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花开缓缓归
时间:2021-01-10 00:14:52

  许是月色太美的缘故,数年后沈煊也不曾想到,今夜所想竟是一念成楔。
  不过那时,开心?那是完全不存在的,瞧着这只吃了窝边草的兔子,沈煊可谓恨的咬牙切齿。
 
 
第216章 
  第二日, 辞别了顾家二老。行到镇上,沈煊复又带着家小来到徐夫子家。
  经年已过,徐家小院儿却好似同以往并无区别, 门外那棵老槐树还是那般模样。室内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不断回响,想到往事,沈煊不由有些怔愣。
  “这里就是爹爹以前读书的地方?”大宝不由好奇的往里头瞅了一眼, 眼神中颇有些跃跃欲试。
  话说, 爹爹以前也会被先生打手板儿罚作业吗?
  朱漆色的大门很快打开,门房也还是以前老王头,哪怕过了许多年, 老吴头依旧眼清目明,见是沈煊很是被吓了一跳。
  “沈……沈……”想到对方此时的身份,老吴头说话都不利索了,只觉得腿都软了一截儿,搓着手哆哆嗦嗦的将人迎了进去。
  一路上, 见沈煊态度和气,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吴头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见大宝视线不时往学堂里瞧, 连忙殷勤道:
  “往日这时候,老爷正在里头教课呢,您要不过去瞧上一眼。”夫子前两年已经去了, 此时对方嘴里的老爷自是徐州无疑。
  话音刚落, 沈煊便感到一旁的
  袖子被用力扯了下,只见一旁的大宝两只大眼睛亮的惊人。
  沈煊无力揉了揉脑仁儿,一旁的顾茹见状悄悄捂了下嘴巴,“那妾身先带着小月亮搁前头等着。”
  “麻烦吴叔了!”瞧着一旁跃跃欲试的宝贝儿子, 沈煊无奈道。
  “不麻烦,不麻烦!”
  学堂内,徐州此时正在检查几位学生的课业,肉眼可见先生面色愈发的黑沉,众学子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也就在这时候,前头儿门房大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也不知说了什么,众学生只见方才还黑着张脸的徐夫子手上一抖,手上纸张险些落地。末了只匆匆留下一句“好生温书”,便大步走了出去。
  临出门,还不忘动手理了理衣冠。
  徐夫子这般反常,众学子不免有些骚动,几位胆子大的甚至一股脑儿的凑到了窗户跟前。
  一窗之隔的庭院之内,只见一青袍男子携着五六岁大的小童正站在树下,而他们素来端正严厉的夫子却是大步上前,一来便要躬身行礼,被青衣男子伸手扶了下来。
  几位学子见状不禁大惊失色,纷纷在心头揣测眼前那位是什么身份。其中便有徐州家的儿子,瞧着父亲不同以往的态度,心里已经有了想头,整个人便有些魂不守舍。
  众学子不由更添几分好奇。
  熊学生们的种种作为这厢的两人并不知晓。想到早早去了的夫子,沈煊不免心生遗憾。夫子重病时,宫中正值风声鹤唳,若非如此,以他那时的地位,一个太医还是请的动的。
  虽知有些事非人力可为,但到底还是留下了遗憾。
  “师弟何须如此,若非师弟那些个补品方子,爷爷未必能撑到那日。”相比沈煊,徐州倒是更放开些。看着眼前一身素衣,依旧满身气度的沈师弟。徐州微微一笑,释然道:
  “爷爷走时,脸上也是笑着的。”
  最得意的弟子封侯拜相,他这个孙儿虽是无用,好歹沾着光,这辈子也算得了安稳。
  “州儿啊,祖父昨个儿又梦见你爹爹了。如今州儿日后有靠,祖父地底下也有脸去见你爹了………”
  想到那日种种,徐州轻轻一叹,他自小便知道,父亲便是祖父一生的心结,若非碍着他这个不成才的孙儿,爷爷早早便想去底下陪着父亲了。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小镇的生活平静而安详,徐州几次落弟之后,生怕重蹈了爷爷的覆辙,对举人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下来。
  俗话说无欲则刚,整个人较之以往反而多了些磊落旷达。
  “许是师弟觉得师兄我胸无大志,但如今能够自自在在教书,同祖父一般迎来送走一批批学生,师兄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若得桃李满天下,也是不负所学。师兄又何必妄自菲薄。”
  沈煊微微笑道,其实要他来说,徐师兄这般也没什么不好。同他和杨师兄不同,徐州自小便是个对自己道德标准要求极高之人。会因为自个儿小小的羡慕嫉妒而心中痛苦不堪,甚至无颜面对于他。这般文人士子尚可,庙堂却实在为难了。
  见沈煊面上不似作假,徐州眼中笑意更甚,两人许久不曾这般聊的开,忘形之下不免有些忽视了一旁的大宝。
  等二人回过神儿来,大宝此时已经趴在了窗头,正同几位小童聊的欢畅。
  这到哪都不认生的毛病到底是随了谁?沈煊额头微突:“小儿素来调皮惯了,还请师兄谅解则个。”
  “师弟这就见外了,小孩子好奇心总是要重些的,我家那小儿也是跳的很呢!不过沈师弟既然来了,不妨故地重游,进去走上一遭。”徐州见状温声道。
  “贸贸然过去,不会妨碍了他们温书吧?”沈煊有些迟疑。
  “能有幸见得师弟一面,合该是他们的福气才是。师弟你随意说上几句,便够他们受用一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到大宝,沈煊自也不再推辞,两人不曾刻意放轻了脚步,然而许是大宝此时“聊天”太过投入,竟是丝毫不曾察觉。不幸的是,对面的小童也是如此。
  “京城可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有这么高这么大的大马,我都骑过好多回了。等你们什么时候过来,致远大哥亲自带你们见识见识。”
  大宝拍着胸脯保证道。
  “哇……致远大哥好厉害!”
