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我马前奴——秋色未央
时间:2021-01-13 10:04:13

  她想起了那天方氏见到贺成渊时异样的举止,这才明白了过来,方氏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贺成渊的身份,却一直瞒住没对她说,方楚楚心下一片茫然,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也不回林府了,自己循着印象向家里走去。
  秋雨仿佛缠绵、又仿佛清冷,随着风飘落,敲打着油纸伞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切如磋,那伞始终撑在方楚楚的上方,只是偶尔有雨滴溅过来,冰冷冷的。
  一路无语,方楚楚不说话,贺成渊也一点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就如同,他还是她的奴隶,似乎没有变过。
  走了很久很久,脚都麻木了,终于到了家门口。
  方楚楚停住了步子,转过身,仰起脸,她的眼眸里曾经有过春光、有过月色,此时却带着盛着湿漉漉的雨水。
  她直直地望着贺成渊,终于开口问他:“你当初为什么派人去青州杖责我爹?我爹其实并没有得罪过你,是因为我,我把你当作奴隶使唤,你恨我,对不对?”
  “我错了。”贺成渊没有任何辩解,马上认错,“我那时候脑子坏掉了,一时犯糊涂,我已经知错了,后来立即就叫人追回成命了。”
  方楚楚恶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眼睛都红了:“我救了你的命,你受伤的时候,是我照顾你,家里有好吃的我都让着你,我对你不好吗?你跑就跑了,还要叫人来害我家,你有没有良心?你为什么这么坏?”
  可怜的太子殿下几乎没有过认罪讨饶的经验,他努力地思索了许久,还是只有干巴巴的两句话:“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让你打。”
  可是,他已经不是她的阿狼了,她才不要打他。
  方楚楚后退了一步,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递到贺成渊的鼻子下面,气势汹汹地道:“这个给你,我的羊,还给我。”
  那是当初阿狼的卖身契,不知道为什么,方楚楚总是习惯把这东西贴身藏在身上,或许,那是她最值钱的东西了,她的阿狼,听话又能干,能给她赚许多银子。
  可惜,那个人已经跑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贺成渊看清了方楚楚手中的东西,他沉下了脸,断然道:“不还。”
  方楚楚愤怒了,把那张卖身契揉成一团,砸到贺成渊的脸上:“不还就不还,我不要了!”
  她转身进了自己家的门,“砰”的一下,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贺成渊俯身把那张纸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摊平,那纸张已经皱巴巴的,被雨水打湿了,边角洇开了墨痕。他折了起来,收到了胸口处,藏好。
  他其实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但还是持着伞,站在门口,长久地缄默着。
  门忽然又打开了。
  “楚楚。”贺成渊急急向前走了一步。
  方楚楚拿着一个包裹,扔到贺成渊的脚边:“你的东西,都还给你,我不要了!”
  她又把门关上了。
  贺成渊失落地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把那个包裹捡起来。
  沉甸甸的。
  打开来,里面是一堆银子、三吊铜钱、两卷粗棉布料,一套衣裙、还有一支蓝色珐琅蝴蝶簪子。
  这些,都是阿狼给方楚楚赚回来的,还有,他给她买的衣料和首饰。
  蝴蝶簪子磕坏了,半片翅膀掉了下来,碎片落在雨地里,再也捡不起来了。
  贺成渊想起了那个夏天,她在院子里,穿着漂亮的新衣裳、戴着这支簪子,得意洋洋地问他:“阿狼,你快说,好不好看?”
  很好看,他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贺成渊把簪子慢慢地握在了手心里,握得很紧。
  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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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闻讯,马上过来了。
  方楚楚一看见方氏就红了眼眶。
  方氏叹气:“是大姑不好,当时没敢告诉你,楚楚,你别怪大姑。”
  方楚楚“哇”的一声,扑到方氏怀里大哭:“不是,不关大姑的事,我就是觉得好丢脸,他骗我,他肯觉得我是个大傻瓜,他肯定在心里耻笑我。”
  方氏抚摸着方楚楚的后背,柔声安慰她:“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什么好丢脸的,反正太子殿下都给你家劈柴了,你也不亏,谁知道他们那些贵人想一出是一出,大约也就是图个乐子吧,过了就算了,我们不去想了。”
  方楚楚抽抽搭搭地想了想,又握着拳头道:“我后悔了,这会儿想想看,我就该把他狠狠打一顿。”
  方氏吓了一跳:“那是一尊煞神,你躲远远的就好了,还敢打他,不要命了吗,以后可别乱说这种话。”
  方楚楚抹着眼泪,想着以后再也打不着阿狼了,觉得生气,再想着归还回去的那些银子和她最爱的簪子,又觉得心疼,又气又疼,哭得更大声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方战回来了,前头说有紧急军务,把他留了一夜,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也一头雾水,此时回到家中,听得方氏和他细说这个中情形,他惊得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过了良久,他才战战兢兢地对方氏道:“那是太子殿下,我……还曾经罚他不能吃饭、罚他面壁思过……”
  方氏顺手在弟弟头上敲了一下:“所以太子派人对你杖责五十,那算是轻的了,依我看,就该砍你狗头,谁给你的这狗胆啊?”
