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宿舍门被人咚咚咚敲响,在无比寂静的夜色中,万分引人注目。
白天的活动量太大,沈呦依旧沉睡着,敲门声没能扰乱她丝毫。
温逢晚轻手轻脚爬下床,走过去开门,忽然,一阵劲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动窗帘猎猎作响,给寂静的深夜添了丝丝的诡异气氛。
露在睡裙外的四肢发凉,温逢晚打了个寒战。忍住心中生理性的恐惧,她转动门把,陈旧失修的木门“嘎吱”一声,缓慢打开了。
门外空无一人。
温逢晚愣住,握住门把的手收紧力道,慢慢转头往走廊两侧望去,确定没有人敲错了门,抑或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她更疑惑了。
难道刚才的敲门声是她的幻听?
温逢晚关上门,回到床上,想到明天才会有人来安装无线网,明天才能联系谢权,她心里瞬间感觉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他会在干些什么。
温逢晚闭上眼,忽然想起高中时,十点钟学校熄灯静校,总会有不守规矩的男生结伴□□出去。高三刚开学那段时间,男生们作案最频繁。
负责学生会的老师组织他们进行检查。
和她结伴的是自律监察委的高二学妹,两个女生分头行动,准备绕着围墙转一圈,在学校正门会合。
老师提前给学生们打了预防针,敢顶风作案的多是不在乎老师和家长训斥的。
温逢晚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经过操场处的一堵墙,听见细簌响动。她脚步停住,仰起头看向高处,少年一只腿屈着,另一只耷在空中,显然是准备降落的姿势。
但被她闪过去的光线制止了。
夏夜微凉,男生穿着夏季校服,裤脚露出半截白皙的脚踝。温逢晚举着手机,向上移动视线,看清对方那张脸。
谢权歪着头,脸上看不出心虚,“你怎么在这。”
温逢晚蹙眉,“在抓人,你是第一个。”
谢权理直气壮地说:“我又不打算逃寝,你抓我没用。”
她木着一张脸,“嗯,我再晚来一步,你就准备原地降落了。”
男生垂眸看了看他的那只越轨的腿,慢悠悠抬了上去,“嗯?没有吧,我就想出来看看星星。”
温逢晚怀疑他真把自己当傻子了,天上就一轮月亮,半颗星星都没有。
不等她戳穿他低劣的借口,不远处响起教务处郭主任的声音,“看来今天的讲话大家都听了,真可惜,一个人都没逮住。”
温逢晚又不忍心把他揪下来,低声提醒:“你现在原路返回还来得及。”
谢权像是偏和她作对似的,轻松从墙上跳下来,他抬手遮住她手机的光,扯动嘴角轻笑道:“不好意思,脚滑。”
温逢晚:“……”
郭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近,谢权不为所动,他垂眸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俯身靠近,靠到一个不能再近的距离。
温逢晚下意识后退,脚后跟抵住墙,却逃不开他的逼近。
谢权直勾勾凝视着她,眼瞳中带着引诱,“有点可惜。”
“今天只有两颗星星。”他伸出手指指着她的眼睛,“在这里。”
……
回忆冗长,温逢晚陷入半梦半醒,眼皮变得沉重,即将完全睡过去的前一秒——
“砰、砰、砰、”三声强有力的拍门声再次响起。刚浮上来的睡意瞬间消散。
这次的声响剧烈,沈呦也被吵醒,女人皱着娃娃脸坐起来,翁里翁气地问:“谁啊,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呦先一步下床去开门,温逢晚怕出意外,起身跟在她身后。
沈呦打开门,发现外面连根人毛也没有,登时怒了:“谁大半夜起来搞恶作剧啊,现在出来认错道歉还来得及!”
温逢晚抓了抓头发,小声提醒:“刚才也有人来敲门,也是这种情况。”
沈呦脸上的神情顿时消失,“该不会——”
她下意识摔上门,捂着脑袋钻进被子,露出瑟瑟发抖的一颗脑袋,“我听说大部分学校都是建在坟堆里,温医生,你说会不会是闹、闹鬼啊?”
