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转身看了看宁舒窈,朝她颔首:“表妹。”
他这一声表妹一出,在场所有贵女都神色各异,也在心中掂量了下这平素都默默无闻的忠顺侯家的分量。
赵清有些不甘,却咬了咬唇没敢说话。
裴卿眼珠子轱辘的转,想到什么似的,笑的眼睛都弯了。
长宜郡主见状,出来打了圆场:“既然宾客都来齐了,不如先到后院吃点心品品茶?”
宁舒窈同宁如殷率先应下:“这自然是极好的。”
众人穿过回廊,花枝从祥云状的空旷里伸展进来,软头纱履踩过铺在光影婆娑的大理石阶,也有柔光铺撒在了群面上。
京兆里还未许人家的贵女今个都聚在此了,娇人儿走过,总是裹挟了甜腻腻的脂粉味,还引了些蝴蝶的青睐。
而另一头京兆的公子们,则都在投壶射箭比试一番,势要在姑娘们面前展露身手。
“咻——”长箭划空而过,惊了周围树上的鸟雀,稳稳当当的射在了红心上。
裴卿拍着手往前走:“好,果真是京兆第一公子,身手着实好。”
沈启年转过身来,剑眉星眸,几缕乌发垂下,青色发带将头发挽起,端的是翩翩周生的模样。
见着裴少辛与裴卿,他放下了弓箭,走上前来朝他们作揖。
“臣见过太子殿下,五皇子。”
裴少辛微微颔首:“沈大人请起。”
裴卿在身后嘟囔了一句:“一个赏花宴,搞得跟帐里议事一般,文绉绉的。”
他上前将沈启年的弓箭拿了起来,搁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
“果真是把好弓。”
裴卿打量了下裴少辛与沈启年,开口说道:“皇兄,要不你和沈公子比试比试?”
裴少辛瞥了一眼裴卿,没说话。
而沈启年却上前一步,朝他拱手:“臣愿闻赐教。”
裴少辛稍顿了下,随即颔首,叫侍从拿来弓来。
上箭,拉满,瞄准,射出。
正中靶心。
裴卿眼里带着惊叹:“皇兄果然厉害。”
沈启年上前一步,也同裴少辛一般拉弓射箭,只是与上一回正中靶心不同,这回手里力道减轻了两分,偏过靶心射中了红心之外。
他转身同裴少辛作揖,颇有些真情实意:“殿下六艺是臣不能及的。”
裴少辛把弓箭搁了,偏过头来对沈启年说:“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下一回,莫要再留余力了。”
裴卿有些咂舌,兀自嘟囔着:“这一个两个怎么这般厉害,莫不是以后自己连媳妇都讨不着了。”
贵女们隔着江观望着,三两个的一起讨论着。
“沈公子果真厉害,不愧为第一公子。”
“欸,我瞧太子殿下可是顶顶神武的,称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可太子殿下瞧着面色也太冷了点,不如沈公子会疼人,若是能嫁到沈府上,那便是祖上烧高香了。”
“嘿,美的你吧,这两位,便是你给他做妾都攀不上,我看呐,还不如给五皇子做个正妃,反倒逍遥自在。”
长宜郡主横了她们一眼,轻飘飘吐了句:“聒噪。”
顿时,那几个贵女便含着头做了鹌鹑状,悄悄地往后边退了退,不敢再吱声。
一来,这是宸王府,自是要以长宜郡主为先;其次,她们方才口里谈论的可都是皇家人,若是被正主听见了,可是得挨板子的。
只是等长宜郡主转过头来,对着宁舒窈时,她面上却嬉皮笑脸的:“我学太子哥哥,学的像吧。”
宁舒窈一愣,有些无奈:“你啊...”
她目光投向了对岸的一众公子那儿:“你可有喜欢的?”
长宜郡主冷哼了一声:“虽说京兆才俊皆在此处,可我却觉得少有人能比得上太子哥哥。”
她眼珠子转溜了下:“你说,日后太子哥哥会迎娶怎样的太子妃啊?”
也不等宁舒窈说话,长宜郡主就自顾自的说着:“许是温柔大度,艳色无双的。”她直勾勾的盯着宁舒窈:“就同阿窈一样。”
宁舒窈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一时间有些恍惚:“你...”
长宜郡主歪过头来,缀着珠子的流苏摇晃了下,有几束光闪过。
“你紧张什么,我逗你的呢。”她笑意浓浓的:“不过,太子哥哥定会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宁舒窈放长了远山眉,直愣愣的看着对岸风光霁月,被众星捧月般的裴少辛,轻声说道:“即便是那女子配不上他吗?”
这是她说给自己的话。
长宜郡主眨了眨眼:“阿窈,你在想些什么呢?”