  方战喃喃地道:“我不知道啊,那时候楚楚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谁能想得到呢,难怪了,那样的身手、那样的气势,唉,我就说他非寻常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他想了想,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脑袋还在,真是侥幸。”
  转头,他又板起脸,对方楚楚怒道:“你原来对太子殿下十分不敬,甚至还打过他,我可对你说,日后若有机会见了太子,记得要向他赔罪,求他宽恕。”
  方楚楚愤怒了,脸都涨得通红:“还赔罪,做梦呢,下回再见他,我、我、我……”
  她本来想说“我打死他”,但看着老父亲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她生生给憋回去了,把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道:“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对,绝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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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两日,长信伯府的兰台郡主给大理寺卿林家的次媳颜氏下了帖子,请她去朱麓别苑赏枫。
  朱麓别苑位于长安郊外,其间有半山枫林、一湾溪流,天然自成,每到深秋时节,但见枫叶如霞、碧溪成朱,实乃人间胜景。可惜那是溧阳长公主的产业,长公主下降长信伯,那别院自然也归长信伯府所有,寻常人只闻其名,不得窥见那其中美景。
  颜氏娘家亦是长安望族,往日与兰台郡主曾打过几次照面,点头之交而已,不意今日竟得其相邀,颇为意外。但颜氏是个活泼的,素闻朱麓别苑之名,心驰已久,欣然应诺。
  来送帖子的是长信伯府的一位管事妈妈,看过去十分精干,那妈妈还笑着道:“我们家郡主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这回请了不少小娘子去玩,她有言道,枫叶如火,合该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地看一场,才不辜负了这天地繁华之貌,少夫人家中若有小姐妹,难得这机会,不妨一起带去,凑个热闹才好。”
  颜氏听了这话,想起这几天方家的表妹一直闷闷不乐的,不如也拉她去玩,解解闷也好,当下就约了方楚楚同去。
  次日,颜氏和方楚楚一同坐车前往,到了西郊的朱麓别苑,下了车,竟见兰台郡主亲至门外迎接,颜氏实在是受宠若惊。
  兰台郡主素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今日更是格外装扮,粉紫烟罗裳、金绣青翼裙,发间斜插着一只累丝金雀步摇,垂下来的珍珠足有拇指大小,宝光流溢,更衬得她容姿绝美,明艳不可方物。
  兰台郡主笑着迎上来:“我才送我母亲出去,听说阿颜姐姐过来了,正好等着一同进去。”
  她虽笑着,但神情忧郁,黛眉轻颦,颇有我见犹怜之态。
  颜氏客套道:“怎敢劳郡主等候,原是我们来迟了。”
  兰台郡主和颜氏寒暄着,却有点心不在焉,眼睛频频看向旁边的方楚楚。
  方楚楚纳闷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无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兰台郡主把目光收了回来,勉强笑了笑:“见这位妹妹面生,多看了两眼,请勿介意。”
  颜氏连称不敢:“这是我家表妹,刚从北边回来,今天蹭了郡主的光,带她过来观赏这世间难得的美景,多有叨扰,岂有介意一说。”
  兰台郡主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强行忍耐着什么,她又看了方楚楚一眼:“北地贫乏,不比京城富庶,这位妹妹既来了,正该好好见识一下,须知这世间千姿百态,总有高低美丑之别。”
  颜氏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兰台郡主像是话中有话的意思,但方楚楚大大咧咧地却完全没有在意,当下也揭过不提。
  过不了多久,众女宾陆陆续续地都来了,莫约十几人,皆是高门大阀的年轻贵女,兰台郡主便引着女宾们去了丹霞亭台。
  亭台位于半山麓的缓坡上,满苑的枫叶正是如火时节,向下看,脚下红云层叠,向上看,前路丹霞流朱,亭台驻于云霞间,若有飞火连天之势,风吹过,红叶沙沙作响,又似山间涛声。
  更有清溪自山上流经而过,溪水纯净,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山上的红叶落于溪间,一片片随水漂流而下,如同在碧波中用笔墨染了胭脂。
