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洛阳有梨
时间:2021-01-14 10:12:53

  这些话说的真假参半,宓贵妃母子早年的境遇,纯属裴无洙自我臆测。
  ——她穿过来时就已经在普安寺了,也猜测过原身应当是没熬过那场旷日持久的高烧。
  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皇子是确有其事,主要是认真思考过自己会不会是皇帝头上的一顶绿帽子,不然按照常理,纵然后宫妃嫔遭贬被废,也没有“皇子”也跟着生母一起被发配寺庙的道理吧……
  后面放弃四书五经的原因却是假,裴无洙穿过来前是个接受过□□填鸭教学、并且适应良好的学霸分子,不是真正的八岁小孩,当时打定主意要备战科举,还不至于连那点定性也没有。
  ——不过很快便被宓贵妃不声不响地收走了所有相关文章,一气给换成了经文典籍。
  裴无洙这才恍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不论自己到底是不是皇帝的“种”,科举这条道儿都是走不通的……指望像在现代一样“读书改变命运”,更是不切实际。
  ——她是文采斐然还是蠢笨如猪,皇城龙座上的那位真的会在意么?
  怕是成了后者才令人更放心些。
  七皇子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极少见裴无洙提及在宫外的那两年,听得津津有味,分外满足。
  仿佛随着裴无洙的只言片语,便能让他在脑海里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少年青涩的剪影……正是他所遗憾缺席的那部分。
  “就这么艰苦又平淡地过了一年多,苦的时候呢,也是真苦,冬日里没炭火,母妃为了给我添件棉衣,日日做完晚课回来借着一点豆子大的光火做女红,托人偷偷拿出去卖,一件棉衣让母妃日夜不休地绣了一个多月,最后衣服上身时,冬天都快要过完了……不过平淡也是真平淡,苦啊苦的,也就习惯了,总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裴无洙的指尖颤了颤,半是自嘲半是认真地总结道,“那时候,我早忘了什么父皇、宫城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再不会回洛阳了……我那时候真是那么以为的。”
  七年前长乐宫莫名其妙的失宠被贬,因为从皇帝渣爹到贵妃亲娘都讳莫如深,裴无洙旁侧敲击了许久,也都未得其解,后来便干脆不深想了。
  而被贬普安寺两年后,皇帝渣爹的突然出现,母子俩莫名其妙又复宠回宫了,裴无洙全程也是懵逼的状态,完全搞不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故而,这五年来,无论真宗皇帝对长乐宫母子有多好,裴无洙在心里总默默称呼对方为渣爹,其之“渣”,便也就正是渣在这里: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宠爱着捧到天上去,你干什么都是“好好好,父皇支持你”,不喜欢的时候呢,扔到宫外的寺庙里不闻不问两年多,死生不论。
  ——说句不好听的,这渣皇的亲女儿,不就正是被他扔在普安寺里活活发高烧、烧死的么?
  不然哪有裴无洙后来的“中途上身”。
  遇到这种神经病爹,还是权势滔天的一国之君、天下共主,裴无洙还能怎么着?还不是要选择“原谅”他。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份所谓的“偏宠”完全经不起推敲、随时可能被收回,裴无洙才更对皇位与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夺嫡之战”避之不及,一心只想示弱求放过。
  “不还有秦国大长公主一家么?”七皇子听得心尖发颤,难受得不行,右手紧握成拳,眼圈发红道,“普安寺也是皇家寺庙,怎么会苛刻至此?定是有奸小之辈从中作梗!福宁郡主呢?她不是……”
  皇家寺庙又如何,皇家隐□□有几多腌臜,七皇子早年在甘泉宫时,便里里外外地验遍了。
  ——他原是没这般“天真”的,只是同样的捧高踩低、欺上瞒下,轮到了裴无洙身上……七皇子只觉自己心头憋了口郁气,怎么也顺不过来。
  甚至都险些要迁怒福宁郡主一家了。
  但这显然是很无稽的。
  五皇子在被贬普安寺后与前去上香的福宁郡主意外结缘,后来更是因为福宁郡主对五皇子青睐太过,硬是缠着自己的母亲秦国大长公主收了他为徒,亲自传授剑术。
  “你说阿文啊,”提到福宁郡主,裴无洙不由反射性想起了其在原作中比裴无洙这个反派炮灰还屈辱百倍的死法,顿时警醒了过来,抬起眼皮,面色复杂地看了对面正“激动万分”的男主阁下一眼,莫名憋屈道, “……人活在世,岂能时时倚仗他人?”
