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蹊不理他,林浮金津津有味的看着房间里面荣凤卿安慰水眉的画面,甚至想爬到屋顶看,观景好,忽然里面局势一变。
就看见水眉委屈的哭花了眼,正在擦眼泪:“我说什么你都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认识字给你说什么大道理,但是该说我我得说,你要做一个好皇帝,不能当昏君,不能耳根子软,别人叫你买胭脂你就把天下的颜料都搜刮来,我好心好意说,你不听还笑我。你笑我吧,我再不理你了。”
“听。”荣凤卿终于是叹口气,眼神澄澈里抱着歉意。
“滚。”水眉自喉咙里挤出个颤音。
荣凤卿非但不滚,还自作主张的站了起来,扶住水眉剪头,温柔而有力:“以前是我任性混账,才叫你自王府时就担惊受怕的。我岂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多少读过书,虽说不能治大国但也略识些烹小鲜的道理。你真当我是纣王一样的人物了?”
说着把水眉拢的更紧:“我倒是想当纣王,可爱妃不做妲己,倒是想做贤德的皇后啊。”
水眉脸一红,不理他。
“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我怎么会去劳民伤财?我自己会叫人弄。”
“谁?”
“林浮金。”荣凤卿意味深长的瞥一眼窗户:“他善调药,寻常胭脂里伤人皮肤不能叫你用,我叫他去采仙草做些好胭脂给你用,你说可好?”
窗外的林浮金笑容僵住,默默蹲下然后爬着走了。
水眉噗嗤笑了,恶狠狠瞪一眼窗上,继续佯怒。
“再说,要涂红也不是上胭脂一种办法。”荣凤卿颇为认真的捏起水眉下巴,水眉心里一惊,还没挣扎起来就被荣凤卿按了下去,两个人扭在床上。
好一阵子,水眉脸红了,气的。
荣凤卿嘴也红了,被咬破的。
*
林浮金叹口气,准备离开。他刚刚看着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吵架,忽然有些羡慕起来,他漂泊惯了,江湖浪子四海为家,虽然一路遇见美人名花无数,却始终是不关心。总觉得带着女人行走江湖,就多了牵挂,不能逍遥自在了。
但是能有一个姑娘,和自己心意相通相依相偎,好像也不错。
至少自己死的时候,会有人替自己悲伤。
悲伤吗?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要死的时候,荣凤卿都没理他,是李成蹊跑过来把他抱上马去,一路抱回床上。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成蹊,被李成蹊脸上杀气吓的一哆嗦。李成蹊也正好看着他,漠然瞪一眼然后别过脸去。
完了,她不会?
“你看我做什么?我是不会和你一起的。”林浮金惊魂未定。
“什么毛病!”李成蹊有些恼羞,脸上气的双颊飞红,林浮金瞪大眼睛:“那你脸红做什么!”
李成蹊气的手抖,她顺手摸过一根千斤棍,照着抬起的大腿一劈,棍碎成两节,扔到他脚边:“棍。”
说罢还嫌威力不够,又加了一句:“我若嫁你这种没用的男人,第一个杀了他。”
“我怎么就没用了?”林浮金最受不了被人小瞧,硬着脖子上前:“不是我你能混进来?当时在青州给你解围的是我,帮你杀人的是我,给你操练士兵的是我,治病的也是我,我怎么没用了?就算我没有你军功显赫你也不能瞧我不起!”
李成蹊一时语塞。
林浮金吵吵闹闹的回头,就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透过窗户盯着他。
水眉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她只听见了最后一段,啧了一声:
“所以林少侠是想和李将军谈婚论嫁吗?”
水眉没有白瞎她梨园出身的碎嘴子功夫,一天之间,林少侠心悦李将军并且当面求娶的谣言,就传遍了军营和整个京城。
第74章 同归 十指相扣同来同归
“你说什么!”
崇王妃气的端起茶盏一把砸到地上, 崇王爷灰着脸,任由茶水溅到尘灰遍布的鞋面上。
“当真是那个妖祟的天下了!滑天下之大稽!让他来治理天下,你们都疯了吗?”崇王妃的手直个颤抖, 嫌弃手上叮当响的银镯碍事, 摘了扔在桌上。
“你闭嘴!”
崇王妃铁青了脸,想起来家宅还在被包围着, 还是闭嘴了。
“我们能怎么办?大家群龙无首, 那个人我们都小瞧了他, 现在京城上下都在宣扬他文治武功的好本领, 把所有旧账算到顾廷身上, 顾廷死了还难绕几刀!现在大半个京城的官都在宫里面关着,兵在他手里, 谁又敢动手?你这个时候推我出去, 想要我死吗?”
