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家长们迟迟等不来他们的孩子,最后聚众在保安室抗议,保安迫于压力, 最后找来了老师, 然后老师赶往篮球场,驱散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学生。
那旖, 聂余, 费晓宇, 还有桑家三兄妹, 六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一起共享午餐。
而他们对面不远处,是正在闹脾气的童家兄妹俩。
聂余的午饭是最丰盛的, 有大虾, 有捏成各种动物形状的饭团和时令蔬菜, 还有切成几段的鸡排, 和最下层是熬了几个小时的香浓鸡汤。
保姆阿姨是个体贴的阿姨, 她准备的午餐不但营养均衡, 还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炸物, 分量足够, 完全够小伙伴们分着吃。
聂余自己先夹了一个大虾在碗里, 满足了自己后,给那旖也夹了一个。
剩下的他就不管了,餐盒往中间一推,让其他人自己动手。
费晓宇的午餐同样丰盛,但摆盘精致,分量不多,不足以平分, 但也往中间推。
那旖的午餐比较简单,鸡蛋和青菜,鸡蛋是一个,对切两半。
她夹了一半给聂余,剩下的也往中间一推。
桑家三兄妹的分量最多,菜品中规中矩,普通人家桌上的菜肴该有的都有,比那旖的好点,比聂余的差一大截,他们同样往前一推。
对面的童飞童馨两兄妹一直在吵架抢食,为妹妹出头的好哥哥童飞在食物上展现出绝对霸道的一面,气得童馨又哭又叫。
就着对面的吵闹声,那旖几人吃了一个愉快的午饭。
午餐结束。
那旖要回班上睡午觉,费晓宇要去操场玩儿,兜里零花钱超多的聂余要去小卖部消费。
六人原地解散,分道扬镳。
午后的阳光晃得人昏昏欲睡,操场上喧嚣吵闹。
在小学生的世界里,一年没有四季,没有该不该玩的天气,只有能不能出门的忧虑。
那旖和桑月月穿过操场,进入教学楼。
桑月月小嘴没停过一直在说话,那旖偶尔附和两句。
因为中午桑齐和桑乐跑去打篮球,这对从小身体不好,一直禁止做剧烈运动的双胞胎兄弟而言是相当大胆的举动,被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在学校看好两个哥哥的桑月月特别心惊胆战。
所以一向维护两个哥哥的桑月月开始抱怨他们:“我哥最近老和我抢电视,他们看的我都不喜欢,好烦呀。”
那旖抬手遮挡太阳,眯了眯被晒晃的眼:“他们看什么?”
桑月月喜欢被太阳晒,边走边踩影子:“二哥喜欢看灌篮高手,他喜欢流川枫,你看他刚刚打球都在模仿流川枫耍帅。”
那旖一愣,打球的时候,不是聂余在模仿流川枫吗?
“我二哥还好,我也很喜欢流川枫,我最怕我大哥抢遥控器了,他喜欢看柯南,你看过柯南吗?妈呀好吓人,我最害怕看了。”
她说的动画片那旖都看过,每周末聂余都要来找她写作业,写完作业就霸占她家的电视看动画片。
“柯南也没有很吓人,都是假的。”
“我也知道是假的,可假的我也害怕,难道你不怕吗?”
那旖摇头。
因为是电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是假的,无论剧情多么恐怖,氛围多么惊悚,那旖都没有害怕的情绪。
能让她害怕的,只有现实中真实发生,且无法规避,甚至无法挽回的事情。
比如当晚,原本说要加班的纪兰居然破天荒提前回了家。
当时才七点,那旖洗完澡正在房间里做作业,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让她第一时间听出是纪兰回家了。
她放下笔就跑了出去,像往常一样扑到纪兰怀里,抱着她的腰:“妈妈,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纪兰这几年工作非常忙,就算是休息时间,为了加班工资,她也会经常帮同事顶班。
除非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像那旖的生日,还有那大勇的忌日,如非必要,她从来不会主动请假休息,更别提早退。
就连那旖开学,她也只是在早上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送完她就去上班了。像今天这样提前说好要加班,却这么早就回家是从来没有过的。
赵春花下楼遛弯消食去了,家里只有那旖一个人。
客厅的灯没有开,只有小区路灯的昏黄光芒微微照射进来,纪兰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表情。
她抬手抚摸着那旖的头发,慢慢蹲跪下身,声音哑涩:“作业写完了吗?”
