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前夫是朵黑心莲——椒盐小甜饼
时间:2021-01-15 09:50:58

  沈陶陶有些意冷。重生回来时,她曾抱有过一丝侥幸,想着或许父亲并不知晓宋府中的光景。如今看来,真正蒙在鼓中的只有她一人罢了。
  她低低叹出口气来,低头自袖中取了块帕子,自己慢慢将泪痕拭去,素日里清甜柔和的声音隔着锦帕传来,微有些疏离:“那女儿先去祠堂跪着了。”
  她独自走了几步,又慢慢回过头来,唇角微微弯起:“不过宋家那头,父亲还是不要差人去了。今日女儿出门恰逢女官册选,便顺道报了个名。两日之后,是正式的擢考。若是考上了,那便是天家的人了,您无权婚配。”
  沈陶陶还有半句话未说,若是考上了女官,却又立即婚配出去,便是明晃晃地蔑视天家,举家皆要受到牵连。对他的仕途不利不说,若是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参上一本,怕是有性命之忧。
  沈广平为官多年,自然懂得其中厉害,当即脸色铁青,却也不敢用强,只负手冷笑道:“女官,上百个名门闺秀中才出一人,也是你能肖想?我且等你两日!这宋家,你非嫁不可!”
  ……
  宋府的小厮刚走到沈府门外,便见到一架枣红顶官轿停在道旁,立时便打了个激灵,凑上前去,隔着轿帘低声道:“世子爷,沈家二姑娘把婚书给撕了。您看,这……”
  浮绣着大片银白色飞鸟纹的苏绸帘子被暖风掀起一角,天光自四面涌来,拂照于轿中之人面上。
  宋珽的肤色冷白,带着一点素日里不见天光的病态,窄长的凤眼微垂,目光轻落于青石地面上那一纸被沈陶陶踏过的婚书,眸光晦暗不明。
  “我看到了。”良久,宋珽淡淡应了一声,修长的食指缓缓捻动着的佩在拇指上一枚羊脂玉扳指,淡色的薄唇慢慢紧抿成一线。
  沈陶陶回府不久之后,他便也赶到了沈家。方才院落中的吵闹声,一字不差地皆落入了他的耳中。
  上一世第一次见到沈氏,便是在拜堂的时候。沈氏一直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软弱可欺的样子。
  之后长长十载,她留给自己的记忆也单薄的像一张剪影,便是强要去想,也只能归纳出八个字来: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他倒是不曾想过,沈氏在成婚之前,也曾这样激烈的抗争过。
  宋珽转动着扳指的动作慢了下来,神色淡了几分。
  只可惜,沈氏的一番挣扎终归只是徒劳。
  毕竟上辈子沈氏还是嫁来了宋家,那两日后的女官擢选,必是要落榜了。
  他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在家中等着沈氏嫁过来便好。
  思及此,他的神色松乏了几分,对抬轿的车夫道:“回吧。”他说微微闭了眼,像是倦怠已极一般,便将身子
  倚于轿中柔软的大迎枕上,又对跟在轿旁的杜元忠淡声吩咐道:“婚事照旧筹备下去,婚书我回府后再写一封便是。”
  他说到此,微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决定给沈氏留有几分颜面,便不曾说落榜二字,只淡淡道:“待女官放榜后,便将婚书再给她送去罢。”
  ……
  两日的光阴很快过去。
  即便沈广平再是不愿,沈陶陶还是与李氏所出的长女沈静姝一同踏上了去皇宫的行程。
  马车中,沈静姝与沈陶陶相对而坐。
  沈静姝面容清秀,肤色白皙,脊背挺得笔直。在与沈广平与李氏依依惜别后,素手上便一直捧着本女训细细温读,端得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风范。
  当听见四面由静谧转为嘈杂,知道是到了市井间,离沈家远了。她便才放下书,抬起一双凤眼看向沈陶陶,轻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废物就该有个废物的样子。好好待在家中便好,又何苦出来丢人现眼。”
  沈陶陶像是习惯了她这幅做派,只弯了弯眼,抬手将车帘掀起一角,清浅笑道:“姐姐再说一次?说大声些?”
  沈静姝冷哼一声,侧过身去,以手中女训遮面,一副不屑与她计较的模样。
  两人一路无话,马车碌碌行至宫门前停下。
  随行的侍女正是云珠,她先小心地将沈静姝搀下了马车,复又伸手来扶沈陶陶。
  沈陶陶将手指软软搭在她的掌心,目光落在她这张熟悉的面孔上。上一世灵前云珠推她那一下还历历在目,如今人就在眼前,便又清晰了几分。
  她眨了眨杏眼,脚下一歪,合身便往云珠身上倒去。
  云珠一声惊呼,本能地想要避开,沈陶陶软软搭在她掌心的手指却倏然用了几分力道,不轻不重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就是这样片刻的迟缓,沈陶陶已自马车上摔下,不偏不倚地将云珠扑倒在地。
  沈陶陶躺在云珠的身子上,并没什么大碍,连油皮都不曾擦破一分。而生生给她当了垫背的云珠却要惨上许多,一身的灰土不说,后脑勺上还肿起一块大包来,一小股鲜血自长发下渗出,黏黏稠稠的一块,疼的她脸色发白,一阵阵地倒抽冷气,说不出话来。
  沈陶陶趴在她身上,丰艳的唇在她的耳畔微启,含着笑意的语声温柔而轻缓,耳语一般:“云珠,你信因果报应吗?”
