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杳脸上泛出一点红晕,羞答答地说道:“让小姑母担心了,不过是有点晒,有点晃眼了。”
汝阳公主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喘起粗气,瞪了路杳杳一眼。
路杳杳视若无睹,依旧热情地把人迎到小亭内。
“小姑母今日也来登高望远的嘛?”温归远笑问着。
汝阳公主嘴角抿起,带出一点僵硬之色:“今日是特意来寻你的。”
温归远挑了挑眉:“寻我?”
“是为了之前的事情,那些事情都是黎宁挑唆的。”她难得放软口气,退一步说道,“那贱人总是与我说你在鄯州如何作威作福,和你的幕僚弄垮了黎家,久而久之,就让我对你有了偏见。”
温归远眉眼不动,只是笑了笑:“那位黎郎君真是有趣,莫不是认识我?”
汝阳公主见他一脸惊讶,全无慌张之色,蹙了蹙眉,忍不住又说道:“我原本以为殿下会清楚,那黎宁可是对殿下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连殿下的表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路杳杳眼皮子微微一动 ,扫了眼温归远。
温归远眉心皱起,露出一点不解之色:“我在鄯州素来深居简出,从不参与鄯州内务大小事情,那位黎郎君如何认识我。”
他态度太过无辜,让汝阳公主也是没察觉出一点不对,到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下。
原本想要抓住他扮猪吃老虎的把柄,现在却一点察觉出他的真实想法。
“之前的事情都是他的错,如今他已经被路相千刀万剐,也消了你们的气,事情也该终结了……”
她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路杳杳,见她脸上保持着笑容,听了这话也时毫无波动,甚至感受到她的目光,侧首,越发温柔地笑了笑。
“你这几日为何一直躲着我,我寻你几次都找不到你。”她收回视线,话锋一转,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温归远满怀歉意地说道:“政事堂忙得走不开,小姑母以后若是有事不妨直接派人去政事堂。”
政事堂门口外人不得停留,更何况白路两位相爷正在全力绞杀她,万万没有自己上去送把柄的道理。
汝阳公主见他滴水不漏,不由咬牙切齿,恨不得拂袖而去。
她在长安城顺风顺水数十年,谁见了不是哈头弯腰,奉承追捧,这辈子只栽过两个跟头,一个便是强迫路寻义娶她之事,二是今年秋闱之事。
偏偏两件事都和路寻义有关,她的视线不由落在一侧的路杳杳身上。
路杳杳长相肖像其母,她母亲尚带着一丝乡下人的拘谨约束,但她在路寻义的精心养护下却成了长安城人人羡慕的娇花。
路杳杳见她时不时看向自己,便主动开口,脸上笑意越发温柔:“小姑母可是有话要说。”
却是主动递给汝阳公主台阶下,让她的脸色好了一些。
“人也死了,你们也没损失什么,你让路寻义高抬贵手。”
最后这话,她是对着路杳杳说的。
路杳杳惊讶地张大嘴巴,无辜地说道:“我从不管爹爹的事情,也不懂小姑母说什么。”
她懵懂无知地看向太子殿下,蹙眉:“朝堂可有什么大事。”
温归远见状,笑说安抚着:“是有些事情。”
“和爹爹有关吗?”她歪着头又问道。
“自然无关,不算大事。”
“什么意思。”汝阳公主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脸色大变,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路寻义和白平洲如今要联手逼死你姑母,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我可是你的血亲,你母亲与我也算相识。”她怒斥着。
温归远一直半阖着的眉眼倏地僵住,随后抬眸看向面前的汝阳公主。
汝阳公主被愤怒充斥着脑袋,完全没有察觉温归远漆黑眼眸中蕴含着的一点冷意,继续破口大骂:“慕容家之事若不是我帮你母亲回转,哪有你的安稳日子。”
“怎与你母亲一般不识好歹。”
温归远搭在手腕上的手缓慢收紧,好似一条蟒蛇慢慢缠住自己的猎物,目光中的森然冷意再也遮挡不住。
“你……我说的不对吗?”汝阳公主终于察觉出他的异样,不由打了个寒颤,强硬反问着。
路杳杳知道她蠢,不知道竟然可以蠢到这个地步,今日诱她前来不过打算利用她做一点火苗,推进她和殿下的关系,却不料她竟然直接放了一把火,差点把她撩到了。
“小姑母有话好好说,扯到熹妃身上作什么。”路杳杳开口劝着,“熹妃早逝是殿下心中之痛,子欲孝而亲不在,我家殿下……”
她叹气,眉宇间露出哀愁之色:“十岁便去了陇右道,如今对兄弟姊妹,诸位长辈依旧满怀恩情,哪里比得上小姑母在长安的肆意生活,圣人宠爱无人能及。”
