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花开缓缓归
时间:2021-01-10 00:14:52

  来之前,二人便已被通知了今日的课程,沈煊史学出众这在翰林院已经是众所周知了的。因而此次被分到主讲《左传》的任务,一旁的蓝大人倒是跟《孟子》死磕上了。
  这位蓝大人在翰林院也着实是个奇人,据说对方不到二十便已是进士之身,然而直至今日,依旧在侍读之位蹉跎。
  且次次伦值,似乎总与孟子有些不解之缘。
  两人很快便依次坐好。这还是嘉明帝当初留下的规矩。后代朝廷为显出尊师重道之意。约定俗成,当今是需要给讲学的翰林们亲自赐坐。
  这可让沈煊心中放下了许多,既然要做出尊师重道的模样,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自然便不会对他们过于苛责。
  这可比起某个朝代强多了,起码不用下跪着给“学生”讲课。
  屁股着地之后,可能是踏实了一些,沈煊紧张感反倒是去了不少。
  又因着准备充分,讲起书来也算颇为顺利。
  沈煊所讲史事,可能是因着后世思想蓬勃的原因,评价一向颇为中肯,实在。甚至有些观点甚至连天成帝都!都颇为欣赏。
  一旁的蓝大人则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翰林院时,沈煊一直觉得这位蓝大人讲课做事儿总有股子迂腐劲儿。
  然而这回两人同值,沈煊倒是不禁佩服起对方来了。
  论一个人如何将自个儿的存在感调至最低?
  明明两人一同站在案前,然而陛下此时却是几乎所有的重点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明明对方一直在开口,然而却总能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了去。
  就连沈煊都差点忘了对方这个人儿了。
  怪不得当初行俭兄听到“蓝大人”之时,脸上的表情这般奇异。就差把同情二字写到脸上了。
  沈煊“…………”
  本朝日讲规定:讲读完毕后,“常留二人直日,夜则一人直宿,以备访问。皇帝习读之暇,游息之间,时于内殿召见,从容宴语”
  身为新人,对方又是这般德行,这值夜的伙计自然又被分到了沈煊身上。
  夜里,沈煊的生物钟一向守时,此时一口冷水下肚,这才勉强控制住汹涌的睡意袭来。
  内殿灯火通明,透过门间的间隙传了过来。沈煊守在外殿,依稀还能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当今果真是个在勤政不过的君主!”
  沈煊心中叹息不过两秒,下一瞬,便见着一位身着靛蓝色太监服饰的内侍走了出来。看对方这副打扮,品级应当比早上那位还要高上一级。
  沈煊很快便肃其了面容。
  待沈煊走进之时,只见玉案之上已经颇为整洁,一旁的帝王却是单手靠在了桌台之上,瞧着倒是极为慵懒的模样儿,然而一双眼睛,却是明明灭灭,难辨喜怒。
  帝王手边儿半个孩童高的奏折整整齐齐的堆了两络。唯独其中几本,零零散散的散在地上。
  好巧不巧的事,沈煊进来起没能注意,此时他右脚边儿上正好便有一本。甚至这本奏折之上,还印有!有他的脚印一枚。
  这本奏折全然是向上翻开了的,依着良好的视力,沈煊依稀看到了几个大字。
  “巡盐御史”
  沈煊心中大致明悟。上次的事端虽漏掉了罪魁祸首,然而其爪牙终究被砍下来了些许。
  哪怕前两届御史均是不得善终,甚至官职本身品级不高。但耐不住实权大啊!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三年巡盐史,其财富又何止数十万之数。更甚者盐业之暴利,江南一脉少有不曾牵扯在内的。若是换上了让人,怕是那些人觉都睡不好了。
  就如那位方才才被沉冤得雪的齐大人,可不就是严重碍到了那群人的眼,这才身首异处,甚至连妻儿都未曾放过。
  只是现在情况摆在眼前。
  捡,这些奏折一看便是被挥落在地,其中必然有触怒当今之处。不捡,这脚印儿这般气势汹汹的附着其上,这些奏折可都是要批复后分发下去的。
  而此时高坐之上的帝王仿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身子后靠,两只手随意的搭在一旁,好似愈发的放松了起来。眼神儿却好整以暇的瞧着这边儿。
  沈煊面上勉强镇定,手心里却是连汗都快要落下来了。
  此时师傅和谢兄的话依次在耳边回想。
  “别看陛下那人现在好像比谁都规矩的样子,听我家郡主说,陛下小时候可是跳的很,据说还亲手将当时贤妃娘娘爱宠身上的毛发给剪了精光。”
  “甚至还是当年上书房一霸。只是……唉……”
  “陛下此人,却是典型的端于外而圆于内。”
  种种思绪不过一瞬间的事!事情,这时的沈煊已经再度抬脚,仿若未曾见到似的,又一次从前方的奏折上踏了过去。
  成功将上一个脚印牢牢的覆盖了住。
  “哈哈哈……”宫殿内很快便响起了帝王浑厚的笑声。
  “云起说的果然不错,沈探花可着实是个妙人儿。”
  帝王心还真是,海底针不外如是。
  没一会儿,上头便又有声音传来。
  “听卿今日所讲,郑伯克段于鄢一节,朕颇为振动。妇人之偏爱,尚能招致这般的祸患。那若是一国之君主呢?”