因为妈妈提前下班,那旖满心欢喜,高兴点头:“嗯,家庭作业写完了,我在重温今天的课堂笔记,今天上数学课时老师还夸我了。”
纪兰嘴角微勾,温婉的脸上带着笑:“那那真棒。”
那旖有点害羞,嘴唇抿了抿。
她最喜欢从纪兰口中听到夸奖,因为妈妈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院里都是热闹的。
七点钟,饭点早的已经下楼遛弯,饭点晚的现在才开火,家家户户的饭菜香都飘了进来,带来属于家的气息。
纪兰默默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消散不少。
她让那旖回屋继续写作业,看着她的房间门关上,才动了动僵硬的双腿,转身去厨房。
下了一碗面条,她坐在没开灯的客厅,看着电视机上方的全家福里那大勇那张永远定格的笑脸,一边吃,一边无声掉眼泪。
身后没有那双坚强的臂膀做支撑,无论纪兰那颗心有多强大,在深夜的时候依旧会露出深藏在心的脆弱。
一个成年男人在社会上生存尚且不易,何况是一个拖家带口的寡妇。
人人可以欺负你,谁都可以践踏你,因为没有人可以为你出头,没有人会为你出头。
想要生活,就只能选择忍让,因为有家要养,女儿还小,母亲已老,只能靠她顶着。
也只有她顶着。
那旖在深夜感觉口渴,抹黑去客厅找水喝,听到妈妈的房间传来奶奶的声音。
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夜深人静,些微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何况是怒气。
昏暗的灯光下,纪兰坐在床尾,赵春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纪兰面带疲色,眼角微红,而赵春花那张脸更是沉得能滴水。
“你们老板呢?他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员工被骚扰,他就不管?”
纪兰声音哑涩,又无奈又委屈:“怎么管,他是老板,顾客就是上帝,他要是插手就是砸自己生意,没人会管的,只有自己认倒霉。”
赵春花简直怒不可遏,声音尖利:“放他妈的鬼屁!自认倒霉,老娘明天就去教他什么才是自认倒霉!”
纪兰一惊,生怕老太太生气起来不管不顾,到时候不好收拾,连忙道:“妈,你别冲动。”
赵春花一巴掌排在扶手上:“我不冲动你不冲动,难道指望那旖那屁大点的孩子冲动吗?啊!咱们家现在就三个人了,剩下一个还是个不顶事的,你指望谁去冲动?!谁都不冲动,难道就只能吃哑巴亏?别人这次是摸你屁股,下次是不是就要摸你胸了?那再下次呢?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就要带着那旖改嫁了?!”
纪兰脸色一白。
那旖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了纪兰的背脊弯到了胸腹。
像一根钢筋被硬生生掰折,和记忆中那大勇扛着货物的背一模一样。
她的眼睛突然酸疼,不受控制来得又猛又烈,手指紧紧抓着墙面,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纪兰被骚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长得好,在当姑娘时就有一身好气质好身段,随便往人群中一站,就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那大勇稀罕她,心疼她,以前人在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往她上班的店里跑,不是给她带点稀罕水果吃,就是天冷给她送衣服,无论是老板还是同事,又或者是经常去吃饭的客人,都知道那个长相气质佳的女人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不是个能随便欺负的。
而且那会儿纪兰的工种是在厨房,也见不到什么外人,故而一直没惹出什么事。
但这几年不同了,那大勇没了,纪兰为了养家,经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不但顾厨房,还做服务生上菜的活儿,露脸的机会多了,客人又鱼龙混杂,再一打听,得知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自然就被流氓盯上,言语轻薄。
纪兰被骚扰过好多次,一开始客人只是言语轻浮,她也没法子,脸皮又薄,又是给人打工的,不敢生气,也不敢下客人的面子,只是躲开。
大概是看她脾气软,一来二去人家胆子也大了,上升到动手动脚的地步。
纪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一下子又惊又怕,反应过激就用送餐的餐盘把客人给打了,事情一闹大,老板为了和气生财出来和稀泥,还要纪兰给客人道歉。
纪兰实在没想到自己帮了几年的老板居然能这样颠倒是非,一气之下就走了。
这些事情她也不敢对那旖说,更不敢在她面前哭,还是赵春花回来后发现了异常,追问之下她才说出口。
赵春花对“纪兰被骚扰”的容忍度几乎为零。
她是个非常传统的老太太,纪兰嫁给她家那大勇,在她心中,纪兰这辈子就是她那家的人,就算那大勇死了,纪兰也是那大勇的人。
她这辈子最在乎,也是唯一在乎的人,只有儿子那大勇。
可那大勇没了,那那大勇留在世上的媳妇和女儿,她这个当妈的自然要给他守好。
她在那大勇去世后对那旖的变态保护欲,这一切都基于那旖是那大勇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而对纪兰,几乎同理。
如果有男人想染指纪兰,赵春花真的能提着刀把他捅了。
谁都不能欺负那旖,谁都不能觊觎纪兰,因为她们是那大勇留在这世上唯二最亲的人。
屋内传出压抑的泣声,纪兰低垂着头,赵春花面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
沉默半晌的赵春花开了口:“你没道歉是对的,我们那家的人没做错事,就算天王老子压着肩膀让跪,我们也不跪。我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就要偷着笑了,没道理被人欺上门我还坐着不动的。明天我就去你店里一趟,让他们知道,就算我们家就剩些孤儿寡母,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纪兰一惊:“妈!”
