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年长沈彻两轮,都是能做他长辈的人了,偏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浑身是汗直直的跪了下来,“世子明鉴,此毒就算出自宫中,那也与我们太医院无关啊。”
只说与太医无关,却又不否认,那便是与宫中的贵人们有关了。
沈彻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他上次便发觉祖母有些异常的疲惫,但差人请了太医看过并无不妥,他便以为自己想多了,还好沈少钦提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此事你无关,但我将祖母交予你,你得保她万安,否则。”他的声音阴冷,吓得太医又是一个哆嗦。
“是,下官竭尽全力必定会解此毒。”
“还有。”
沈彻的目光落在他的嘴上,太医马上就明白的连连磕头,“下官绝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为世子守住秘密。”
沈彻这才神色凝重的点头,看着太医慌不择路的离开,才陷入了思索。
太医外出就诊,回去也要将病情记录在册,现在还不知毒药是从何而来,绝不能打草惊蛇。
下毒的人倒是很好猜,只是他想不通,到底是谁,会把手伸到南阳王府来,而且目标还是祖母。
当初与陈蓉合谋的应是惠妃,可按太医的意思,有人还在持续的下毒,惠妃早已入了冷宫,这么看来当初的案子背后还有其他人。
而宫内如今只有皇后和娴嫔,以及不怎么受宠的嫔妃。
皇后。
沈彻的目光微滞,沉下气来。
那便只能是娴嫔与三皇子,他们所图的是什么?
沈彻还在深思,袁立已静声上前,喊了声爷,他才回过神来看他,“爷,陛下急召。”
*
林梦秋自然也不知道老太妃中毒之事,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的菜肴,等着沈彻回来,可她一直从黄昏等到了月上中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红杏看她坐的久了脸都白了,忍不住的道:“爷下午的时候出府去了,主子还是别等了,菜都冷了,奴婢让小厨房重新做些您喜欢的。”
其实沈彻也没说他会回来,只不过是她自己非要等,这会看什么都觉得没胃口。
“撤了吧,我等晚些饿了再用。”
林梦秋坐的确实有些久,站起身的时候肚子又有些抽疼,扶着桌子站了会才好些,正要回里屋更衣,就见外头的灯火亮了起来。
不等外头丫鬟来报,她就眼睛发亮的快步往外走。
果真看到院中下人打着灯笼,而后头坐着面若寒霜的人,不是沈彻又是谁。
沈彻很快就到了廊下,见到她站在门边还皱了皱眉,“不在屋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回去。”
林梦秋嘴上乖乖的应着好,却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看他进屋才跟着往回走。
沈彻进到里屋就看见了,桌上的饭菜还未动过,一看就是在等他,心里高兴眉头却还是拧着,“见我没回来,就不知道自己先吃?如此蠢,也不知怎么长这么大。”
林梦秋嘟囔着嘴,扯着自己的衣袖,“爷没回来,我没胃口。”
“你这是要赖到我的头上?阿四,撤了再换桌席面上来。”
阿四屁颠颠的小跑进来,没多久,一桌热腾腾的饭菜重新换了上来。
林梦秋之前确实没什么胃口,可沈彻回来了,她又看什么都觉得香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桌上的糯米藕,冬瓜排骨盅,枸杞炖鸡,样样都是她喜欢的,林梦秋满足的喝了一大碗鸡汤还觉得不够。
等到放下碗筷时,小肚子都鼓鼓的了。
“你不是说没有胃口?”