  云珠一愣,还来不及回答,沈陶陶便已经自她身上爬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关切道:“云珠,你有没有事?”她眸光一扫,像是才发现云珠脑后的血迹一般惊声道:“车夫,快送云珠去医馆!”
  云珠本就摔得有些晕,眼前的一切令她来不及反应,浑浑噩噩地便被扶上了马车,往就近的医馆里去了。
  沈陶陶眼看着马车去的远了,便从容地垂下头去整理自己方才弄皱的裙裾。
  目光一低,却见眼前倏然多出一双素面的软底宫鞋来。
 
 
第4章 菜谱
  沈陶陶不动声色地顺着这双绣鞋将视线上移,正对上眼前之人打量的目光。
  那人一身女官打扮,四十上下年纪,面容冷肃略显刻板,一双目光锐利,毫不避讳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道:“一个丫鬟也要管,你这丫头倒是好心。”
  沈陶陶福身行了个礼,轻声答道:“不敢承您夸赞,云珠是我的贴身侍女,与旁人不同。”
  女官扫了她一眼,冷嗤道:“这宫中多管闲事之人,往往死的最快。”
  沈陶陶一愣,又见这女官看着脾气古怪,性子强势,大抵也是不喜旁人忤逆的,便也不辩解,只低头应道:“您说的是,臣女受教了。”
  沈静姝本以为沈陶陶得了女官赏识,正妒得心中冒火,如今见她没落着好,心中大喜,忙款步上前,拉着沈陶陶的手假意关切道:“妹妹在家中从不管下人之事,如今到了宫门口,怎么反倒热心了起来?”
  这明里是替她解围,暗中却直指沈陶陶表里不一,人前做戏。
  话音未落,却听那女官又冷笑一声道:“阴阳怪气,德行有亏!”
  沈静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张秀脸顿时煞白。
  还是立在旁侧的另一位看着和气些的圆脸女官有些看不过去,轻咳了一声,指了指眼前的宫门道:“时辰将至,你们且进去吧。”
  沈静姝如蒙大赦,急急往里头走。
  沈陶陶便也向两位女官福身道了谢,顺着人潮往宫里走。
  燕朝的女官地位之高,犹在一些低品级的官吏之上。在宫中当值时若是得了贵人青眼,荣华富贵,荫蔽家人不在话下。因而来应选女官的,也多是京中闺秀。贫苦出身的女子大抵不敢有此肖想。
  沈陶陶与沈静姝的出身若是放在旁处,还勉强值得一提,若是落在这群女子中,倒是颇有些现眼了。
  沈静姝也觉察了此事,面上的神色紧了几分,快走几步赶到了人潮前端,将沈陶陶远远落在了后头。
  沈陶陶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暗自好笑,就算是赶上了第一批擢选又能如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上辈子,沈静姝是落了榜的。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才情,也不过在她那狭隘的手帕交圈子内算是上乘。若是真拿到台面上与世族贵女相比,便是徒增笑料罢了。
  思量间,用以擢考的漪兰殿已在眼前。
  虽只是一座偏殿,却也是飞檐斗拱,檐牙高啄,赤红色的琉璃瓦似日光般张扬铺展,漫无边际,尽显皇族气派。
  沈陶陶低头提着裙裾,慢慢往阶上走。
  在走到门槛处时,她迎面撞见从里头走出来的沈静姝。
  沈静姝眼眶微红,甫一见到她时,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压了嗓音冷冷道:“你现在弃选还来得及,别去给沈家丢人!”
  沈陶陶弯了弯杏眼,放轻了嗓音笑道:“既然大姐姐都从里头出来了,那沈家想必已没有什么脸面了。自不差我这一遭。”
  沈静姝脸色一寒,却不好在人前发作,只得咬牙说了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便甩袖而去。
  沈陶陶并不与她计较,迈步进了门槛,在内殿一架云母屏风前低头跪下,柔声道:“从五品员外郎沈广平之女沈陶陶,拜见主考。”
  屏风后静了一瞬,旋即有一女官自其间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沈陶陶面前,冷淡道:“会些什么?”
  沈陶陶低着头,不曾见到她的容貌,只见着眼前一双素面的软底宫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抬起头来。
  真是冤家路窄,眼前之人便是宫门处见过的女官。
  她惩治云珠时弄巧成拙,给这位留下的印象极差。若这位是个先入为主的,直接将她落榜
  ——
  沈陶陶呼吸一窒,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寻常女子落了榜,少不得听主母几句挂落,然后去走相夫教子的老路。
  而她若是落了榜,沈广平估计得敲锣打鼓开席庆祝,然后一顶花轿把她绑到宋家等死。
  女官等了一会,见沈陶陶不答,一双柳眉霎时皱紧,语气冷淡中又带了几分不耐:“书、药、酿、服、饰,你会哪样?”
