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看来,这小闺女可不是来扯后腿的,甭管孩子究竟是不是给家里带来好运道的小福星,光是看她还这么小就懂得孝顺爹娘,就已经是许广华与付蓉天大的福气了!
在这一众艳羡的目
光中,孙秀丽是数一数二眼红的。
她看看许广华,又看看嗒嗒,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过去嗒嗒是个傻的,害得大房一家被拖累,日子过成那糟心样,可现在她一好起来,大房一家别提有多顺心了!
再看看自己生的那个闺女,就像是成心来找麻烦似的,害得小家的顶梁柱丢了工作,又害得他们被村民们嘲笑……
孙秀丽的心里头一阵憋屈,不由恨恨地瞪了许妞妞一眼。
然而这一眼,让孙秀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她发现许妞妞望着嗒嗒的眼神中充满着仇恨。
许妞妞对嗒嗒恨得入骨。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世重度烧伤的人里头,就有刚才他们口中的达达。
除达达之外,还有好几个孩子都受了火伤,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不少户人家里头成天以泪洗面,捶胸顿足地懊悔没有看好孩子。
可现在,不仅嗒嗒没事,连达达也是安然无恙。
孩子们安心吃着烤红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直觉告诉许妞妞,嗒嗒跟自己一样,或许是重生了,只是重生的时候运气好,还给她带回一些福气。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嗒嗒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她自己却被踩在脚底下,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许妞妞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只要对嗒嗒抱有善意的人都能过好日子,而对她抱有恶意的,不会有好下场。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好了。
许妞妞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终于,她感到了挫败。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是嗒嗒的对手,既然如此,倒不如别去招惹这人。
“走走走,一会儿大队长该着急了,赶紧去上工。”有人喊了一声。
许广华叮嘱嗒嗒:“爹已经帮你们把火灭了,不可以再玩火了,知道不?”
围坐在一起吃红薯的小朋友们一抬头,嘴角都脏兮兮的,一个个都吃成花脸猫,但点头的时候却是可乖巧了,看得人心头软软的。
红薯的喷香味顺着微风传来,飘过许妞妞的鼻尖。
她明明跟他们一样大,可其他孩子在玩耍和烤红薯吃时,她只能老老实实去上工。
想到那一片玉米地,许妞妞被玉米穗碰过的
地方又开始痒了,她嫌弃地抓,可越抓越难受,到了最后,甚至感觉自己心头都是抓心抓肺般难忍。
她气急败坏,用指甲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臂,直到上面出了血印,仍旧没有松开手。
许妞妞太小了,跟在人群中,无论她的表情有多偏执吓人,都没人在意到她,除了她的亲娘。
孙秀丽目瞪口呆地跟在她后头,看得心惊胆战。
这真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闺女吗?
要说许广国是个厚道人,而她自己虽也有私心,但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生出的闺女心眼这么毒呢?
孙秀丽真是纳闷了,这孩子究竟随了谁?
……
直到孙秀丽回到家,仍旧没将许妞妞随了谁这事整清楚。
趁着家里还没人,她悄悄溜进灶间。
自从大房一家分出去之后,周老太就不给灶间上锁了,只是她没想到,大房一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偷粮食吃的,偷吃的另有其人。
孙秀丽从桶里找出一个比她的脸都还要大的红薯,烧了水,削了皮放上去蒸。
趁着红薯还没蒸熟,她又偷偷摸摸去把红薯皮给丢外头了,等到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拿准了时间,才打开灶盖。
一股蒸汽喷上来,孙秀丽满足地闭上眼睛,再一睁开,红薯已经蒸熟了!
孙秀丽伸手去拿红薯,恰好这时听见外头传来自己婆婆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周大娘,你这是哪儿回来啊?”
“上你莲花婶家纳鞋底去了,看时候不早了,得回来盯着儿媳妇们做饭,免得她们偷懒!”
“哟,你可真有福气,啥事儿都不用干,盯着她们就成……”
孙秀丽吓得心脏都要哆嗦,也不顾红薯烫不烫手,紧紧攥在怀里,身子一缩,一溜烟往自己屋里钻。
去了皮的红薯粘在她手心,烫得她双手都红肿了,孙秀丽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一大口咬下,耳根子都烫红了,想要吐出来,可听她婆婆进来了,心头又是一慌,一下子就吞下去了。
这下子连嗓子眼都火烧火燎的。
孙秀丽是见嗒嗒吃烤红薯这么香,这才偷偷蒸了一个解解馋,哪能想到只这一会儿,就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越吃越憋屈,想到
自己当初在镇上独自过日子的生活,只觉得那美好的时光是一去不复返。
周老太一回来,就推开了二房屋子的门:“秀丽,咋还不出来做饭?”
