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身体疲累,不适合去夺剑,以后可能也得修养些时日,万一中间出事牵连陵湛,她心中是极其不愿。
韦羽若有所思道:“副使现在怎么不怕我把事情告诉魔君?难不成是有什么更为重要的大事?”
亦枝道:“无事。”
她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韦羽奇了,问道:“副使这两天是做了什么?竟然还能染上凡间的病,稀奇,稀奇。”
亦枝揉揉鼻子道:“不是你该问的事别多问,你呆在龟老子这只会有好处,利弊权衡总该会,若魔君不会放过我,那也不会放过你,别再让我发现你搞小动静。”
韦羽一脸无辜样,他只是传消息找以前好友带些药,又不是要暴露她行踪。
亦枝没管他想什么,敲打一顿后就让他离开,然后又躺回去睡一觉。
陵湛是克制的人,压着怒意回来。没人教他怜香惜玉,小条连追他都追不上,气喘吁吁跟在他后面,又被他拦在门外说句多谢相送。
他进屋走到床边,掀开床帘把小药瓶丢床上,道:“你的药,自己吃。”
亦枝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她随口应了两声,也没伸出个头哄怒气冲冲的他。
陵湛忽觉她的声音虚弱了些,他站在床前,迟疑片刻之后,慢慢扒开被子,眼睛倏地一缩。
她的呼吸比往日要快,唇色发白,额上不停冒冷汗。
亦枝睡了整整两天身体才慢慢好转,醒来之时屋里围着好几个人,到处都是一股药味,龟老子在收拾桌上东西,陵湛趴在床边睡觉。
天色已经深了,灯影摇动,她浑身都放松下来,问龟老子:“我睡了多久?”
龟老子看向她道:“两天。”
“那陵湛有没有按时吃药?”
龟老子面色都奇怪了,他打量她说:“你不先顾着自己反倒先问徒弟?药都喝了,他正是固本培元的时候,我让人盯得紧。”
亦枝的手轻轻覆上陵湛的手背,道:“这次确实有些出乎意料,血这种东西到底重要,但我身子还好,没出大事。过几天我会再去姜府一趟,别让陵湛乱跑,我最近总有不安。”
她素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类型,只要事有成效,耗费自己精气也无所谓。
已经过了这么些天,姜苍也应该冷静下来,他极其重视感情,亲娘可比无名剑重要。
但以姜夫人灵魄换无名剑不一定安全,姜竹桓老谋深算,迟早会设下陷阱让她跳。
第30章 是姜苍
亦枝的血一向是很管用的。
陵湛不知道每天喝的药里都是什么,但亦枝那几天的虚弱让他觉得恐慌,他看过很多民间话本,描述这种情况时称为大难。
修为厉害的人很少会得奇奇怪怪的病,要真得了,那不是要走火入魔,就是大限将至,无论哪一种,对修者而言都十分危险。
稍有不慎,可能要命。
亦枝了解他性子,但他脑子能想的这些东西,她还真是一点都没猜到。
陵湛趴在她床边睡觉,眉皱得紧紧的。
这孩子前段时间才和她闹过别扭,亦枝以为他又得吼她一阵,都做好了怎么装可怜让他心软的准备。
没成想他惊醒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起身去帮她熬药,让亦枝都愣了愣。
她回神过后忍不住笑出来,觉得陵湛一天都比一天要懂事。
亦枝沉睡那几天不是得什么病,只是血失得过多引发的后遗症。
为了让龟老子能随时用药,她从死境回来没多久就让他私下取她的血,能熬到现在才出症状,也算她厉害。
韦羽因为她那句下毒的话被陵湛严防,对小条姑娘似乎也戒备至极。
亦枝不知道自己同那小姑娘有过什么渊源,她对小条完全没印象。
她短时间内不打算去姜家,但不代表她会休息很长时间。陵湛虽不怎么说话,可他看亦枝看得比什么都紧,要不是亦枝本来就习惯别人的视线,她都觉得自己要被这小孩给弄得头疼。
就连她要出去,他也要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一个人离开。
亦枝叹口气,又被迫回床上躺着。她倒也想带陵湛出去逛逛,只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姜竹桓心里想法一套又一套,她总觉这百年来他变了许多,心思越来越难猜,和陵湛这个小男人一样,她早晚会吃亏。
亦枝在屋里休息了五六天,这几天来一直被陵湛看着,但他们两个人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他不愿意和她一起同睡,自己在地上铺了被褥,冬日寒冷,连续好几天后,亦枝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占了他的床,而他不好意思开口。
又是一天晚上,天空飘了大雪,比平常格外冷上几分。亦枝趴在床上看陵湛,时不时叹出一口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陵湛的眉毛越皱越紧,他捂着耳朵,完全不想知道她大半夜不睡觉是要干什么。
亦枝慢慢下了床,她坐在陵湛铺的被褥上,推他的肩膀。
陵湛知道她是在闹他,被子盖住头不理她,亦枝又推了两下,他嫌烦,直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她郁闷说:“陵湛,你越来越不亲近师父,是不是以后都不想理师父了?”