  声音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殿中两人几乎都明白,这几乎是明明白白的不满于太上偏爱宁王了。跟臣子讨论这般禁忌的话题,陛下看来已经是忍了许久了。
  “回陛下,臣之浅见:妇人之偏爱,发乎情也,其大于智尔,情远甚于智者。万般祸患皆由此生。
  君主之偏爱,其智必远甚于情也,祸患反不若妇人尔。”
  见沈煊说的信誓旦旦,上头的天成帝神色这才认真了起来。
  “哦,沈卿果真这般以为?”
  沈煊自然躬身应是。哪怕直到今日,沈煊还是觉得上皇此举颇为蹊跷。最重要的是,事发之前师傅那分明是早有预料的感觉。
  上首的皇帝微微阖目,不知道想些什么。
  翌日黎明,沈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殿门,明明秋日已至,微风清凉,沈煊后背的里衣却已经湿了个透彻。
  而此时的沈煊也未看到,文华殿中,靠着椅子之上的天成帝垂目望着大明宫所在方向,神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第125章 
  翌日,朝堂之上。
  平日里一个个斯文有礼的诸位大人们,此时却是一个赛一个都口若悬河。
  关于这场御史之争现如今也已经持续多日,然而无论是内阁还是朝堂,各方势力决逐之下,却是直至今都日未有一个结果。
  大殿之上,怎么一个纷乱了得。
  而正在此时,这些天一直沉默着的内阁首辅梁大人却是颤颤巍巍的出了站了出来。
  众人心中顿时一凛。这位可是无事从不出头的主儿。果然下一瞬就听梁老大人开口道:
  “禀陛下,微臣不才,私以为盐课司提举严大人可堪为任。”
  老大人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朝堂之上霎时间鸦雀无声。然而那位梁大人却是仿若未觉,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这位的表情:
  “严大人出身富贵,又曾处理盐务数年之久,自是巡盐御史之不二人选。况如今江南盐政乱像已显,自是急需一位出身尊贵的官员前去震慑。”
  说的仿佛好有道理,然而那位小严大人是谁?
  那可是太上伴读如今的平诚侯严侯爷的嫡长子,妥妥的太上心腹一枚。
  再者这位梁大人自上位以来,从来是以明哲保身为首位。除非涉及要事,这位也是等闲都不开口的。这两日更是只字未言。然而此时却这般反常。
  联合到这位昨日刚从那头过来,大殿之上,已经有好几位臣子将要抬起的脚又悄悄给放了回去。
  顶着众人难以言喻的目光,站在殿中的梁大人却依旧眉目未动。佝偻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尤为笔直。
  殿上众臣见状心中一凛,看来自个儿以往还是小瞧了这位大人。因着这位首辅之位实在来的碰巧,甚至就连当初的侥幸入阁都是走了大运道的。身后也并无什么明显的势力。
  虽有首辅之名,然而威望反倒不如其他几位阁老。
  甚至有些人已经暗戳戳的看向一旁的大理寺卿顾大人。两年之前,内阁之中,上一任首辅卢大人与这位曾经的顾阁老因着政见不和,可谓是针尖麦芒。
  每逢大朝,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一位占着个首辅的名头,另一位仗着皇帝外家的势力。两方具是党羽甚众,那是何等的威风赫赫,直压的其他一众!众阁老腰都难直的起来。
  这位梁大人更是低调的几乎没有存在感。
  然而如今呢?
  前任首辅大人卢大人如今已然身首异处,家中子弟三代不得入仕。一代书香可以说就此陨落。曾经威风赫赫的皇帝嫡亲表弟如今更是连票拟之权都失了去。
  顾家要不是还有个太上外家的身份,怕如今在京中连个二流世家都算不得。
  想到这里,众人再看如今的这位梁首辅眼神儿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只觉得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说不得,卢顾二臣方年何以两败俱伤,其中必然少不了这位梁大人的手笔。
  众位臣子顿时心有戚戚,在不复当初的轻视。下首的顾策更是双拳紧握。
  这位,原来早早的便是太上心腹了吗?可笑他们二人………
  顾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不至失了态去。
  天成帝也是目光沉沉,对于老大人的举荐,并未当即应允。
  然而一场大明宫之行,也不知两位圣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关于巡盐御史之职,第二日早朝开始之时当今便亲自下达了旨意。
  人选自是小严大人无疑。
  夜里,文华殿中依旧灯火通明。今日,又是到了沈煊轮值的时候。
  “赫之,过来看看朕这字写的如何?”