  沈陶陶定了定神,柔声答道:“您说的这五样,臣女都不会。”
  女官微微一愕,旋即冷嗤一声:“年纪不大,脸皮倒颇厚。”
  沈陶陶也不羞恼,只轻声反问道:“宫中/共有书、药、酿、服、饰、膳六司,您为何独独不提尚膳这一支?”
  她上辈子嫁到宋家时,曾随着封了诰命的老太太进过几回宫,这点见识,倒还是有的。
  那女官的目光在她细白匀停的手指上停了了一停,下意识地紧皱双眉,狐疑道:“你会膳?”
  “是。”沈陶陶点了点头,行至擢考的书案前,先研开徽墨,又将一张雪白的宣纸叠了两叠,在上下左右四个角上,写下‘春夏秋冬’四个大字。
  未出嫁前,她也曾与许多闺阁少女一样,幻想过出阁后的四季。大抵是春起摘花,夏至放舟,秋来登高,冬日在梅树下饮酒。
  但当真嫁给宋珽后,等着她的,却是半死不活的夫君与族中盯着她的无数双眼睛。有人盼着她逃,有人盼着她死,还有人盼着她红杏出墙。她走到哪儿都甩不脱这些视线,便只能成日将自己关在小厨房中,做点吃食打法日子。寒来暑往,倒也练出一手好厨艺来。
  如今这手厨艺,便是她不再坠进那深渊里的唯一一根稻草。
  她定了定神,握紧了手中的狼毫,缓缓落笔。
  春字下头,写得是一道‘春城三色’。
  夏字下头,是一道‘莲房鱼包’。
  秋字下头,是‘螃蟹清羹’。
  而冬字下头,则以一道‘雪渍梅花’作为收尾。
  沈陶陶搁下笔,柔声开口:“春日里多笋。以木耳、春笋、虫草花为主料,配以香油,辣椒油,可制成一道开胃凉菜,香辣可口。”
  “夏日莲蓬熟。将新鲜的莲蓬去瓤去底,放入鳜鱼同蒸,此为主菜,多汁滑嫩,鲜香清美。”
  “秋日蟹肥。取湖蟹一只,剔出蟹肉,蟹膏,与鸡汤、菌菇一同煮沸,再以马蹄粉勾芡为羹,汤清味美,其香迴异。”
  “冬日里采梅花半篮,以梅枝上雪水浸泡,佐以蜂蜜、玫瑰糖共同腌制,入口清甜,可为餐后零嘴。”
  女官听完,并无赞许之色,反倒面色一沉,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你以为宫中的尚膳司是什么地方?是你背了几个菜谱,说几句讨巧的话便能进的?”
  说着,她便拂袖要走。
  以四季的时令菜色融入四季之中,这份巧思已是难得。而眼前的女子并不满足于此,还兼顾了上菜的顺序,从凉菜到主菜,再到羹汤,还不忘餐后的清口的零嘴,其中难度,自是不言而喻。
  若说这菜谱是宫里经年的御厨所想,她自没什么说辞。但如今却从一个年仅十五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她却是不信。
  且沈陶陶十指匀亭白净,没有半分烟熏火燎的痕迹,怎么看也不是个常年下厨的,大抵是从旁人手里高价买了菜谱,临时背了几遍,便来糊弄她了。
  她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大半辈子,这样的女子也见的多了。
  若不是看沈陶陶年纪尚幼,心思单纯,只是一时走上了歪路,她早已以舞弊为由,差金吾卫将人撵了出去。
  沈陶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见她面色不虞,转身要走,顿时急了眼,起身快走几步扯住了她的袖口:“
  您等等,我是真的会膳,不是背得菜谱。我可以证明给您看。”
  女官脸色一冷,仍是不信:“从未见过你这样急功近利的丫头,这女官的职位就对你如此重要?”
  “是。”沈陶陶咬了咬牙,鸦羽般密长的睫轻轻眨动两下,一双明眸里显出一点哀戚:“若是得不着这女官的职位,我便要被父亲遣出去嫁人。”
  见女官一脸冷漠,沈陶陶将心一横,索性依葫芦画瓢地给宋珽按了个话本子里头强抢民女的恶霸形象,轻声道:“您是不知道我要嫁的是什么人!他赌钱,嫖妓,夜宿花楼,外头养了许多外室还不够,回到家中还要强迫家中的清白丫鬟给他通房。一旦灌饱了黄汤,那更是不得了,见东西就摔,见人就打,府中的下人们少有幸免。”
  她说得真切,引得等在外头的两个小宦官探头探脑地往里头望。
  那女官凌厉地瞪了两个小宦官一眼,一把拉起沈陶陶往偏殿里走:“行了,你不是会膳吗?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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