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想象——勖力
时间:2021-01-14 10:09:58

  囡囡,你回来抱抱我好不好?
  妈妈开刀的前一晚顾湘冲顾文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攒着十几年的情绪一夕间全倒给了他。其中一条就是,你从来不知道妈妈要什么,这就是她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和你复合的原因。
  比身体背叛更严重的原罪。
  妈妈爱红白玫瑰,她时常自己买,每回收拾完屋子,她总要买些回来添色。她说年轻的时候爱不起这些布尔乔亚的东西,一辈子也没男人送过。
  彼时母女俩都以为查出了大病,交代的话也比较沉重慎重。好在最后一切有惊无险,病理解剖是良性的。出院那天,顾文远送了唐女士一屋子的白玫瑰。
  自然是被唐女士喊收垃圾的清走了,之后顾文远也没敢再送过,倒是把这份仪式感弥补给女儿了,老直男的说辞是,你生日也是你妈的苦难日。
  还有一点,老直男至今不知道,顾湘早就不过阴历生日了。随他去,这样也好,阴历留给他,阳历陪唐女士。
  *
  陈桉是见过顾湘父亲的,保养得很好,潇洒风流的商人面貌。诚然地论,顾湘更袭父亲的基因,浓颜美人,所谓浓颜不是浓妆,而是那种骨相美,立体深刻,疏离冷艳。
  应了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其实最浅薄的就是人性。”陈桉宽慰好友多日来的不快。一个男人有钱有颜,对女人已经是杀伤性存在了,难得还有几分仪式感,美其名曰,绅士的品格。
  难怪那些莺莺燕燕生扑。
  张黎那起子事,陈桉劝香香。算了,就当被狗咬了,难不成你还咬回来?
  不,当然不能咬回来,没准狗没死,人先没了。
  —
  所以,平安夜回去那晚,顾湘就给他们副总去了邮件,新北区那个平调的缺,她愿意去。
  纪纭深夜给她来电,问她怎么回事?
  顾湘是那种人前从来不抱怨的个性,私人事件更不会拿到公司场合谈。同纪总的说辞就是,她想再锻炼锻炼。
  纪纭冲他们几个小组借调人手是真,但所谓的平调,大家心知肚明,去了就是降了。好在邮件是私发的,纪纭驳回了顾湘的请求,说就当没收到这封邮件。
  “纪总,您是在有心放水我吗?”
  “顾湘,那点家务事情绪别带到工作上来。真要走一个,也不该是你!说你蠢,真是轻了。”
  顾湘对于纪纭知晓她和张黎的过节一点不诧异,当初她能进公司就是纪纭他叔叔的“保媒”。眼下,算戚算友,纪纭都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新北区这个缺我借过去就不会有再要回来的心了,你想好了,为了你父亲这点狗屁倒灶的事,你意气用事值当吗?”
  “顾湘,你只是不想和张黎共事而已……”
  “纪总,我知道从您上帝视角看这件事很意气,甚至儿戏。但我依旧坚持,必要的话,我愿意提交辞职信。而之所以我没有直接走这最容易的一步,也是因为我看重这份工作,我花三四年才摘掉了空降兵的帽子,我努力工作、认真配合、积极进取,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更上一步,我提升工作,工作再来提升我的生活。可惜事与愿违,我的同事因为一些生意契机结识了我的父亲,乃至发生了些狗屁倒灶的事。别说我父亲现在单身,他们有任何男欢女爱的权利,即便我母亲与顾文远没有离婚,这件事情也上升不到公司制裁的地步……”
  “怎么不到,张黎严重影响我们公司的名誉!”纪纭同顾湘辩,两厢难得都有点冒进,最终纪纭先收场,他要顾湘先放几天假,其余的事,他来料理。
  “不,纪总。”顾湘态度很坚持,这是他们有限述职接触以来,她最果断的声音,“我和我父亲也说得很明白,不想我意气离职的话,就请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我即将满二十六周岁,我想我应该尽力避免来自父辈的庇护了。”
  那夜,纪纭匆匆挂了电话。周五人事变动就发到全员邮箱了。谁都没想到,是顾湘。阴谋论2.0又变成了:老纪就是故意派她去的,苦一阵回来才能名正言顺地升职。
  熟不知,属于二人的点到为止真真点到为止了。这事,顾湘一个人都没说,包括陈桉,一来只是她的猜疑,二来变了味的嫌隙,人言可畏。顾湘是个顶骄傲的人,她不愿意背任何不该有的枷锁。
  道德或者人格都挟持着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换言之,但凡不能光明磊落回应你的感情,都不配称作是喜欢,遑论爱。
  陈桉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不是借调,是被那个纪老贼打入冷宫了?”
  “说话能中听点嘛?”