  “小七,五哥与你说这个,倒不是为了旁的,”眼看已将至中门,马上就要到后面内城了,裴无洙寻思自己卖惨卖的也差不多了,快刀斩乱麻、直切重心道,“只是闲来想起在普安寺那两年,总忍不住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所以小七,你看现在好像我什么都行、无所不能,说不定六年后就得倚仗着你来过活了呢?”
  “所以你现在先别想什么会不会的,你就答五哥一句,若是将来有一天我落魄、不在了,你还愿意替我孝敬母妃,像待一个正经长辈一样尊重她,让她能老有所依,平顺一生,不至于晚景凄凉么?”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七皇子心里很清楚:裴无洙并不是一个会随意追忆往昔的人。
  事实上,裴无洙回宫后的这五年来,几乎从不与旁人主动提起普安寺……
  ——主要是因为她怕自己回忆多了,对着皇帝渣爹就再难“父慈子孝”下去了。
  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但是对五哥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了,七皇子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而且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五哥还好像压根没打算去告诉他。
  而在郑国公府时,五哥却愿意与东宫里的那个下臣说起……却还要瞒着自己。
  被人刻意隐瞒的滋味实在不太好,七皇子垂了垂眼睫,心头涌过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了对面裴无洙殷切期待的眼神,嘴中不满地嘟囔着抱怨道:“我实在是不想听你这些像托孤一样的话……”
  裴无洙失笑,心道:那倒也确实差不多远了,只求男主阁下大人有大量,愿意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小七,你也说了,这些年,五哥待你是极好的,”裴无洙放缓了气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柔语调,恳切道:“母妃是五哥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五哥把她托付给你,你真不愿意帮帮五哥么?”
  裴无洙知道,自己这是在有意识地利用男主阁下对自己的雏鸟情节在卖惨。
  感情这种东西,其实跟银子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用起来容易、攒起来难。
  用一点就少一点,不知不觉的,可能就在无形的拉锯中被消耗一空了。
  ——就跟原作中男主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一样,从“侍之甚恭”到“贬谪南蛮”……裴无洙想到自己在原作中的悲惨结局,只有一声长叹。
  不得不叹气啊,说来惭愧,虽然五皇子也算是贯穿全文,从出场到结尾,一直在作死、从未被超越,但裴无洙当年看小说时却还真没怎么在意过这个角色。
  ——只要看着原作女主心里对宓贵妃母子那掩饰不住的嫌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男主和他的贵妃养母、竹马兄长翻脸肯定是迟早的事。
  走夺嫡剧情,兄弟阋墙是肯定了,这就与狗血剧里逢“好闺蜜”必翻脸撕逼抢男人一样,正式夺嫡开始前的所谓“好兄弟”,那也一定是给男主黑化送理由、升级送经验的。
  这种恶毒男配一般一边伪善地装着兄友弟恭,对外满嘴仁义道德绑架,一边暗搓搓嫉妒陷害男主,极尽口蜜腹剑之能事,然后冷酷地利用男主、坑害男主,从而在剧情上给女主创造出美救英雄、表现自己独特聪明才智的好机会。
  这一方面可以合理让男女主地位暂时颠倒、推动二人接触与感情发展,另一方面也可让男主深刻体会被身边人背叛的痛苦,黑化后从此一心一意只爱女主一人,宁可杀尽天下人都绝不会让女主多掉一根头发,最后情真意切地对着女主表白道:我以后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
  套路,都是套路。
  就是太套路了,裴无洙都懒得看,她看的是复仇女主重生后大杀四方的爽文,前期重生、虐渣、斗假千金、嫁身为皇子的男主,说白了就是一个“爽”字!
  谁知道男女主大婚后作者就开始拖拖拉拉地推夺嫡线、水剧情,裴无洙哪里有心思看这帮人文绉绉、慢悠悠地折腾来折腾去?
  那些阴谋算计看得裴无洙脑壳疼,干脆大手一翻,全都跳过,只零零散散看了个大致脉络,翻到登基封后结局看完即弃。
  ——其中被磨得最没耐心、大为烦躁的时候,裴无洙甚至还暗暗吐槽过作者发大水,那个五皇子都作天作地作成那样了,怎么男主还顾忌着手足之情不想跟人撕破脸?
  什么,水文作者说血溶于水,男主对自己血缘兄弟下不去手,也要讲感情?
  屁嘞,我是来看爽文的,对你们所谓的“兄弟情义”完全没兴趣好么!
  和别人讲感情你还当什么小言男主啊!失格男主,真是扫兴。
  还有五皇子那个傻逼反派的人设是真实存在的么?真不是作者为了拖剧情才故意这样?
