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抬头,看到了面沉如水的初中部霸王。
眼神很凶,仿佛被侵占了领地的兽,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
“……”
不知道哪里惹到霸王了,但不妨碍他第一时间认怂,丢下钟杰就跑。
聂余收回危险的目光,冷哼一声。
下一秒,他扭头看向钟杰,表情一变,突然关心:“钟杰同学,你还没吃早餐吧?”
“?”最怕他突如其来的关心,钟杰下意识攥紧书包,“我,我在家喝了一碗粥。”
“粥能顶饿吗?不能。”聂余拍了拍他的肩,“走,我请你吃包子。”
“我真的饱了。”
“你马上就要饿了。”
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递给钟杰,指着花坛旁的早点摊:“看到了吗,前面那个卖早餐的阿姨,长特漂亮那个,她做的包子特别好吃,还有豆浆,你快去买点回来。”
钟杰被他推着,认输道:“我买我买,你别推我。买多少啊?”
“给你多少钱你买多少,一毛钱都不准给我剩下。”聂余找个了完美的借口,“快点啊,我爸还等着吃呢。”
你爸等着吃,你怎么不自己去买!
钟杰:“叔叔这么能吃的吗。”
聂余一巴掌呼在他书包上:“你管我爸能不能吃。”
校门口人来人往,纪兰的早餐摊却无人问津。
虽然知道做生意起步难,但经历过王叔早餐店忙得脚不沾地的热闹,她看着自己几乎没有卖出去多少的包子馒头,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低头看了眼时间,琢磨着那旖应该要来学校了,她打起精神来,给那旖拿了两个包子和豆浆温着。
“那个……”
纪兰手中动作一停,脸上下意识挂上笑容,抬起头来。
她五官柔和,看着眼前的男生,轻声问道:“同学,要买点什么吗?”
钟杰揉了揉鼻子,把手中的五十块钱递给她:“我买包子和豆浆。”
纪兰笑着打开蒸笼,雾气扑了她一脸:“好,要几个包子?”
“多少钱一个?”
“鲜肉和酱肉包都是一块钱一个,菜包五毛钱一个。”
“那……拿四杯豆浆,包子您随便给我拿,比着五十块钱就可以了。”
纪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吗,动作一顿,盖上蒸笼,看向他:“……要多少?”
“五十快的。”钟杰下意识低头,小声催促,“阿姨您快点,我们待会儿就要早读了。”
纪兰不敢耽误他上学,虽然心里有点疑惑,但还是连忙拿了个大袋子,手脚麻利给他装了两大袋包子。
因为买的多,还赠送他两个大馒头。
钟杰拎着两包热腾腾的包子馒头豆浆,感觉自己像个早餐批发户。
聂余藏在车子死角,见他走过来,探了下头。
钟杰把早餐拎过去,礼貌地给聂国兴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东西丢给他。
“给,五十块钱的,还送了两个馒头。”
聂余接过,顺手就丢到他爸怀里,烫得聂国兴差点没跳起来。
聂余有点不爽:“你怎么能拿人家馒头呢,就买五十块钱也配拿赠品吗。”
“不要白不要。”
“小气吧啦你这人。”
“……”
聂余从他爸怀里抢过一袋,丢回钟杰怀里:“给,请你吃早餐。”
“太多了。”钟杰谦让,“我只要两个就可以了,谢谢。”
聂余压了压帽檐,声音低沉:“吃不完你送同学啊,蠢。”
钟杰:“送谁?”
聂余眼神中都是戏:“啧,你少装了。”
“……”钟杰要哭了,“我和她真的不熟!”
因为批发户钟杰做了一个很好的表率,渐渐有同学去早餐摊买早餐。
而趁着纪兰忙碌,没注意周围,聂余按着鸭舌帽,拎起书包就跑进学校。
-
骆嘉瑞在车里待了快半个小时,司机不知道怎么了,也不敢催。
半晌后,骆嘉瑞从书包里拿出一百块,递给司机:“你去帮我买杯豆浆,再买点馒头……别的也看着买点。”
司机下意识接过:“好。”
骆嘉瑞几乎不会吃小摊上的东西,家里担心不卫生,他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吃。
这个要求突兀又莫名,但司机不敢问,打开车门就准备下车。
“多买点。”骆嘉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了缓,又改口,“全部买了吧。”
司机:“……全部?”
