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想也不想道:“我想去。”
赵春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点了头:“那明儿买点水果,跟我去人家店里一趟。”
纪兰点头应下。
随着期中考试的落幕,纪兰的新工作也落实了。
早餐店的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店里原本有个老员工,因为家里出了事儿,前几天正好辞职。
纪兰去的时间刚刚好,卖衣服的老板带她上门面试时,老夫妻俩见她不多言不多语,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就让她来试用半个月。
纪兰很珍惜这个机会,原本说的是每天四点到店,但她每天三点半就来,厨房的活儿她是做惯了的,故而手脚麻利,不到半天就上手。
早餐店的高峰期比在餐馆还忙,除了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外,其余时间都还好。
最重要的是,新的工作地点就在那旖的学校门口对面,她在忙碌中抽空看一眼校门,都像看见了那旖。
虽累,但心里满足。
老两口对纪兰的印象很好,几天相处下来,见她虽然柔柔弱弱,但细活做得细心重活也能抗,每天把店里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没过几天,就放心把店里的钥匙交给了她。
因为店里只请一个员工,工资开得还可以,三千三一个月,包早午两顿饭,全年无休,但有事可以请假。
因为年纪大了,每天忙过早上的高峰期,老夫妻俩就会去二楼休息,到中午在店里吃了午饭,准备好下午要卖的包子馒头,老两口就提前回家,然后纪兰下午守店,到六点准时关门。
这样的忙碌和在餐馆是不一样的,一般上午忙到九点半,高峰期一过,到十一点之前这段时间都是空闲的。
老两口慈和,知道她的孩子就在学校里读书,主动提出她可以使用店里的燃气设备给孩子准备午饭,纪兰就会把这段时间利用起来。
然后中午忙一段时间,两点后又彻底闲下来,直到那旖他们下午放学。
而放学后那旖就在店里写作业等她下班,然后母女俩一起回家。
因为纪兰在学校门口的早餐店上班,那旖不再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吃午饭,连带着聂余都爱提着午餐颠颠凑上去。
时间一长,聂家的保姆也不再每天等在学校门口,而是直接把聂余的午饭送到早餐店,然后一放学,聂余和那旖就会第一时间往早餐店跑。
再然后,一班的同学都知道那旖的妈妈在学校外面卖早餐了。
就和童馨在学校里有个高年级的哥哥,觉得后台邦邦硬,被人欺负就叫哥一样,那旖的妈妈在学校外面上班,那谁还敢欺负她啊。
这是绝大多数小朋友的想法,即单纯又可爱。
但也有童馨这种万年老二小朋友,期中考试成绩比那旖低了几分,再迫于聂螃蟹约上厕所的威胁,不敢再玩“还有一个同学没有交作业”的小把戏。
那旖的妈妈在学校门口卖早餐,让她找到了新的嘲笑点。
每天她都会趁聂余不在,去那旖面前嘚瑟:“你妈妈是卖早餐的啊,你知道我妈妈是干什么的吗?”
她自顾自骄傲:“我妈妈是老板,一天能赚很多钱,比你妈妈厉害多了。”
每每这个时候,那旖都能感觉到来自同学的天真恶意。
她不明白童馨的骄傲,也不明白她为何炫耀。
在她心中,她的妈妈自然是最好的,就如同童馨的妈妈在童馨心中一样。
妈妈没有可比性,那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面对童馨的挑衅,那旖的反应通常就是没有反应。
生活中并不是只有开心,同学中,也不是每个人都让人喜欢。
但总归,小孩子的世界虽有恶意,但更多的是天真无邪。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波澜不惊慢悠悠晃了过去。
在这个全班第一名和最后一名最多相差不过二十几分的年纪,那旖优秀得让人吃惊。
这世上,如果有人天生就是人群中的聚光点,或因长相,或因气质,那么那旖一定是因为另外一种原因——认真。
在周围的同学都对世界懵懵懂懂,不知明日,不懂未来,不明前路的时候。
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一个明确目标,并一往无前为之努力着。
聂余依旧是班长最调皮的双职班干部。
他就和无数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般,天真无邪,对没有忧愁的日子充满热情和向往。
他们二人,一个在认真学习,一个在认真玩耍,都在过着独属于自己的童年时光。
第23章 兰阿姨终于要给那旖……
寒来暑往, 时光的齿轮飞速流转。
一年级的教室几次搬迁,从二楼搬到三楼,从三楼搬到四楼, 再从四楼搬到顶楼。
与日渐升高的教室楼层一般, 教室门牌几次更迭,从一到二, 最后定格为六。
草长莺飞, 岁月如梭。
曾经的一年级萝卜头们, 如今已经变成了当年他们口中的高年级。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背对着教室在黑板上写单词。
她别在腰间的扩音器不时发出一声噪音, 尖利刺耳。、
临到放学,教室里一片躁动。
教室最后一排。
几个男生把英语书竖在桌上, 躲在自制围墙后小声讲话。
“前面新开了一家网吧, 中午吃完饭我们去看看?”
