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那双手被热蒸汽燎伤了。
极力隐忍的人,理智像一条引子,经不起半点火星,蹦上去,就只能分崩瓦解。
他无论是碰马克笔写白黑板还是拿粉笔,都有丢笔先洗手的习惯。所以,顾湘被他挨到的时候,激灵得厉害,他拿膝盖别在她两腿之间,探到的是足够的热情与濡意。
彼此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湘像被人揿了暂停键一般,缓缓才反应过来,仿佛给予与释放必然是守恒的,什么进入了,就得有什么出来。
忽而,她哀怨地呜咽起来,那声音绵延尖锐,倘若不是他快速地掩住她,赵孟成打趣顾湘,“半条街都知道顾小姐在干什么了?”
赵老师再批评她,看来你做什么事,都喜欢大呼小叫。他拿吻来堵她的大呼小叫。
顾湘一脸潮红,啐他,也卖力地抗拒他,拒绝他这样玩笑她。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湘湘,看着我!”
顾湘才做不到,理智分崩瓦解后,她才明白,有的人守则是多么值得赞扬的品格。而她很惭愧,像一汪浅浅的水池,明月沉在最底处,月和水一齐被搅散搅碎。
久久难为平静。
*
康樱不敢与赵老师同桌吃饭,同理,赵孟成等他的学生上楼后,再来动筷子,也是因为不习惯和学生一桌。
“属你矜贵,属你毛病多。”顾湘念他。
顾湘剥了一盘虾壳在手边,手上一颗刚剥完,准备往嘴里丢的时候,又狗腿般地殷勤起来,想喂给辛苦的主厨大人。
结果赵孟成并不买账,而是瞥她一眼,夹着烟的手来捉她的手腕,不让她缩回去,“这是中午的酬劳嘛?”
顾湘些许难为情,尤其他的那只手此刻还捉着她,“是!赵老师的酬劳也就值一颗虾。”
他对她的玩笑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她看了看,未发一言,抓起筷子开始吃饭。
“你刚才想说什么的?”
“我非得说点什么嘛?”他反问她。
顾湘气,气他的傲慢与不诚实。
临去前,赵孟成交代顾湘一件事:门市那边的洗手间接下来两天完全可以竣工,他们下次来上课的时候就可以用了。至于她这边,“把大门之前的数字密码抹掉,也交代康樱,新密码不得告诉任何人。”
“哦。”
顾湘在玄关处送他,赵孟成穿好鞋了,再和她打赌,明天会下雨。
何以见得?
起风了,“花开多风雨。”
晚安,房东小姐。
*
次日,果然如他所言,淫淫的一城春雨。
顾湘穿了件白底小樱桃图案的春款连衣裙,外面罩了件米色开司米开襟毛衣。
赵孟成来接她的时候,甫看到她这萧薄的穿着就不禁皱眉头,“我还提醒你下雨,多穿点。”
“多穿了呀。”她指指自己的毛衣外套。
“你光着两条腿,叫多穿?”
顾湘心想我这裙子好歹也是膝盖之下脚踝以上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光着两条腿……”话没说完,车里的气氛就有点怪,赵孟成还等着她的下文,没有了,“我爱怎么穿怎么穿!”
她今天喷的香水是香奈儿16年出的五号之水,这款香争议很大。比如经典五号忠粉的陈桉就嫌弃的要死,而顾湘第一次试闻就很喜欢,倒不至于惊艳,是中规中矩地后调温柔。顾湘觉得这香和冷空气里的毛衣最搭,尤其是与男人约会,记住,馥郁另类的tag永远都不敌温柔。
她喜欢香和喜欢人一样。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她与他们契合就够了。
副驾上,她问赵孟成,“我能连你的车载蓝牙嘛?”
他随她便。
不一会儿,顾湘把自己的手机连到他车上。他开车,她听音乐,
I'm not looking for somebody With some Superhuman gifts
Some Superhero
Some fairytale bliss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Somebody I can kiss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注1]
为了去吃黄鱼面,彼此都没吃早餐。顾湘包里带着百奇的饼干棒,问他要不要吃,巧克力味的,赵孟成吃了一根嫌太甜。
“哦,”副驾上的人就恶作剧。把她每根吃的快完的,没了巧克力涂层,光秃秃的饼干棒部分再喂给他吃。
某人目不斜视,顾着车况,等他吃到嘴里才反应过来是光饼干,“我是狗嘛,吃剩下的!”
