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在1972——水棠
时间:2021-01-14 10:04:56

  苏慧兰其实这两天也在琢磨这件事,闻言转头问苏卫阳:“二哥,你看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大哥这样……能坐着板车出来转转吗?”
  提到这个话题,苏卫阳神情有些黯然:
  “以前每到夏天,俺爸和俺也会推俺哥出来溜达溜达,但是这两年他就不肯出来了!”
  钱春晓下意识问道:“为什么?是怕人家笑话吗?”
  苏卫阳摇了摇头,语气很有几分骄傲:
  “俺哥跟别人不一样,要是别人像俺哥这样,肯定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腿那样,但是俺哥从来都不怕这些!”
  “他是心疼俺爸和俺,不想让俺们为他费事,所以每次就只是在院子里坐坐就回屋了。”
  苏慧兰若有所思道:“我听秦大夫说,奉天城的医疗用品商店,如果运气好,可以在里面买到轮椅……只是咱们这里的路实在不适合轮椅出行,即使买到怕是也用不了。”
  苏卫阳挠着脑袋,他不懂啥叫“轮椅”,不过不妨碍他直觉这东西很贵,于是立马摆手道:
  “老妹儿,其实不用你说的那个轮椅,俺用板车推俺哥出来就行!就是俺们嘴笨,都不会劝俺哥,最好你跟他说说,叫他答应俺们能常推他出来转转!”
  “其实这一点都不费事,就俺哥心思多,非怕俺和俺爸累着!”
  钱春晓听得这一句,不由低头抿嘴笑了下,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又怔怔出起了神。
  苏慧兰自然要应下,任是再心智坚强的人,这么常年不见天日的闷在屋子里也得难受。
  “行,二哥,回头我和你一起劝他!”
  苏卫阳听完开心不已,一口气给她们送到家门口才独自返回去。
  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因为晚上做了太多好吃的,炕头热得睡不了人,苏奶奶就抱着被子到小屋去,把大屋留给了小姐妹俩。
  入夜,苏慧兰和钱春晓肩并着肩趴在炕上,看着月光透过窗子洒一地的银白,话题便渐渐又说到了苏大伯一家身上。
  “兰兰,我有时候挺羡慕苏伯伯对苏伯母的感情,他每次看到苏伯母的时候,眼中都是闪着光的!一看就是对妻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苏慧兰闻言有些讶异:
  “可是钱伯伯和钱伯母的感情也很好啊!”
  钱春晓却道: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惜不是这样,在我爸爸心里,虽然也是爱妈妈的,可是显然工作占的分量要更大一些。”
  “他的眼睛不会为了妻子、儿女过多停留,更多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工作任务和难关。”
  “他永远也不会像苏伯伯这样,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妻子……也是从苏伯伯身上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喜欢另一个人到这种程度的。”
  苏慧兰想想记忆里的钱伯伯,确实每一次都是那么来去匆匆,身上永远带着工厂里的煤烟味,袖口也总是有洗不掉的油墨迹。
  她想了想,便道:“春晓,可你要知道像我大伯这样一心一意的守着妻子,也可能代表着在其他方面甘于平庸,也许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钱伯伯那样的高度。”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这世上毕竟很难有两全其美。
  得到了一样,就必然要面对毕生与另一样无缘的可能。
  钱春晓笑道:“我明白的,所以我以前也觉得我爸爸和我妈妈这样很好,可直到看到了苏伯伯和苏伯母,我才发现,原来在我心里还是更渴望这样纯粹的感情!”
  “当妻子与工作、事业、朋友之类发生冲突时,不会一次次成为被率先放下的那个,即便这一生归于平庸。”
  苏慧兰看着她的笑脸,心里情不自禁的一遍遍品着这番话,忽然意识到,这位好朋友的心中好像已经有一个人了。
  正当她犹豫着该不该问一句的时候,钱春晓忽突然转过脸对她笑道:“这是我的想法,兰兰,那你呢?”
  苏慧兰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
  这两种情况的话,她会怎么选呢?
  开口回答之前,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白天罗天成看着她的那个眼神,自己也是一怔。
 
 
第68章 五月   “兰兰,你想什么呢?”……
  “兰兰, 你想什么呢?”
