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煊心塞,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看着下头的侄子正悄咪咪的往身后藏着些什么,还不时的瞄一瞄长生,沈煊嘴角一抽。无语道:
“拿出来吧,别往后头藏了!”小子还算有点子羞耻心。
“本来还以为这回府试定然不在话下的,谁知晓这题目,正好出到了侄子不熟的地儿。”
“这回是侄子时运不济,给小叔丢人了,等下回定然给小叔挣个脸回来。”
沈煊“…………”
屁孩子,谁教他的迷之自信。
见对方这般心大,沈煊也有意难为,便随手指了指长生的答卷:“反正以后都是要学着的,就先跟你表兄一块儿听着吧。”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长生如释重负,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壮壮“………”状壮一脸懵圈。
我是谁,我在那里,明明有些他也是学到过的,怎么就突然听不懂了呢?
见壮壮这般模样,长生很快便告辞离去。独留叔侄俩呆在房间。
见自家叔叔颇有意味的瞧着自个儿,壮壮哪怕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飞速将自个儿的答卷放到桌上,状壮立马站直了身子,一副等着被批的模样。
沈煊看完手中的答卷,只觉得自个儿已经不是想批人了,他此刻真是想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一年来,对方愣是丝毫没啥长进。
想到方才拜会徐夫子时,对方那隐晦的提醒,沈煊眼神更加暗了暗。
趁着他还在家,壮壮这小子,看来得好生修理一番了。
壮壮:“…………”
怎么感觉身后突然凉飕飕的。
第115章
忙忙碌碌当中,沈煊也不放松对自家侄子的教育。
科学研究表明,对待熊孩子,打骂是最无用的手段了。
人道主义告诉我们,教育孩子要“温和”要“耐心”。沈煊觉得自个儿已经完全贯彻了其中要义。
壮壮“…………”僵硬的攥着手里的笔,几乎要痛哭出声。
求小叔赶紧打骂,千万不要手软。
这些天壮壮总是在餐桌上状似无意的锤着胳膊,有好几次都把夹着的菜掉到了桌上。这般明显,沈煊怎么会看不出侄子那点子小心思,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却是未置一词。
果然壮壮哭哭唧唧了好几天,也没见有人能把他从大魔王的手心里给捞出来。
这下假哭都要变成真哭了。
李氏:壮壮这熊孩子整天装的倒挺像的,要不是前两天偷偷去瞧过,还真以为他叔怎么着了呢?看来他儿子这还是太软和了。
张氏:真是丢死个人呦,不就写俩字儿,小叔还给停下恁长时间,至于这整天鬼哭狼嚎的。当她不知晓,小叔当初可是一写好几个时辰,也没见人家喊累过。
想着如今大姐家的都已经功名在身,张氏只恨不得小叔在“心狠”些才好。
壮壮委屈唧唧:这能一样吗?这么小的字别说是一个时辰了,就一柱香他都难受的要死。
张氏闻言却翻了个白眼儿:写小点难道不是更省力吗?可别忽悠她大字不识一个。
壮壮:“………”
沈爹则是默默的抽了口烟,看破不说破。
沈煊继续微笑:耐性这个玩意,也是可以好生训练一波的。
看不进去可以,能写进去也行啊!他自觉胃口挺好,不挑剔的。
壮壮“……”
转眼到了酒席那日,沈家众人各各情绪高昂,脸上挂满了喜色。
沈爷爷更是红光满面,甚至不用人搀扶,都能下去走个两步。
一波又一波的宾客络绎不绝。甚至就连洲府之地的官员也都陆续遣人过来。
整个场面煊赫热闹之极。
这回沈煊倒也没有再刻意低调,作为他步入仕途之始的第一场酒宴,已经不仅是随着众人乐呵一番这般简单了。
这是向整个山阳县,甚至整个洲府宣告,他!他沈煊就此正式跨入官员阶层,沈家也即将成为新一届言情书网。诸位官员前来送礼,也有接纳他加入桂阳郡士人之列的意思。
但这些到了在场众人眼里,那便尤为不同了。只觉得这探花郎就是能耐,京里的官儿更是金贵的不行。
两位姐夫这些天来好不容易放开了些,这会儿却又成了那副束手束脚的样子。更别提几位姐夫家里人了。
而巧姐儿夫家这头,几个人更是悔不当初。唉,不就是孩子来的晚了些了嘛,当初她们怎么就那么嘴欠呢?