背对着她的孙秀丽更是手忙脚乱,直接将没吃完的红薯往嘴巴里塞,生生咽了下去。
这会儿哪还有什么香甜软糯的滋味,比吃断头饭还要吓人!
“躲里头干啥?”周老太见孙秀丽迟迟不回头,没好气地骂道。
孙秀丽这会儿才把红薯彻彻底底吞下去,用手背偷偷抹了抹嘴,转过来说道:“娘,我看你们大家都还没回来,就歇会儿。”
“成天想着偷懒,最好没日没夜地躺着最舒坦!”周老太没好气地瞪孙秀丽一眼,“没听见刚才那王九妹她媳妇咋说我的?她笑话我有福气!有啥福气,大房分出去,二房又被镇上供销社赶回来,指不定人家在背地里咋笑掉大牙!”
孙秀丽知道自己这是恰好撞枪口上了。
她在心底叫苦不迭,想想还是挽着她婆婆的胳膊,好声好气道:“娘,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咱家咋这么不顺呢?”
“丢脸都丢大发了,还能咋顺?”周老太气冲冲道。
孙秀丽却是眼珠子一转,扶着她坐下,凑到她耳边:“我觉得,好像是从大房分出去开始,咱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差了。”
周老太眼珠子瞪着:“你这话是说咱家还倚着大房过日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秀丽厚着脸皮干笑一声,“我就是听那些人说大房家闺女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嗒嗒一走,把我们家福气也带走了……”
周老太本来还是板着脸听着,此时待孙秀丽话音一落下,忽地怔了怔。
她过去从不觉得那小丫头是有福的,但不得不承认,从小丫头摔了一跤醒来之后,他们大房家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好了。
先是猪圈上的栏杆塌下来,没砸着本该去赶猪的许广华,再是付蓉得了个当教师的工作,而后走丢许久的年年找回来,付蓉脸上的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工作都转正了。
再之后他们闹着分家,平白无故得了间屋住,许广华给人做喜饼还赚了不少钱,现在甚至还被城里单位请去干活……
那好日子就像是
老天爷往他们跟前掉馅饼似的。
难道真是小丫头把福气带走了?
孙秀丽见周老太终于不再针对自己,深深舒了一口气,回头一看,见陈艳菊已经进了屋,“咕咚咕咚”喝水。
她便说道:“艳菊,你看我说错了不?要不是那大房家把咱家的福气带跑了,咱的日子就不会越过越糟心,这真是够邪门的!”
陈艳菊喝完了一整杯水,将瓷杯往八仙桌上一放:“你说啥?我刚下工,赶着去上扫盲班!”
“啥?你说啥?”孙秀丽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扫盲班能学会个啥?学到的东西能给你加工分还是让你多分点粮食?”
“知识就是力量,你愿意当睁眼瞎,我可不愿意。”陈艳菊这会儿脊背挺得可直可直了,慢悠悠地扫她一眼,“扫盲班里教我们的多了,昨天就刚学过封建迷信要不得,咱要提倡科学,宣扬真理!”
说完,陈艳菊回屋拿了扫盲班发的簿子和笔,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直到她走得老远,孙秀丽才回过神,敢情陈艳菊刚才是笑话她将“邪门”挂在嘴边是封建迷信?
现在这陈艳菊可能耐,上了天扫盲班,骂人就不带脏字了!
孙秀丽被气得呼呼直喘气,想要在周老太面前挑拨几句,却听她没好气道:“我能咋整?老三媳妇就是怕我不让她去上,把村支书和妇联主任都找来了,现在我要是不让她去,人家得说我是个恶婆婆,是不让儿媳妇学文化,还是妨碍村民思想进步!”
周老太也是满心不痛快,看陈艳菊如今这架势,倒真跟以前老大媳妇那牛气哄哄的姿态挺像的。
怎么娶进家门的儿媳妇就没一个让她顺心的?
她越想越窝火,冲着孙秀丽骂道:“还不去做饭?”
孙秀丽仍旧不服气,但还是只能去灶间做饭。
只是一想到往后她下工回来就要给一家子人做饭吃,俩妯娌却是一个在准备高考,一个在扫盲班学文化,生活美滋滋,她的心里便憋屈不已。
就在几天前,她都还是城里人,咋还越混越回去了?
