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日暮西垂,帝后二人正在太宸殿用晚膳,萧瑜才喝了一口羹汤,陛下突然大笑,吓得脸颊鼓鼓的小皇后咕咚一口岔了气,咳了好久。
咳完了,结果陛下还在笑,上挑的眼尾染上了绮丽的红晕,萧瑜觉得很好看,傻傻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开口,“陛下,您有什么开心的事呀?难道是放了那些举子,有人夸您是明君了吗?”
阿瑜可还没忘记要让陛下成为一个明君的宏伟目标呢?她想到这里露出小白牙笑了笑,是阿瑜劝诫陛下让他放了举子呢。
司马戈眼眸含着春水,笑吟吟地伸着手臂将小皇后抱在自己的腿上,俯身问她,“小傻子,你讨厌上宁宫那个老妖婆吗?”
闻言,萧瑜毫不客气地就猛点头,“讨厌!阿瑜讨厌她,她是个坏女人!”
司马戈的笑意更深了,掐着小皇后的下巴寻着粉唇狠狠吻了几下,在小皇后羞红了脸的时候,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就明日再让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等到文启川死了之后,她知道了一定很有趣。”
萧瑜眨着眼睛,扑闪扑闪的,全然忘记了自己白日还气得颤抖,此时又和陛下好了起来,咧着嘴巴笑着点头,像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一样。
第四十八章
太后在上宁宫等了一整夜, 终究未能等到临王世子入宫,就连她传去的懿旨都了无踪迹。一怒之下,她又派人去临王府传旨, 这次派的是自己宫中的嬷嬷。
可是, 传旨嬷嬷连皇宫的门都未出去,守门将士言宫门已关,除非有陛下口谕,否则就是太后亲临也不会放人出去。
太后自然是怒不可遏,只差一点便要前往太宸殿去,被自己的心腹嬷嬷拦住了。
只说如今这个时机不能激怒陛下, 就算是懿旨到了临王府, 夜幕深沉, 临王世子也绝对进不了宫来。不妨先等上一等, 明日再传,毕竟承恩公府大公子还安然无恙。
太后咬牙忍了下来,事实上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近日的力不从心,那个小孽种好像有意在对抗她了。
她现在在宫里用人十分不得力,宫外可用的人手也越来越少,之前有意向她示好的世族纷纷没了声息。
她打定决心,过了今日要再次联系临王,有些事情不能拖了, 必须尽快将那个孽种从皇位上拉下来。
上宁宫如何地不平静萧瑜不知,是夜她宿在了太宸殿,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团入睡的。
睡之前, 她窝在男人清劲有力的怀抱中, 郑重其事道, “陛下, 阿瑜不要侍寝了呀!”她还记得皇后到太宸殿来是要侍寝的,但阿瑜今日很累很累,沾了被褥就呼呼大睡起来,连喜欢的香露都没有涂。
司马戈轻轻笑了一下,用手拨了拨小皇后的头发,做一个小傻子真好,心中无事烦扰,即便先前还哭的令人心碎,如今又开开心心地睡了过去。
想到今夜太后、司马誉和临王妃几人怕是都难以入眠,他眼底闪过兴致勃勃的意味,慢慢俯下身,极为温柔地在小皇后的额头吻了一下。
明日想必是极为有趣的,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忍不住又微微抬了小傻子的小脑袋,薄唇寻到粉唇舔舐了几下,又一点一点往下,黑沉的眸子兴致盎然。
“陛下。”正在司马戈构想着明日该如何剐了胆大妄为的文家人时,睡的正香的小皇后嘴中咕哝了一句。
他微勾了唇角,显得十分愉悦,原来小傻子在睡梦中也能梦到他。
“小傻子,你梦到了什么?陛下如何?”他低声朝着怀中的小姑娘诱哄,想要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睡梦中的萧瑜抿着唇露出了小小的梨涡,含含糊糊念叨,“陛下,明君,是明君。阿瑜,小仙女,小宠后。阿瑜好开心。”
哼唧完了,她的小脑袋瓜子往熟悉的地方拱了拱,娇憨地又哼唧了一句,“陛下,明君呀。”
听清了她的话,司马戈微挑了眉,要朕做明君呀,那明日的罪人是剐还是不剐呢?修长的手指头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小傻子粉嘟嘟的脸颊,他冷哼一声,小傻子真会破坏他的乐趣。
萧瑜感受到脸有一些疼,又使劲往里拱了拱,整个小脑袋都埋了进去。
次日早朝,震惊大晋的举子案终于有了结果,而登基不久的新帝终于也露出了他铁血无情的一面。他命人在太极殿门口准备剐了太后的亲侄承恩公府大公子,邀群臣共赏,臣子里面正包含大公子的父亲、叔父,同时也是新帝的亲舅父。
京兆尹在殿中艰难地陈述着罪人文启川曾犯下的种种罪状,殿外刽子手手中举刀,预备着帝王一声令下就从罪人的身上剐下一片肉来。罪人双眼暴突,嘴中塞着布条,既对殿中最高处的帝王厌憎愤怒,又无比恐惧接下来的刑罚。
众臣子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尤其是一些文臣仿佛已经闻到了冲天的血腥气,站不稳瘫在了地上。
