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洛阳有梨
时间:2021-01-14 10:12:53

  有那么一小会儿,裴无洙的意识突然抽离,不由疑惑地问自己:不对,我这到底是在心悸个什么呢?
  下一刻,一抹剧痛直击脑门,疼得裴无洙额角的青筋暴起,整张脸无意识地扭曲,狰狞到了能吓哭小孩的地步。
  疼,真的是太疼了……
  都道十指连心,裴无洙呆呆地将视线下移,挪到那个喷涌着汩汩鲜血的硕大伤处,木木地在心里想着:原来不止是十指啊,手掌心破了一个洞的感觉,也一样是疼得要死人了。
  “五哥,我早便提醒过你了,”将裴无洙的右手强硬按在桌上、用一把黑曜匕穿心扎过的那个人缓缓地动了,他轻柔地摆弄着裴无洙受伤的右手,嗓音又轻又软,似是在安抚,也似是在感慨般叹息道,“青崖剑妨主,它的每一任主人……最后都,不得好死。”
  “秦国大长公主将这烫手山芋甩出来,虽也算是名剑,却也怎么都不至于让你宝贝成那样子……可惜啊可惜,你从来都不愿悉心听从我的劝告,非要什么腥的臭的都往自己身边捡。”
  实在是太疼了,裴无洙被手心的剧痛弄得脑门嗡嗡作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般缓缓抬起了头,认真地望着对面人出神半晌,粲然一笑,深感认同般点了点头。
  裴无洙也是被这一抬头带得第一次看清对面人的脸。
  青年换了一身常服,面容比片刻前在梦里第一次看到时成熟了不少,已经褪去了他现在的青涩稚气,是个完完全全的成年男人了。
  裴无洙在心里琢磨着,梦境都是断续无常的,看周围这场景,自己这估计是已经跳跃到第二段梦境里了。
  “不错,”裴无洙感觉“自己”灿然笑罢,柔顺地垂下眼睫,轻轻地开口嘲讽道,“我要不是喜欢捡垃圾,怎么会捡到你呢?”
  言罢,也懒得去看对面人已经彻底黑透的脸色,冷冷地将自己泛着钻心剧痛的右手从对方那里抽出来,右手中心甚至还带着那把正扎在其间的黑曜匕,冷淡而又讥诮地补了一句:“我的右手现已经废了,从此再拿不起剑。于雍州城上,也与你再无一争之力,你可算满意了么?”
  对面人沉默许久,却是突然提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五哥,你现在对我就只有一个‘你’字了么?”
  裴无洙甚至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对面人是在问什么,不过她没听懂,梦里这个裴无洙却听懂了。
  裴无洙只觉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混杂着可笑的情绪浮上了自己心头,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反唇相讥道:“不然呢?我早已不当你是我弟弟了,更不觉得你配得上‘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你还想我能叫你什么呢……裴无淮?”
  身着太子常服的七皇子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他的面皮极白,是一种让人乍一看会感觉到不舒服的病态苍白,如今怒火骤生,整张脸爬满了扭曲的潮红。
  他神色怒极,眼神发狠,一把捏住裴无洙受伤的右手,死死盯住裴无洙吃痛惨白的唇,一点一点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往外拔。
  纵然是裴无洙已经疼得额头冷汗流成河、半点顾不上去思虑别的事了,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心口狂跳:拔匕首可不是这么拔的!
  ——若带着伤找好太医来处理,被正中手掌心地扎穿后也就是再也拿不起剑而已。
  可要是现在就被人把匕首□□,那必然血花四溅,怕自己这右手连日常也用不得了!
  就是梦境里的裴无洙,似乎也没想到对方能绝情到这地步,人疼得一时都怔住了。
  “五哥,你总是太知道要怎么激怒我了,我真不想这样对你的。”七皇子倾身过来,凑到裴无洙脸前,四目相对,一方是冰冷漠然的厌弃,一方是极尽扭曲的疯狂。
  七皇子的嘴张张合合,如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字字句句,黏腻又恶心:“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这太子之位,其实父皇早便许与我了,至于你心里的那个短命太子,哈,你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命短’的么?”
  裴无洙的脸色完全变了。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父皇嘱意的继位之人,我才是,这太子之位本就该是属于我的,压根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因为它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七皇子说罢,冷冷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黑曜匕从裴无洙手心里整个拔出。
  裴无洙痛得弯下腰来,额上的冷汗混杂着眼角的泪水一并滑下,滴滴答答,浸湿了身前不小的一块汉白玉石。
  裴无洙惶然无措地抬起眼,对上的是七皇子无声冷笑的森森侧脸,痛到从梦里醒过来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被轰然推开的殿门,以及急急匆匆地从殿外从闯进来的庄晗。
  庄晗一看清殿内情形,眼神立时就变了,不受控制地失声喊道:“殿下!”