  天成帝站起身来,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将御笔接过。烛火下,面上已经不见喜怒。
  沈煊依诺走过,只见桌上零零散散的摆放着笔墨足足有几十来张。
  这些纸上,从始至终不过一忍字而已。
  从开始的笔锋凌厉,到如今的中正平和也不过区区几十张而已。沈煊不由感慨,不过数日的功夫,当今这份儿气度,又是强上了不少。
  这对他们这些近身的臣下们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比起喜怒不定,那还不如心思深沉。
  沈煊凑近过后不由赞道:
  “陛下笔力深厚,臣等自愧弗如。”
  沈煊这话可是丝毫不掺假的,当今在书之一道,除了老师之外,沈煊还从未见有出其右者。
  天成帝却是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字迹神色莫名。
  “朕幼时经史子集!均颇受太傅的喜爱,然而独独这一笔字,时常会被父皇训斥。为着这个,朕每日必是要抽出时辰描慕一番。”
  只可惜,待到他字迹小成之日,父皇怀中已经有了偏爱的幼子,眼睛里如何还能放下这般小事。
  忍之一字,便是在那时学会的吧。心中妒忌时要忍,不乐之时要忍,甚至亲眼看着那些子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之时也要忍。
  如今,头顶上一座大山之下更是要忍。
  天成帝垂眸看向一旁眉目低垂的沈煊,不知为何,再跟这位一块儿之时,心中那些烦杂的思绪总是会平静许多。
  “你与顾卿倒是颇有几分相像。”
  “陛下谬赞,微臣之才德,难及顾大人万一。”
  沈煊心中微微有些得意。陛下这是夸他气质绝佳吗?师傅大人那谪仙般的气质,他是别想了,但能有个面儿也好啊!
  说不得他还能有靠脸躺赢的时候呢?嘿嘿~~
  此时沈煊那是完全不知晓当今此话的真正含义。否则恐怕要哭的心都有了。
  观之使人平静=人形灭火器=出气筒子。
  出气筒子,那是会被玩坏的呀!
  可惜此时的沈煊全然不晓得其中真意,甚至回去还破天荒的照了一刻钟的镜子。
  只觉得镜中人形貌清俊,气质无双,怎一个风流俊俏了得。
  这般好心情一直到第二日抵达庄子的之时。
  看着底下一众愁眉苦脸的庄头和佃户们,沈煊甚至不需多问,便已大体知晓怎么回事儿。
  沈煊一边往里走,一边向庄头发问道:
  “可是这种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大人,您这几种粮种,好似与咱们平日里用的有些不同,小的们实在把握不住这浇水,还有这……”
  庄头说话间一番吞吞吐吐,生怕被自家东家给嫌弃了。说来也是尴尬,这种了一辈子地了,居然还能把庄稼苗给浇死了。真是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呐!
  也不知晓大人这种子是怎么来的?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出问题,怎么就这个月……
  “无妨,这本就与平常种类不同,如今这般也不是你们的!错处。”
  沈煊虽然可惜,但面儿上却并无恼怒之色。这些本就是他特意托人从番商那里寻来的品种。
  其实本身便存在很多问题,这也是如今见的这般少的缘故。
  优胜略汰,本就是自然法则。玉米这类种子自前朝传入中土,迄今为止这么些年了,自然留下的都是最适宜本朝水土的品种。
  见自家大人脸上未有怒色,但庄头这提着的心却也未曾放下。大人如今这般重视此处,本该是他杜老大大显能为的时候,偏偏弄成了如今这般。
  直到如今他都不知晓怎么一回事儿,这万一有了下回………杜老大心中一个咯噔。看着不嫌脏累,亲自下地的大人,杜老大咬了咬牙,这才开口道:
  “大人,这厢是小的能耐不行误了大人的事儿。但小的有一族叔,在种地上头颇有能耐。若是族叔在此,定然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哦?是吗,那你那位族叔现在如何?”
  而一旁的杜老大冷静之后,突然觉得自个儿方才太过冲动了一些。大人可是皇城里头的大官儿,还是位探花郎,如何能瞧得上他们这些乡野村夫?
  因而在听到沈煊问话时突然间愣了一下,几瞬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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