温逢晚眨眨眼,语气平静:“别吓自己,可能是哪个人无聊搞的恶作剧。”
沈呦拍了拍受惊起伏不定的胸膛,“你说得对,我们还是睡觉吧。”
温逢晚锁住房门,在门把上挂了一个玻璃杯,又用椅子挡在门后。不确定下次还是不是“敲门”这么简单,多一点防备比较安心。
沈呦翻来覆去睡不着,悄咪咪睁眼看向窗外,“温医生,你睡了吗?”
温逢晚温声答:“还没。”
沈呦是个很健谈的性格,白天拉着她说了许多心协圈的八卦,但沈呦三观正,说话挺顾及分寸,不会令人生厌。
这会儿,沈呦被吓得难以入眠,斟酌着说辞问:“温医生,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温逢晚想了想,以她和谢权现在的关系,可以说“有”了吧。她思忖了会儿,弯唇笑了下,“有的。”
沈呦遗憾叹气,“我们诊疗室那群男医生得哭死。”
温逢晚有来有往地反问:“你呢,未婚夫也是学心理的吗?”
沈呦摇头:“不是,他是个律师,每天忙得很,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沈呦揉了揉眼眶,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家里挺不支持我的,他比我小两岁,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事业刚起步。订婚到现在,我连他家人都没见过。”
温逢晚诧异,“你没见过他的家人?”
沈呦闷声说:“对啊,他连朋友都很少带我去见。”
沈呦捏了下脸颊,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不丑啊,可以带出门的。”
温逢晚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也不好多做评价,“你可以适当和他提一提,毕竟你们都订婚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沈呦熬不住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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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镇上的负责人将学校中留守儿童的资料抱到心理健康室。镇上有三所小学,两所中学,资料成堆摆放,大概要看一整天才能看完。
温逢晚忽然想起来,“李主任,我们住的宿舍楼有监控设备吗?”
第36章 涉嫌裸.聊。
起初教师宿舍修建的时候每层走廊里安装了摄像头, 但长久开着学校觉得浪费电,也不会有事情发生,索性就关掉了。
李主任憨厚笑了笑, “有是有, 但最近没怎么开。”
温逢晚温声建议道:“不如这几天都打开吧,麻烦了。”
李主任没问原因, 想着这些年轻人带来的东西挺贵重, 万一有小贼摸进去,打开摄像头也能留个防范。他点头,“行, 我先去找装网的人, 今天一定给你们安上网。”
一上午的时间, 温逢晚和沈呦都坐在心理健康室里翻看资料。援助团分成三个小队, 其余两个小队去了教室给学生们进行简单的心理测试。
沈呦不耐烦转着笔, 小声抱怨道:“哪个小孩有心理问题会直接写在学籍资料上啊, 我们这样翻一天也不会有发现。”
温逢晚的关注点落在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资料上,患有遗传的血友病, 也就是俗称的“瓷娃娃”。父母为了赚取医疗费在他八岁时就离开南溪镇去申城务工。可惜的是, 一家人聚少离多, 男孩的父母感情破裂,去年办理了离婚手续。
资料右上角的两寸照片有些陈旧, 大概是男孩十岁左右的模样。
温逢晚特意将他的资料选出,递给沈呦,“特别观察一下他吧。”
在青少年心理疾病的诱因中, 原生家庭的因素占比较重。顾阳的身体又不健康,出现心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沈呦看完资料,不□□露出怜悯的神情, “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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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试戏不足二十四小时,宋导的助理又发了封邮件给小白。附件包含着剧本定稿,这篇定稿不同寻常,除了男女主的名字和背景,故事线索全部改掉。
故事最后,林江望没有得到救赎,他在诊疗室的顶层纵身跃下。
小白泪眼婆娑:“卧槽,他为什么要寻死啊?女主角不都答应和他在一起了吗。”
谢权垂眸看着剧本,眼神有些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通过剧本的只言片语就能理解林江望轻生的原因。
谢权放在桌上的手攥成拳,骨节紧绷泛白。压住心中那股强烈的违和感,他低声道:“因为女主的爱不足够弥补他缺失的。”
小白愣了秒,讷讷盯着身旁的男人。
谢权缓缓抬起头,对上他诧异的视线,“你的眼神没必要这么——匪夷所思。”
剧本定稿才是宋导真正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故事。圈里不乏新剧开拍前,剧本被人泄露的事件,谢权表示理解。
但小白很不理解,谢权一个学计算机的,为什么语文阅读理解也能读出他这辈子都读不出的内涵。
小白离开后,谢权一直在重复看剧本,看它结尾的那段话:【林江望想起小时候,父母拉着行李箱走远的身影,他不停的追啊追啊……终于摸到了一片轻飘飘的衣角,然后他也轻飘飘飞了起来,越飞越远。】
谢权歪了下头,眼睛看向落地窗。光洁明亮的窗扇倒映着他的影子,他看了很久,一阵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惊扰到他的思绪。
屏幕显示一串国外的号码,清扬不断的铃声加剧了他心底的烦躁。
电话那端的人依依不舍,第一次不接,就耐心打来第二遍。
谢权冷冷啧了声,接通后冷冰冰问:“哪位?”
