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早前同宁王并无直接关系,只是坐山观虎斗的陆家,刘家,侯家都受了牵连,建安侯府若是与宁王有染,便是大罪,往浅了说,当废黜或褫夺封号;往深了说,便是谋逆的大罪!倘若罪臣之后的帽子扣下来,女眷或流放,或充奴籍,或……
大监不敢多想。
即便不是谋逆大罪,可一旦被御史台盯上,盯着建安侯府参本,参得建安侯府被废黜或褫夺封号,那即便陛下接了六小姐入宫,勿说中宫位置,怕是连后宫中高一些的位份都容不下!
陛下恐怕不是动怒这么简单。
当是怒不可谒了!!
原本好端端的局面,建安侯府偏偏在此时拎不清楚!御史台处,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盯上建安侯府,早前不参,此时参……
礼部筹备大婚之事,怎么都会有风声透露出去。
这道参本是冲着陛下册封六小姐的事去的!
明知陛下存了立后的心思,还能借御史台生事,便平怕不会轻易作罢!
陛下这处……
大监心中焦虑成一团,知晓此事怕是不好收场。
李彻脸色也从先前的阴沉怕人,到气得铁青,再到煞白。
“让魏宁入宫见朕,再召楚颂平到御书房候着。”李彻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
大监拱手应声。
“还有,让封相夜里入宫一趟,不要惊动旁人。”李彻再嘱咐一声,大监连忙去做。
李彻深吸一口气,待得大监离去,还立在原处,只等当下的恼意压回去。
……
不远处,楚洛不知出了何事。
但在马背上,远远见到大监神色慌乱,又似是得了李彻吩咐,连忙领着人一道离了梅园。
赏梅宴这样的诚,惯来都是大监在李彻身边伺候,很少让顺子在。
宫中怕是出了事,楚洛心中猜度。
李彻‘思量’了稍许,折回时,一直低着眉头,临到她跟前,李彻已经掩了眸间多半恼意,但楚洛还是明显看得出他心中有事,并不舒坦。
侍卫拱手退开,李彻伸手去牵缰绳,尽量平和道,“宫中出了些棘手的事,朕晚些要赶回宫中一趟,今日是你生辰,朕原本是想……”
想起方才的事,李彻忽得语塞。
楚洛笑笑,缓缓伸手抚上他侧颊。
李彻微怔。
楚洛轻声道,“我许久没过这样开心的生辰了,真的很好,多谢陛下,楚洛会一直记得今日……”
李彻眉间微皱,声音发沉,“这段时日,朕能见你的时间恐怕很少……你若是得空,便每日都替朕去趟太傅府,太傅病着,你替朕好好照看太傅,他喜欢听人念书。”
楚洛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这句话,但还是颔首,眸间都是温和笑意,“好。”
李彻喉间轻咽,没有再说话,只握着马鞭,跃身上马,坐在楚洛身后,他一手揽紧她腰间,一手挥鞭往梅园南门去。
大监先前便有吩咐,顺子已在南门等候。
远远听见飞鸿的马蹄声,顺子翘首。
李彻勒马停下,而后牵着马,往南门处去。
“陛下。”顺子迎上。
李彻吩咐,“替朕送六小姐回府。”
“是。”顺子应声。
李彻这才转身,抱了楚洛下马。马车就在近处,李彻没有将人放下,顺子会意撩起帘栊,李彻径直抱了她上马车。
顺子放下帘栊,目光正欲收回,刚好瞥见陛下将六小姐抵在马车一处深吻。
顺子连忙低头退开。
……
马车内,楚洛被他吻得有些失神。
松开双唇时,李彻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而幽蓝,“等朕。”
她眉头微微拢了拢,似是觉察些许何处不对,但又信他眸间这抹深邃幽蓝,遂而眉心宽了宽,“嗯。”
他轻声道,“耳坠上刻了两个字,一个‘洛’字,一个‘彻’字,世上仅此一对……”