“你自己嫌巧克力太甜的。”
“上面全是你的口红。”
“我的口红比饼干贵多了。”
……
原本是要去接陈桉的,她没肯。一来家里太乱,也不好请赵老师上门,二来,陈桉说,让赵老师在楼下等,她压力大,就约好在市中心见面。
那家黄鱼面店在窄巷弄里,车子根本开不进去的。他们得把车子停在附近的商场里,地库泊车的时候,顾湘给陈桉发信息,赵孟成提醒她,“去买咖啡,那里碰头也好找点。”
他的脸色等着咖啡还魂。
顾湘劝告他,“你每天这样空腹喝咖啡很伤胃的。”
“彼此彼此。”
“嗯?”
车是停妥了,但二人还没有下车,赵孟成摘了安全带,微微侧身过来,好整以暇地手肘拄着扶手箱位置,单手托腮道,“和你明知道会冻着,还穿这么少一样,明知故犯、不可原谅。”成年人的通病。
顾湘也学他,双手托腮,笑吟吟地打趣他,“我穿得少,你好介意哦!”
“当然,你口红涂得红得像刚吃了个人,我也很介意。”
顾湘又一次破功了,她笑完再骄矜地找补,“你管我呢……”
这话是她说的,那么他想做点什么,你也别管我!
香水惹到他了,口红惹到他了,赵老师说,他有点生气,第一次约会就来应付她的朋友,吃什么不好去吃面!
该死的,天又不好,刚洗的车,还有,“主要是你,你真的很烦人。”
破坏.欲之下,口红全花了,他看着花了的口红,好像更烦躁了,“顾湘,见完你朋友……”
“赵孟成,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她今早来大姨妈了。
多米诺骨牌这下全倒了。无比糟糕的一个周末。
第34章 034. 韫成
昨天赵孟成问顾湘在看什么书?
在看汪曾祺写昆明的雨, 书中描述,旧日昆明人家用在门头辟邪的就有仙人掌。雨多、丰满,以至于倒挂的仙人掌也能开花。
还有, 有些人家菜园的篱笆就拿仙人掌代替, 种一圈仙人掌, 来抵御进园吃菜的猪羊。
很寻常的事件, 顾湘却觉得很可爱的文笔及描述。赵孟成问可爱在哪里?
不知道, 喜欢的人或者文字, 他就是哪哪都可爱!
正如眼前, 她先下车的。等着赵孟成锁车的工夫, 她走在他前面,让他帮她看看,“我后面别不小心沾上了罢!”她指她的例假。
赵老师一脸不耐烦:“嗯, 沾上了,好大一片, 快回家换衣服罢!”他吓唬她。
顾湘看他小孩脾气,不禁笑出声, 地库本就空旷,她的声音笑起来好引人注目, “你摆一张臭脸, 我告诉你,很渣男!”
“没什么可值得开心的事。”渣男某人也一副来例假的不快脸色。走路没精打采,顾湘干脆来拖他, 拖他打起精神来,赵老师!
他:“打起精神去吃面?”算了罢。
顾湘穿着高跟鞋,笃笃地脚步声,还要拖一个高出她二十公分多的男人, 她求某人,做个人!
两个人拖拖拉拉地来到了商场一楼,咖啡店里,顾湘说请赵老师喝咖啡,问他要喝什么?
冰美式。少冰多一个shot。
她心疼他的胃,“喝热的罢。”
“冰的。”他坚持他的诉求。
顾湘说她原本的唇妆,唇峰那里是有点缀高光的,被他突袭的恶作剧吻给全吃没了。直男视角看她重新补的唇妆,并没有什么区别。
赵顾二人在咖啡店出现,亲昵的距离,路人看再明白不过的男女关系。尤其女伴明朗依人地挎着赵孟成的手臂,男人视角看就是一个鲜活的小妖精。问,谁能逃得过!
“赵孟成!”有人喊了他一声。
本尊寻声回头,没多大的反应,就是碰上个熟人的反馈。
对方来搭他的肩膀,也递社交手来同他握,说好久不见,“你今天怎么回事,舍得下凡来!”
赵孟成握完的手,重新落袋,傲慢地回答熟人的打趣,“嗯呐,下凡来转转。”再问对方,你呢,附近有公干?
