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宠妃之子——洛阳有梨
时间:2021-01-14 10:12:53

  “刘大娘人其实还挺好的,”小和尚非常真诚地惋惜道,“但愿只是赔钱吧,若是丢了性命,倒叫小僧心里过意不去。”
  “冒昧问下,”裴无洙僵着脸,缓缓道,“听闻贵寺还有一位苦玄和尚……”
  小和尚抬起脸,认认真真地瞅着裴无洙。
  裴无洙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认识他么?”
  ——你……不会就是他吧?!
  “阿弥陀佛,”小和尚双手合十,向裴无洙肃容行礼道,“小僧正是苦玄……不知施主您?”
  有病吧!!!
  说好的是师“弟”呢?!
  六十岁的老和尚有个不到六岁的师弟?!
  他们师父现在已经活成老人参了吧!
  “倒也不是,”等不久之后到达香山寺老窝、见得梦境里那张熟悉的满月苦瓜脸后,苦贤和尚挠着自己的脑门与裴无洙解释了这一遭,“代师收徒嘛……这院子里的都是苦字辈的师弟。”
  裴无洙看着外面那站成一长排、高矮胖瘦错落有致地逼得人要犯强迫症、塞到学校里可以从一年级分到六年级的萝卜头们……顿时无言以对了。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这天下都换了三位皇帝了,我们寺里还是这苦字辈的几个老东西顶着,一个出息的后辈都没有?”
  苦字辈?老东西?
  真信了你这个不打诳语的出家人的邪哦。
  “那不是,那不是,”似乎从裴无洙脸上震碎的表情瞧出了她崩溃的内心,苦贤和尚更加拼命地挠着自己的戒疤,弱弱解释道,“先前贫僧也收徒来着,结果最后不是莫名其妙死了、就是吵着闹着要还俗,要不就是心性不正被撵出去了……”
  “好像是寺里祖上曾犯下过什么忌讳,后来贫僧也就死心了。”
 
 
第46章 交换   我心里是想跟他走的。
  确认是你们“祖上”么?……您对着左思源时候可不是这一套的说辞啊。
  师兄也算是祖上么?行吧, 你高兴就好。
  裴无洙抽了抽嘴角,神色复杂道:“听起来,你们这寺庙好像不怎么靠得住的样子……”
  “虽然如此, ”一听裴无洙这开头, 苦贤忙截过话茬来,按住身前小和尚的肩,拼命自卖自夸道, “但贫僧的师弟们个个天资聪颖, 未来不可限量……施主来寺里布施结缘绝对是能种福田、得善果的, 错不了!”
  没错,裴无洙而今之所以能被苦贤和尚舔着一张老脸奉为座上宾,只因为她刚进来时撞着那一群萝卜头如脱了缰的野马般朝自己身后的苦玄飞奔过来的盛景……然后脑子一抽, 在苦贤和尚警惕而戒备地望向她、开口问她所为何来时,裴无洙竟然答了句得人指点、想来寺里供养佛法僧三宝。
  就是通俗点来说, 给眼前这看上去快要经营不下去的破庙捐钱捐粮、供给财帛。
  苦贤和尚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其实一般情况苦贤和尚活到这把年纪了,真不至于对外人这点防备心都没有、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了……但裴无洙不是旁人, 她可是苦玄师弟亲自领进门的啊!
  苦贤和尚对自家师弟“逢凶化吉”的奇妙本事再是深信无疑了,当即都没再多问什么,只叫了个小和尚去烧水沏茶,将裴无洙恭恭敬敬地领到了屋子里坐下。
  “说到这个,”裴无洙倾手浮了浮碗中漂浮的陈茶沫子,似笑非笑道,“我还想请教主持师父一句……你们寺里这么多的小孩儿, 可都有度碟在手?”
  官府不可能给一家明显看上去经营不善的破寺庙发那么多度碟……这寺里的小萝卜头们, 裴无洙方才只粗略一数,也有将近二三十之数了。
  数完就让裴无洙眼前一黑,知道原先的计划无论如何都得改改了。
  “这, 这,”苦贤和尚还真是改不了他那个一尴尬无措就挠脑袋的坏毛病了,一边挠着头顶的戒疤,一边小心翼翼地模糊重点道,“贫僧都是有给他们作出家的戒碟的……也都算是正经和尚了的。”
  ——度碟是官府发放给已经公认得到剃度的僧尼的身份证明文件,拿着度碟的僧人,等于说是已经得到了封建王朝官方的认可与保护,有确定无疑的僧人身份,还可以由此被免除租税徭役等俗世杂务。
  戒碟则是寺庙里私下里为出家人开据的一个证明,算是证明此人在某年某月某日于某某寺庙正式出家,拿出去可以在各家寺庙里通行,用于外出□□苦修时偶有的在别的寺庙里挂单等等……但说到底,官府是不会认这个的。
  而度碟制度的诞生本就是为了防止僧人私度,控制僧尼数量,裴无洙不信苦贤和尚自己心里会不清楚这个,他方才那样的说辞,简直毫无分毫的说服力。
  除非只是有意蒙骗不清楚其中区别的外行人。
  “胡闹!”裴无洙将茶碗重重嗑在案几上,疾言厉色地呵斥道,“他们都没有度碟在身,那可有官府出具的其他户籍文书?和尚,我想我没来错地方,你这里是寺庙,可不是个什么作人牙子买卖的拐子处吧?”