  “有没有可能你感觉出了错?”毕竟世上三大错觉之一,就是对方喜欢我。
  顾湘不想在吃饭这个档口讨论这么倒胃口的细节,总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公司关于纪纭偏袒顾湘的流言已经够盛了,她不想再发酵出别的版本,如今只是空降嫡系之说,哪天传出点别的,顾湘才真正沦落成有嘴说别人没脸看自己的那类了。
  “我就不懂了,简单的路,你非得走复杂了。”陈桉看来,无非是顾文远借纪纭的手,处理掉那个张黎,顾湘还在她的位置做她天塌下来有人顶着的天之骄女。
  “那样我会难受死的。也保不准哪天会变成第二个张黎。”
  “不,你才不会,”
  从顾湘接受任调来新北区分部开始,接连十日无休,项目小组因为设计纰漏全员被罚下场盯新样品,她这个总部过来的新丁也不能免责。陈桉联系她好几天了,微信回复要么迟迟不及时,要么单字节输出,忙成一个男人般地潦草、落拓。
  眼下,蓬头乱发素面朝天地在支小桌。电磁炉和锅子还是提前跟隔壁同事借的,晓得陈桉要过来。二人一一开始布菜时,陈桉要顾湘先吃了几块寿司垫了垫肚子。平板里放着的老剧是黎姿那版的《倚天屠龙记》,好友笃定地补充没说完的话,“蒙古郡主敏敏特穆尔即便再爱张无忌,也始终不是汉水艄公孤女周芷若。”
  这不,眼下她不就不声不响、大巧若拙地,把眼里心里膈应的全择出去了,躲到了这个偏得一比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外卖都没得点的工厂地,只为吃碗清净饭。
  “你还不如直接辞职呢,反正你老爹又不是养不起你!”
  她才不辞,顾湘再不缺钱,也懂得胜利的荣誉感。先不谈她熬完这个项目,对她职场的增益多少,单算算她最后一个季度的绩效奖没拿到,年终奖他们惯例是三月统发。以及她即将迈进四年工龄的幅度加薪审核梯队。
  挣自己应得的钱,它不香吗?
  陈桉最爱看这市侩一面的顾湘,“你回去继承家业还香呢,你爹妈给你起个香香的名字真是太到位了。”
  “哦,很抱歉,香香这名字不是我爹妈起的。”是幼儿园同班的一个小男生,二人一直同班到小学二年级,他一直以为顾湘叫顾香。
  分别的贺卡,就是:香香,下次再见。
  *
  寿喜锅烧开了,无菌鸡蛋液裹着雪花牛肉送进嘴里,来不及咽下的工夫,顾湘瞬间觉得人间还是值得的。
  好友的到来,更是让美食核聚变了万万个层次。
  正如冬季里冻得瑟瑟的骨头蹚进温泉里,“你几号回去?”各自忙碌,闲落下来,认真问候的也不外乎是些三餐温饱相干的话,稀松平常但又不可剔免。
  “下周。”陈桉不是本地人,要回去过年的。
  顾湘咕咚了两口乌龙茶,随即从床上的包里翻出自己的车钥匙,她每年都会把车借好友开回去,“你待会先开走罢。”
  “你上班不用啦?”
  “还用什么,我现在就住村里了。”顾湘说打算过完年在附近赁一处条件稍微好的公寓。
  主要架不住唐女士来查岗,前天视频,母上大人看到背景如此简陋,各种芬芳齐齐问候,要死的,个么是个什么东西。囡囡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误被下放到这么不紧要的分公司了呀!还能不能干,不能干就别干了。
  再睇到顾湘提着个蓝色保暖水壶准备泡面吃,更是不得了,你这个热水瓶你外婆都不用了。
  “催命地催我赁房子。”顾湘念叨唐女士。
  说什么来什么,瞌睡遇到了枕头。顾湘的手机响了,这几天她频繁接到这种中介卖房租房的电话,唐女士还不至于把她的电话直接给到中介那头,所以顾湘怀疑她手机有什么大数据监测。
  已经接疲了,看到这种本地座机号码想都不想,直接按掉,对方再打进来。
  接连两回,两方都不放弃。
  新一回合,顾湘不耐烦地接通了,就在准备好的那句“我不需要”出口之际,那头出来的声音带着浓郁的程序化色彩,先是跟她确认个人信息,再声明这里是**辖区夏蓉街派出所。
  “顾小姐,您名下的一套商住两用楼涉嫌诈骗租赁及违规与未成年人交易。请您速来我们派出所配合了解相关情况。”
  情况?
  什么情况?
  “……您没开玩笑吧?”
 
 
第3章 003.   初初见面,齐齐心动……
  没开玩笑。
  电话有归属地,可供查询。以及派出所联络业主本人的同时,中介那头也通知了原主权变更前所有人顾先生,顾文远。
  人家民警同志说明地很清楚,涉及相关主权人物俱要到场配合了解情况。
  因为这起民事案件,涉及未成年人。请你们慎重对待。
  顾湘在电话里就骂老爹了,“你让我消停两天.行不行,是不是看年底了,不惹点官非不痛快是不是!”