“周日呀,赵老师,别人不晓得,您还不知道,家庭日。”对方四十不到的样子,西装革履,谈吐还是气度都很好,城府老练,但叙家常的口吻倒也亲切,说太太的命令,送女儿来上声乐课,他没地去,干脆来这里坐坐。
“喝什么?”赵孟成寒暄他。
“你请还是人家小姐请?”说话人目光落一眼顾湘。
“有区别?”男主角反问得潇洒。
此话一出,对方也就意会得明明白白。赵孟成介绍,顾小姐,许先生。
许先生很正式地和顾湘握了下手,后者也热络地要请他喝咖啡。问他喝什么的时候,许先生社交心态地给了顾湘一张名片,她礼貌接过,仔细一看,再抬头和对方说话的时候,有了意外收获,
“许先生是我们的客户哎。”
“哦?”许问顾湘在哪里做事。两厢一交谈,才明白顾湘他们公司确实在做他们的一级供应。
许的职务不低,严格算起来,顾湘拜会不到的等级。但出于职场礼貌以及人情练达,顾湘还是认真抱歉对方,对不起,许总,我今天没有带名片在身上。
许先生:“不要紧,我认识他就行了,赵小姐。”
最后的称呼,顾湘一开始有点尴尬,以为对方喊错了,直到许先生再拍赵孟成肩膀,才明白过来,老//江湖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赵孟成也干脆盛他的情,“许总说这么多,渴了吧,喝点东西。”
等陈桉的空档,顾湘听他们坐下聊天才明白过来,许先生是赵孟晞的前男友,二人因为观念不合分手了,许没多久就结婚生子了,赵孟晞也另嫁他人。
“孟晞最近怎么样?”
赵孟成的回答永远那么……欠揍,但回味过来,又那么无波无澜的官僚话术,“就那样,你还不知道她,哪个男人和她相处,日常永远是,要么忙着吵,要么忙着好。”
许先生笑得开怀极了,“这世上也就你和你父亲能治得出她罢。你父亲这向身体还好?”
“还行。”
“他退下来后,我很少见到他了。这一说就有两三年了。”
“嗯。”话到这里,顾湘的手机响了,是陈桉到了,赵孟成也借机说告辞,“有机会再约。”
许先生拆穿他的客套话,“你得了吧,从来没见你主动约过谁。”
“那么我就约一回呢,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黄鱼面?”
许先生的表情像是喝了一大碗醋,来不得来、去不得去。自然没响应赵孟成的客套话,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禁觉得神奇,神奇这位爷也有这么俗胎的一面。从前见他陪他父亲参加一些市政府牵头的商会,老傲慢的一个公子哥了。要说赵家小姐难追的话,许先生倒觉得,赵家这儿子更难降!
都是难啃的主!一个滚刀肉,一个硬骨头!
*
咖啡店里出来,顾湘手里还拿着一杯拿铁是给陈桉的,她手里的格子伞就交给了赵孟成。二人自然地挽臂往前走,她问打伞的人,“你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许先生?”
“喜欢和不喜欢之间还有个词,普通联络。”赵孟成说赵孟晞的前度那么多,他一个个都喜欢或者都不喜欢,得多麻烦的人情世故。我们的社交联络里,八成普通,一成交恶,一成频繁。这样就挺好。
“那么我是赵老师哪一成里的?”顾湘问他。
“哪一成都不是,因为你不在我的社交范畴内。”
“那在哪里?”
“你说呢?”微雨的伞下,他扭头过来,垂眸看她,点到为止的言语。
顾湘觉得他就是那倒挂的仙人掌,微雨里,他就是能开出花来。
陈桉走过来的时候,开场白就得罪了赵老师,说什么都吃不下了,我光远远地看你俩在雨里腻歪那劲,就给顶着了。
香香钻到陈桉的伞下,把咖啡给她,“少废话,我饿了,快走吧。”
那家黄鱼面店在住户人家的巷子里,没有正经的生意招牌或幌子,但无论什么时候过去都满满地长龙队伍。
她们在前面走,赵孟成一个人在后面。
顾湘时不时回头来看他,赵老师真的好不开心,不开心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约会,去吃什么鬼见愁的黄鱼面。
她歉仄地笑,某人懒得理她,压下伞来,不多时,重新抬伞。不期然,顾湘的目光还在等着他,前面的她得逞的笑,后面的他用口型在骂人,至于骂了什么,
到了那家店门口,排队的人群里,顾湘才挨着他,问他,“骂我什么了?”
赵孟成手机打字给她看:
妖、精!
他们身侧就是店铺的门窗,斑驳的老红房子,台阶下湿漉漉的脚印,木制框架的窗户上那老式的绿玻璃上因为热腾腾的锅气和人气,蒙蒙成毛玻璃的样子,雾气愈来愈重,坠下来一条条水珠子。
陈桉说了句什么,顾湘明显走神了,再问好友的时候,被她狠狠掐了下手臂,疼得她龇牙咧嘴,“干什么嘛?”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俩再眉来眼去,我就去告诉你老公,你和别的男人在偷情!”陈桉这个死女人,瞎说八道,话刚说完,排在他们前后的人都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