  苦贤和尚被裴无洙问得一时哑然,僵持片刻,神色怆然地摇了摇头,面色颓然道:“确实如施主所料,贫僧师弟们……在官府那里,都是没有户籍身份的。”
  裴无洙闭了闭眼,有些不能想象,神情难堪道:“那你这里是怎么聚了这么多小孩儿的……我可不曾听闻,这十多来年,我朝有遇着过什么饿殍遍地的大灾祸啊。”
  ——这帮孩子都没有度碟没有身份……二三十个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裴无洙对苦贤和尚的基本人品还是心里有数的,他必不可能真去作什么人贩子买卖,但这么多的小孩儿,倘若真无故失踪了,官府那里会没有备案?都没有人找来的么?
  他们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呢?
  只有一种情况,能完美无缺地解释这一切。
  就像每逢乱世僧道遍地一样,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裴无洙打从心底地不愿意接受罢了。
  “是啊,今上治下不错,登基后天下也算是大安,百姓们也有二十年没遭过大灾、大乱了。”苦贤和尚竟然还点了点头,附和了裴无洙的说法,踌躇了一下,不安地解释道,“但是大天灾没有,小祸不断呀。”
  “就比如说苦思师弟吧,”苦玄和尚点了点外面那排站在最前头、看上去个头最高、年纪最大的那个,“十一年前,徐州水祸,贫僧当时正好在那附近挂单,仗着自己身手还算利落,跑进去跟着救人……他那是就才三个月大,这么长一点,被放在一个小盆子里,飘啊飘的,也是命大,竟然就那么飘过来了。”
  “贫僧也明白施主您的意思,”苦贤和尚又随口回忆了几个小孩儿的来历,苦笑着对裴无洙摆手道,“只是他们这种情况,就算贫僧找上官府吧,父母亲族也皆都不在了,官府又能有什么办法,最后还是得叫贫僧送到善堂里去……”
  “那为什么不送到善堂里去呢?”裴无洙想起梨园阁中洛青园,也是一般差不多的遭遇……心里一时既沉重又难受,眉心微蹙道,“善堂既开着,不就是为这些情况作准备的么?至少他们在善堂里,还能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在,日后不论做工成家,都还能有个正经说头的在。”
  ——在大庄,敢做个没有官府文书的黑户,你出去赁宅子住都没有主家愿意租赁给你。
  “这不,女娃娃都多送过去了,男娃娃有的就干脆留下来了。”听到裴无洙这样问,苦贤和尚笑得更苦涩了,欲言又止地瞧了裴无洙一眼,忍着没有说后面的话,只自嘲地调侃了这么一句。
  但苦贤和尚忍得,外面的那些年少无知的小孩子未必个个都能忍得。
  有一个就不知怎的突然恼了,一下子从里面蹦了出来,义愤填膺地冲着裴无洙猛拍胸口道:“施主您是不知道,我告诉你啊,那善堂里有坏人,他们老喜欢看人下菜碟了,能把老实人欺负死,那地儿就不是好人能呆住的!”
  “苦绵,闭嘴!”前头那个头最高、年纪最长的小和尚赶忙回头呵斥师弟。
  “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我闭嘴,”那刚刚跳出来的小萝卜头不高兴了,怒视着自己师兄道,“他们就是欺负人,要不是他们欺负人,苦连师兄为什么要带着小河小溪再偷偷跑回来?住持师兄明明一开始就说好寺里不留女孩子的!”
  苦贤脸色大变,要再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裴无洙听得眼前一黑,顿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你们这和尚庙里现在还敢留着有姑娘家?”
  “只是迫于无奈,先暂时收留她们住一阵子,”苦贤和尚怕裴无洙误会得更深,只得硬着头皮让两个小女孩儿出来了,“等再过些日子腾出手来,贫僧就为她们找户愿意收留的人家送走。”
  还好还好,裴无洙一看来人,心里先松了口气,两三岁的小女孩,看到裴无洙还怯生生地扭指头,只要这寺庙里没有什么特别丧尽天良的禽/兽,那就应该暂时没什么事儿。
  但是——
  “你们这样不行,”裴无洙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与苦贤和尚严肃声明道,“就先不提这两个女娃娃,就说大师你这些‘师弟’们,你问过他们的意思么,他们当真想一辈子做和尚么?”