至于出身承恩公府文家的臣子,拼命地求饶之后已经绝望,往日里仗着太后、仗着陛下母族的嚣张气焰全部都消失殆尽。
文家长子若被生生剐死,帝王和承恩公府的矛盾便再无可调和。
老承恩公和临王世子没有在殿上,许是都了解司马戈的性子,认为劝诫无望也不再做无用功。
罪状终于磕磕巴巴地念完了,司马戈懒洋洋地抬了一下手臂,噗通,殿下晕倒了几位臣子,他们以为陛下这是要命人行刑了。
“诸卿怎么晕倒了啊?”司马戈斜倚在龙椅上,眸光轻闪,好整以暇地开口询问,仿佛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等事情一般。
殿中良久都无臣子敢作答,等到司马戈明显有些不耐,恶劣地想不如此时直接让人开剐的时候,德高望重的老臣靖国公一脸严肃地出列,拱手回答,“陛下,请听老臣一言,这剐刑实则有些过了。皇后娘娘仁德,若是知道与自己有关的案子是如此的结果怕是会受到惊吓。”
在早朝行剐刑,这着实是在挑战他们这些臣子的神经,怕是以后每上一次早朝都要做一次噩梦。同时,新帝暴虐的声名将永远刻在众人的脑海中,损人不利己,靖国公觉得他有理由劝上一劝。
听闻陛下甚为宠爱皇后,日日与她同寝同食,靖国公想看在皇后孙女的面上,这新帝应该不会对他动怒吧。
“哦,那依靖国公所见,这刑罚改成什么为好呢?”出乎群臣意料,司马戈虽然兴致缺缺,居然应了,居然同意要改刑罚了!
这下,出身承恩公府的臣子都不在乎文家大公子的死了,仿佛得到了解脱一般,心想只要换个刑罚,只要换个刑罚,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接受。
靖国公也有些意外陛下居然真的听了他的劝导,沉吟了片刻,开口,“罪人唆使奴仆杀人,手段极其残忍,按罪当诛,但看在宫中太后的面子上。不若贬其为奴,流放西北蛮荒,永不得赦。”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臣子人皆附和,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新皇,仿佛只要陛下同意他就是千古的仁君一般。
司马戈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舅父,双眉一皱,“既如此,就按靖国公说的做吧。不然,想必朕的暴君之名会传遍大晋。”
说到暴君的时候,他的语气森冷,咧着殷红似血的薄唇,戾气逼人。
底下臣子后背一凛,纷纷跪地,齐声高呼,“陛下仁德之君。”
以后谁敢诋毁陛下是暴君他们也不会放过,谁还能再遭受一场行了剐刑的朝会?!
“很好!”司马戈站起身来,目光沉冷地看向殿外的文启川,“既然贬为流奴,那就在脸上也刻上奴字。今日诸卿都无事相禀,就陪朕一同观赏吧。”
当即刽子手退下,换上另一拨宫人,手持烙铁和刀具,动作熟练地在昔日高高在上的文大公子脸上刻字,粗暴利落。
殿中的臣子此时倒平静了许多,和剐刑相比,这不过是刻个字而已。陛下是真的转性了,放了举子,又没有真的对文大公子行剐刑。
兴许,暴君的名头今后无人敢再提了。
刻字结束,昏厥过去的罪人被拉了下去,一脸兴奋的帝王却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看向秦家的家主,颇有些同情,“朕闻临王妃昨日求死,今日已经派了宫中的太医去临王府。卿也要多多宽慰王叔母不要太过执拗,太后不过就下了一封懿旨,何必要逼死自己呢?”
临王妃求死?太后颁布懿旨的缘故?群臣一脸懵然,秦家家主和太后的嫡亲兄弟们通通脸色大变,这又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啊!
看着他们难堪,司马戈就开心了,因为小傻子那一句梦话没有剐死文启川的郁闷也减轻了许多。他悠哉悠哉地从龙椅上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衣袖,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今日他心情好,浑身舒泰,不如带着小傻子再出一次宫游玩?
她不是想回一趟靖国公府吗?那就如了她的愿。
第四十九章
萧瑜这一觉睡得香甜绵长, 她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梦里陛下真的成为了一个明君,百姓爱戴他, 臣子拥护他,作乱的藩王还未进京就被俘虏了。成了明君的陛下抱着阿瑜一脸感激, 说这都是阿瑜的功劳呀,阿瑜要什么他都给。
阿瑜就摸摸肚子说自己想要一个小公主,十个月后她就真的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小公主和阿瑜年幼的时候相貌一模一样,陛下和阿瑜将她宠上了天, 谁都不敢欺负小公主, 谁也不敢在小公主的面前说坏话。
可是睡着睡着, 她突然呼吸不上来了,原来是人间的灵气消耗殆尽了,而阿瑜是天上的小仙女, 她不能在人间生活了, 她必须要尽快回到天上去了!