  众人久闻朱麓红叶之名,大部分今日才见着,皆惊叹不已。
  有人在亭子里坐着赏景,以诗吟和。
  有人在树下散步,时不时摘一片红叶:“你们快看,这片叶子真真是最美的。”
  还有人从溪中拾起落叶,笑道:“我这片才是最美的,不信你过来,我们比一比。”
  小娘子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很是热闹。
  方楚楚自然属于爱凑热闹的,她在地上捡拾了一大捧落叶,哗啦一下,往空中抛去,让那叶子四散飘下,落在发间衣襟,她在落叶中打着转儿,咯咯直笑。
  众人看着好玩,有几个格外调皮的,也学她的样子,耍了个落叶满天飞,都笑得不可开交。
  那些个老成端庄的,只在旁边抿着嘴笑,不敢过去一起闹。
  兰台郡主站得远远地看着,眼神愈发幽怨:“怎么跟猴子似的,不见半点温婉娴静,太子殿下居然喜欢这样的,这、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耍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发现溪水中漂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只纸船逐水流淌,看过去甚是精致玲珑,船身洁白如雪,伴着碧水红叶而来,格外惹眼。
  溪边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好奇心,把纸船从水中捡了起来。
  纸船摸过去坚韧厚实,上面还洒着点点金箔,那纸张是最上等的暮云春树洒金笺,方能沾水不湿,稀罕的是,船上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贵女们围了上来:“什么东西,快打开看看。”
  那姑娘笑嘻嘻地打开,纸条上还写着字,她大声地念了出来:“楚楚,我错了。”
  “噗”,方楚楚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赶紧捂着胸口,背过脸去。
 
 
第31章 帝京词6   负荆请罪,给你鞭子抽我……
  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奇地问道:“谁是楚楚?我们这里谁是楚楚?”
  京城里的贵女,大都彼此熟识,连家里的小名也是知道的,想了半天, 就想不起来谁家的姑娘唤做“楚楚”。
  颜氏表情怪异, 拿眼睛偷偷地瞟着方楚楚。
  方楚楚抬头望天, 面无表情:“谁是楚楚?楚楚是谁?不认识。”
  不一会儿, 水中又漂来了一只纸船。
  众人这下有经验了, 不待催促, 有人抢先把船捡了起来。
  果然又有一张纸条。
  几个人一起念:“望你知我诚心, 且宽恕我这一回。”
  众家贵女们笑得花枝乱颤:“这是谁家儿郎, 如此可怜, 哎呦, 看得姐姐们心都碎了,楚楚是谁呀, 快站出来,你就原谅他吧。”
  唯二知情的兰台郡主和颜氏, 脸也绿了, 腿也软了,这是谁家儿郎,如此可怜?苍天在上,吓煞人也!
  兰台郡主用帕子捂着脸,差点没哭出来,好在贵女们的心思都被那小纸条给吸引去了,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颜氏用手肘子捅了捅方楚楚,朝那溪边的小纸船努了努嘴。
  方楚楚往边上挪了挪,继续看天, 冷漠地道:“哦,好可怜的人啊,心都快碎了。”
  不消片刻,小纸船又来了。
  这回不同,船上还多了一颗小小的糖果子。
  纸条上面写的是:“给你吃糖,别生气了。”
  贵女们哄笑起来。
  紧跟着来了一大片纸船,挨挨挤挤地漂了过来,每只船上都载着一颗糖果子,五颜六色。
  大家笑着把那些糖果子都捞起来了,毫不客气就打开就吃。
  是玫瑰松子糖。那玫瑰的味道格外香醇、松子也格外酥脆、不知道这糖是怎么做的,一口咬破了,中间还夹着玫瑰蜜酱,那甜味和香味都恰到好处,好吃得要把舌头都黏上去。
  有好事的姑娘,慷他人之慨,自己吃了,还要分一分,给颜氏也拿了两颗过来:“阿颜,你尝尝看,好吃得很。”
  顺手还分给方楚楚一颗:“喏,这个妹妹也来一颗。”
  方楚楚道了谢,接过去了,泄愤一般塞到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颜氏拿着糖果子,她可没勇气吃,看着方楚楚,期期艾艾地道:“那个,你爱吃糖吗,要不再来两颗?”
  方楚楚赌气地扭过脸去:“我才不爱吃糖呢。”
  她的眼睛却看着那些笑眯眯吃着糖的姑娘们,心里颇有几分哀怨,那是她的糖,全部都是她的!
  贵女们吃着糖,猜测着究竟谁是楚楚、又是谁家儿郎如此诚意,实在叫人羡慕。
  有个姑娘拍手道:“这,莫非是长信伯家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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