  顶着满头冷汗坐在华央殿的大床上怔怔然地出神了两刻钟,这两刻钟里,裴无洙的大脑一片空白,从噩梦里感受到的剧痛仿佛有余韵般,在她从梦里清醒过来后还纠缠不去,疼得她什么复杂的思考都作不了,只呆呆地想了一个事:庄子期最后的那声“殿下”,喊得到底是里面的哪位呢?
  之后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裴无洙才彻底从噩梦里清醒过来,立时把方才那个无聊的问题抛到脑后,从床上起身,唤来热水沐浴后,点了蜡烛坐在书桌前沉思半晌,徐徐落笔写下四个字:符、庄、陆、越。
  先在“庄”字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犹豫片刻,在脑海中的记忆里细细搜索罢,在“越”字后简单落了个“战死”二字。
  然后是“陆”,后批道:出洛为官……
  最后的最后,在记忆里搜来寻去,都没有想起原作中是否出现符筠生这个人,思来想去,迟疑地后面续到:辞官归隐?
  那个问号裴无洙画的很有灵性,前后描了有四五遍,然后才彻底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纸上仓促回忆起的东宫四君子的结局,搁下笔,终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了。
  这笑,是苦笑,更是心累。
  东宫四君子又被称为“东宫四杰”,均是外人送的诨号,说到底,其实也就是四个从小陪侍在东宫太子裴无晏身边的伴读,只因几乎个个都出身高贵、卓尔不凡,才有好事又花痴的世家小姐偷偷凑在一起起了这花号,后又大肆流传开……
  而今裴无洙看着纸上四人最后的结局,一死一叛一出洛一归隐……裴无洙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先前怕是搞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东宫太子身边的四个伴读,要说里面有一个反叛背主尚有可能,但倘若说四个伴读一起都远离东宫……那就很无稽了。
  但裴无洙无论在自己的脑海里如何仔细地回忆搜寻,对这四个伴读在书中能想起来、想不起来的结局里,都毫无东宫太子的身影。
  ——就算是后面东宫太子在夺嫡混战中失利落败,那大家死也是一起轰轰烈烈的死吧,哪里就至于一个个的零落四散、销声匿迹……就算是最后战死的那个,都死的悄无声息,在原作里就只有作为背景对白轻飘飘提到的一句。
  除非是……
  裴无洙眼皮轻阖,细细地从头回忆起:原作是从女主,半道认祖归宗的郑国公府真千金郑惜视角而写,而庄晗在全文中的第一次出场,便是在一家花楼出手搭救了被人陷害困在里面的女主郑惜。
  后来二人互通名姓,当时女主郑惜的心理活动是:庄子期乃玉山伯之后,文采斐然,政治手腕不俗,十年后将誉满洛城,居一国宰辅之位,享“国士无双”之名,这样的人,自己可绝对不能放过,必得要趁他现在还……
  后面的剧情走向也证明了,被女主郑惜收服后的庄晗,也确实成了男主夺嫡路上的绝佳助益、最大智囊。
  因为原作从头到尾,至少在裴无洙看过的章节里,好像压根就没有提到过“大庄皇太子裴无晏”这个人,所以裴无洙一开始在郑国公府想起剧情时,理所当然地觉得,庄晗既然能跑到主角夺嫡团里,肯定是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背叛了东宫。
  ——为名为利为美色,甚至单纯是因为女主光环笼罩都有可能,所以裴无洙才会在一开始面对庄晗时隐含敌意,几度冷嘲热讽,甚至故意设计对方先去接触女主。
  可现在裴无洙却无法继续这么想了。
  梦境里七皇子的一句“短命太子”,把裴无洙猛地一下给打醒了。
  也让裴无洙想起了女主郑惜后面未尽的心理活动:必得要趁他现在还落魄,尽快与之交好,最好能将其收入掌中,为我所用。
  现在想想疑点其实很多,郑国公府身为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郑皇后包括母妃同样姓郑的三皇子在原作中都有出场,怎么偏偏就东宫太子这个人完全一点音讯都没有呢?
  真要攀关系的话,东宫太子算下来也是女主郑惜的表兄,他的生辰、大婚、乃至后来可能的被废、被囚或者被杀什么的,女主和郑国公府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裴无洙所看过的原作中还偏偏真就是一丁点都没有写到过。
  那就只有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甚至于早在剧情开始之前,就没有“东宫皇太子裴无晏”这个人了。
  ——东宫太子裴无晏,大庄皇朝冉冉升起的下一颗太阳,早早地陨落在了原作的剧情开始之前。
  也就是直到这个时候,裴无洙才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作中,女主郑惜重生后是直接回到了十五岁,和前世一样被认回郑国公府的十五岁……而裴无洙昨日在郑国公府听到那一段里,分明说的是“享了十三年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十三年!
