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枝又在多待死境中多待了两天,期间韦羽凑过来,围着死境的境眼绕了几圈,跟亦枝抱怨自己觉得这就是个纯正的死境,多年都没探到这东西痕迹。
亦枝没说别的,这地方确实没有出口,所谓境眼也是坏的,但只要灵力足够高,修复只是片刻的事,只不过维持得不久。于她而言,要想出来,十分简单,甚至比姜竹桓花的时间还少。
龟老子住在晚京城中的隐蔽一角,很少有人能发现。亦枝带陵湛出去之时,整个晚京城都已经戒严起来。
死境之中漆黑一片,外面也正好是晚上,只有暗淡星光。
姜府回不去,但亦枝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她不可能离开。
无名剑该是陵湛的。
死境入口的黑曜石在陵湛手中,暂时不用担心被姜竹桓发现他们已经出来。龟老子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时,披着件外衣就出来见他们。他上次捡来的小孩们都长高不少,其中一个女孩脸圆圆的,亦枝记得她。
那女孩上次见亦枝脸红跑着离开,这次倒是沉稳了些,见到亦枝时还腼腆叫了声龙姐姐,亦枝颔首应她,视线却看向了龟老子。
龟老子讷讷道:“我徒弟才多大点,叫你一声姐姐还是便宜你了,要不然让我徒弟和你徒弟来场联姻,你还能免费得个天赋出众的小徒媳。”
陵湛站在亦枝后面,皱眉拉她的袖子。
亦枝的手轻拍他一下,摇头道:“这倒不必,陵湛不喜欢这种玩笑,不过有个小忙想请你们帮帮。”
她抬手,凭空把韦羽弄了出来,龟老子惊道:“他怎么在这?”
龟老子和亦枝认识已久,对她身边的人不说都认识,但脸还是能认个熟。韦羽曾经就是亦枝手下的得力助手,一张嘴巴说尽天下事,要不是眼力见好,极少对外说魔君和副使的韵事,早就被魔君杀了。
他坐在地上,捂着腰呲牙说:“副使,我这残缺身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你就不能多怜惜我吗?龟老子?你怎么在这?这是哪?”
亦枝手微微一握,韦羽嘴瞬间合起来,不能说话了。她转头跟那个小姑娘说:“这是一个病人,你学医似乎很有天赋,我想请你治好他,报酬我日后会付给你,韦羽,在你的身上的伤被治好之前,不能离开这地方半步。”
韦羽的脸色都变了,呜呜着想说句自己不会把她的消息说出去。他又不是傻子,闻这姑娘周边的味道就知道她才刚学医不久,他这伤换龟老子来治都费时间,何况是个普通人。
亦枝蹲下来说:“你现在回魔界回不了,在这里久待也不会出事,怎么一副急着找龟老子的样子?难不成是想着尽快治好然后回去告诉魔君我的位置?”
韦羽也知道她和魔君间的恩怨,犹豫再三,只得妥协。
而那小姑娘好像跟亦枝有什么渊源,听她说话就脸红不已,连连点头。
龟老子人虽老了,但医术高明,眼睛还是看得出韦羽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打量问:“你们从哪来的?我看韦魔使这伤,似乎不是一两年就能造成的。”
亦枝抬头道:“误入了一个死境,费了些时间出来,陵湛先放你这,从明天开始,你给他熬药吧。”
她的话语有些轻描淡写,陵湛似乎也没觉得出死境有多困难,韦羽心中腹诽,除了她那种实力恐怖的,没几个能轻而易举出来。
龟老子却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句话,问道:“熬药?熬什么药?”
他忽然一顿,想起那次和她提的心头血。
亦枝撑头说:“该给你的不会少,这几个月你帮他把身体养好便行。”
陵湛莫名其妙问:“我又没病。”
亦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捏他脸,又去拉他的手道:“我还不了解你身子?夜色已经深了,我带你去找间屋子休息,记得听龟老子的话,明天我有事得出门。”
陵湛被她拉着走,不高兴道:“你又去哪?”