女人被他冷硬的语气堵得忘记开口,迟钝几秒,语调温柔地说:“谢权,是妈妈啊。”
谢权记得老爷子的嘱托,也不太想她去打扰爷爷,一句“你打错了”绕到嘴边,最后改口:“您有事吗?”
“我和你爸爸要回国了,想问问你要什么礼物。”她笑着说,“虽然我们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
谢权冷冷打断:“但碍于情面,还是客套一下比较好,是吧?”
女人愣住,一时忘记辩驳。
谢权扯动嘴角,不掩藏话中的冷嘲热讽,“这种廉价的心意我不需要,谢谢您的关心。”
胸口像被一块湿了水的棉花堵着,电话挂断后,他捂着不舒服的胸口深深喘了口气。
林江望选择轻生的那天,高中班级召开了家长会。高二分班后,班主任不了解他家的情况,问林江望:“你的家长为什么不来,难道连孩子的学习都不关心吗?”
林江望背着发白破旧的书包,用喃喃自语的音量说:“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是啊,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谢权烦躁的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点燃的那刻,被无情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又嗡嗡嗡响起。
他看也没看,划开屏幕冷漠地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
那端寂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试探地、不太确定的话语:“对不起,我好像打错电话了。”
谢权被烟草的气味呛了下,捂住嘴巴压抑地咳嗽两声。
等他顺过气,反复确认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默默把烟掐掉,冷冰冰的语气瞬间升温:“距离你落地已经过去了三十四个小时。”
温逢晚“嗯嗯”两声,格外配合:“那你想我了吗?”
谢权不由分说弹过去一个视频请求,等待对方接通的空隙,他走到卫生间的镜前,眼眶被呛得泛红,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就在他对着镜子揉眼眶的时候,温逢晚接通了视频。映入眼帘的便是男人揉眼眶试图营造出“我想你快想哭了”“看看我虔诚的眼泪”诸如此类的假象。
温逢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哒哒的。镜头落在她的脑袋及脑袋以下几寸的地方,睡衣是吊带款,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白皙的肩膀处,说不清的诱人。
谢权目光沉沉,委婉提醒道:“睡衣很别致。”
温逢晚欣然承下他的称赞,“谢谢,你的玫瑰色烟熏妆也不错。”
像是配合他说的话,温逢晚左肩膀上的那根细细的带子顺着肩膀滑了下去。
谢权脸一沉,“穿上衣服吧,我怕等会儿被封号。”
温逢晚不明所以,这男人的脸变得太快,前一秒还说好看,“可是我们这很热,还有我穿睡衣和你被封号有什么关系?”
谢权看了眼她白皙的肩膀,不自然别开视线,“因为,涉嫌裸.聊。”
温逢晚:“……?”
温逢晚迫于小男朋友的想象力太丰富,找了件外套披上。走到阳台给他看了看大山里的深夜美景,“谢权,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他一口否认。
温逢晚凑到镜头跟前,抬起手来,手掌挡住了镜头。
谢权没看懂她的操作,“你在干什么?”
“安慰你呀。”镜头前的女人退开身子,手指轻蹭着屏幕,“你靠过来一点,我摸不到了。”
谢权把手机立在支架上,依言靠过去,桃花眼弯成扇,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这样能摸到了吗?”
温逢晚一本正经点头:“你的头发丝告诉我,你现在开心了。”
谢权懒懒勾唇,“嗯,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别的?比如——我想你了。”
男人清冽低沉的声音经由耳机传来,震得耳膜有些发痒。温逢晚看着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忍笑道:“没有呢,它说不具备这项功能。”
谢权不上她的当,很淡定的和她对视,“噢,那它就是不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