陵湛只道:“睡觉。”
亦枝试探问:“那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陵湛的手猛地抓住亦枝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他在这事上敏锐至极,连动作都比往常要快几分,亦枝无奈道:“你又不让我出去,又不和我说话,我一个人闷得慌,总得找找乐子。”
“睡觉。”
如果陵湛是亦枝的男人,她会调笑着回一句怎么睡,但他是她的小徒弟,亦枝也习惯了他的小性子,叹声道:“我只离开半天,半天之后就回来,今天下雪,姜家的守卫一定没往日严,我只是去找找东西。”
她有实力可以离开,但上次找个借口敲打韦羽都让陵湛大怒一顿,要是直接被他发现自己不在,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陵湛开口道:“我说了睡觉。”
“如果我能找到无名剑,那我就带你隐居,教你习剑,不让外人找到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陵湛沉默了好一会儿,亦枝又道:“陵湛,我现在身体不好,但逃跑还不算难。要是带上你,怕只会是个累赘。你可以放心,天亮之前我就会回来,要是回不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的话像委婉的妥协,但陵湛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执着,她的确是来和他商量,可她已经做好自己的决定。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自己强势得什么都敢做,偏偏又要提前跑他面前说些服软的话。
“陵湛,小陵湛?”亦枝趴在他肩头,叫他的名字,“师父很快就回来,你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师父。”
陵湛深呼口气,“如果天亮之前你还没回来,你我就断绝师徒关系,我说到做到。”
亦枝微微一顿,更加无奈了,竟然发现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世间只有师父逐徒弟,哪有徒弟直接说断绝关系?
她揉额头说:“你真是会掐我软肋,我会尽快回来。不过在我回来前,你必须在床上睡,不能踢被子,也不能着凉,知道吗?”
陵湛攥住被子,道:“今天要是找不到,以后你也不用找,我自己会修行,不必劳烦别人替我找外物。”
亦枝没忍住,笑了出来,说:“我知道的。”
……
陵湛好不容易认自己做师父,亦枝也不想让他失望。
但她着实没料到姜竹桓竟那般熟悉她的想法,她才踏入姜府不到半刻钟,这人就堵在了她的前面。
她脸色颇为不好,望着站在雪中的男人道:“姜道君莫不是天天都盼着我来?”
姜竹桓手里握着剑,淡声道:“不要再肖想那把剑,对你百害无一利。”
他一直是这句话,亦枝拍掉衣服上的雪,说道:“有无有用试过便知,你要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她刚经一场病,并不想和姜竹桓正面对上。
他是世间奇才,无论是修为还是脑子都远胜于普通人,要不然当初姜家长辈也不会在证据都指向他时选择沉默保住他,姜夫人的死对姜家不是好事,但姜竹桓更为重要。
她若想毫发无损离开,必须要先逃开他的视线。
亦枝慢慢往后退,姜竹桓开口说:“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
她脚步微顿,当初和姜竹桓在一起时,大部分都是她主动,少有的几次酣畅,他眼睛都红了,事后却还在说她胡闹,不听话。
亦枝心中微微摇头,倒有些怀念,姜竹桓身体是真不错,肌肉结实强硬,要不是两个人关系早就断了,和他共度一夜良宵也不是不可以。
“姜道君既然已经知道韦羽,想必也猜到当年发生在秽安岭的事是怎么回事,你白白捅我一剑,而我为道君名声着想一直没作声,担下这杀人狂魔的孽债,道君怎么现在还敢来制止我?莫不是以为我好脾气,任人欺负。”
她随口调笑,转身便直接离开。
姜竹桓的剑从后而至,亦枝倏地避过,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多,她折断一根树枝,和他对立而站,不落下风道:“姜竹桓,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到你这就非杀我不可?姜夫人灵魄等我找到剑后就会还回来,你着什么急?李宛要是还在,恐怕都看不下去。”
无名剑姜家藏得极深,姜竹桓能来拦她,代表在他心里,她找得到那把剑,这就奇了,她根本没得过无名剑的半点消息。