这要是媳妇儿(侄儿媳妇儿)怨怪上她们日后不肯帮衬可怎生是好。几人心中颇为忐忑不安,尤其是看沈家如今这般煊赫,连自家儿子看她们眼神儿都大不对了。
真是后悔呀!
无独有偶,这厢张氏也在跟巧儿说着这罗家的事儿。
“渍渍,乖女儿,你刚刚是没瞧见你婆婆如今那样儿,可不是抓心挠肝了嘛!”
想到自家女儿在里头受的那些个委屈,张氏只觉得解气极了。嘴里头一边儿嗑着瓜子,一边还念叨着。
“什么人呐,咱们沈家姑娘嫁到他们家里,那可是妥妥的下嫁,还读书人家呐,丁点道理都不懂得。”
“不就是一年多没怀上吗,你娘当初我那么大年纪才生下壮壮,你奶也没跟她们家似的。”
这会子跟婆婆正处在蜜月期的张氏是完全想不起来自个儿当年是怎么有苦都说不出的。兀自觉得那罗家可真不是个东西。
巧姐儿在一旁乖巧听着,也没有打断自家娘亲的念叨,手上却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
这孩子确实来的晚了些,不过也是这样,有些事她才能看的更加清楚些。想到相公这些日子以来愈发的体贴,可如今巧姐儿却已经生不出感动的心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巧儿姐轻声细语道:
“娘别生气,女儿如今已经过得很好了。娘看别人家媳妇儿又哪里来的我这般福气。”
夫家供着,相公哄着。这日子又哪里不好了呢?
想到同样怀着身孕却还要在婶娘面前伏低做小的弟媳儿,巧姐儿对如今的日子已经很满意了。
小叔说得对,其他都是虚的,人生在世,能得到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估计沈煊要是知道自家侄女儿将他随口而出的话当!做人生信条,就连夫妻感情都要这般估算一番怕都要哭笑不得了。
但不得不说,巧姐儿这般心思倒让自个儿生活的愈发自在了些。
而沈煊此时正跟几位友人对坐一桌。
说实话,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同一私塾这五人已经好久未曾聚在一起过了。
高良才也是前两年才将将考上童生,估摸着秀才无望,如今已经在跟着高父打理家中布庄。这回过来还特意送来几匹锦缎。
又见沈煊言语之间也没有看不上他们这些“破落户”的意思,便扬眉笑道:
“沈兄若是还能看的上眼,以后咱们也能在外头吹嘘,这可是探花郎穿过缎子。”
言语间将生意人的小精明表现的淋漓尽致。
高兄这些年,是真的成长了不少,想到前两年高父重病,对方独自一人撑着布庄。定然颇有些难为,若是没有他和杨兄这两个举人同窗,怕是更难挡得住有心人的算计。
因此,沈煊也笑道:
“高兄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只是若是布料有什么不妥,师弟可是不会上身的。届时高兄可莫要说师弟不讲情面儿。
这便是告诉对方借一下他的威严没什么,只是若用这名头做出什么事儿来,他也是不会姑息,更会不会讲什么情面儿的。
这番隐喻高良才自是心领神会,脸上笑意更甚,连忙保证道:
“沈兄放心,高家的布料定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见二人如此桌上的杨子修和徐洲都心里有数。徐洲感叹,如今这位沈大人依旧还是当初的沈小弟。
原则在先,却也从不乏情分。只可惜自己当初没把握住机会。自此经年,两人也只能是普通的同窗情分了。
看着沈煊同杨子修两人一举一动之间默契天成,要说不羡慕,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几人心领神会,也都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陈师兄脸色有些不对,眉宇间颇有些不屑的样子。只是见沈煊依旧心情不错的模样,到底没说什!么。
几人也只当做没有看到,若说高良才这些年愈发的圆融,那陈师兄倒是更加偏激了起来。
同样没能考中秀才,高良才几乎已经放下科举,陈师兄却是难以迈过这个槛。前些日子还听说,陈师兄家里头如今已经开始变卖田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屡试不第,是真能毁掉一个人的。
可能是夜间静谧的氛围勾起了沈煊为数不多的细腻心思。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咱们几人读书考试的场景都还尽在眼前,如今却是………”
剩下的沈煊没说,杨子修也能明白。
不说他们两个经常在外的,就连剩下几人相处间也明显生疏了许多。
“科举一道,自来便是如此。”
将同一水平下的众人之间拉开巨大的沟壑。身份不同,交往之间,毫无芥蒂的又有几人?