“熹妃之于殿下是难言的过往,是十岁前的喜悦,小姑母。不该伤了殿下的心”
温归远浑身上下裹挟着的怒气就这样在柔声细语中逐渐消散沉默。
十年来不敢往后看去的岁月,在她的温柔声中逐渐瓦解。
“殿下回长安不久,前朝之事也不是他能掌控的,小姑母不如亲自去问圣人。”最后路杳杳,真诚地给出建议。
汝阳公主被一个小辈说的面红耳赤,最后又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股火气直接涌了上来。
“少给我假惺惺,与你母亲一般虚情假意,活该死的早。”她目光好似淬毒了的箭,怒骂着路杳杳,最后拂袖而去。
路杳杳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浅色的瞳孔在秋日光泽下越发晶莹剔透,眉宇间好似紧绷的弓,再一用力就会崩断。
温归远早就听闻路家和汝阳公主的事,甚至传言路夫人的死就是汝阳公主下的手。
“没事的,不过是她胡说。”温归远见她沉默着,连忙伸手把人抱在怀中,安抚地抚摸着她的脖颈。
动作轻柔而缓慢。
路杳杳靠在他怀中,看着汝阳公主远去的背影,嘴角泛开冷笑。
“回去吧。”她虚弱地靠在温归远怀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温归远要去看她,却被她躲在怀中避开了,只能隐约看到眼尾泛开的红晕。
“我好像总是说错话。”声音隔了一层布,沉闷地传了出来。
温归远抚摸着她的秀发,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可声音却依旧温和:“哪里的话,是汝阳公主心情不好,胡乱发泄而已。”
“杳杳好得很。”
路杳杳不说话,只是肩头微微耸动。
东宫一行人开开心心的来,不欢而散地回去了,唯有平安时不时地干嚎着,一派兴奋。
路杳杳躲在屋内不见人,温归远转身回了书房。
“我今天出门碰到汝阳公主了?”书房内,他对江月楼说道。
“她怎么知道你今日外出?”江月楼面露不解之色。
温归远摇摇头,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不知道,行程保密得极好,对外我今日在政事堂学习,不过她今日虽说是打算来求和的,态度依旧盛气凌人,不肯低头,最后甚至还对杳杳扯出了路夫人的事情。”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江月楼浑身僵直,眉宇间露出一点萧杀的厉色。
“她竟敢!”江月楼苍白近乎无色的嘴角紧紧抿起,让他没了血气的脸颊多出噬人的凌厉。
“既然如此没有眼力见,迟早也会坏事,不如早早送下去和她的三千面首团聚才是。”温归远见状,冷淡说着。
“殿下说的对,如今她已经气急攻心,只怕要一步昏招,若是闹到其他人面前还好,只希望不要激怒路寻义,不如这把火烧得她措手不及。”江月楼捏着手指淡淡说道。
汝阳公主还不知大难临头,对着府中一众面首大发雷霆,最后喘着气坐在椅子上。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失控地喊着。
“公主为何不亲自去寻路寻义。”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谄媚地膝行到她身边,意有所指地说着,“您若是露出一点当年的事情,相爷还不是要考虑一二。”
汝阳公主眼睛一亮,冷笑道:“你说得对,既然路寻义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十日后,路杳杳正在给平安梳毛,突然看到卫风匆忙而来,大红色剑穗甚至大幅度地晃着,久久停不下来。
“怎么了?”路杳杳按着平安,懒洋洋的问着。
“汝阳公主被下狱了。”卫风沉声说道。
路杳杳梳毛的手一顿。
“圣人亲自下的诏书,如今已经在刑部大牢关着了。”卫风斩钉截铁地说着,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圣人竟然会真的动手。”
路杳杳敏锐地觉得是那日鹭山踏秋才导致的转折点,毕竟之前,圣人一直只是禁足,所有折子都是按下不发,分明是打算保下汝阳公主。
只是汝阳公主如今被断了手脚,遮了耳目,两眼一黑,才会慌不择路,又听了一点枕头风,这才被她引诱,选了去求太子,让她顺水推舟,成了她引诱温归远的踏脚石。
“娘娘打算去看她吗?”卫风抬眸,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你的软肋一步步靠近,从我身上吸取为数不多的温暖——杳学第四招 ,,
第55章
汝阳公主虽出生在一个不受宠的嫔妃的肚子里, 奈何自己的亲哥哥最后坐上皇位。