骆嘉瑞从书包里拿出钱包,看也没看,抽出几张一百,递给他。
司机伸手刚准备接过,他又猛地缩回去。
骆嘉瑞看向已经慢慢热闹起来的早点摊,眼帘低垂,睫毛微颤。
太过刻意反而不好。
“就……随便买点吧,我拿去班上给同学吃。”
司机拿着一百块钱下了车。
关门声沉闷,似乎撞击在若嘉瑞的心上。
他抬头,目光透过车窗,看着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指甲不知不觉在掌心掐出了印痕,痛感深入心脏。
噗通,噗通,清晰入耳。
第45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
今天路上有点堵车, 那旖到学校时,纪兰已经在收摊了。
从无人问津到生意红火,纪兰整个人还有些迷糊。
那旖来不及多说, 接过纪兰的递给她的早餐就往学校跑。
刚跑进教学楼, 早读铃声便响了。
到三楼时,那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十七班所在的位置。
三楼的走廊上, 一群男生正趴在阳台上看着操场, 歪歪斜斜站着, 不知道聊什么话题, 笑得东倒西歪。
聂余站在中间, 嘴角带着笑。
初升的晨光暖而不烈,细碎的阳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
那旖脚步一顿, 攥着书包带, 片刻后收回目光, 抬步上楼。
-
今天早读读英语, 英语课代表拿着英语书站在讲台上。
班上的同学已经来齐了, 那旖连忙小跑回座位。
宁丹丹正埋头在啃包子, 见她来了, 抬头打了个招呼:“那旖早上好, 你吃早饭了吗?”
“早上好。”那旖看了眼她手中的包子, 拉开椅子坐下,“还没有吃。”
宁丹丹立马护食般把包子往回怀里缩了缩,小声道:“对不起,这个不能给你吃。虽然钟杰是个善变的男生,但我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那旖扭头:“他送你的?”
宁丹丹忙不迭点头:“嗯嗯。”
那旖一顿,表情忽然严肃:“好吃吗?”
“……”
宁丹丹轻咳一声,身子坐直, 矜持点头:“挺好吃的,虽然钟杰是个善变的男生,但他买的包子还挺好吃。嗯,就在我们学校门买的。”
那旖嘴角微抿,乌梅般的眼泛着小光彩:“那是我妈妈。”
“?”
“包子是我妈妈做的,和高兴你喜欢。”
静默两秒。
宁丹丹忽然一巴掌拍在她肩上,一脸羡慕:“你妈妈真厉害,我妈妈都不会做包子。不对,我妈妈连饭都不会做,她进厨房就是冲着炸厨房去的。”
那旖眼睛微弯:“嗯,我妈妈很厉害。”
宁丹丹:“我妈妈虽然不会做包子,但她算账很厉害。”
“会计呀?”
“哇喔,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英语课代表在讲台上拍了两下,闹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不但初中部,今天高中部也迎来了一番分早餐的热潮。
周飞觉得稀罕,尤其是这个批发早餐的还是骆嘉瑞,就更奇怪了。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骆嘉瑞就是个外热心冷的货,对谁都温和,心却比谁都冷。
请同学吃早餐?可得了吧。
“今天是什么需要日行一善的好日子么,你一个从来不在学校吃早餐的人居然买了这么多馒头。”周飞坐在骆嘉瑞前桌的课桌上,脚踢了踢他桌子,“嘉瑞,你今天很怪啊。”
骆嘉瑞没理他,低头整齐自己初中的笔记本和书:“吃就吃,话真多。”
周飞吊儿郎当:“这不是稀罕吗?对你批发户的新身份兄弟我很好奇呗,说说?”
骆嘉瑞整理好笔记,然后规整地放在桌上,没有搭理他。
周飞找了个没趣,只能换话题:“你整理初中笔记干嘛?”