  “大马耶,二河也要玩!”
  “放心吧,到……”
  “嗯,致远?”臭小子,也不瞧瞧人家比你大多少,这句大哥封的亏不亏心。
  “爹……是爹啊……呵呵…呵呵”大宝尬笑,两只小手紧紧的背在后面,前一秒还在自顾自的吹着牛批,下一秒就得面对老爹的修罗场。
  好在,旁人跟前,沈煊一向晓得给自家儿子留面子。
  上前一把捞起儿子,沈煊对着窗前几位忐忑不安的小家伙们点了点头。徐州瞄了几人一眼,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几人一道走进了屋里。
  比之他们那时,这堂里学生好像还多了不少,诺大的堂屋里排的满满当当。见沈煊目露惊讶,徐州在一旁解释道:
  “自师弟消息传来后,这要来求学的人家一下子多了不少,便是县里不少人家也将孩子送了过来。”
  “既然人都来了,师弟我也不好个个拒绝……”  徐州说罢摇了摇头,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一个镇上普通秀才,哪里值得人家这般看中。
  眼前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冲着两位同门,还有师弟送来的那些注解资料来的。不过不论目的既然入了他门下,他这位夫子总是要尽份心的。
  沈煊轻轻点头,又给众人讲了些读书应试的经验心得,这才带着大宝同徐州一道往要前厅去。
  说来他们今个儿也着实来的不巧,本想寻个休沐日过来。只是离开之日近在眼前,到底不好再耽搁什么。
  沈煊几人走后,众学子这才长出了口气,只觉得方才那位老爷看着就跟旁人不一样。哪怕沈煊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自个儿身份,但只“以前在这儿读过书的师叔”这一名头儿,便足以让几位消息灵通的机灵人儿猜测不断了。
  心想着,这私塾当真是来对了,今个儿回到家可得跟父亲好生说道说道。
  与此同时前厅里,妇人接二连三的恭维声不断传来,徐州脚步一停,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沈煊仿若未觉,面色照常跨进了大厅。
  这厢王氏还在滔滔不绝的夸着顾茹和小月亮,还时不时带上几句自家五岁大的小女儿,瞧见沈煊几人过来,脸上更是亮堂了几分。
  看向大宝眼中更是闪着光一般。
  “这便是小世子吧,瞧着当真是乖巧极了!算算年岁,倒是同我家言姐儿差不得许多。”
  “是差不多年岁……”顾茹勉强笑道,只是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姑娘家便是年纪小,有外客时也是不好说这些的。这是个什么意思……
  觉得唐突的不止沈家几人,一旁的徐州闻言立时便怒上了几分。
  “胡说什么呢!世子金尊玉贵,跟咱家姑娘有什么可比的?”
  王氏面色一白,万万想不到当着贵人的面,当家的竟是这般不给自己脸面。虽说不妥当,但到底是同门师兄弟。更何况若没有祖父,哪里来的今日千尊万贵的侯爷。
  怎么就不允许她想想了,再则正头娘子攀不上,旁的难道对方还能不给几分薄面。
  王氏心中不忿,当家的也不想想,他们家今日这般体面靠的是谁。
  王氏这点小心思在场众人哪个瞧不出来,徐州面上不由更黑了些许。
  沈煊默默不语,心中却只为徐师兄可惜。话说这包办婚姻当真不靠谱,不靠谱啊!也还好,自个儿这运道还是不错的。
  有了这个插曲,一行人也只寒暄了几句,又到徐夫子排位前上了柱香,便起身告辞离去。
  临走前,徐州红着脸羞愧道:“内人素日里被镇上县里那些个人捧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之处,还请师弟谅解。”
  “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沈煊轻叹。到底人家家事,沈煊也不敢轻易插嘴。
  话虽如此,只是回头不免握着自家夫人感叹到:“都说娶妻娶贤,能娶到夫人,小生当真三生有幸。”
  顾茹眼睛弯弯,重重的回握了回去。一旁的大宝闻言撇了撇嘴,心想这俩不负责任的爹娘,也不怕教坏了妹妹。
  还有今个儿那大婶婶儿看他的眼神儿实在太讨厌了。
  大宝要有小脾气了。
  小月亮:爹娘还有哥哥今天都好奇怪啊!