  钱春晓见她一直愣神,便忍不住又问了句。
  苏慧兰回过神来,心里也纳闷怎么会突然想到罗天成,莫非是自打回了秀山后, 对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缘故?
  可那也是因为她和奶奶对罗小蕊比较照顾吧……
  于是, 苏慧兰站在客观角度、理智的把两人之间的过往都整理了一遍……
  最后得出结论, 她应该是对罗天成这样投桃报李的为人天然抱有好感, 所以才会在突然接触这类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对方, 估计就是作为一个参照物, 比对一下?
  嗯,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自认为把自己的想法冷静分析透彻后, 她便又重新思考起先前钱春晓的问题。
  “我只是在想, 对于你所说的这两种感情方式, 无论哪一种,在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 可能都只是一种空泛的想法。”
  “如果你真的心心念念喜欢上一个人,可能到时候你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就像钱伯伯和钱伯母, 在你眼中, 觉得钱伯伯始终把钱伯母放在了工作之后。”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钱伯母心里,她其实是甘之如饴的呢?”
  “就算平时会有失落、会有埋怨,可如果给她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说不定钱伯母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钱春晓怔住了,喃喃道:
  “你是说,我妈妈她……”
  苏慧兰看着对方秀气的面容,点了点头,认真道:
  “春晓, 也许你该好好问一问钱伯母,可能在她心里从来不觉得那些是委屈。”
  顿了顿,她又有些小心翼翼道:
  “春晓,你觉不觉得,其实正是因为我们心里已经先认定了某个人,所以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感情?”
  因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什么样的感情方式,而越是喜欢对方,就越能弄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钱春晓刹那间红了脸,她没想到好友只是从她的话里就敏锐的捕捉到她隐藏的心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苏慧兰见状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春晓,我不是想特意探究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想看到你获得幸福,希望你能弄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不要一叶障目。”
  钱春晓闻言也回握住她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道:“……谢谢你,兰兰!”
  苏慧兰这次没有再说话,只是和她一起静静的欣赏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钱春晓则是一遍遍回想着朋友的话,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那人的在意可能比想象的更多,多到她已经越来越不想再犹豫下去。
  翌日上午,苏卫阳兴冲冲的扛着一捆柳条回家,进门就招呼苏大伯和大伯娘:
  “爸、妈,春晓妹子在学校教音乐课了!哎呀妈呀,老热闹了!”
  “春晓妹子唱歌好听,咱村里人都去听了,咱儿也赶快去吧,去晚了就站不到前边了!”
  苏大伯和大伯娘一听,也想去,不过又舍不得让苏卫东自己在家,于是大伯娘就道:
  “阳子,你跟你爸去,妈就不去了!”
  苏大伯忙说:
  “俺不去了,桂珍你去,俺在家编筐,这筐就差最后收个边儿了!”
  两口子就在那儿推来推去的,这时炕上一直没出声的苏卫东忽然道:
  “阳子你去把板车推出来,把哥带上,这样爸妈就都能去了。”
  苏大伯夫妻俩和苏卫阳都面露惊喜,这已经好几年了,儿子/哥哥终于肯愿意让他们推出去转转了!
  苏卫阳立马响亮的应了声,出去推板车;
  苏大伯两口子则忙着把被褥拿出去铺好,务必让大儿子能坐得舒服!
  一家人收拾好出了门,坐在板车上的苏卫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
  当灿烂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原本想伸手挡一下,可又舍不得这时隔多年后再次感受到的明媚温暖,最终又缓缓收回了手。
  一家人都在紧张的注视着苏卫东的表情,生怕他哪里不适应。
  苏大伯还特意道:
  “东子,要是觉着不得劲儿,你就吱声,俺和你妈送你回去啊!”
  苏卫东笑道:
  “爸,俺没事,你放心吧!”
  一路上果然有很多人都在往学校跑,看到苏家人推着苏卫东出来,还有些惊讶:
  “哎呀,东子也出来了!”
  “是该多出来转转,对身体好!”
  苏卫东全然不在意乡亲们对自己或好奇、或惋惜的目光,一直全程报以微笑。
  等到了学校,老远便见那一趟四间房子前面挤挤挨挨围了不少人,估摸着大半个村子都出动了!
  虽然来的人多,但是人群里都静悄悄的,等苏家人走得近了,才隐隐听到姑娘家悦耳的歌声。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这是苏卫东第一次听到她唱歌。
  她的歌声跟她的人一样,温柔、宛转、悠扬、细腻!
