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炀垂首不语。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钟樾成绩好一点, 钟炀总免不了吕姹一顿打骂。
后来见钟樾不学无术，身边红颜知己不断，吕姹才好了些。不过前段时间吕茂出事，她一时心急, 所以才故态复萌。
钟炀低头喝汤，也就在吕姹开始编排钟樾时才缓缓抬头。
他手指轻轻敲着瓷碗边沿，突然开口：“妈妈，你知道故意伤人，最高判几年吗？”
吕姹被问愣：“你什么意思, 你是想问你表哥……”
“不是他。”
房间的门没关紧, 只是虚掩着。
月光透过轻薄窗纱，落在少年一双茶色眼眸内。
蒋恒听见少年很低很低的一声笑，答非所问。
“如果当时车祸我没坐在我哥身边, 你觉得后果会怎样？”
……
钟樾到医院的时候，吕姹早就离开。
钟炀背着一个蓝色小背包，一头小卷毛在风中打着颤。
蒋恒陪着站在一边。
出院的手续已经办妥，钟樾只需将人打包带走就行。
知道蒋恒事情多，钟樾也没多耽搁，朝蒋恒一颔首：“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蒋恒望着人，最终也没有多话，只是拍了拍钟樾肩膀，约了下次一起喝酒。
倒是钟炀比平时活跃许多，杂七杂八问了一大堆。
钟樾都好笑：“回个学校那么高兴？”
好学生就是好学生，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落下的功课，嚷嚷着让钟樾将自己送回校。
“还是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钟炀哼哼唧唧：“我又不是你。”
说着又凑近钟樾，眼睛眨巴得比窗外明星还耀眼：“哥，你刚是不是和那位沈小姐一起吃饭的？”
“你这样跑出来，她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倒不会。”钟樾视线落在前方，蓦地想起方才出门时沈知清失落的眼神，心倏地软了下。
连声音也温和下来。
“但是可能会有点失望。”
……
沈知清确实是失望的。
出师不利，不但钟樾没能感受她的厨艺，还险些祸害了无辜的钟老爷子。
还好陆星洲在一旁，及时阻止了老爷子伸向那一盘黑暗料理的筷子。
完事后还不忘将沈知清教训一顿：“玩脱了吧？这可没你哥给你兜着。”
“哪有。”沈知清不满，又好奇陆星洲为何突然回国。
“秋日宴你哥哥想在霍丽顿庄园举办，所以我就先回来准备了。”
陆星洲是主厨，这职位表面看着光鲜亮丽，背后要操心的事可不少。
拿最简单的白松露举例，沈家宴会上的白松露都是产自意大利，基本处理也是经由那边的餐厅。
如果是在英国举行宴会，陆星洲还能直接让私人飞机送过去，但是国内就不然。
路途远花的时间成本高，食材的口感也会大大打折。
陆星洲这次回国就是为此事的。
沈知清是懂非懂“哦”了两声，明显对宴会不感兴趣。
陆星洲笑笑打趣：“你这甩手掌柜做得还真是容易，都是你哥在操心。”
沈知清闻言一乐：“他是我哥嘛。”
作为沈知清的哥哥，周行朗操心的事确实不少。
马不停蹄赶回多伦多开会后，又抽空调查去年沈知清在爱丁堡的事。
“中途退赛？”周行朗捏着眉心，“她费那么大力气，结果初赛还没开始就退出了？”
助理点头：“这是官方那边给出的说法。不过沈小姐退赛后，顶替她的却是那位和钟樾关系匪浅的余小姐。”
周行朗眉头皱得更紧。
DREAM的赞助商就是钟家，沈知清是自愿退赛还是遭人顶替都有待商榷。
“周先生，还要继续往下查吗？”助理觑着他脸色，试探，“再查下去，沈小姐那边估计瞒不住。”
工作时周行朗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也就只有在提到沈知清时才会舒展笑颜。
“只只那就不查了，她脸皮薄。”
估计是什么丢脸的事，所以才没好意思和自己说。
周行朗手指轻点桌面：“查一下钟樾和那位余小姐就行。”
.
