“你看我那大姐姐虽然封了贵人,可那日子过得也不甚是如意,前几日三姐姐还给我捎信,说太太为了帮大姐姐在宫中打点,连当初舍不得动的嫁妆都扔出去不少。”
容昕然轻轻一笑:“我知道是这个理,原本进宫也不是我真心实意想着的,只不过因我出了事就连累了我家,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怎能怪你,你原也是被连累的呀,”沈画棠握住容昕然的手说,“既然命里该有此劫,过去了才能逢凶化吉啊。你想想那何家小姐既然要陷害你,本来你也不可能猜到,仔细想想幸好这事儿发生得算早,若你们一起进了宫她再陷害于你,那到时候可不就是小罪名了。”
容昕然点点头,有些疲累地一笑:“那何家小姐是个有心机的,我确实不是对手,我听说她封了美人了,而且很得宠爱。”
“愈是宠爱愈是像走在刀尖上一样需步步小心,在宫里过活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沈画棠轻轻一笑说道,“依我看,姐姐的性子倒也不适合在宫里待着,还不如日后安安稳稳地嫁个好夫君,享受着画眉描柳的好日子呢。”
容昕然不禁噗嗤一笑,点着画棠的脑袋笑骂道:“你这小妮子,倒开始取笑起我来了!你也越来越大了,不知以后想找个什么夫君呢?”
沈画棠不得不佯装羞涩:“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容昕然突然拉过沈画棠的手,正色说:“妹妹瞧着我哥哥怎么样。”
沈画棠心头一惊,表面上依旧淡定道:“表哥人自然是极不错的。”
“六妹妹,我就给你透个实在信吧,”容昕然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哥哥的性子我和母亲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看出了他对你有意。虽说一开始我娘也没想着叫哥哥娶你,可经过我的事之后又她似乎看开了许多,那几日我萎靡不振,我娘就拉着我的手垂泪说是她对不起我,她不该贪恋那一点荣华富贵而害苦了我。”
沈画棠听着也叹了口气,容姨妈虽和刘氏是亲姊妹,可这人品真的比刘氏不知强上了多少。
“她还说哥哥的婚事她也决议不拘着他了,”容昕然继续说道,“她不会再顾及什么这侯府的荣华富贵,她只想要自己的一双儿女过得平安幸福。她要你来陪我,也不见得没有让你和哥哥多见几面的心思,再说我娘也很喜欢你...”
沈画棠这次是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姐姐你别再说了,离我议亲事还得两三年呢,你这样弄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和表哥了。”
容昕然也笑了起来,拍着她的手说:“不急不急,别说两年,再长时间我那傻哥哥也等得。反正我也是喜欢你,日后若你真能来给我做小姑子我自然是欢喜不得。”
沈画棠依旧是低着头,嘴里责备容昕然说:“然姐姐这说的什么傻话,难不成你就不嫁人了么?”
容昕然苦笑:“我如今这名号,又是被从宫里赶出来的,还有谁家敢要我?”
“等这事儿风头一过,依着姐姐的相貌人品,那求亲的人还不得如过江锦鲤一样,”沈画棠忙安慰她说,“我若是个男子啊,就定要求娶姐姐这样的。”
“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嘴竟那么甜!”容昕然笑着搡了沈画棠一下,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微微一愣。
沈画棠顺着她的眼光瞧过去,见容昕然的目光落在挂在卧房门口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身上,不由得怪道:“这鹦鹉怎的这般笨,也不见得它会说什么话。”
“是啊,真是笨,”容昕然笑着摇摇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怅然,“不若你的小嘴会说。”
“姐姐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若不笨嘴拙舌一点怎么还能过活得下去?”沈画棠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是啊,”容昕然的表情突然有点怪,“我那姨妈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还有...”
“怎么了?”沈画棠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那日在宫中被诬陷,鸢表姐就在一旁瞧着一字未说,”容昕然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虽然那种情况说了什么也未见得有用,可以往我都认为我和大姐姐是交好的,原来也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大姐姐一向心气高得很,在她看来进宫必须是万无一失的事儿,所以自然不肯让自己犯这个险。”沈画棠摇摇头说。
“都过去了,”容昕然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我要赶忙养好病,等打了春我们好一块去玩儿,我已经许久都没出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