“爷回来了呀,我就想吃了。”
“那我倒是比药还管用。”
林梦吐了吐舌头,偷偷的在心里道:何止比药管用,您比仙丹还要灵。
沈彻的床被林梦秋给占了,这些日子他都是歇在书房,用了晚膳时辰尚早,沈彻也没急着回书房,坐着翻看手中的东西。
林梦秋则是吃的有些撑,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转圈想要消消食。
趁机拿这几日的账目和写的字问沈彻的意见,希望这样能多留他一会。
沈彻也知道她的小心思,故意不点破,拿着笔将她写的字中不好看的给圈了起来。
“是比之前看着精进了些,但离第一才女恐怕还差得远。”他话里话外带着调笑,偏偏林梦秋没听出来。
林梦秋现在说谎已经可以做到面不红心不跳了,甚至带了几分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妾身的手疼。”
沈彻知道她不是林梦媛在这装神弄鬼,只是轻笑了声,之前他还觉得生气,现在看着她演戏竟比看戏还有趣,总是编些傻子都不信的话来蒙他,还说的认真,让他舍不得揭穿。
等他哪天不高兴了,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看她到时候怎么哭。
沈彻正想指点她两句,袁立在外求见,不是要事他是不会在这个时辰求见的,便出声让他进来。
袁立跪地行礼,看到林梦秋也在,就下意识的闭了嘴,林梦秋很识趣的要回里屋避嫌。
却不想沈彻淡淡的睨了一眼,手指不耐的点了点桌上的纸张,将林梦秋的思绪拉回到了桌上,“无妨,有事直接说。”
袁立虽然有所顾忌,但沈彻都这么说了,只能如实的将事情道出。
今日陛下急召沈彻进宫,便是有人密报辛家频动,与朝中多人暗中往来,怀疑辛家似有不臣之心,并将此事交给了沈彻。
袁立在外查了些线索,这才连夜来报,“再过几日是辛家老夫人大寿,惠妃入了冷宫辛大人遭贬职,按理来说不该大肆操办,可据卑职查探到的消息,辛家已向京中多数府上递了帖子,看样子不仅不避讳,还要广邀众人。”
“说重点。”
沈彻没有抬眼,对此并不感兴趣,林梦秋倒是听的走了神,被沈彻拿笔尾轻轻的拍了下手背,才委屈巴巴的将目光放回纸上。
哼,她说要去避嫌,非说不需要,现在她想听故事,又不给她听,真是坏蛋。
但这种官场之事,林梦秋就算听了也听不明白,渐渐的也就当成了耳旁风,认真的握着笔,按照他指点过的样子重新写了一遍,果真有了那么两分意思。
“这事本就奇怪,卑职就顺着这个线索去查,发现辛大人的贴身侍从乔装打扮想要出城,想必是要借着操持寿宴采买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沈彻听到了想要听的,才抬了抬眼,“去查查,此人何时出的城,又要向何处传送消息。”
“是。”
袁立出去后,林梦秋握着笔头看他,“爷,您又要去查案了吗?”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都能见着沈彻的日子,他去查案便会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整日都瞧不见他,担心是一点,更多是她会想他。
林梦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些许不舍,让沈彻也不自觉的让软了语调。
“府里如今也没人敢招惹你,即便我不在,也没什么好怕?”
“妾身担心爷。”林梦秋说完,又忍不住的低声加了一句,“更想时时见着爷。”
之前沈彻只知道她爱撒娇,却是不知她还这般的黏人,而且被她这般依赖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甚至有几分受用。
“过来。”沈彻说这话时带了三分懒意,勾着她心甘情愿的放下戒备,朝他走去。
林梦秋乖巧的在他面前站定,沈彻扬着唇轻笑道:“蹲下些。”
她依旧是照着话做了,而后便感觉到额头有些温热的湿润,等反应过来时,沈彻已经退开半步,带了两分哄骗的口吻道:“我会尽量每日回来,好生养病,等案子办完了,咱们也得把账好好算一算了。”
这样的吻让她有种好似自己也被他喜欢着的错觉,即便只是蜻蜓点水,只是浅尝即止,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满足。
整个人有种如卧云端的轻飘飘之感,幸福的好似要飞升成仙。
林梦秋还沉浸在那个温柔又缱绻的吻里,就被沈彻这句算账给羞红了眼。
至于要算的是什么账,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
自第二日起,沈彻便开始早出晚归。
辛家结党营私为的自然是二皇子,沈彻有针对性的派人盯住了安阳那边的消息,只要有人形迹可疑,便向他禀报。
果然没过几日,袁立便查到了线索,那个乔装打扮的侍从运了车东西鬼鬼祟祟的进了城。
“爷,看车轨痕迹,这箱内只怕是重物。”
袁立说的保守,沈彻却已有了判断,若辛家真的想要谋逆,必定需要武器或是更危险的东西。
好一招声东击西,故意大肆操办老夫人寿宴,引得众人去关注府上,实则将东西运入京。
“东西到哪了。”
“被藏在隐巷的一户民宅内,已经确定了位置,随时等爷的吩咐。”
沈彻算了算时辰,今日来不及了,也不可操之过急,而且他还答应过有个傻子说要回去的,“明日子时动手。”
一切部署妥当,总算到了隔日子时。
“人在里面?”