阿瑜虽然舍不得陛下和小公主,但还是含泪飞上了天。
呼呼, 她憋的小脸通红, 飞上天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咦?陛下, 你怎么也在天上呀?”她睡的迷迷糊糊,还有些不太清醒。
司马戈眼尾上挑, 笑吟吟地捏着她的小脸,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小傻子, 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萧瑜从宽大的龙榻上坐起身, 墨金色交织的床幔已经挂在了赤金钩上, 她眨眨眼睛,水汪汪的一团,还有些发愣呢。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看向热烈的阳光,原来她是在做梦呀。
“陛下,几时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经常睡懒觉,都好久好久没有早起过了。
“巳时,再过半个时辰朕会去临王府探望临王妃,”司马戈似笑非笑看向她,“临王府在皇宫之外。”
刹那间,萧瑜的眼睛就亮了,猛地一下站起来,迅速地扑过去抱住陛下的腰,她听懂陛下的意思了。陛下半个时辰后要出宫!
“陛下,阿瑜也要去。临王世子侧妃是阿瑜六姐姐,阿瑜也去……也去看看她。”她说这话稍微有些心虚,眼睫毛乱颤不止,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六姐姐,她还记得六姐姐想要入宫为妃的事情呢。
司马戈鼻尖萦绕着小皇后身上传来的暖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斜着狭长的黑眸睨她,“朕为何要带你出宫,昨日你喝掉了朕的补汤,骂朕是个骗子。小傻子,朕若是治罪,就该将你丢进冷宫,吃不饱穿不暖。”
萧瑜顿时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她嘟着嘴巴小小声反驳,“陛下和阿瑜说阿瑜吃了绝子药,阿瑜才那样做的。”
不服气?不服乖?司马戈轻嗤一声,抓着她的粉团子手臂将人扯开,冷声道,“昨日是谁哭哭啼啼跑到朕的太宸殿来,结果朕如了她的意,却发现那委屈都是装的呢。”
一句话说的小皇后低着头不吭声了,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指去勾陛下的衣摆,陛下看她,她就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
“陛下,阿瑜还给陛下送补药,陛下不是骗子,阿瑜才是小骗子呢。”她咬咬唇,为了出宫玩,狠狠心骂起自己来了。
这对一向认为自己是小宠后小仙女的阿瑜,别提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了。
“半个时辰后,朕带你出宫,过了时间,你就老实待在宫里。”司马戈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加了一句,“小骗子。”
看着小皇后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模样,他勾着薄唇笑的很是开心。
时间紧急,萧瑜想要开口唤宫人进来服侍她穿衣梳妆,但陛下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陛下经常说阿瑜是小傻子,可是阿瑜明明自己会穿衣会洗漱还会插步摇,今日她就要见陛下看看阿瑜绝对不是小傻子!
她自信满满地跑到一个大托盘那里去选新衣裙,红的绿的粉的紫的颜色多的耀眼。萧瑜悄咪咪地瞥了一眼陛下穿的衣袍,内里是淡蓝色衣衫,外罩了玄色的氅衣,宽大的衣袖处还绣着数只昂首而立的仙鹤。
高贵又随行,优雅又飘逸,陛下生的真好看!
她翘着唇角给自己选了一件烟紫色的拖地穿花百褶裙,肩上还有一条用淡青色的纱带制成的披帛,将身上脱的只剩下素白色绣梅的小兜衣和米色的亵裤后,她就赶紧穿新衣。
手忙脚乱地足足忙活了一刻钟才将衣服穿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颈子那里的系带如何都系不好,萧瑜便有些急了,感觉都用了好长时间了,她还没有洗漱梳妆呢!
司马戈慵懒地半倚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自己忙活,骨节匀称的手指点了点桌案,“还有半刻钟了!”语气隐约透着一股恶劣的意味,因为实际上还有两刻钟。
萧瑜这下是慌不择路了,垂着小脑袋跑到男人这里,软绵绵地请求,“陛下,您帮阿瑜系一下带子吧,阿瑜够不到。”
细白的颈子耷拉着,露出来的肌肤白白嫩嫩,像是水灵灵的豆腐,仿佛手指头使上了劲就能轻易地捏碎揉扁。司马戈的目光有些暗沉,持着那两根细细的带子,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紫色的小蝴蝶翩翩起舞。
“谢谢陛下!”带子系上了,萧瑜咧着嘴巴就跑到了铜镜跟前,她不会挽高高的发髻,就笨拙地编了两条小辫子,再把那两条毛茸茸的辫子一左一右用步摇和蝴蝶金钗固定在脑后,看着像是两只小花苞。
她低头在自己的匣子里面翻了翻,找出两颗紫水晶的吊坠缠绕在小花苞上面垂下来,叮当叮当作响。
“陛下,阿瑜好不好看?”萧瑜有些炫耀地在司马戈面前摇了摇头,两颗水晶吊坠一晃一晃的,映着少女的脸灵动无比。
“还能入眼。”司马戈违心地给了个不好不坏的评价,摩挲着指腹,“时辰到了,小傻子再磨蹭,朕就独身一人出宫了。”
闻言,萧瑜连忙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又抱着一个小匣子让宫人给她装了一些,她还未用早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