  原来这世上有人的歌声可以这么的美、这么的打动人心……
  他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一片鸦雀无声,这才发现原来沉醉的不只是他自己!
  父母、弟弟,以及身边所有人,无论是古稀之年的老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几乎都在望着中间教室的方向凝神细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样的情形,内心深处竟不觉升起一抹儿隐秘的骄傲。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还有人喊着:“钱老师,再来一个!”
  “来一个!”
  然后苏卫东就听到志国大伯压低声音喝止众人:
  “都消停点,人家是来上课的,你真当是给你们来唱歌的啊!”
  有志国大伯“镇压”,大伙儿只好都收了声。
  苏卫东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又过了一会儿,教室里又突然响起一阵不知什么乐器的声音,就听苏卫阳乐呵呵道:
  “哎呀,俺知道了,这肯定是口琴!”
  村里人从来没听说过口琴,一听苏卫阳喊了这一句,连忙打听:
  “阳子,口琴是啥玩意儿啊!”
  还没等苏卫阳回答呢,就有人不耐烦道:
  “哎呀,别吵吵,是啥你会捅咕是咋地!都别吱声了,整得都听不清了!”
  大伙儿一想也是,赶忙都闭了嘴,继续专心致志的听教室里传来的口琴声。
  等口琴声也悠然停止后,大伙儿又是一阵热烈的鼓掌!
  “唉呀妈呀,口琴这玩意儿可太好听了!”
  “可不咋地,这得啥样人能整出这么好听的动静啊,人家怕不是个仙女吧!”
  这话刚落,就有人喊道:
  “李老四啊,你可别使劲儿往前挤了,人家仙女的跟你有啥关系?你个癞□□还想吃天鹅肉是咋地!”
  李老四不乐意了:
  “癞□□咋地,那咱村这些老少爷儿们有一个、算一个,对人家来说都是癞□□!还不行癞□□也做做梦了?”
  这些话传进苏卫东耳中,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可能是这边的声音有些大,引来了齐五爷的注意:
  “都干啥呢!知道是做梦就赶紧抽自己两嘴巴子,醒醒神儿!一个个的,不说你们都不知道愁挺!”
  人群又一次安静下来,苏卫东却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腿上的被子,面色苍白至极。
  是啊,他在想什么?!
  他难道连自己什么样子都忘了吗?
  他怎么能配得上!
  人家不过是出于同情,所以才对他好,他却不知廉耻的生出这样的心思,他还算个人吗?
  这时,大伯娘突然发现大儿子脸色不对劲,慌忙道:
  “东子,你脸色咋这么不好?你是不是哪难受?”
  大伯娘这一声,苏大伯和苏卫阳也注意到苏卫东的面色很不好,一下都紧张起来。
  苏卫东回过神,勉强一笑:“妈,俺没事……可能是吹着风,有点不太习惯……”
  大伯娘赶忙道:“那咱赶紧回去!这才五月的天,是还有点凉!”
  苏卫东强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苏卫东的突发状况,苏大伯和苏卫阳都没了心思再留下,一家人忙三火四的推着板车往家赶。
  与来时相比,太阳升得更高了,阳光也更加刺眼。
  可是苏卫东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被子下的这双腿,哪怕由他和家人常年坚持不懈的按摩,可依然没能阻止它们的消瘦萎缩。
  他站不起来,这辈子都是个废人。
  苏卫东轻轻闭上了眼睛,又缓缓地伸手遮住了从头顶上落下来的耀眼阳光。
  扭曲的杂草更适合躲藏在背阴处,没资格拥抱阳光。
  一直到钱春晓宣布下课,村里的人才渐渐散去。
  学生们还恋恋不舍的围着她说了好一会话,眼见着马上要占下节好友的课了,钱春晓才安抚好孩子们抽身离开。
  一走出教室,一直等在门口的苏慧兰就笑眯眯的对她比了个大拇哥!
  “恭喜你,春晓!你的第一节 音乐公开课实在太成功了!刚才我在人群里看见奶奶,她说中午要给你擀面条,做打卤面庆贺!”
  钱春晓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其实她一直紧张的不行,尤其上课的时候看到窗子外来了那么多老乡,差点就卡了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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