“不了吧, 要是被老师抓到……”
“老师中午都在办公室睡觉, 他们又不去网吧上网, 怎么会知道我们去网吧, 只要你别说就没人知道。”
“我肯定不会说, 我们是一伙的。”
“你胆子太小了, 你跟我们不是一伙的。是不是聂余?”卓一凡看向旁边的聂余。
聂余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 他那头不知道哪天早上醒来突然变卷的发丝坠在白皙的额头,懒洋洋打着哈欠。
六年级,他已经长出了不配坐在前排的身高,在四年级就和卓一凡一起被老师赶到后排。
后排的日子显然是自由的,上课偷偷讨论放学去网吧都不用担心被坐在前面的班长听见。
而没有班长在前镇压,他那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叛逆性格,对卓一凡这个坏学生提议放学去网吧的建议, 表示了他身为坏学生的赞同。
在书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把零花钱,聂余抽出一张五十的揣裤兜里,剩下的零钱丢桌上,大方道;“都去,我请你们上网,再叫上费晓宇他们。”
卓一凡眼睛一亮,随即就是一恶。
每到月底聂余必穷,这个月他怎么还有钱!
既然他还有钱,那他前两天装什么穷!还骗他饮料喝!
卓一凡悲愤不已,立马讨伐他:“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零花钱?”
聂余不在意道:“我妈给的。”
卓一凡立马朝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你妈对你真好,每个月都偷偷给你零花钱,不像我妈,每天都去我房间偷偷搜我的零花钱,我过年红包都被她搜走了,说帮我存着。”
存着存着就不见了。
“那你需要和你妈去做个亲子鉴定,”聂余打了个哈欠,“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对不是亲生的养子提不起母爱来。”
“我和我妈长得挺像的,我应该没有被抱错。”
“那你去和你爸做一个鉴定叭,你爸都不偷偷给你零花钱,应该是个假爸。”
卓一凡和他爸感情可好了,不接受他爸是假爸,生气回呛:“你才应该和你爸做个亲子鉴定,你爸头发不卷。”
聂余自信道:“那不用,我和我爸天下第一好,不可能抱错。”那旖长得可不像他妈,他也长的不像兰阿姨啊。
卓一凡:“……我羡慕的是你妈,我们能不能不说爸。”
都是可以接受妈不是亲生的,但爸不行。
关于各自的妈是好是坏这个话题,聂余也没有兴趣讨论。
潘姿美也不是每个月都这么好,会不会偷偷给零花钱得取决于她当月的收入情况,如果她当月手气上佳,问她要零花钱基本十拿九稳。
但多数时候,潘姿美并没有被赌神眷顾,她自己的零花钱都不够用,更别说给聂余了。
只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潘姿美发了什么财,每天都是一副春风满面人比花娇模样,不但主动给聂余零花钱,还开始关心他的生活,简直就像换另外一个妈。
放学铃声响,英语老师布置完今天的作业,拿着教科书就离开了教室。
她前脚踏出教室,后脚一群人从后门冲出。
聂余趴在桌上没动弹,看着前面慢条斯理收拾课桌的那旖。
那旖还在原来的位置,教室中间第四排,老师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教室C位。
和聂余猛然拔高的身高不同,那旖的长势十分中规中矩,在班级里并不引人注目。
规规矩矩的校服,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还有沉静的气质,是一个学霸的标准模样。
那旖把签字笔收纳到文具盒里,把笔记本和英语书叠整齐放回书包,拉好拉链。
她缓缓起身,把椅子拉开,人出来后,又推进去摆放整齐。
接着才转身,走到聂余面前。
聂余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已经是六年级下学期,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面临小升初。
因为升学的事,两人正在闹脾气。或者说,是聂余单方向在闹脾气。
聂国兴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聂家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好,他们家赚钱就买房搬家的传统延续至今,去年聂国兴又在新区买了一栋别墅,还给聂余买了一套学区房。
虽然没有明说,但态聂国兴和潘姿美的态度很明白,等小学毕业,一家人就要搬去新区,而聂余也不能再在老城区这边读初中了。