赵春花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纪兰嫁过来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她展现出慈和的一面:“你们那个老板是个没出息的,你给这种人打什么工,咱家又不是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明天我去一趟,然后你把工作辞了吧。”
纪兰已经忍下去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赵春花的理解让她心里松了好大一截,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得不到家人的理解。
她是带着辞职的心往下砸的客人脑袋,可出店门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怕自己冲动之下的行为会失去这份工作。
更怕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婆婆赵春花,她担心赵春花不理解,甚至怨怪她不懂忍让。
生活这么难,她哪里有底气冲动?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婆婆居然主动提出让她辞职,还安慰她,没有怪她。
生活的压力是很大,活着也很难,可这些她都不害怕,她不惧怕生活中的变故,也不担心自己抗不下,只要婆婆理解她,女儿能在她的保护下平安长大,她就能勇敢面对生活带来的疾风骤雨。
纪兰哭得有些收不住,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怕惊醒隔壁的那旖。
赵春花没好气道:“别哭了,这么大人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把我的脾气学个三分,都不至于被人这么欺负。”
想到婆婆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纪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眼中含泪,却也藏着别样光芒。
第21章 她在偷偷长大
第二天一大早。
早餐桌上, 整整齐齐摆着三碗粥,一碟包子,一碟酥花生, 两个鸡蛋。
赵春花喝了两碗粥便放下筷子, 看向那旖,拉着脸道:“今天你妈送你去学校。”
那旖咬着包子, 闻言轻轻点头:“好。”
纪兰给她剥了个鸡蛋, 递给她, 看着她的脸, 张了张嘴, 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从早上那旖起床,洗漱, 到吃早餐, 纪兰一直有些下意识回避和她对视。
她担心那旖会问出“妈妈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如果她说是, 又担心那旖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或者问她为什么。
纪兰不擅长说谎, 故而害怕那旖追问, 因为一旦那旖追问, 她肯定会告诉她妈妈辞职了, 但为什么辞职,她却无法对女儿提及辞职的原因。
那些充斥着成年世界的肮脏和恶心,无论是身为母亲,还是作为一个大人,她能做的都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和捂住那旖的耳朵。
那旖又比一般孩子聪明敏感,对母亲的含糊其辞, 她必然会心生怀疑。
纪兰不愿那旖多想,这不是她这个年龄应该知道和要去面对的生活压力。
万幸的是,那旖并没有追问,只是比往日更加粘人,更加听话。
早上温度略低,晨雾还未完全消散,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藏在云层里,吝啬对大地的普照。
今天的天气预报,多云转小雨。
七点,老梧桐树下,一群老头老太太正在晨练,上班的年轻人嘴里叼着包子油条悠哉哉走出院门,背着书包的小孩嘻嘻哈哈边跑边闹。
每个人都在重复昨天,却又在创造完全不同的今天。
下楼的时候,那旖去敲了桑家的门,结果陈婆婆说桑月月他们已经去学校了。
往日里,因为是赵春花接送那旖,桑月月和她两个哥哥都不敢,也不愿意和那旖一起上上学。
因为赵春花和陈婆婆关系不是很好。或者说,赵春花和院里每个老邻居的关系通通止步于“战友”,而陈婆婆性格温和,从不与人红脸,在言语上就一直被赵春花欺负
自己奶奶被欺负,桑家三兄妹自然看赵春花左不顺眼右不顺眼。
纪兰骑着单车,那旖坐在后座抱着她的腰。
早晨的风有些凉,那旖贴着她的后背,感觉到温热的温度从她身体里传出,暖暖的,很舒服。
今天的那旖有些出乎意料的安静,骑了一段路,纪兰偏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一颗温顺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