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被泪水浸满,什么也看不清。
明明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只不过是个妖女,根本不值得他难过至此。
姜苍的身体哭得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姜竹桓才推门进来,那时姜苍的哭声已经小了很多,但他哭得太久太用力,身体都在打嗝颤|抖。
姜竹桓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放进怀里,他淡声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就算你把无名剑给她,她也不会把你娘的灵魄还给你。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她以后还会再过来窃剑,你不用再见她,你娘的灵魄我会帮你夺回来。”
姜苍慢慢抬起头,眼里的恨意迸发出来,即是朝亦枝,也是朝他。
姜竹桓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道:“你何必恨我?因为我把真相告诉你?姜苍,若你聪明些,就该发现她不简单,除了姜家二公子的身份外,你有什么值得别人为你停留?”
第28章 欺负师父睡着了
姜竹桓和姜苍说了什么,亦枝不知道,她从姜家离开的时候,没回去找陵湛,先回了自己的秘境一趟。
这里有个天然山洞,四周禁制极强,不同于凡间那些花样子,除了亦枝之外,没人进得来。
道路两旁堆有棱角分明的石头,洞府正中泛着淡淡荧光,一块巨石上铺着稻草,上面有个龙蛋,气息微弱,一道灵力修补着上面的一条裂痕。
亦枝站在石头前,那道灵力是属于她的。
她慢慢伸出皙白手指,一滴血从她指尖流了下来,滴在裂痕上,龙蛋微闪了一下,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亦枝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收回了手,像是早有预料。
旁人提起龙族时,总以傲气强大来形容,亦枝也的确厉害,但她作为龙族那份傲气,没剩多少。
小小年纪就开始到处碰壁的人,知道谨慎二字代表什么。
她化成原形,趴在蛋的旁边,找个舒适位置休息。亦枝的身体小巧,团不起这东西,她也没那种孵蛋想法,没必要。
龙族的未来靠她一个人不行,姜苍今天哭成那样,说老实话,她其实也有点歉疚。
他或许恨极了她。
但她倒从来没觉得后悔过,感情是最好的武器,她要的也只是他的信任。
若他以后能杀她,亦枝大抵不会反抗,到底是冤有头债有主,况且她活得也够久了。
前提是陵湛好好长大,龙蛋平安健壮破壳,若能至此她心也无憾。
不过单凭姜苍现在这样,想杀她也得几百年后,可能那时候她早就没了。
姜府她还会回去,那把剑属于陵湛,没有它,陵湛连修行之路都进不了。她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亦枝需要一个修为强劲的陵湛,用他的血和灵力来修补唤醒这颗龙蛋。
亦枝灵力浑厚,厉害无比,便是活在从前龙族中,也是个中翘楚,可惜她是缺憾之体,就算有龙族之血,对救回龙蛋同样束手无策。
当年圣战战况惨烈,她没有长辈灵力滋补,要不是龙蛋里的这个小东西,她不一定能到今天这步——几千年前它尚未有完整意识,懵懂间在她出壳时把要出壳的养剂全给了她,弄得自己破壳时只出了一半,之后便奄奄一息,动弹不了。
它身体本比她要康健,鳞片上还有族长的印记,为救她差点丢条命,着实可惜。
她费了许多力气才把它封回壳中,只等来日有机会再唤醒这个孱弱的弟弟。
亦枝在这地方休息了两天,才慢慢苏醒过来,龙蛋有她灵力滋润,似乎亮堂了些,但也仅那么一些。
她揉着肩膀出去,随手再设下一个禁制。
亦枝总觉得最近的疲倦比百年前要多很多,虽说她算是年纪大了,可于龙族的寿命而言,她也不过是个姑娘,这种劳累感当真不是她该有的。
她打了两个哈欠,觉得是养孩子比较累,应付陵湛就已经很麻烦,何况还有姜苍那里。
亦枝回龟老子那里时是早上,正巧他起得早,亦枝顺便让他帮忙诊了诊,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没诊出。
她人身易受伤,但凡间那些大病小病,还折腾不到她身上。
亦枝没再放心上,只当自己是良心发现,愧对姜苍,所以肩上担子重。反正要她空手交回姜夫人的灵魄不可能,既然说过不会再见姜苍,到时再看看能不能和姜竹桓谈谈条件。
这段时间动静不能太大,不如先陪陪陵湛,顺便让自己也放松一阵。
韦羽那家伙被她封住了口,可那家伙藏不住话,指不定见她不在,直接把魔君和他的事给抖落出来。
亦枝临走之时,龟老子把她叫住,说道:“那孩子已经开始喝药,若不想断断续续影响药效,最好连续。这非小事,即便是你,接连失血三月也会对身体产生影响,给你一句劝,近期最好别惹事。”
他是在提醒她。
亦枝修为太高,失血极易造成身体出问题,平日休息几个时辰也就罢了。如果失的是心头血,得耗去不少精力,遇上事了,伤得更重。
她手背在身后,也没回头,只道:“纵使龙族血液金贵,但我想做的事更加重要,你不用劝我,我知道后果。”
她这种人做事很少会做一步想一步,后续发展会怎么样想得一清二楚。
亦枝说完之后便离开了,龟老子摇两下头,也没再多劝。
……
