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着急,手上的劲道就多了几分,然后,绳子断了。
折乌迟疑的抬起手,“殿下——它断了——”
太子殿下却眼眸突然睁大。
绳子断了——
但是梦里的她,是挣脱不了绳子的。
人的力气是与生俱来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难道她当时还被人喂了什么丧失力气的药?
这个想法让他勃然大怒。他恨不得立即睡过去,然后接着梦那个梦。
可是他不能,他至今也没找到做梦的规律和法子。
他以前是随缘的,老天自有老天的意思,但是如今,太子殿下不愿意了。
好在他是个十分高傲之人,身上的气息一向是生人勿近的。如今,他就算是再生气,情绪波动再大,也没人能很仔细的感受到,包括折乌。所以,她红着脸,乖乖的认错,“殿下,要不,您再换根结实的绳子捆住奴婢吧。”
太子殿下不说话,还在想自己的,折乌就哒哒哒跑去找桑启要绳子。
“要粗一点的,大一点的。”,她形容着,“不然捆不住。”
桑启:“……”
这么……激烈的吗?
他僵硬着笑,“我这就去。”
折乌就等在一边,拿了绳子,就去了水榭,但是太子殿下却已经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了。
“待会,你就搬去孤住的地方吧。”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连着书房,占了太子府的六分之一。平日里除了桑启这些守夜的太监,没人能进的去。
他在想一个问题——若是晚上折乌睡在他近一些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做梦?总要试一试的。
折乌却自动将这理解成了替太子殿下穿衣整被!她一直想着这个呢。
这也是大侍女要做的事情,可是桑启说,殿下不喜欢侍女,只让小太监们帮着递递东西,很多时候,太子殿下的衣服都是自己穿的。
殿下这点,是个怪人。毕竟哪个主子是自己穿衣服的,桑启心中感叹,但是说给折乌听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番说辞,“殿下是生人勿近,厌恶别人碰他的东西。这衣服是要穿在身上的,自然是更不能让别人碰的。可你不是别人啊,我看,这差使迟早成你的。”
折乌表面上忍着微笑,其实已经很是赞同。
她在心里也觉得,殿下待她是不一般的。她已经习惯这种,也开始为这种偏待翘唇。
如今,她总算是等到了!
她欢喜的道:“殿下,奴婢一定会尽心伺候你穿衣的。”
太子殿下手就顿了顿,最后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嗯。”
第19章 书院和昭华夫人(捉虫)
太子殿下睡的地方,自然是宽敞无比的,他将自己屋中的暖阁指给了折乌后,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看书。
折乌便揪着小手,好奇的看着殿下住的地方。
这屋子大概可以分为外间和里间,外间放着榻和桌子,椅子等东西,一览无遗,看着十分的简朴。然后入目的是一个月拱门,上面垂着说不出名的青色绸布,此刻正挂在月供门的两边。
进了月拱门,就是里间,也就是殿下睡的地方了。里面放了床,还放了一张小榻。最后,才是她的暖阁。
暖阁在太子殿下床的右侧,用三面屏风连起来,跟床之间隔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听说本来是要做个小书房的,以方便殿下看书累了就绕到床上休息。可是后来专门建了一个书房后,殿下就没往里面去过,如今,倒是便宜她了。
折乌欢喜的压不住嘴角。
但如果想要去暖阁,就要先进外间,再路过殿下的床。折乌就小心翼翼的搬箱子——没办法啊,箱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一次的搬,很怕打扰到殿下看书。
不过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她竟然已经有足足八大箱东西了!算算日子,她其实才来太子府两个月而已。
——她已经是个富足的地主婆了呢。
有地,殿下那里还存着银子,有了弓箭,还学会了认字!她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她以前怎么就没遇上殿下呢?
太子殿下就很敏锐的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遗憾,忍了忍,还是将书放下,慢慢的踱到她身边,“你在想什么?”