  “现在他们一个个的都还小,但以后长大了,如果想还俗了怎么办?”裴无洙肃容道,“你能给他们一个个疏通关系再补办好身份文书么?你做不到的,如果你做得到,你们寺里就不会是现在这光景了。”
  “但如果没有身份文书,您是要他们以后跟你一样一辈子困守在这枯寺里做一辈子没有度碟的假和尚么?还是要他们还俗之后只能去卖身为奴?”
  苦贤和尚听得苦笑连连,不合时宜地想跟裴无洙解释一句他师弟们都是有正经戒碟的,真做了一辈子和尚倒也算不得是个“假和尚”……但自己在脑子里想想都觉得这话说也没趣,只连连应声道:“施主深谋远虑,说得极是。”
  “只贫僧实在是个没本事的,”苦贤和尚苦笑道,“又仗着有几□□手闲不住,听闻个什么水灾洪祸的总忍不住跑得比谁都快,只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救回来又没法子处理好他们以后的事……只能委屈他们一起陪着贫僧苦修了。”
  “不,您的为人,在下心中深感敬佩。”裴无洙心想,梦境中的原作剧情,还是不要代入到现实里来分析了。
  ——毕竟,易地而处,如果把裴无洙换到苦贤和尚的位子上,身后一堆小萝卜头师弟拖累着,左思源只消随便派几个侍卫拿着刀来用他们的性命威逼一二……屈服作证,那是迟早的事。
  “如果说,”裴无洙想了想,缓缓道,“我能为你们解决当下的难题,我指的不只是为你们寺里布施供给,还有解决这些孩子的身份文书问题、送他们去学堂读书识字、或者是他们想正经学个手艺活也行,不分男女。”
  外面的一长排萝卜头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已经激动得泪眼汪汪要哭出来了,年纪大些的则要慎重点,只以谨慎怀疑的态度等着裴无洙的下文,年幼的,如那两个两三岁的小女娃,甚至都还没明白身边的大小哥哥们是在兴奋个什么。
  苦贤和尚手尖一颤,通红着眼眶道:“施主心中若是有什么要求,现在就但提无妨吧……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贫僧恐怕很难拒绝得了您。”
  毕竟,大家都知道,世上并没有从天掉馅饼的好事。
  “我要将他带走,”裴无洙指了指一直在边上静静倾听的苦玄小和尚,神色平静道,“从此以后,他与你们香山寺的过往皆就此一笔勾销……你们必得向我保证,对他的过去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只当从来没有这么个人过。”
  “施主可是缺个舞弄文墨的书童,”苦贤和尚笑得很勉强,还在异想天开地试图更改裴无洙的想法,“苦玄师弟是正经出了家的,恐怕不符合您的要求……您要是缺个小书童,不妨在外面那些里面寻觅一二。”
  “大师,”裴无洙不容苦贤和尚再逃避,正色地直言不讳道,“我为什么要带他走,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苦玄小和尚的玄异之处,寺庙里的其他小孩子或许不会多往心里去,可苦贤和尚却一定不会是“不往心里去”的那个。
  “那,”苦贤和尚尚且还想再挣扎一下,“如果以后苦玄师弟想回来了……施主您会放他回来的吧?”
  “不会再有你‘苦玄师弟’这个人了,”裴无洙面无表情地打破了苦贤和尚的最后幻想,冷冷道,“你们心里就当他是死了吧……若是有山下村民偶然问起,就照着我这话说。”
  裴无洙此言一出,外面所有的大小萝卜头顿时皆安静了下来。
  大孩子们主动站到前面来,把小孩子护在身后,用那种看着恶人的防备眼神警惕地瞪着裴无洙。
  苦贤和尚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道:“可是施主,您也知道,贫僧这里是不卖孩子的。贫僧看,这个事儿,要不就这么算了……”
  “住持师兄,”一直在边上安静沉默的小和尚轻轻出声,用那把清亮的嗓子缓缓道,“但是在我心里,却是愿意随着这位施主走的。”
  “这,”苦贤和尚听得很难受,摇头拒绝道,“苦玄师弟啊,咱们寺里也不需要你……”
  “并不只是为了寺里的师兄弟们,”苦玄小和尚微微摇了摇头,用那双乌黑沉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裴无洙,轻声道,“这位施主给我的感觉……很舒服,我心里是想跟他走的,住持师兄。”
  苦贤和尚听得微微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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