“那我们怎么办!他第一个就要弄死我们全家!”崇王妃急的泪都快下来了:“早知道我们何苦与他作对!”
“倒也未必。”
崇王爷忽然想到了什么, 猛的一拍手:“啊, 你想想看, 他把所有大臣押进宫去了, 单单不抓我, 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
“这原是我是他的老丈人啊!”崇王爷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拉倒吧, 哪门子的老丈人?你不提还好, 一提水眉那个宝贝玩意,人家恨不得敲你的骨吸你的髓才解恨呢,你也不想想你做了什么混账事情?她恨死你,那荣凤卿能待你好吗?”
“那都是你挑拨离间做出来的!”
“哟,收钱的时候没你的份?现在有事了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是吧?”
“我这辈子最恨就是娶了你这个泼妇!”
“谁稀罕嫁你,打啊!来啊,好家伙你敢打我!”
崇王妃哭的撒了鞋, 薅住王爷的头发揪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稳重模样?她是真的急了,早听说那妖祟的恶名,折磨杀人的手段,现在眼看要轮着自己了,她怎么不急。
一切都怪崇王爷!
要不是他惹了水眉,她怎么可能和水眉结下梁子!
两个人扭打成一团,侍女们不敢进前,直等到他们气喘吁吁的坐回椅子上才敢进来:“王爷王妃。”
“没事滚出去!”
“不是…是刚刚水姑娘派人来过了…”
“什么事!”崇王妃万分紧张的扒住桌子要起来。
“她开门放走了下人们,说冤有头债有主…”侍女声音越来越小,崇王妃愤怒的一把打开门,这才看见两个丫鬟肩膀都背着包裹。
“你们…都要跑吗!”
丫鬟拔腿就跑,王妃气的拎起来花盆就砸过去,砸中个丫鬟的背部,丫鬟转过头来,咬着牙对昔日的主子道:
“您可悠着点吧!想想怎么活命好!如今轮到您受搓磨了!”
另一个丫鬟胆子大了,回敬一个鹅卵石,砸中王妃心口,打的她哎呀叫了几声。
暮色四垂,王妃看着悄然无人的寂静四周,忽然升起一股恐惧。她害怕的看向王爷,崇王爷却背过身去了。
他盯着厅堂里面的那副画,叹了口气。
崇王妃哭了出来,瘫软在地上:“完了…”
*
“我说你不必随我来。”
水眉挑起车帘,看着前面那个骑马的高大身影,无语凝噎。
那人高头大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独立马上迎风烈烈,愈发显他宽肩窄腰好不阳刚,他头发完全梳进官帽里,只从斗篷上漏出点银白随风。
她就是单纯来看看崇王府罢了,结果这人非要跟来。
他说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街。
其实水眉知道,他就是纯粹闷的,想陪她从来罢了。
她本来想微服出来,结果这个人一来到好,马车珠玉骈连,随驾精兵两列,别说荣凤卿占去了半条街的目光,威风的很。
“到了,娘娘。”
马车外侍女的一声唤,水眉被扶下了车,变扭的看着四周,她还不习惯这个称号呢。
她和荣凤卿作夜秉烛夜谈了好久,为封后和封号的事,约定在下月呢,结果今天早上荣凤卿顺理成章就吩咐整个皇宫的人,看见水眉就唤娘娘,唤错了直接杖责。
然后整天,水眉耳边都是娘娘娘娘。把她都喊老了好多。
她觉得一切好虚幻,她和荣凤卿的日子就跟过家家似的,外界看起来诡谲的宫廷,在他们这里只简单成了两个人过日子,两个孩子气的人,打情骂俏都没有,就是她拌嘴儿生气委屈,他很是生疏的去哄。虽然抱着睡了好久,两个人却都没有过界。
外界都在猜测她是怎么夺得帝王心的,但其实她也不知道。
就好像天生就合该两个人在一起。
“娘娘?”