——她都将屋子给她住了,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有遗憾,他也能给她圆上。太子殿下是个委实的高傲之人,他不容许自己的刀对握在她刀柄上的手有丝毫的不满。
折乌就羞愧的道:“奴婢只是在想,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殿下。”
——这样啊。
太子殿下就稍微满意了一点,冷声道:“那你便怪老天吧。”
他说完迈进了暖阁里,然后便见到了里面的八大箱东西。
第一箱的东西实在是寒酸,装着石子,锄头,种子。
第二箱是他给的木雕和各种小东西。
其他的都是衣服。
不过,他眼尖的看见她的床上,摆着一本识字书。
折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连忙几步并做一步,将书挡了挡,“殿下……奴婢,奴婢……”
“为何不敢直接说?”太子殿下十分不解。
不过是看书罢了。
读书识字明理,理所应当。
折乌就又习惯性的低头了。太子殿下皱眉,“挺直你的背。”
折乌立即就挺了起来,她支支吾吾道,“之前,之前,女娃是不准读书的。”
她有些难过的道:“以前,村里有一个姐姐,极为喜欢读书,便去村里的学堂外听着里面的人读书,可是后来,她就被卖了。”
她说的话语无伦次,神情有些迷茫,“他们自小说,女娃将来会生儿子和家务就行了,不能读书。”
她潜意识里,将她读书认字这事情,当做是一件不能说的秘密。更或者,是见不得光彩的。
她跟桑启说,是因为要桑启帮着买书,但是桑启告诉李太监后,她就跟桑启说过要保密了。但她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殿下知道。
太子殿下看着她倔强,却有迷茫站在那边,突然生出些怜惜之心。
——她若是糊里糊涂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没人教,却懂得反抗。
她的养父母欺负她,她一看清,就决然而逃,即便被救后富贵了,也不愚孝。
她被人教姑娘家读书不好,可她还是想读,即便是冒着顶撞他的危险。
她懵懵懂懂,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吸收着他教的东西,却又踏实肯干,依旧种着她的菜,雷打不动。
这般的人,若是男儿郎,便是天生的王侯将相,可她偏偏是个女娇娘。
太子殿下不经又想问了。
他也确实的问出了声,“阿乌,你想要什么?”
折乌又被问懵住了。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太子殿下第一次问她时,她很确定自己要的是地,但是这次,她又有些犹豫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难堪的抬起头,都要哭了,“殿下,其实,其实奴婢除了种地之外,还想读书。”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邻家阿姐那么想要认字,但她现在知道了,因为读书识字后,她脑海里对这个世上的认知,就不仅仅是这块田,这块地了。
但她读书没几日,实在是说不明白,她只是想迫切的抓住这个机会,她迷糊着,却知道一旦失去了,她将会一无所有。
折乌甚至鼓起勇气,轻轻的拉了拉殿下的袖子,“殿下——”
她喊,“殿下——阿乌想读书的。”
太子殿下:“……”
如今,倒是还知道示弱来获得他的同情了。
他本来也不准备阻止她,只是觉得可惜了她的好资质,要是早一点遇见她,他一定能将她打磨的更加好。
太子殿下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孤允了。”
折乌就有一种惊喜而又理所应当的感觉。殿下从来没拒绝过她。
她欢喜喊他,“殿下——奴婢会报答你的。”
啧——太子殿下目不斜视的踩着高傲的步伐出了暖阁,出了月拱门,在榻上坐了一瞬,又站起来,喊:“阿乌。”
折乌哒哒哒过去,“殿下。”
她乖得不得了!
太子殿下就带着她去书房找书。他在挑能让她看的,她却站在书架下,就被架子上突然掉落的书打了脑袋。折乌看一眼殿下,见他还在那里挑,于是闭了嘴巴,摸摸脑袋,将书捡起来,拍了拍封面的灰。
封面上写了几个大字,《昭华夫人手札》。
不过这几个字,折乌自然是不认识的,还是太子殿下看见她呆呆的捧着书,抱着书路过她的时候,读了出来。
折乌如今是求知若渴,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殿下后面,“殿下,昭华夫人是谁啊?”
太子殿下将书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道:“一百多年前,她是灵山书院的山长。”
顿了顿,又道:“灵山书院,是专门给贵女们读书的地方。”
折乌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和羡慕:“姑娘家也可以有读书的地方吗?”