上上周,他游说那旖和他一起去新区读初中,但被那旖毫不犹豫拒绝了。
因为这件事,聂余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和那旖说话。
那旖见他不动,敲了敲课桌,轻声道:“去吃午饭了。”
聂余把头扭向一边,粗声粗气道:“不饿,不吃。”
那旖盯着他的后脑勺,聂余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一天早上醒来突然就卷了,毫无预兆,就像在睡梦里被施了魔法。
聂国兴和潘姿美都是直发,聂余跟他们出去吃饭,遇到聂国兴的生意伙伴,人家都调笑聂国兴儿子可真潮,小小年纪就开始烫发。
聂余有嘴说不清,最讨厌他这头一夜之间基因突变的卷发。
感觉到那旖认真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瞧,没忍住就生气地站起身,瞪着她:“看什么看,你不饿吗,吃饭去。”
说完就跑。
那旖把他的椅子摆好,才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下了楼。
走过操场,走出校门,走到早餐店门口,两人一直没说话。
中午吃包子馒头的人比较少,和隔壁几家的生意相比,早餐店十分冷清。
纪兰站在店门口,正在和隔壁面馆店的老板说话。
聂余雄赳赳气昂昂目不斜视越过他们走进早餐店,像头喷头龙。
那旖站在她跟前,纪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饭菜妈妈刚热好,在桌子上,去吃吧。”
那旖看着她,小声道:“你不一起吃吗?”
纪兰:“我和你陈叔叔聊会儿,你先去吃,妈妈待会儿就来。”
那旖闻言看了隔壁面馆的老板一眼,对方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她抿着唇默不作声,转身就进了店。
她这样是反应很少见,纪兰都惊了一瞬。
她虽然不是活泼的性子,但平时极为有礼貌。
纪兰看向面馆老板,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她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都不爱说话。”
面馆老板笑着摇头:“嗨,说什么呢,你家那旖还不懂事那就没有懂事的孩子了,我隔壁邻居的小孩就在那旖他们隔壁班,每次考试回来都说年纪第一又是那旖。别说人家家长羡慕,就是我都羡慕,我要有这么个闺女,睡着都能笑醒。”
纪兰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实事求是可没有半句夸张话,你家那旖就是优秀。”
饭桌上有纪兰准备好的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
聂余的午餐一年比一年丰盛,连吃的牛肉都是澳洲进口的,据说口感和国内的牛肉不一样。但那旖吃过觉得没什么区别。
今天他一个人的菜就霸占了半张桌,把纪兰那三个菜挤到角落。
那旖盛了饭,坐在他对面,夹了一筷子纪兰做的番茄炒鸡蛋。
聂余埋头狗刨饭,时不时偷偷看她两眼,见她一直在吃番茄炒鸡蛋,凶巴巴把桌上的油炸大虾往她面前一推。
餐盘相撞,声音清脆。
那旖抬头看他。
聂余翘起二郎腿,开口就想说话,那旖却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皮,继续扒饭。
他不高兴地换了条腿继续翘,没话找话道:“隔壁那个老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最近老找兰阿姨说话。”
那旖夹了一个大虾,低头吃饭不说话。
聂余撑着下巴,用筷子戳了个虾,一边啃一边看着外面:“卖面的和卖包子也不应该有共同语言呐,难道是技术交流?探讨揉面技巧?”
那旖没忍住抬头:“你还知道揉面?”
聂余半路出家的卷毛都炸了起来,不高兴道:“就允许你们当班长的知道,就不允许我们当体育委员的知道揉面吗。”
“揉面和当什么班干部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聂余发出了来自伪学霸的叹息,“当官的,必须什么都懂。”
“……”六年级的体育委员,可真是,好大个官呢。
外面,不知道纪兰和陈老板聊到什么,两人笑得很开心。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暖而不烈。纪兰和陈老板站在店门外的阳光处,身上镀了一层光。
可真是郎才女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