亦枝笑道:“还没走就开始想师父了?这可不行,我明天很可能不回来,你得自己睡。”
龟老子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让那小女孩把韦羽带下去,韦羽似乎也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识趣离开。
……
亦枝在死境时,心中还在猜疑姜竹桓的目的,出来之后就大概确认了。
他知道杀不了她,只是想拖住她的时间。
晚京城的戒严比以往要重,四处都是侍卫。她把陵湛带去房间,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就再次出来。
亦枝没有时间休息,她一个人潜回姜家,才刚进来,就差点被巡逻的侍卫发现。
姜府禁制设得比从前还要多,亦枝背靠着墙,朝外看了一眼。姜竹桓待姜家没见得有多深的感情,在外历练百年也不回躺本家,心够冷漠。
他掺和一脚着实麻烦,让她计划全都乱了。
姜苍是性子暴躁了些,但人单纯,还没世家那些弯弯道道的想法。除了姜夫人那件事外,她和他没什么大仇,并不想毁他。
让她得知剑的所在,然后私下偷走离开,既不伤人,也不会让人发现,明明皆大欢喜,偏姜竹桓不识相。
亦枝在姜家待了有几年,虽说平日一直都在陵湛院子里,但前段时间被姜苍贴身带了一阵,对姜府的重要之处也算了如指掌。
当初本来只差一步便能得到无名剑,被姜竹桓拖到了现在,再想要找到,恐怕有些困难。
亦枝避过守卫森严的护卫,不动声色来到姜宗主的院外。
这里没有人,安安静静,明明姜宗主需要静养不见外人,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脑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姜竹桓或许早就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姜苍。
亦枝心觉短时间内最好还是别碰到姜竹桓,也别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从死境中出来,否则打起来暴露痕迹,吃亏的人是她。
院子外都是侍卫,没人知道里面已经悄无声息进了人。屋内四处的桌椅摆置和从前一样,亦枝站在屋中,慢慢拿起桌上的一把钥匙。
她回过头,视线看向床,淡声开口道:“出来。”
一个高大人影坐在床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听到她的话,也没太大表现,只是缓缓抬头,透过一层幔帐和她对视,而亦枝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除了姜竹桓外,没有别人。
“你我本无瓜葛,何必多番纠缠,若是觉得我碍你眼,直说便是,事成之后,我自会离开,不会对你姜家造成任何危害。”
他依旧没说话,亦枝也没觉得奇怪,姜竹桓就是这种冷淡性子。她道:“如果姜苍那边要个解释,我会去告诉他真相,前提是我能平安无事离开姜家,姜家的无名剑我也可以放弃,反正现在的情况,我想要找也找不到。”
亦枝的话真真假假总难分清,但她的语气总会让人觉得是真的。
屋里的烛灯瞬间点亮,姜竹桓从屏风处走了出来,亦枝慢慢皱眉。
她往后退了几步,转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影走了出来,是眼睛通红的姜苍。
第27章 只不过,是个女人……
天色深黑一片,屋内静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
亦枝率先打破平静,道:“这是要干什么?两个人欺负我一个吗?”
姜苍攥着拳,通红的眼睛紧紧看着她,嘶哑着声音直接问她:“我娘是谁杀的?”
亦枝顿了顿,视线看向姜竹桓,姜竹桓没说话,同她对视时眼神也是淡淡的,一身白衣干净又整洁,像不染尘埃的仙人,但手里的剑却总是充满肃杀之气。
他一直都这样,没怎么变过。
倒确实如她所想,姜竹桓把事情说了出来。他再怎么说也是姜家人,就算不在乎姜家,做这些事也正常不过。
但她并不想回答姜苍这个问题,亦枝慢慢把自己手里的钥匙放在一旁的花几上,道:“今日既是不顺,那我便日后再来,多有叨扰,还望见……”
亦枝话还没说完姜竹桓便剑出直指她,锋利的剑气锐利无比,亦枝一惊,立即躲过他这一剑,身后的花几碎成粉末,那把钥匙摔在地上。
——钥匙是陵湛屋子的,不知道姜竹桓从哪找到。
亦枝没时间想那么多,她迅速转身到姜苍身后,一把袖剑抵住姜苍的喉咙,定住了姜苍的身体,又开口对姜竹桓说道:“姜道君这是做什么?确定是想把事情闹大吗?到时出丑的只会是姜家,可不是我,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竹桓永远是最知道她想做什么的,甚至她的下一步动作,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即便她谎话连篇。
亦枝看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性子了如指掌,他们相处那几年,他脾气可真不算太好。
姜竹桓的剑没有动摇,开口道:“你杀了姜苍母亲不够,还想杀了他?”