骆嘉瑞淡声道:“送人。”
“?”
骆嘉瑞是今年从初中部直升高,对于初中部,他并不比任何人陌生。
毕竟那是他待了三年的地方。
那栋教学楼,每一块光滑的地板他都曾踩踏过,但却是第一次,还未迈开脚步,他就已经升腾起退缩的情绪。
手里拿着笔记本,被风吹开的页面,能看到里面记录的清隽字体。
秘密麻麻,全是重点。
周围有人在偷偷看他,骆嘉瑞视而不见,感觉胸腔的空气被无限压缩,他才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
仿佛奔赴战场般,迎接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上节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有些难,那旖和宁丹丹凑在一起讨论一道题,两人在草稿本上解了好几遍,也没解出正确答案。
“那旖,骆学长找你。”
班长的声音突然响起,无数道目光下意识转向教室门口。
骆嘉瑞站在三班教室前门,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双唇崩成一条线,目光直直地看着教室某个方向。
那旖抬头望去,然后便是一愣。
就算过去这么多年,有的面容也宛若昨日再现,清晰地印刻在脑海深处。
只一见,便喷涌而出。
那张躲在母亲怀里的脸,那张跪在他们家门口的脸,即便已经长成少年模样,那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
那个爸爸用生命换回来的男孩儿。
那旖的心跳都停了一瞬,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般,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深埋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张牙舞爪侵袭脑海,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记忆被拉扯,一帧帧血色情景仿佛在眼前重现。
白色的病床,鲜艳的红,奶奶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还有妈妈灰败的脸。
和……那双永远也不可能再睁开的眼。
骆嘉瑞看着她,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轻声道:“那旖,可以出来一下吗?”
那旖手中的笔不堪重负般掉在了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四周一片骚动声,惊疑不定。
“真的找那旖诶。”
“那旖居然认识骆学长,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你看宁丹丹也不知道。”
宁丹丹差点没晕过去,抓着那旖的胳膊:“我的妈呀,现在是什么情况?那旖,你认识骆学长吗?”
那旖的指甲掐着掌心,一言不发。
骆嘉瑞攥紧手中的笔记本,对教室里和走廊外的低语声充耳不闻,他目光执拗地看着她。
他想过那旖会对他视而不见,会满脸厌恶,对他表现出极大的排斥和恶感,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下次再来的准备。
但那旖起身了。
那旖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和往常别无二致。
她缓缓起身,在教室里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慢慢走到骆嘉瑞面前,声音轻淡:“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这么平静,反倒让骆嘉瑞更紧张了,想对她笑,扯扯嘴角,但效果不佳。周围人越来越多,他轻声道:“可以去旁边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那旖稍顿,然后轻轻点头。
两人走到五楼上天台的拐角处,四周安静,无人打扰。
多年不见再相遇,本该有几句寒暄,但他们之间别说寒暄,就是面对面站在一起都极为不易。
骆嘉瑞手心都是汗,他低着头,把手里的笔记本递到她面前:“这是我初一的笔记,数学、物理、化学、还有英语,上面记了很多重点内容,用红笔标注的你可以看看,你们应该还没有学到。”
笔记本上的红色标注他熬夜标出来的,推算了一下她们目前的学习进度,他标的范围应该差距不大。
那旖闻言抬头,目光中不带任何情绪。没有厌恶,也没有仇恨,就像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骆嘉瑞攥紧笔记本,力道之大,骨节突出。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那旖:“内疚吗?”
骆嘉瑞眼睫低颤,垂下了头。
那旖轻声说:“我不怪你,你不用内疚。”
“对不起。”
骆嘉瑞当年因为害怕,面对状若癫狂的赵春花和面容灰白的纪兰,他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妈妈怀里,脑中全是那一滩滚烫的血,害怕得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在军训基地看见那旖的那一刻,他的记忆仿佛瞬间抽离回多年前。站在门口的小女生攥着妈妈的衣摆,面容淡漠,眼中犹如一潭死水。
那张脸,和面前女生渐渐重合。
就连眼中的情绪,都和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