楚洛轻轻攥紧掌心,眸间潋滟,“记得了。”
李彻温柔阖眸,再次吻上她额头。
稍许,李彻撩起帘栊下了马车,朝顺子吩咐道,“交待建安侯府一声,说朕的意思,太傅早前喜欢看楚洛批注的书册,太傅中风,让楚洛每日去太傅府中两个时辰,给太傅念书。”
顺子愣了愣,很快会意,“是。”
李彻重新跃身上马,看了马车一眼,既而打马扬鞭而去,身后的禁军侍卫策马跟上。
楚洛没有伸手撩起帘栊,只倚在马车角落里,听马车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李彻有时瞒着她,且是同她有关的事。
楚洛淡淡垂眸。
……
赏梅宴上,大长公主正好同建安侯府的几个女儿在一处说话。
先前顺子应过之后,大长公主心中有了数,便全然不似早前那般窝火,也知晓了陛下让自己今日安排这处赏梅宴的用意。
大长公主简单瞄了一圈,京中的熟面孔大都在跟前坐着了,那陛下属意的,不是平日里常见到的这几个。
大长公主越发好奇了些。
一面赏梅,一面吃茶,也一面轮流和各家的女儿一处说话。
今日的赏梅宴,建安侯府的几个女儿也在受邀之中。
楚瑶,楚姗和楚眠三个年幼,方才一直坐在宴席最末尾处,是真真来看赏梅宴的,早前也欢声笑语诸多。
楚嫣,楚灵和楚岚几个脸色便都不怎么好。
轮到建安侯府的女眷到大长公主跟前说话时,几人起身上前。
大长公主一一看过来,对楚嫣倒是熟悉,建安侯府长房的嫡女,平日里也有走动,大长公主待她亲厚,对楚灵,大长公主也有些印象,至于另外几个,似是没怎么见过了,应当是侯府庶女。
大长公主一面端起茶盏,一面随口问了句,“建安侯府的姑娘今日都来了吗?”
似是没料得大长公主会问起此句,几人都愣住。
大长公主也微微顿了顿,没想到一句话,将几人都问得愣住。
隐约,大长公主觉察些旁的,遂问,“怎么了?”
楚嫣是长房嫡女,眼下的诚,便是楚嫣先反应过来,“回大长公主,六妹妹早前去了外地,说是今日回京,若是回京便会来赏梅宴,眼下,似是还未赶回来。”
听到楚嫣这句话,大长公主眸光滞了滞,想起早前李彻让大监去城门外接人,而后自己又去了梅园门口接人,大长公主似是窥得什么,忽得来的兴致,只觉得越发接近了,便放下茶盏,温和问道,“六姑娘叫什么名字?似是早前没什么印象?”
楚嫣低头道,“六妹妹是侯府二房庶出的女儿,大长公主早前应当未见过。”
“哦,是吗?”大长公主越发好奇,又从一侧的果盘里取了枚橘子,一面剥着,一面道,“建安侯府的女儿各个天生丽质,想来六姑娘也是个清秀的,日后得空见一见。”
听到大长公主这句,楚岚眉头皱了皱,都想呼之欲出,她哪里清秀了,分明一脸妖媚模样,但大长公主面前,楚岚又不敢造次。
楚瑶却是个率真性子,“六姐姐生得很好看!”
大长公主眼前一亮,“生得很好看”这几个字,越发在大长公主心中坐实了早前的猜想。
建安侯府的六姑娘,楚洛。
大长公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稍后见见便知晓了。
言辞间,有内侍官匆匆上前,在大长公主耳边附耳说了几句,大长公主先前还笑着,眼下笑容便僵住,错愕道,“陛下回宫了?”
内侍官拱手应道,“是,说是宫中急事,要先行一步,来不及同大长公主招呼了。”
大长公主这厢才全然意外,他不是还要带人来……
当着众人的面,大长公主又不好明说。
近处建安侯府的几个姑娘倒是听得清楚,远处赏梅宴上旁的贵女都在翘首,想看出些许端倪,倒是前端的几个听到了“陛下先行回宫”的字眼,遂面面相觑。
很快,赏梅宴上便差不多都猜到,陛下先行回宫了。
楚嫣眸间意外。
她一直以为楚洛今日会同陛下一道来赏梅宴上,但陛下忽然回宫,那楚洛是还未回京,还是已经被陛下送回建安侯府了?