她十岁之前过的不甚如意,处处被人歧视打压,见了谁不敢说话,但后来一朝翻身成了长安城炙手可热的贵人, 一时间风头无二, 原本对她颐指气使, 态度傲慢的人如今见了她都要卑躬屈膝, 唯唯诺诺。
这一反差让她,原本不安怯懦的一颗心瞬间膨胀起来,直到最后她失手打死驸马, 圣人在她的眼泪攻势下, 替她遮掩了过去,她的权欲之心瞬间达到了顶峰。
若是和哥哥一样掌控别人的性命就好了。
若是能和幽惠大长公主一样强势就好了。
这个细微的想法终于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发芽,直到最后她亲手参与了一件政务。
汝阳公主威名震慑长安。
谁也想不到, 圣人会亲自下旨拨了汝阳公主封号, 下了刑部大牢。
温归远踏入阴暗潮湿的大牢深处的那间屋子时,只看到汝阳公主披头散发地坐在木板床上, 少了铅华的容颜不再娇艳,露出一点颓废之气。
汝阳公主对着门口站着的人视而不见。
“小姑母。”看着满眼的黑暗阴沉, 隔着乌黑油腻的木栏铁链, 温归远一如既往地温和端方, 翩翩有礼。
汝阳公主僵直的脖颈微微抬起, 死气沉沉的目光落在温归远身上, 半隐在黑暗中的面容露出一点狰狞之像。
“殿下也来看本宫的笑话。”她嘴角露出一点冷笑, 下巴微抬,眸光高高在上地注视着他,好似依旧是长安城中无所不能的汝阳公主。
温归远摇了摇头, 体贴稳妥地说道:“小姑母多虑了,是父皇担忧你在牢中受了委屈,让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的。”
那抹冷笑凝固在脸上,细纹密布的眼尾微微睁大,露出一点惊疑不安之色。
“胡说。”她怒叱着。
一时间不知道是反驳圣人心疼她,还是拒绝太子殿下带她去其他地方。
她杀了无数人,如今落魄了自然害怕别人的报复,对任何事情都是疑神疑鬼。
温归远的笑好似挂在脸上,温和而真诚,却在地牢伸出跳动的烛火中莫名带出一点阴森鬼魅。
汝阳公主失神地看着他,瞳孔突然睁大,露出一点惊恐之色。
“你,你要做什么。”
温归远脸上笑容不变,跳动的烛火落不到漆黑的眸光中,清雅俊秀的轮廓被笼上一层模糊的光晕,越发显得黑色的瞳孔幽深晦涩。
“小姑母常说与我母亲有救命之恩。”温归远半敛着眉,漆黑浓密的长睫遮住眸底幽冷的光,温柔说道。
汝阳公主后脖颈汗毛直立,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又惶恐地质问着:“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来谢谢小姑母的。”温归远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钥匙,油腻的黄铜钥匙在修长白皙的指尖转动,一点奇异的光泽在表面闪烁,让这把原本救命的稻草突然变成淬毒的利箭。
“你,你要做什么!”她失控大喊着,看着冰冷漆黑的甬道,不可抑制地唇齿发抖,“来人啊,来人啊,温归远要杀人了,来人啊。”
她嘶声力竭地大喊着,沙哑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消失,徒留下尖锐的回响。
那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好似看不到尽头,自然也没人自黑暗中而来救命。
汝阳公主吓得脸色惨白,躲在角落里蜷起膝盖,蓬头垢面,狰狞而不安:“你母亲的死不关我的事。”
“自然不关你的事。”温归远手中的钥匙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显得给外刺耳。
“你至少没把其他事情捅出去,不是吗。”温归远笑,低垂的眉眼微微掀起,冷静而淡定地说着,“虽然亲手杀了我的母亲。”
“我不杀她,她也没有活路。”汝阳公主崩溃地大喊着,目露阴毒,“迟早都是死,死在我手里还能得到一个体面。”
“活路。”温归远挺拔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似有不解又似嘲笑,手指搭在另一侧的衣袖袖扣上,冷笑着摇摇头,“不要你们生生断了她的活路吗?”
“我们?”汝阳公主心中惊惧已经到了顶端,再也顾不得害怕,失神尖叫道,“明明是她私通情郎,我让自我了断,有何不对。”
“她已经不是慕容家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后宫中苟延残喘的人,还要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
“慕容家大娘子这般高贵冷艳之人,入宫之前竟然有了喜欢的人,传出去可是要惊骇众人的,而且谁知道入宫之后有没有做出苟且之事。”她控制不住地冷笑着,再也遏制不住心底的嫉妒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