说来说去都得怪那个愿意将屋子给嗒嗒一家住的怪老头。
要不是那老头,就分不了家,那她的心理还能平衡一些
!
……
“阿嚏——”
此时此刻,正坐在院子和蔡敏腾下棋的卢德云打了个喷嚏。
蔡敏腾笑道:“肯定是有人念着你呢。”
卢德云喝了一口面前的浓茶,没好气道:“能有谁念着我?就那些个没心肝的儿女?”
蔡敏腾自然知道卢德云早就跟他的儿女闹掰了,记得当初他刚从农场回来时,他的孩子们带着一家子人过来,好话说尽,都得不到他一个正眼。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内情,蔡敏腾才不会故意拣些老爷子不愿意听的说:“说不定是那小丫头在念叨你呢,上回敏淑他们送她回家的时候,听她说了一路,卢爷爷长,卢爷爷短的……”
卢德云紧绷的脸色这才舒展了些,眼底也染了几分笑意,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丫头再好,又不是我的亲孙女,哪能天天念叨我?时间一长,她就把我给忘了!”
蔡敏腾笑了笑,手中握着棋子,迟迟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
卢德云看出他心烦意乱,便说道:“你一个年轻人,来市里开完会就回家歇着好了,干什么总是来陪我一个老头子下棋?”见他还笑着,却不出声,老爷子眼睛一眯,“跟建丹吵架了?”
蔡敏腾叹气。
其实也不是吵架,只是自从许妞妞的事一出,朱建丹的情绪又变得不稳定了。
对于许妞妞,他是没多少感情的,只觉得若是能认这么个干女儿能让媳妇的心情恢复,也是一件好事,可谁能想到他们的运气不太好,碰上个坏孩子……
被这么反复一折腾,朱建丹又成日抱着柔柔的照片看,眼泪都快流干了。
蔡敏腾也劝,可他一出声,朱建丹便会歇斯底里,说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压根不是真心疼爱女儿。
都到了这份上,蔡敏腾还能说什么呢?
蔡敏腾不愿意回家,也不敢回家,这会儿在市里开完会,便宁愿往老爷子家里躲。
卢德云听完,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对媳妇更耐心一点,两口子一同将这难关过了。
这夫妻俩都是可怜人,但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只有真正面对问题,才能将问题解决。
送走了蔡敏腾,卢德云转身回屋,心里念叨着嗒嗒怎么都不爱探望自己。
而正在这时,他忽地听到一阵“哐当”响声。
糟糕,他在院子里种的花!
卢德云赶紧跑出屋,果不其然,一个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忙不迭跟他道歉。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留神,不小心撞碎了你的花。”
卢德云上前一看,花盆已经碎了,脾气立马上来:“你会不会骑车?撞碎了花盆,一句不好意思就算完了?”
冯惜珍理亏在先,但也没想到这人的脾气如此冲:“老同志,你这花在院子的边沿摆着,我这自行车一骑过来,连个转弯的地方都没有,撞上也是无心的。你要是真爱惜自己这些花花草草,就给挪院子里面去,大院门一关,就万事大吉了!”
卢德云被呛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她推着自行车往隔壁那空置已久的小院走,还不忘说道:“撞坏了东西我会赔偿,但看你也不是缺钱的人,明天一早,我给你拿一盆花过来。以后都是邻居了,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完,人就进了院子。
望着她的背影,卢德云板着脸,很是气愤。
谁是老同志?
他看这个人就真的是不讲道理的老同志!
冯惜珍进了屋,看着这已经许久没人打理的房子,心情沉重。
当初从未想过,一离开便是这么多年。
那时她还年轻,跟着父亲进临芦村研究土壤时与来村做木工活的木匠一见钟情,甚至私定终身。
等到她父亲意识到情况不对,生米却煮成熟饭,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父亲暴跳如雷,可她苦苦哀求,情绪最终被安抚下来,答应生下孩子后,让他们回城办婚事。
而后,她生下孩子,父亲说对岸的科研成果有了显著发展,必须要去一趟。
这太突然,冯惜珍便到处去找孩子他爹,却始终没有找着。
冯惜珍很不安,给对方留下一封书信,其中写下她在沪市的联系地址,而后连夜赶火车离开。
只可惜到了沪市再转船的那整整半个月,她都没能等来他的消息。
她到了对岸,归心似箭,没成想竟被父亲禁足,再加上两地关系紧张,她就像是被剪断了翅膀的鸟,想要回来,却无可奈何。
再之后便传来那动荡的消
息,她父亲是科研人员,怕受到牵连,便更不可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