  马车摇摇晃晃,沈煊看着一旁熟悉的街道,想到徐州临走前犹犹豫豫所说的那些,到底还是多了份心事。
 
 
第217章 
  临行之日, 沈家小院外挤满了前来送行的村人,眼瞧着一辆辆马车陆续往村口驶去。这般排场下来,村里年轻人眼中闪着微光, 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由抹了把眼泪。
  “大侄子这一去还回来不?”为首的沈二爷爷抖了抖手上的烟枪,烟雾缭绕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秋日里冷风呼呼的吹着,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半响,才听得沈爹低沉的声音回道。
  “人, 总归还是要落叶归根的。”
  也就是说几年内是不考虑回来了,众人听罢不由皱了皱眉,看着眼前依旧身板直挺眼神儿清亮的大侄子,几位老人家张了张嘴, 出口的话到底又咽了回去。
  这些年几家虽是血亲,住的也不远,但情分这东西,要说有多少那真是说胡话了。说来当年沈家那般的境地,对普通农家来说,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众人不想沾染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情理是一回事儿, 情分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也是沈家起来后,族里头也没敢仗着辈分胡搅蛮缠的原因之一。
  无他,气短罢了。
  正如此时, 哪怕心里头一万个不愿意沈爹两口子远远离了,但此时此刻, 面对眼前主意已定的大侄子,到底少了份底气。
  此处不通,众人目光不由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沈全身上。论起情分,能说的上话的, 也就眼前这位了。
  众双眼睛之下,沈二爷爷缓缓放下烟袋。
  “京城多好啊!要啥有啥,侯爷又这么孝顺,大侄儿苦了大半辈子,合该过去享享福了。”
  “他二叔!”
  “前儿他爹!”
  此话一出,众老人纷纷变了脸色,这不帮忙也就算了,这尽拖后腿是咋回事儿啊!
  不看众人变了的脸色,沈全依旧自顾自说道  “侄儿过去好生当老太爷就是,都到侄儿这地位了,旁的想还恁多做甚?”
  众老不由气到仰倒,沈爹脸上却多了分笑意。
  “二叔这理儿不糙,今个儿侄儿先走一步,几位叔伯们日后多保重。”
  沈爹这厢刚走出几步,便有小厮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老太爷上车。
  几位老人硬是啥子话都没得说,想着自家儿孙的前途,还有逢年过节特意前来拜访的大官儿们,对眼前的沈二爷爷颇有些鼻子不是鼻子。
  然而一旁的沈二爷爷对此充耳不闻,手上只一下下摩擦着袖口处那颗椭圆形袖扣。这还是年前侯府特意送来的年礼之一。
  灰蓝色的玉石瞧着却是清透的很,搭上四周的足金襄上的边儿。比他早年在县里大户人家那里看过的都要贵气的多。今年送来的众多年礼中,他一眼便瞧上了这个,便是最疼爱的孙子来讨都被他老头子踢了出去。
  戴着这个出去,村里头哪个老头子不羡慕他?他们这群身子都快埋在土里的老东西们,除了大哥,谁还能比得上他风光。
  煊侄孙儿便是如今当了侯爷,也是个知恩的人儿呐!当年他不过是载了人家几年,还是个破破烂烂儿的牛车,如今得的,光是每年送到他这儿的节礼,都够一大家子吃喝不愁了。
  他老头子不懂啥大道理,却也晓得。
  这人啊,得知足!
  最后看了眼煊煊赫赫的车队,沈二爷爷这才躬着背在孙子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往村里走去。
  此时车队旁,沈煊又一次问道:
  “长生当真不再想想吗?”
  看着眼前瘦瘦高高,斯文有礼的外甥,沈煊是真觉得惋惜,举人之于秀才这般关口又哪里是好跨过去的?更别提在这资源严重不足的小地方了。
  知道舅舅的意思,长生抿了抿唇,看着即将出发的众马车,有那么一瞬间心念转动。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旁妇人清晰的哭泣声打断了对方还未出口的话。
  沈煊转头,就见自家大姐正拉着他娘的手迟迟不愿松开,正哭的眼泪婆娑。
  沈煊心中一叹,长生最后还是没能一道离开。
  “外甥知道舅舅好意,可长生天资如此,并不比旁人强上多少,举人更是遥遥无期。爹娘唯有外甥这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二老年复一年一直孤零零的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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