楚嫣是长房的女儿,多多少少在侯夫人和世子处听到些许风声,也知晓这次宁王之乱后,建安侯府日子不算好过,世子被陛下召入宫中斥责,当日祖母还病着,便唤了母亲和二婶来屋中说话,将楚洛记到了二婶名下做二房的嫡女。
虽然祖母、母亲和二婶都守口如瓶,但楚嫣左右猜得出些端倪。
陛下应是想留楚洛在宫中侍奉。
早前陶真一口咬定二哥带了楚洛同他在源湖附近见面,当时祖母脸色都气得发黑,也生过念头,若是寻到人,便送去庙里清修或庄子上避世的念头。但眼下,陛下开口,府中便再没有人敢提陶真的事。
楚嫣心中有数,陛下应当是想要楚洛入宫,而且位份不低……
所以祖母也好,父亲和世子也好,都很紧张楚洛的事。
今日楚洛回京,陛下又特意让大长公主操办了赏梅宴,应当是想借着赏梅宴,昭示楚洛的事,但眼下,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
李彻回宫时,魏宁已在成明殿等候。
“让暗卫彻查建安侯府三房的事,不要和御史台的人起冲突,朕要知道,究竟只是建安侯府三房惹的事,还是建安侯府在借三房的手行事?”李彻沉声叮嘱,“还有,无论此事同建安侯府长房和二房究竟有没有关系,务必给朕查到,宁王之乱前,能名正言顺让建安侯府三房分家的理由……”
魏宁会意,知晓陛下起了要动建安侯府三房的心思。
“还有一事,查出来,是谁将建安侯府三房的事捅到了御史台。”李彻眸色微沉,天下间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今日正好是赏梅宴。
……
等李彻行至御书房的时候,建安侯世子已在殿中等候。
“微臣见过陛下。”建安侯世子在殿中拱手行礼。
李彻看了他一眼,淡声问道,“知晓朕今日召你入宫何事?”
今日休沐,又是赏梅宴,也是陛下接楚洛回京的日子,建安侯世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微臣不知。”
“折子在哪?”李彻问了声。
大监呈上。
早前封相特意遣人送来的,只经了大监的手。
“给他。”李彻吩咐。
大监上前,将密折递到建安侯世子手中,建安侯世子接过,不知何意,但见到御史台密折几字,脸色忽得煞白。
李彻尽收眼底。
待得翻开密折,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建安侯世子只觉背后一凉,连忙下跪叩首。
李彻冷声,“朕就问你一句,你早前知不知道此事?”
第056章 请婚
建安侯世子额头都惊出涔涔冷汗, 不知道当如何应声。
说知情,便是欺君!
宁王都到兵临城下,帅军逼宫的地步, 此时三房若同宁王有染,便触了陛下底线。建安侯府在宁王之乱中本就无所作为, 地位摇摇欲坠, 当时若再主动提起三房送宁王歌姬的事,整个建安侯府怕是都会连着遭殃。
所以心存侥幸。
再加上陛下提起立后之事, 此事有莫大好处的便是建安侯府。
既得利益在前, 无论是祖母,父亲, 甚至他自己, 都觉不能在陛下面前提起三房之事……
可当时若与三房分家, 反倒会在京中吸引目光,细究之下, 许是反而会牵出三房的事情。
但纸始终包不尊,还是被御史台在陛下以密折的方式参奏了一本。
此时若说不知情, 还是欺君!
府中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 当时是三叔和三婶亲口承认的,陛下只需扔其中一二到大理寺牢狱, 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御史台既能参本, 便是握了三叔的证据,此时再争辩反倒会罪加一等。
建安侯世子闭眼,黯声道,“臣知晓。”
大监微颚,诧异看向建安侯世子, 这……
李彻果真一把将茶盏砸向建安侯世子身侧,怒不可谒,“楚颂平!”
建安侯世子不敢躲开,连忙打着颤,叩首道,“是建安侯府管束不利,致府中犯下大错;微臣亦隐瞒实情,欺君罔上,全凭陛下发落……”
话音未落,李彻恼意打断,“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建安侯府吗!”
建安侯世子噤声,全然不敢再接话。
大监拢眉,以建安侯世子的态度,那三房私通宁王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大监心中骇然,建安侯府早前就是知情的,但那时若是如实告知陛下,御史台又尚未参本,那时尚有回旋余地,陛下也会妥善处理!
因为六小姐的缘故,陛下在宁王逼宫这样的紧要关头都抽掉了身边的禁军去守着建安侯府,就是要护着建安侯府;后来建安侯府并无作为,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陛下对建安侯世子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建安侯府之所以还是早前的建安侯府,是因为陛下要六小姐顺利入主东宫。
但建安侯府到最后还是没拎清!
明知这关乎建安侯府阖府兴衰的大事竟都瞒着陛下!等到眼下东窗事发,建安侯府自己根本无力回天,才来一句全凭陛下发落!
陛下要如何发落!!
是让陛下自己亲手将六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大监眉头紧蹙,这是将天大的难题踢回了陛下处,剐陛下的心……
今日是腊月初九,陛下盼了许久六小姐回京,今日又是六小姐的生辰,陛下让他去城外迎六小姐去赏梅宴,恨不得将六小姐捧在手心里,今日原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