托布莱克的福，贝苔不仅将沈知清暂时规划为自己的小姐妹，甚至还一起报了同个画室。
以前沈知清还觉得画室的小孩吵，现在多了一个贝苔，她觉得自己不久以后可能会耳背。
“气死我了又是这个绿茶！”
作业才做了一半，一扭头就看见贝苔正对着手机龇牙咧嘴的。
毋庸置疑又是她那个表妹。
人贝苔暂时动不了，但是在备注上出点气还是可以的。
沈知清一凑过去，就看见上面明晃晃挂着的“绿茶”二字。
【绿茶：男朋友给我送了两张布莱克粉丝见面会的票，可惜我不追星[摊手]。听说一张票都要三万了，有、、心疼他的钱。】
“这个绿茶，她一定是偷偷视奸我微博，知道我抢不到票！”
贝苔恨得牙痒痒，沈知清却不以为意：“那你也发朋友圈啊。”
贝苔不解：“发什么？”
沈知清夺了手机过去，开始打字。
【旺旺仙贝：崽崽见面会的票多出了十张，想要的可以滴滴我哦，免费送。】
贝苔被沈知清这一顿骚操作惊呆，更绝的是她那表妹还在下边留言了。
绿茶：“我还以为表姐没抢到票，想送给表姐呢。”
沈知清慢条斯理回复。
旺旺仙贝：“都是朋友送给我的啦[笑哭]没想到会多出这么多张，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哦！”
绿茶彻底没了音信。
贝苔目瞪口呆看着沈知清三言两语就将她那表妹气得下线，错愕的同时又开始担心。
“要是真有人找我要票怎么办？”她懊恼，“我自己都没票。”
沈知清眨眨眼：“我帮你啊。”
她面不改色撒谎：“之前我那个帮你要布莱克签名的朋友是做媒体的，她那天恰好没空，多出的内场票可以转送。”
贝苔：“！！！”
爱豆面前，贝苔早就失了理智，就差直接抱着沈知清喊爹了。
不过贝苔还没来得及喊爹，沈知清就被钟樾接走了。
上回因为吕茂那事，彭凯一直过意不去，想着当面道歉一回。
刚好得了两张海湾度假村的内部券，所以就送了过来，算是赔礼道歉。
地方在海城，下了飞机之后还要去趟码头。
钟樾开着车接人过去，扭头看见沈知清正盯着票看。
他勾唇，难得有耐心解释：“这边的度假村是刚开发的，现在还没有对外开放。度假村就在一个小岛上，环境看着还不错。”
都是内部券，能拿到的都是关系户，做工自然也精致高级许多，描金烫花，封口处还有漆印，上面是沈知清熟悉的白山茶。
“你这周的周末作业不是户外写生吗？刚好可以带你见见世面。”
沈知清缓缓瞪大眼：“？”
回她家里的度假村，这也算见世面吗？
钟樾还不知道这岛屿是沈家的产业，直到上了游艇，听见彭凯解释才知晓。
钟樾：“……人造岛？”
彭凯点头：“填海造岛听过没？”
“听说是那小公主读了《鲁滨孙漂流记》，也想学人家荒岛求生。”
“她哥哥就给她造了个岛出来，好满足她家那位的心愿。”
“真他妈有钱烧的，我听说单是填海，就花了这个数。”
彭凯比了一个手势，“更别提之后的建设还有保养费用了。”
“那现在怎么对外开放了？”有人提出异议，“沈家没钱了？”
“去你的，你家破产了沈家都不可能没钱。”彭凯笑着骂了一句，反驳。
“还不是人家小公主现在长大不喜欢了，所以我们才有眼福，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那人一乐：“那得是什么人，才能配得上他们家这位小公主啊？”
童年的黑历史突然摊开在自己面前，沈知清默默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倒是钟樾听见，笑着回了一句。
“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他点烟，缓缓呼出一个烟圈，白色烟雾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就沈明烟那样，除非是看上她家的钱，要不然谁愿意忍受她那一身大小姐脾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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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那也得看那大小姐乐不乐意。”
彭凯调侃, “不过她哥眼光倒是好，填海的时候顺便在附近买了几块地皮。”
“之前这边都无人问津，后来政府修了高铁机场又大兴扶持旅游项目, 海城的房价往上涨了十倍不止。”