太子殿下就嗯了一声,“听闻百年前还收过平民,不过如今,也只是收几个贵女罢了。”
——有什么可稀罕的。
太子殿下将书抱起来塞进她的怀里,声音清冷异常,“你还是先学会认字吧。”
不来求他教她,希冀其他做什么呢。
第20章 弓箭和衣裳
从黎溪院搬到太子殿下住的洗梧轩里,折乌刚开始没感觉出什么不同,她只是觉得离殿下更近了,特别安心。当晚睡觉的时候,她特地尽了侍女的职责,将殿下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踮着脚殷勤的替殿下将外衫脱了。
然后,临到睡了,她还跟殿下说了句,“殿下,奴婢先睡了。”
然后就真睡了,片刻睡熟。
太子殿下:“……”
——没心没肺!
但是很难得的,他也迅速的睡了过去。天可怜见,太子殿下因为常年心中事情多,在床上总是要躺好几个时辰才能睡着。一夜无梦,他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瞪大眼睛看他的折乌。
太子殿下:“……”
他甚至是有些无奈的道:“转过去。”
折乌乖乖的点头,等了一小会,太子殿下才又道:“可以转过来了。”
她这才替他穿衣服,然后发现殿下的里衣已经换了一件。也是,殿下怎么可能一件衣服穿两天嘛。她记住这点,又给殿下挑腰带和玉佩。
殿下的配饰可真多!
有玉佩,香囊,还有一些其他的挂件,折乌说不出名字,可是觉得莫名的好看。太子殿下瞧在眼里,叮嘱她一句好好练箭,再说一句:“晚上回来教你写字”,然后出了府门就跟桑启说,“库房里有一匹绯色的蜀州云海织锦,给她做套衣裳。再将那套秋海棠蝉花点翠头面,给她放到暖阁里去。”
桑启点头哈腰,送了太子殿下出去,赶紧回去开库房拿东西,他先找到晴空,道了声,“你可快着点,殿下吩咐过了。”
这天还没亮!晴空忍着气,掏出钥匙,冷嘲热讽,“这又是给那黎溪院那位——主子?桑启,我劝你一句,别把乡间草当成宝,得罪了你不该得罪的人。”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桑启却没生气,他自从看见太子殿下屋中那捆绳子还在后,就心中稳的不得了,呵呵笑道:“嗐,做奴才的,主子要是瞧不起,哪里敢将自己当成宝啊,还不是贱泥一团。”
晴空气笑了。她自小就跟着太子殿下,当然有她自己的底气,当下含着一口气,“行,你想明白就行。”
桑启心中就呸了一声:不过是一个侍女,还真将自己当成主子养,就算是殿下对她有几分情面,可殿下那种人,情面有什么用?
她也不想想,别的主子府里,年老的嬷嬷们,太监们都大把的在,为什么太子府里,就是他们这群小的被提了上来?
从前伺候太子殿下的人去了哪里?这些人可都是不到三月,陆陆续续的就走光了。然后才是他们被提了上来,而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不对,毕竟殿下的脾气古怪。
桑启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敢去查,连提都不敢提。只能拿这个警醒自己。可这晴空呢?拿着库房钥匙,就以为自己是主母了都!啧,这种人,他可不敢与之为谋。
他嘿了一声,“我有什么想不明白,我白天黑夜的伺候殿下,殿下就能记得我这号人——这天没亮,殿下要去上朝,我自然也是要跟着起的,哪里比得上你。”
晴空的脸就僵硬住了。
太子殿下一直都不喜欢人近身,她虽然是大侍女,拿着殿下的库房钥匙,看着是最得他信任的,可是只有她和其他几个大侍女知道,她们一个月也见不到殿下几面。
比起侍女,殿下更喜欢太监伺候。
她本来是不该得罪桑启的,可是采薇被桑启挖了个坑埋了,被人说到她这里来,她就存了气,再加上折乌来了之后,殿下就不让她们进内院了。整个内院,都被桑启和李太监把控着,样样她们都插不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桑启,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如今才到哪跟哪,以前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是一点都不近的那种,所以这府里才没太子妃和侍妾,她们这些侍女,也不如太监得用。
如今太子殿下带了折乌出去,各家定然闻风而动,太后娘娘必然过问,到时候,这个太子府里,就会有太子妃了,一个折乌算什么?
乡野出身的粗笨丫头,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她能忍着,忍到太子妃进府那日,看桑启还有什么好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