陵湛这孩子是个拘谨的,但性子不太好,若是把他惹怒,什么尖酸刻薄的话能说个不停,可除此之外,他也没大毛病,性子虽别扭,却又乖又听话,矛盾又协调,亦枝以前觉得他这样省心,现在也是同种想法。
天色还淡淡亮,陵湛现在还在睡。亦枝站在床边,见他安安分分的睡姿,不由笑了笑。
普通宗门都会给弟子树立宗门观念,为了家族,什么都能做,姜府也差不多。明明陵湛是个不受重视,甚至不被姜家承认的孩子,偏他比谁都要守这些规矩,哪都不愿意去,每次被她带出门都没有好脸色。
上次他叫她师父时,把她高兴坏了,可惜那时候没心情庆贺,从死境出来后就把他放这,更抽不出时间。
也不知道陵湛这两天过得怎么样,照他平日习惯,过一会儿就该醒了。
亦枝不是见外的人,她轻手轻脚躺在床上,也不吵他,只是枕着自己手臂,闭眼睛歇息。
淡淡的光亮从窗里照进来,屋里的东西都是凡间少有的材料,床也暖和,比陵湛从前那破破烂烂的院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亦枝苦吃得了,但福也会享,陵湛在她这还是个小少年,身体像个火炉样,靠着就十分舒服,她只是想稍微打个盹,没想到直接就又睡过去,陵湛醒了都没发现。
他差点把她推下了床。
陵湛的手碰到她发软的胸口,硬生生停了下来,等他发觉自己碰到什么时,脸猛地就红了,立马把火辣辣的手缩回被窝里,红得滴血脸也埋进了被子,不想被她笑。
见她没什么动作,陵湛犹豫片刻,慢慢露出眼睛。
她的呼吸很浅,紧闭的双眸微微皱起,陵湛这才发现她是睡熟了,不知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亦枝陪在陵湛身边说久不久,但说短也没有太短,满打满算也有两年多的时间。
但就是这两年,陵湛已经完全适应她的存在。
这女人一直能睡,普通的推搡也只会让她惊醒片刻,然后继续回去睡。
陵湛的手慢慢伸出来一只,他小心翼翼戳她的脸,亦枝依旧睡得沉。
屋里已经亮了许多,陵湛连试好几下她都没醒,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往上,去抚平她的眉心。
亦枝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开口道:“陵湛,欺负师父睡着了?”
第29章 生病了
陵湛的手要收回去,亦枝无奈,抱住陵湛的腰说:“我累了,你别起那么早,陪我睡会儿。”
他顿了一下,问:“你去做什么了?”
亦枝埋头到他颈间,闭着眼睛道:“去了趟姜府,累得不行。”
秘境的事她很少和别人说,陵湛更是要严格保密的对象。如果旁人知道也就罢了,以陵湛敏感纤细的性子,说不定得气哭了。
他比不得姜苍,姜苍不缺出气筒,底下的侍卫没人敢惹,陵湛比他要孤僻得多。
亦枝总怕陵湛以后长大还是这样,要是孤孤单单一人,连交心的朋友都没有,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他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一直拒绝别人靠近,别到最后见到心仪的人,连句话都不敢说。
剑,说到底还是要那把剑,修为低下的人没有任何话语权。
陵湛的手放她肩膀,他还有话没问出口,就发现她自顾自地在闭眼睛睡觉,皱起的眉也没放下去。
她还是一点没变,和以前样贪睡。
他迟疑片刻,慢慢拿开她的手,想给她挪了位置,但她不打算动,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陵湛动作一僵,他已经长大了,只有她还觉得他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抿嘴把被子抽出来,盖她身上,让她在被窝里睡。
亦枝嘀咕句听不清的话,陵湛也没兴趣探寻她到底说什么,最多就是句麻烦,语气还会是懒懒散散的。
她身上很干净,陵湛没有发现姜苍的气息,这让他心里有种微妙又奇怪的高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陵湛从前就不怎么喜欢姜苍,现在更是讨厌至极,只觉恶心得让人反胃。
还有那个叫姜竹桓的男人,他见第一面时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虚伪又会装,如果不是看在是她朋友的面上,他根本不想让那男人进院子。
他觉得自己随她见的人变多,讨厌的人也在逐渐变多,莫名其妙。
……
冬日是适合睡觉的日子,亦枝喜欢陵湛身上的温热,睡到一半时没忍住,化为原形趴他怀里。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蜷在被窝里,旁边摆一个散发热气的暖炉。外边天色大亮,看起来快大中午。
陵湛早就起了,龟老子差人来给他送药喝。
韦羽这家伙也在屋里。
他说不出话,手缺了几根手指,写字也写不出来,偏他就是闷不住的性子,走来走去,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龟老子收的小徒弟长得标志,虽看起来不及陵湛好看,勉强算清秀,性子也文文弱弱,但和陵湛似乎挺合得来,要不是有个韦羽在旁边转圈碍眼,倒称得上郎才女貌。
亦枝仔细考虑了会上次龟老子说的联姻之事,最后觉得陵湛实在是太小,还不到成婚的时候。
可他们要是能相处相处,交个朋友也好。
她随意一点,韦羽突然咳出一声,出口就是一句我的药什么时候好。
韦羽这一声把两个在场的小孩都惊到了,他自己也愣了愣,转头看向床。
亦枝化成人形,坐在床边,她手里抱着那个暖炉,对韦羽道:“你放着伤不养,跑来找陵湛做什么?”