“哦。”水眉抬眼,看着眼前高悬的崇王府匾额,忽然有些恍惚。
时至今日,那些尘封的往事涌了起来,难堪的伤心的事情都在翻涌着,呛了她一鼻子灰,她打个喷嚏。
然后脖子一紧,后背一暖。
荣凤卿已经脱下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进去吧。”
荣凤卿抬眼看看匾额,忽的抬手一刀顶下来它,捏着边框把几个字的贴金
全部削掉,金粉扑簌簌的掉了一地,水眉错愕的看他。
“你来王府之前,她们当年就是连我门的贴金都刮走了。”
荣凤卿语气里满是委屈,凤眸低垂着,攥紧了拳头。
水眉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可怜他了,笑他斤斤计较,但是想到崇王妃贪婪到连寸金片银都不放过,搜刮尽了荣凤卿的东西,又可怜他,想着捏住他的手,轻声道:“乖啊,我给你做主,镇西王。”
荣凤卿浑身一颤,直愣愣的盯着水眉看,水眉正看着他,笑的温婉。
从那个寒冬,水眉进了镇西王府的那夜起,就是她在为他做主。
说他困苦,那她得有多艰难?
一个人去照顾个残废又疯癫的王爷,还有抵御外界的流言蜚语和羞辱,为他争取每一碗饭每一杯水,替他挡了每一片风每一粒雪,背着他跳出了京城圈。
一直都是她护着他的。
“好。”荣凤卿察觉到失态,反应过来低了头,闷闷的答应了,那模样让水眉想起来疯殿时期的小凤凰,跟落架草鸡一样狼狈萎靡。
“你们看着,不叫人进来。”
水眉吩咐完,带着心腹进去了。她已经吩咐下人们离开,整个王府空空荡荡的。
“去搜罗王府的好东西,仓库闺房都不要放过,还有王妃寝宫是好去处,你们认真搜,搜好了清点了就装在篮筐里。”
水眉吩咐完属下,信步闲游到中堂,刚到中堂就听到一声惨叫。
“哭什么哭!崽不吊上去难道等着他们千刀万剐了你们吗?”
她快步赶上,打开房门,愣住了。
一团纱帘细成圈吊在房梁上,崇王妃双手攀着那绳,哭嚎着不肯上去。
崇王爷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含泪的要抹脖子。看见来人一颤,加紧了求死的动作。
“小凤凰!”
水眉脱口而出,荣凤卿随手拾起地上半截碎瓷片,对着梁上掷去,崇王妃尖叫一声扑通坠地,崇王爷来不及躲闪,脖上刀被人夹住,怎么也抹不到自己脖子上了。
荣凤卿冷眼看着他,一把捏弯了小刀,扔掉地上踩的稀烂。
“活着好好的,求死做什么?”
水眉瞥一眼王妃,自有侍女扶起来她。
“你们要我命,我给就是了!不过,你给我个痛快!”王妃冷眼看着水眉,被崇王爷一个巴掌打在地上,怒斥到:“贱人,都是你生出这些事来!还不闭嘴!”
“夫妻本是同林鸟啊,”水眉被荣凤卿拖过椅子按着坐下了:“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
“女…眉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给我们个痛快吧,我也无颜求你们了…”
也许是料定了要死,两个人都不再做声了。
“你们要死?”水眉一皱眉,声音凌厉起来:“想死到好,你们还有脸去见我娘吗?”
崇王爷一个寒战。
“我不杀你们,左右我不恨你们了,甚至没有你我和小凤凰也不能成。”水眉看一眼荣凤卿,荣凤卿不满的眨下眼。
“但是我得替他讨回公道,替他过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好好问道问道你们,替他吃的剩饭馊菜问一回,替他穿的破衣烂衫问一回!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有脸去死吗?享福完了安安逸逸的死了,去阴曹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你们配吗?”
水眉想起来那些见不得光的日子,浑身颤的慌,声音都在发紧,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这两个人怎么对他的,她说着说着直接站了起来,步步逼近了崇王妃。
崇王妃眼神越加慌乱,瞪着地面向后躲闪着。要逃跑时脚踝被人踩着,栽倒在地上。
水眉踩着她脚踝,看着她痛不欲生的表情,一字一顿开口道:
“你们当年在他身上吸了多少血,死之前,一滴一滴的给我吐出来。”
荣凤卿沉默的看着水眉,捏紧着的拳头,放松了下去。
侍女们清点完了财物,按照水眉吩咐,反是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以至于厨房的碗筷都不落下,别说金碧辉煌的宫殿了,连块布都不曾落下。整整几十筐的东西,都摆在了门口。
“抬走,值钱的金银财宝带回去,什么衣裳鞋子碗筷盆盂的,就分给四周百姓吧。”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崇王妃真的急了,上次因为水眉她大出血几乎倾家荡产,这半年她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又捞回来点,现在全部要被拿走了?
这还不如杀了她!那是她养老的钱!
“别急,会给你们留点的,”水眉笑的温和,歪着头看她扒拉门槛的焦急模样:
“当年你们给荣凤卿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的。”
崇王妃的表情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