他眼神中的冷漠很淡,但亦枝看得出来,姜竹桓或许根本没怎么把姜苍的死活放心上。
亦枝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姜竹桓上次受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杀不了她,但拦她一拦,却还是做得到的。
可她不想惹麻烦,现在这地方只有他们两个,外面没有动静,说明姜竹桓只把消息告诉了姜苍。
她仇人太多,闹出大乱子容易引起麻烦,偏她必须要拿到无名剑,暂时不可能离开晚京城。
姜竹桓在和亦枝僵持,她的手微微用力,姜苍脖子有道细微血痕冒出血迹。
亦枝对姜竹桓道:“你若是真心想激我,我也不是做不到,到时间姜家若是缺了一位未来宗主,这就怪不了我。”
她不是在说假话,姜竹桓的剑微微握紧,最后还是先收了剑,说:“你来姜家的目的是为了无名剑,靠近姜苍也是为了那把剑,杀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放了他,我带你去寻剑。”
他一句句淡淡的挑明都在表示她对姜苍只有利用,亦枝没辩解,也没答应他所说的。
她没放在心上,但这些话对于在场的另一人来说,刺耳至极。
姜苍手上的青筋就像要暴起一样,她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亦枝心里想着事,在想该怎么离开才是最安全的。姜竹桓花样多,如果被他挑衅放松警惕,到时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回龟老子那里也必须要比平常小心几分,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真不知道他和姜夫人间的感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他居然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亦枝心思微转,再次说:“你出去,我和姜苍有话要说。”
与其在姜竹桓眼皮子底下消失,给他反应的时间,不如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再偷偷溜走。
“出去。”
姜苍突然吼出了口,亦枝手一顿,只觉姜苍的喉咙想被火烧过样,哑得让人觉得他哭过了。
姜竹桓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亦枝讶然,没想过他会听姜苍的话。
等姜竹桓出去之后,亦枝的手也从姜苍脖子上放了下来,她捏法关上屋门,不让姜竹桓听见屋里的动静。
“骗你一事是我有错,若你想怪我,这也正常,”她对姜苍说,“姜夫人的灵魄在我手上,你把无名剑给我,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灵魄在她手上,便已经说明姜夫人是她杀的。
姜苍的手掌心已经攥出血迹,紧咬住牙道:“你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亦枝站在他身后,轻轻回他一声道:“姜苍,你觉得这个问题,还要我回答吗?”
“为什么?”姜苍怒喊了好大一声,“为什么?我没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母亲?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让亦枝都觉得有些心软,她叹声道:“你把剑给我,我把姜夫人灵魄还你,还可以帮你把你爹的病治好,就当我们间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就算我死也不会把剑给你。”姜苍的喘气声好大,鼻息重得让人觉得可怜。
亦枝沉默着,她从手里拿出条帕子,上前轻轻给他擦脸上的眼泪,说:“姜苍,没必要因为我骗你这件事哭,你娘会回来,你爹的病也会变好。”
“我会杀了你,”他胸口在剧烈起伏,整张脸都被眼泪浸湿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姜陵湛!”
姜苍在这一方面和陵湛像,哭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豆大的泪珠涌出来时,让亦枝心里软得想什么都依他们。
待在他身边取剑费时间,所以她用了极端方法加速进度,但如果姜竹桓什么都不做,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至少姜苍永远不会发现她是来骗他。
事情终归是她所为,亦枝也从不否认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姜苍恨她也好,怨她也罢,亦枝都无所谓,她活着不是为自己,要的也只是无名剑。
她的手指微微曲起,擦去他涌出来的眼泪,低声道:“你要真想杀我,也不是没机会,可是现在的你太弱了,做不到,陵湛也还小,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死。”
姜苍的手在颤抖,但他的所有动作都被亦枝封住,一双通红的眼睛像掺血了一样,道:“我要你血债血偿!你这辈子也别想过一天安宁日子!这辈子都别想!”
他的话几乎都是吼出来的,明明是恨意十足的话,却莫名让人觉得他像一只被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猫,无人要他。
亦枝慢慢把帕子放他手心,随后就往窗边走,她手推开窗,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捏手解了他的定身术,说:“你既然不愿意把剑给我,姜夫人的灵魄便暂时保存在我手里,望你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不过仔细想想你以后应该都不会想要见我,你也可放心,就当前些时日骗你的歉意也好,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徒弟的东西,我绝不会放在别人手中。”
她无声无息离开,姜苍因为脱力跌坐到地上,那条帕子轻飘飘掉在地上,他眼睛里就好像进了什么东西,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最后抱头放声大哭起来。
上次姜夫人出事,亦枝一直待在他身边,她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他,让他以为自己后背还有个依靠,什么都不用怕。
但现在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姜苍哭得满脸通红,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好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让他每次喘息都要用尽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