陵湛看着她,皱起眉。她在外人面前总会有种天然的疏离感,或者轻微的高高在上,但陵湛见过她睡懒觉不愿醒,懒散又耍赖的样子,不明白她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韦羽好不容易见到人,又憋了两天,话哪止得住,开口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堆挑剔话,嫌弃龟老子这地方没人味,最后还来一句:“副使,你出去不会是打野食吧?这也太无趣了,想去清楼找几个姑娘都不行。”
亦枝瞥他一眼,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闭了嘴,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韦羽好歹是做过她下属的人,知道她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能力很强,做副使没人反驳,但过万花丛片叶都沾身的,除她也没谁。
亦枝的视线收回来,问道:“陵湛,药喝完了?”
她曾经和陵湛说过他身体有寒疾,得早些治。
陵湛点点头,亦枝又看向刚刚小姑娘,那小姑娘连忙道:“我叫小条,以前是住在条儿街头的乞丐。”
亦枝稍有奇怪,她又没问那些东西,但她也没深究,只颔首道:“陵湛自小体弱,劳你多加照看。”
韦羽不满道:“副使,这人是给我看病的。”
“又死不了,”她打哈欠说,“陵湛,你同小条去龟老子那帮我拿点丹药过来,告诉他我最近体虚。”
亦枝脸色确实有点白,陵湛不知道她这两天干什么去了,但她看起来确实不怎么舒服。
他拧眉说:“我去就行。”
“不行,我还有事问韦羽,这两天身子不顺畅,我得盘问是不是他对我下毒了,你们在这我不方便问。”
陵湛脸色一变,他立即盯住韦羽,韦羽只觉后背一寒,赶紧解释道:“副使比我厉害不知多少,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副使下手。”
亦枝抬手按肩,说:“不问问怎么知道?你去吧,我等你们回来。”
她这话的意思,是有私事要和韦羽谈,而他们听不得。
陵湛低着头,慢慢攥拳道:“想问就问,我又不想听你的麻烦事。”
亦枝还未来得及多说,他就大步走了出去,她脸上有些愕然,这下真不明白刚才哪句话说错惹到他。
小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尴尬站在原地。
亦枝揉额头说:“他是不高兴了,小姑娘,你帮我陪陪他。”
小条一脸茫然,却还是听她的话跟着陵湛出去。
亦枝喜欢听话的人,顿觉这小姑娘还挺合她心意。
韦羽也不是不上道,见小条一出去就说:“副使是想让陵湛那小孩多交个朋友?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反正我是不可能对副使下手,副使可别冤枉好人。”
亦枝淡声道:“我已离开魔界几百年,副使早就不是我,不必这般称呼。我念你跟过我,所以允你在龟老子这治病,要敢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韦羽被堵了一嘴,郁闷道:“副使与其追究我会不会给魔君传消息,不如多查查是不是有人背叛,我昨天听说龟老子帮过魔君,指不定他哪天就背叛了。况且副使你要真用药,也只有龟老子能配,他才是最有可能下毒的。”
亦枝没中毒,那些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她的身体她还是知道的。
她手慢慢撑着床说:“我所做一切皆为陵湛,他对我最为重要,你是有眼力见的人,修为也不低,所以我没对你下手,以后若是出事,该护着谁才能保命,你也应该猜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