  黏黏糊糊拖拖拉拉,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跟个精分一样左右横跳,做事,不,作死也说不好到底是站哪边的,拖累得男主杀伐果决的狠毒人设都跟着崩了大半……要不是这角色最后总算把自己跳死了,裴无洙非得负分长评问候作者不可。
  可以说,“前期假千金,后期五皇子”,是这本重生爽文里让读者们感觉最不爽的一对存在了,且这俩贱人后来还凑成了一对,千字小论文写他们这对的一百种死法都是小意思。
  裴无洙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每当作者觉得剧情太平淡、评论太稀少、打赏不够多的时候,就把这俩人拉出来提溜提溜,干一些天怒人怨的傻逼事虐一虐男女主,激起无数潜水党,然后心满意足地收下打赏继续推主线……
  如今裴无洙想起这些往事,就恨不得……
  哎,算了,她要早知自己要穿成“五皇子”,当年不只不会这么骂,还绝对不会跳剧情,更不会跳过最为重要的夺嫡线!
  以上所有也就导致了裴无洙现在很是尴尬的一个局面:她记得“五皇子”在原作中最后的结局,但又不完全清楚剧情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
  恶毒男配与男主翻脸需要理由么?
  好像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就会发生吧……
  裴无洙悲哀地发现,自己甚至连原作中男主第一次与五皇子撕破脸是在什么时候、因为哪件事都没有印象了。
  可若要是不认原作中的那个“五皇子”与自己是一个人,但先前经历过的所有事,分明又与原作中在不经意间提及的五皇子过往完全契合得上。
  不得不说,这让裴无洙感到十分糟心。
  一方面,裴无洙完全无法想象、也不想去想自己在六年后与小七之间你死我活的结局。
  另一方面,她同时又不敢不去想。
  现在也就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得要想办法保住宓贵妃,总不能占了人家孩子的身,还护不住人家亲娘的命。
  七皇子轻轻叹了口气,向前倾身,顺着裴无洙的方向,在马车中就势跪了下来。
  “虽然我觉得五哥这番话完全没有非得要亲口问出来的必要,”七皇子微微仰头,直直迎上裴无洙的双眼,仰望道,“我原以为,有些事是我们心照不宣、无需明言彼此也能感受到的……不过五哥今日既都这样郑重其事地提了,那弟弟若是再随口搪塞,反倒是显得敷衍不尊重了。”
  七皇子跪在裴无洙身前,做了个起誓的手势,一字一顿道:“我向五哥保证,我裴无淮视贵妃娘娘如同生母,只要我活一日,就绝不会让身边的人敢对贵妃娘娘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尽我所能,使贵妃娘娘笑颜常开,安享晚年。”
  裴无洙轻轻吐出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高高兴兴道:“我相信你。”
  不过裴无洙的这份愉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都没有熬过一天。
  洛阳城,长乐宫,华央殿。
  银白的月辉顺着木窗柩从夜色中缓缓流泻进来,内殿正中那张黄花梨嵌玉围子的大床上堆满了价比千金的杭绸苏绣。
  一个身着棉白寝衣的人影被掩在锦绣绸缎之间,露出半张艳得令人心悸的侧脸。
  少年人的轮廓线条尚且柔和,是一种雌雄莫辨、男女通杀的美色,只可惜单从那只仅仅露出的半张脸上,也可以明显看出床上人眉头紧锁,脸色潮红,正是遭噩梦魇住之时。
  裴无洙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就是被拽在那噩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曾经那么相信你,他的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你,”裴无洙只觉得自己心头充涌着一种难言的疲惫,那层疲惫是如此的深切且绵长,使得裴无洙险些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惊愤的神色,只如同行尸走肉般讷讷地自言自语道,“小七,你怎么就……”
  “是啊,还真是多亏了五哥你呢,”对面青年弯唇一笑,身上明黄色的太子朝服灼得人双眼生疼,更令裴无洙深为痛恨地偏过了脸去。
  那青年也不恼,甚至还倾过身来,附在裴无洙耳边,甜滋滋地与她道:“谢谢你,五哥……要不是你,我还没法这么顺利地当上一国储君呢。”
 
 
第5章 第一段梦   她搞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语调,又轻又柔,若是不谈内容单听语气,甚至能让人恍惚感觉是甜美愉悦的。
  却让裴无洙整个人的后背爬满了一层白毛汗,一层一层,直冷到了心底最深处。
  这种冷汗直冒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让裴无洙险些都要忘了自己是身处梦境。
  对面青年的嘴唇一张一合,继续在说着些什么,裴无洙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现在耳边砰砰响起的,只有她胸腔里如战鼓般越来越重、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裴无洙被胸口那震耳欲聋的狂跳惊得慌乱不已,已经完全顾不得去留意周身发生的其他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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