  ——剧情故事的开始比原作中提前了两年!
 
 
第6章 真宗皇帝   这可真是太操蛋了。
  所以,从头到尾,也压根就没有什么庄晗的背叛……有的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猢狲再寻其他大树罢了。
  虽然心知既最后是七皇子登基,东宫太子必然是做了中途的垫脚石,不可能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可是出于心里对东宫太子没来由的信任,裴无洙总下意识避免去深想这一点。
  ——毕竟,在裴无洙看来,她也实在是想象不出皇帝渣爹的这几个儿子里,有哪个是真的能敌过那位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的东宫太子的。
  如此前提下,裴无洙甚至怀疑过:是不是正因为庄晗的背叛,才使得东宫沦落到那般被动的境遇?
  毕竟原作是个没什么三观的爽文,女主郑惜都能仅因前世被福宁郡主赵逦文顺口奚落两句,记恨到后来让人轮番奸辱了她……君子欺之以方,两边的道德标准不一样,打不过也正常。
  裴无洙也一直避免去细想东宫太子的死。
  要说将穿到大庄后遇到的所有人在裴无洙心里排个序,东宫太子的重要程度必是排在第一梯队的。当然,这里面还有宓贵妃、福宁郡主等,且后二者的下场还都与裴无洙一般惨,但至少裴无洙知道她们最后的死局在哪里,有争取破解的可能。
  而东宫太子……那却是两眼一抹黑了。
  现在算来,对方极有可能,只剩下两年不到的命数了。
  知道东宫太子会死,和知道东宫太子随时、马上可能会死,是完完全全两码事。
  前者裴无洙还能想着估计和自己结局差不多,六年的时间,赶在男主登基前,自救连带顺手救救她哥,后者的话……裴无洙忍无可忍,一伸手狠狠扯碎了面前那张写下了东宫四杰命定终局的纸。
  这可真是太他么操蛋了,裴无洙在心里一字一顿地默念道。
  裴无洙突然很想去见见东宫太子,现在,立刻,马上。
  从长乐宫里翻墙偷跑出来时,天光才刚刚破晓,天边擦过浅浅的鱼肚白。
  裴无洙跨坐墙头,扫视四下,看着外面候着的那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心中暗道了句倒霉。
  ——怕是皇帝渣爹昨晚宿在了贵妃娘这里,且现还没起,外面的御辇倒早早候着了……
  裴无洙小心翼翼避绕开大部队的耳目,却不想反正好暴露在了刚刚从里面出来、赶着去上朝的真宗皇帝眼中。
  真宗皇帝被裴无洙这狗狗嗖嗖的姿态给逗乐了,一边懒洋洋地由着跟着送出来的宓贵妃给自己整理朝服的腰带,一边憋着笑意给对面的大太监管洪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对方打算喊人的举动。
  然后钦等着裴无洙自以为跑出去将将要松口气了,真宗皇帝才施施然开口,冷不丁道:“洙儿,这一大清早的,你不搁自个儿殿里好好睡觉,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裴无洙讪讪地回过头来,顶着一夜没睡的苍白脸色,敷衍着做了个请安的动作,也没打算说谎,很坦然道:“父皇、母妃安……儿臣想去东宫一趟。”
  “你要去就去,谁还不让你去了不成,”真宗皇帝一早起来困得要命,当下倒是被裴无洙这活宝逗得精神不少,明知故问地挖苦道,“去就大大方方去,怎么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裴无洙咬了咬牙,瞪圆了双眼,不情不愿地承认道:“这不是还没有过宫禁的时辰嘛……”
  大庄宫城内有明确的宫禁时刻排防,裴无洙熬了一晚上没睡,突然特别想去见东宫太子。
  她恣意随性惯了,宫中大大小小的规矩早给犯了个遍,真宗皇帝连在深宫内帷随身佩剑都允她了,别的当然更不算什么……故而裴无洙也没觉得自己大清早跑出来有什么不对。
  不过倘若撞上了人,却又不一样了。
  裴无洙虽然不怕犯禁,但也没想着要这么高调地犯禁。
  “哦,原来我们洙儿还知道有‘宫禁’这回事啊,”真宗皇帝作恍然大悟状,老怀大慰道,“不错不错,看来至少这回洙儿不至于再回朕一个‘忘了’了。”
  裴无洙被真宗皇帝挤兑得脸颊通红,小声嘀咕了句“都说好不翻旧账的”,面上倒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直认错,规规矩矩地垂手禀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知错’?朕还不知道你,你有几时是真知了错的?”真宗皇帝摇摇头,喊管公公过来给裴无洙奉了块可以在宫禁自由行走的玉牌,无奈叹息道,“拿着吧,朕今儿心情好,不与你掰扯了,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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