  顾文远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喊冤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呀,香香你先别急,今天还过生日呢!
  喜气不能撞晦气,顾文远的意思是,派出所那边不要香香出面,他来料理。
  最后一句直接惹顾湘跳脚了,“行了,人家认真传唤呢,你说不到场能算数吗?还有,……,我讨厌你们这种爹系发言!”
  *
  顾文远当初为了想送女儿上S外国语学校,特地在夏蓉街上买了套商用两住的小楼。原意是想替她们母女置换处改善居住,正好这栋房子的学区名额又可以供香香考S市最好的初高中。
  可惜的是,那年报考志愿人数超过学校招生计划人数8倍不止,学校启用电脑派位方式确定获得参加语言能力测评资格的学生。顾湘很不幸地落选了,就在顾文远上下打点人脉关系的时候,
  顾湘坚持不考了,即便拿钱打点出一个名额,也不见得考得上。她上原区里的一中也挺好的。
  这件事难得的成为顾文远和唐文静一致的抱憾。当初就不该由着孩子,就该削尖脑袋也要让香香上最好的学校,当然,人的眼光永远很难超前化。
  基础决定上层。唐文静难得冲前夫服帖一回,我晓得你能混得如今这个模样,谁不想当初步子再迈大点。
  正如二十年前的土著永远想不到S市能有朝一日发展成现如今城镇辐射几乎一体化。
  房子的历史遗留问题姑且不表。顾湘后来考上的高中也还不差,只是母女俩始终没住进这栋楼里。唐文静自是不会要前夫的家私,这房子一直到去年都是顾文远交与助手在打理,赁出去的租金也都是一直绑在顾湘的账号上。
  今年春上才在顾文远一再的坚持下,父女俩去房管局变更了户主所有权。
  房东自家的变更权属和租户起不到多大的关系,除非租赁合同到期,重新起草新的合约条例需要房本所有人出面。
  这其中的祸端就出在社会上常有难管的“二房东”。
  这栋小楼装修到陈列都是顾文远派人按着女儿的心思琢磨出来的。所以位置到住户体验都不差,原本租赁方是一对自媒体行业的情侣,疑似情变罢,男方变心直接扔下一块烂摊子走了。房租合同还有大半年到期,且租赁所有相关费用都是男方支付的。
  女方被抛弃,这里的房子倘若退租,业主也由不得她出面交割费用,且还要因毁约少得一个月的押金。
  思来想去,女方把房子通过相关渠道,八折转租给了第三方,凭着非她签署的租赁合同套现了近八个月的房租。
  逃之夭夭。
  *
  顾湘和陈桉赶到派出所,听警察同志说到这里,顾湘两手一摊,“她就这样把房子赁出去了?”真是日光之下无新鲜呀,真是一个敢卖,一个敢买呀。
  “对方是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学生。”
  “可这和我们没有关系呀,警察同志!”顾湘一脸冤大头,哭笑不得,涉事的学生及家长就在边上,貌似还不少人呢。顾湘嘴上不说,心里埋怨:什么人呀,神仙打架小鬼受伤是吧!
  那负责笔录的警察小哥继续往下说明纠纷情况。贸然揽租下来的那个小男生因为和监护人不睦,想单独出来自己住,以及……警察小哥碍于当事人及家长都在场,陈述地很隐晦了:涉及学生个人情感问题,女方家长直接报警了,这才滚雪球般地越滚问题越大。
  行为人不满十六周岁,房子确实涉嫌违法租赁,辖区派出所这才传唤业主有权人悉数到场了解、裁决纠纷。
  陈桉揽着顾湘的胳膊,一脸吃瓜的兴奋,“是学生早恋被家长抓包,然后有气没处撒,逮谁咬谁的戏码嘛?是嘛?”
  “闭嘴!”
  “哈哈哈,房东大人你好冤哦。”
  谁说不是呢。
  “现在小孩这么有钱的嘛,动不动租下一栋小楼谈恋爱哦!我酸了!”
  “闭嘴!”
  “警察同志,那么,原有的租客人呢?”就在顾湘一本正经配合小哥哥录笔录的时候,她身后门口传来阵脚步声,来人进来前在门板上礼貌叩了两下。只见那女学生的父母齐齐站起身来迎,一面迎一面喊:
  “赵主任!”
  “赵老师,您来了正好。”
  顾湘回头,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门口,与那日平安夜去前几乎相同的动作,他把风衣挽在手臂上,人是真的高,头顶离门框差不离一拳的短距。
  进来足够的压迫感。
  貌似是女方家长通知的学校年级督导顺带着是男方学生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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