“离开姜家,”他说,“把灵魄给我,我可以帮你抹除所有痕迹,姜苍也不会找到你。”
亦枝道:“我不答应。”
她话语刚落,姜竹桓的剑瞬间就捅穿她的心脏。
亦枝身上的血并没有流下来,她呆愣了片刻,然后轻飘飘倒在地上,但地上没有任何血迹,连雪都没压出样子,唯一残留的,是一截断掉的树枝。
姜竹桓慢慢收起剑,他了解她,太了解了。
她不会在这里和他耽误时间。
他的视线看向府外,除非毁了她的希望,否则以她的性子,死都不会放手。
亦枝揉着胸口,她没中剑,但依旧心有余悸。姜竹桓真是下手不留情,一截小树枝都能下这种狠手。
她都说过时候到了会把姜夫人灵魄还给他,怎么他还一个劲穷追不舍,难道想把她关进姜家大牢审判?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那种地方困不住她。
姜家到处都是森严的守卫,今天比平常稍有松了一些,但还是不容懈怠,亦枝先回了陵湛一趟以前的院子,这里的侍卫最少,几乎已经没什么人。
陵湛的地方太过于干净,一眼就能看出没有值得怀疑的东西,侍卫能撤的都撤走了。
这是亦枝在姜家呆得最久的地方,也最为熟悉,她打算过会再出去,休息会也好,至少能避过姜竹桓这尊难撬动的挡路人。
亦枝刚刚推开门,突然就立在了原地。
雪还没停,大风呼呼而过,面前的方桌坐有一个人,高高大大,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慢慢转过身。他身上的稚气和傲气都少了很多,倒是多了一股寒气,眼神充满恨意。
是姜苍。
第31章 不要命了
亦枝自认还是稳重的,见到姜苍的那一刻也没表现出太多惊讶。
他果然恨她。
亦枝什么也没说,她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就这么看着姜苍站起来,慢慢走近。
雪还在下,今天不是好天气,让亦枝的手都在淡淡发凉,姜苍是来杀她的。
姜苍以为姜竹桓是杀他母亲的凶手时,整个人都变了样,整天埋头苦练剑术,恨不得把姜竹桓大卸八块,激进异常。
现在的他比那时还要冷漠,眼中的恨意都要把他自己淹没。
亦枝不想狡辩,她确实对不住他。
过度的接触会让人产生依赖,适当的挑开又会让这点依赖转化成信任,亦枝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后悔。
姜苍停在她面前,声音嘶哑说:“我和你交换,把我娘的灵魄,还回来。”
亦枝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回什么。
他上次知道真相时,整个人崩溃至极,眼底的恨意和歇斯底里的话让她心境都有了些变化,特地回自己的秘境待两天平复心情。
她不打算再见他,但她也确实没料到再次相见是这种场景。
“只要……”她的话顿了一下,“只要你把无名剑交给我,我会把灵魄完好无损交给你。”
姜苍于她而言是有些特殊的,她和魔君之间,和姜竹桓之间,至少都是你情我愿,单纯享乐,就算掺杂着一些谎言,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她没想过要姜苍服软,也未曾要他的原谅。
“我带你去寻剑,”他哑声说,“先把我娘的灵魄给我。”
亦枝沉默,她摇了摇头,没答应。陵湛对她来说更重要,她只要陵湛好好的,任何风险她都不会冒。
姜苍微微合上了眼,又慢慢睁开,从怀里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玉佩,说:“这是禁地的另一入口,通往放剑的地方,握住我的手,我便可带你进去。此次交易,我并未告诉姜竹桓,你不用担心会失败。若你是在骗我,我会让你和姜陵湛死无葬身之地。”
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姜竹桓要拦她,姜苍是最不确定的因素,他们两个间还有联系,就代表姜苍随时都可能把东西拿出来和她换。
亦枝掌心托出一点荧光,说:“只要我取得剑,姜夫人的灵魄就会回到她本来的身体。”
她的手指微蜷,借着这点淡淡的光亮,她这才发现姜苍的眼睛还是红的。
他这番举动出乎她意料,实在不像他以前的性子,也难怪他没告诉姜竹桓,看他眼底的恨意,怕是他自己想要设计于她。
姜竹桓一直在阻止她,从不给她留下半点懈怠空间,因为姜竹桓知道,只要她见到了剑,那就相当于她得到了剑。
姜苍想使什么手段她无意深究,纵使亦枝对他有那么些歉意,但他拦不住她。
亦枝的手合起,把姜夫人的灵魄收了回去。
姜苍神色变淡了,她微微犹豫片刻,说:“我只要无名剑,不会在这种事上欺骗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