“卑职的人彻夜在此盯着,人和东西都没离开过。”
沈彻点了点头,袁立便带人冲了进去。
半刻钟后,沈彻入了院子,却见屋内倒了一地的尸首,他们早已服毒自尽没了呼吸,而所谓的箱子更是空空如也。
不必多说也知道,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不然对方不可能提早防备。
“爷,卑职失职,还请爷责罚。”
沈彻沉着脸许久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盯着地上的尸首冷冰冰的道:“今日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带的十个亲信,个个都是与咱们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应当不会漏嘴。”
沈彻面覆寒霜,静默着未动。
袁立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脑袋垂得更低,压着嗓子道:“爷,卑职想起还有一人。”
“说。”
“当日说此事时,世子妃也在场。”
第49章 遇险
沈彻回到府内已过丑时, 屋内的灯火燃至烛心,发着微弱的橙光。
他控制着轮椅缓慢的绕过了屏风,最后停在了床榻前, 原本古朴的木床因为睡着的人换了,不仅加上了幔帐就连锦被枕头也全都变了。
从一成不变的黑白换成了花俏的颜色,处处都透着小女孩的心思。
此刻床上睡卧着的人, 紧闭着双眼,睡着正熟。
许是屋内点着香炉,屋内有些热, 她的小脸更是睡得红扑扑的,丝毫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手脚因为涂了膏药正乖乖的横在被褥外头, 白皙凝玉般的肌肤还有些许红痕,烫伤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却还能看到点点被蚊虫咬过的红点。
他记得上回她说过, 她很容易招蚊虫, 难怪要罩上幔帐,皮滑肉嫩, 可不就招虫子喜欢。
沈彻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一直看着她的脸,好似想要将她给看透。
这张面皮不知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一颗心。
在今日事发前,他甚至已经决定要相信她, 不管她是林梦媛还是林梦秋, 他都不在意。
他会让她留在他身边, 予她欢喜予她想要的一切, 可现在全都回到了原点。
袁立已经去查当日的那十人,而林梦秋则是交给了他。
当初他也是如此信那人,最终得到的是这双废腿。
这次呢, 他还能信她吗?
当初若是早早将她了结,是否此刻便没了这么多的猜忌和不舍。
她这双蛊惑人心的眼,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还有这颗坚如磐石的心,不该留到现在的。
屋内烟香缭绕,帐中人皎皎若月。
现下还不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她,他都需要亲眼所证。沈彻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转着轮椅像未曾出现过那般悄声离去。
而床榻上睡得正熟的林梦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呢喃着睁了睁迷离的眼,她好似看见月光下有个落寞的身影,可困意席卷着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她没听到院内动静,以为沈彻还没回来,就和往常一样上了药,用了早膳,等大夫来为她复诊。
大夫仔细的查看了伤口,而后笑着起身笑着恭喜她:“世子妃恢复的很好,再修养个三四日便该好全了,只要禁着些酸辣腌制之物,日日涂抹这玉肌膏,不仅能恢复肌肤,还能更胜往昔。”
林梦秋也忍不住的高兴起来,但凡是女子便有爱美之心,而且日日在屋内她也快被闷出病来了,能出去走走自然是好的。
林梦秋赏了大夫荷包,红杏送着他出去抓药,又坐着看了两本账子,便带着人去了春熙堂。
以往春熙堂总是欢声笑语不断,远远就能听见,如今陈氏被罚禁足,沈少仪夫妻皆离府,不仅整个南阳王府安静了许多,就连此处也没了欢笑。
丫鬟打了帘子,林梦秋等进屋后才发现,沈彻居然也在,老太妃头戴抹额靠坐着,双眼混沌,面容不仅消瘦还微微泛黄,气色确是不大好。
老太妃看到她来了,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来,看上去人也精神了些,“你们小两口是不是提前约好的?”
林梦秋根本不知道沈彻回来了,但想着他是担心祖母所以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告知她,也就未曾多想。
反而是听到老太妃那句小两口有些脸红,她也觉得最近和沈彻的感情好似有些转变,既期待又甜蜜。
她见沈彻没有反应,也就没反驳老太妃的话,只当做两人是约好了的。
老太妃赏了坐,她就坐在沈彻的对面,体贴的关心着老太妃的身子,问她可是好些了。
太医为老太妃诊断后的结果,沈彻谁都没有说,林梦秋自然也不知道,只当她是旧疾犯了,还说一会帮她老人家捶捶背捏捏脚。
“是彻儿告诉你的吧,太过小题大做了,我这都是多年留下的老毛病了,能有什么事啊,休息几日就好了,哪里还需要叫太医,到时还要引的娘娘挂心。”
老太妃嘴里嗔怪着沈彻小题大做,实际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孙儿如此关心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梦秋也不点破,搂着她的手臂撒娇,顺着她的话说:“您是咱们府上的主心骨,便是多小心都不为过的,便是世子不说,孙媳也是要日日过来侍奉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