“沈家单是因为这个就赚足了本, 更别提现在还弄了度假村。”
这话倒是不假。
先前周行朗填海造岛的时候, 还有一群好事人在旁边说三道四。
说什么老沈英明一世, 临走之前却看走人, 将沈家交到一个败家子手上。
周行朗听到后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将那些人名字都记了下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 那群人听到政府有意扶持海城的旅游业后，又瞬间改了口, 一个个变脸得比天还快。
说是想要和沈家合作海岛的项目，阿谀奉承无所用不及，可惜到最后周行朗也没松口。
那时沈知清还小, 抱着一叠英语周报噗嗤噗嗤跑去找周行朗，问他是不是有先知能力，所以才提前在海城扎了根。
不然怎么不直接在国外给她买个岛就成。
周行朗笑而不语，只是将她周报上的错题圈了出来, 让她安心念书就行。
沈知清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又听那边有人猜测，说沈穆眼光不错是不错，就怕以后周行朗变了心，卷了沈家的钱跑路。
算是无稽之谈, 彭凯听完也只是笑笑, 随手拎了瓶香槟倒上。
“你要是见过人，就不会这么说了。”彭凯解释。
钟樾扬眉：“……你见过？”
彭凯点头：“也就一回，是我家老爷子设宴, 请了沈家。”
“那时沈知清也就十来岁，老爷子屁颠屁颠让我过去作陪，说是同龄人好说话。”
“结果好家伙，对方那叫一个脾气大，直接一个赏瓶往她哥身上砸。”
“吓得我连进去都不敢，直接溜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摔的那个玩意还是个什么古董，上千万的玩意就她摔着玩。”
钟樾好奇：“你家老爷子没生气？”
彭凯嗤笑：“生个屁的气！老爷子那个是赝品，后来她哥亲自上门道歉，直接带了个真的过来。”
“我家那位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直接将整个库房搬过去，给小公主摔着玩。”
众人大笑，只有沈知清沉默不语。
她对彭凯没什么印象，不过对方说的那事她却记忆犹新。
算起来那应该是她和周行朗唯一一次吵架。
周行朗没受伤，倒是沈知清中途不小心碰到了碎片，她左手中指的疤痕就是那时留下的。
想得深，连钟樾唤了自己好几回都没听见，直到一团黑影矗立在自己面前，沈知清才终于回神。
“怎么了，面色这么差？”
走近才发现沈知清面色差得吓人，钟樾掐了烟，“晕船？”
“有一点。”
真实的原因自然不能告知钟樾，沈知清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钟樾点头表示理解。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整个海面，那一点金辉也落在沈知清肩上。
女孩微微仰着头，一双眸子明灿好看，隐隐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鬼使神差的，钟樾伸出了手。
只是指尖在碰到女孩一头卷发时又瞬间回神。
摸头这种事未免太过暧昧。
怕沈知清多想，钟樾最后只是掩唇轻咳一声，改在沈知清肩上拍了拍。
掩耳盗铃道。
“差不多还有五分钟，忍一忍就到了。”
……
酒店在岛上，分南北两个区域。
“南边的没对外开放。”彭凯捏着房卡解释，“听说是留给了沈明烟，哪天大小姐要是想故地重游，还能回来一趟。”
众人本来还对南边的景色好奇不已，一听说这话，顿时缩了脖子回去。
同样对南边有兴趣的还有贝苔一家。
一大清早被人从被窝拖了出来，贝苔早就憋了一肚子，更别提她那个表妹陈颖还在一旁叽叽喳喳。
贝苔人是单纯，但是不傻。
站在连廊看见楼下的沈知清还有钟樾一行人时，她突然明白陈颖火急火燎要赶过来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果不其然沈知清刚一出现，陈颖瞬间安静下来，瞪大着一双眼睛假装朝钟樾的方向瞅了好几眼。
演技差到贝苔都看不下去，任由陈颖拽着自己袖子惨兮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