杨子修声音依旧清淡,但仔细之下,还是多了些什么的。沈煊微微笑笑,接着便转开了话题。
“陈师兄那里可是有些不妥?”
“听说这些日子倒是想通了,将心思大都花在了儿子身上,据说还为此特意前去拜托过夫子。”
说话间杨子修却是别有意味的看向沈煊。
“听说就在赫之你得中探花的消息之后的没几日。”
沈煊嘴角一抽,这是想要复制他爷爷的道路啊。虽然有些无语,不过对方能不在一根蚂蚱上吊死,也勉强算是件好事。毕竟不是谁都有他爹那份儿能耐,能把败掉的家业一点一滴的攒回来。
接下来两人又说起春闱之事,杨子修已经预备好了下届便要下场。
“以杨兄的水平,要是参加这次的恩科,其实取中希望还是极大的。”沈煊心中终归还是有些遗憾的,两人一路走来,却终归没能最后一块儿金榜题名。
对此杨子修也只是笑笑。
“你我之间,终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沈煊初时愣了一下,不过马上便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簇起。
第116章
他已然明白了杨兄的言下之意。
于沈煊自己来说,倘若不幸落入三甲之流,或许还有站起来的机会。然而于杨兄来讲,同进士几乎便意味着仕途的终点。
杨兄的身份着实是个难处。
别的不说,只一个商户之子的名头便有着诸多不便。
本朝的商业其实颇为繁荣。一方面,自嘉明帝时期,海外良种的引入,使得流入市场的农副产品大幅度增加。
另一方面,建立在市坊分开的制度被打破以及不再限制商品交易时间,使得商业进一步的繁荣。直至今日甚至已经在国家赋税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这也造就了商人地位较之隋唐时期隐隐高了不少,甚至拥有科举入仕的权利。于衣着穿戴方面限制也不甚严格。
然而千百年来在上位者的刻意打压之下,仕农工商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唐时刘禹锡曾经批评商人:“贾客无定游,所游惟利并。眩俗杂良苦,乘时知重轻。心计析秋毫,摇钩侔悬衡。”
柳宗元深怀平民情怀,但其对商人也是持否定态度:“咨海贾兮,贾尚不可为,而又海是图。死为险魄兮,生为贪夫”
一句“生为贪夫”便是这个时代文人对待商户的真实写照。
偏见从来无处不在。
更何况杨父之事…………终归是瞒不住的。
真正到了官场他才明白,在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入馆尚不过几日,他们一甲三人的身家消息便已经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更何况杨家之事,即便过了那么久,在小镇上依旧热度不减。这还是因着杨兄这位举人老爷的关系,大家这才不好明面儿上说什么。
杨兄日后的仕途只会愈发的艰难。
想到这里,沈煊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见沈煊这副模样,杨子修反倒兀的笑了起来。本来冷淡自持的人,眉眼间却端的是一片柔和,神色也是难得的舒朗。
“赫之何必苦恼。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这般的际遇,为兄又哪里能侥幸拜得知州大人?”
他这般情况,日后朝堂之上,也未必都是坏处,端看如何借机了。
这些道理,以沈小弟的聪明,自然也该明白的。方才,到底是关心则乱了吧。这般想着,杨子修眉宇不由越发的舒展了!了开来。
沈煊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此时着实愣了一下,当初杨兄拜师之时,他并不在当场,这事儿也是事后才知晓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因由不成?不过既然杨兄既然连他都未曾说过,那么很大可能便是涉及到了那位蓝大人的**。
沈煊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打听。
看杨兄心中有数,沈煊便已经放下了大半儿的心思。
再不济,官场之上,他们还有对方可以同舟共济。
两人相交多年,有些话倒也不必多说,心中自有一股默契。
相互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送走杨师兄,沈煊回到家中,昏暗的灯光下,却见老爹还在对着礼单细细翻看。时不时的还会皱起眉头。
沈煊见状连忙走上前去。
“爹,都这么晚了,咋还不去睡?这些交给管家就行。”说着一把将剩下的礼单收起,不给他爹多看的机会。
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当自个儿还是年轻的时候,这般熬夜,明儿个脑袋定是不大好过的。
被自家儿子这般管教,沈爹却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拿着礼单的手仍是没有松开。反而颇有些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