宁舒窈回过神来,朝她摇了摇头:“无事。”她往后边张望了下,蹙了眉:“我阿姐呢?”
第14章 离席
这话一出,便是长宜郡主也愣着了,她往左右看了看,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也没瞧见。”
宁舒窈又扫了眼,轻声嘟囔着:“还有,宁妍呢?”
长宜这才生了疑惑,扯着她手腕:“咱们去寻她们吧。”
宁舒窈一面有些忧心阿姐,却也不愿这时叫长宜走开,毕竟她才是这场赏花宴的主角。
她朝长宜郡主摇了摇头:“你且在这儿留着,我一个人去寻她便好了。”
长宜郡主有些踌躇:“这...”
宁舒窈拍了拍她手背:“这儿是你家,若是我需要你,自能叫婢女来唤你去。”
她笑着继续说道:“况且,你还要在这儿寻你的如意郎君呢,若是叫宸王或是宸王妃知晓我带你走了,不知道会如何埋汰我了。”
长宜郡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你啊你...”她顿了继续说道:“也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侍女来唤我便成了。”
宁舒窈颔首,提着襦裙往后花园走。
她来过几次宸王府,也依稀记得宁如殷好似是往那边去了。
宁舒窈刚往那儿走了两步,便瞧见了假山下蹲下抱膝,身着竹青色衣裳的女子。
她步子一顿,便快步走了上去,蹲下来问她:“阿姐,你...”
宁舒窈的话还未说完,宁如殷便搂着她胳膊,默默的哭了起来。
她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便顺着宁如殷后背,识趣的没有开口。
等到宁如殷渐渐恢复如常,只有眸子里含着泪时,宁舒窈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捏了捏自己有些酸涩的腿,扶了宁如殷起来,用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阿姐,可要我同长宜说道一下,咱们先回去?”
宁如殷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话里还带了些哭腔:“不必,我先回去,你还是呆在这吧。”
宁舒窈有些担心她:“这...”
宁如殷攥紧她的手,略微红肿的眼睛抬头看她:“阿窈,听姐姐的。”
宁舒窈无法,只得顺着她:“那我先送阿姐上马车,阿姐小心些才是。”
她顿了顿,想好一会儿的说辞:“等会儿见了长宜郡主,我就同她说你衣裳被沾了水,不好见客,等过几日亲自向她赔罪。”
宁如殷点了点头,抬了手将宁舒窈的碎发别在了耳朵后:“阿窈长大了啊,今日的事,阿姐拜托你莫要和别人说。”
宁舒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你后日之前,定要同我说说你今日为何哭。”
宁如殷强扯了笑,朝她颔首:“行,阿姐答应你,定会一五一十同你说清楚的。”
宁舒窈搀扶着宁如殷,从侧门往外走,却恰巧碰上了原本还在前院的沈启年。
她只听过他的名讳,也见过几面,如今碰面了自然少不了礼数。
宁舒窈朝他福了身:“沈大人。”
沈启年目光一直黏在宁如殷身上,见她俯身后才回过神来,急忙朝着她们作揖:“宁家姑娘好。”
他踌躇一番,还是开口:“宁如殷,你怎么了?”
这话一出,宁舒窈便打量着他们俩:沈启年直接唤阿姐的名字,如此熟稔绝对不是第一次!难不成他们...
宁如殷微红的眼睛瞪了他一下,鼻音浓浓的:“姓沈的,关你何事,难不成你又要笑话我了?”
沈启年顿时跟个愣头青似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我,我没有...”
宁舒窈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场景,便退后了一步想给他们二人留出空间来,只是宁如殷对着他像是斗鸡一般,扬着面就往外边走。
“宁如殷!”沈启年还是唤住了她,走上前去把帕子递给了她:“擦擦泪吧,别哭了。”
宁舒窈的眼珠子顿时黏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上前一步:“莫不是你惹得我阿姐哭的?”
沈启年手上动作一愣,顿时喊冤:“宁姑娘,这...并非在下啊。”
宁如殷本不想接的,听了他这话起了心思,把他手里的帕子抽了出来:“对,就是他。”
宁舒窈瞪圆了眼,气鼓鼓的看着沈启年;而沈启年却顿时傻了眼,有口难辩:“我今日没见着你啊,怎么惹着你了?”
宁如殷拉了拉宁舒窈:“阿窈咱们走吧。”
宁舒窈点头如捣蒜,只是走到门口时,还往后恶狠狠的瞪了沈启年一眼。
等到宁如殷上了马车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她笑着同宁舒窈说:“不是他,我逗他玩的呢。”
宁舒窈一愣:“那是?”
宁如殷脸上的笑意顿时垮了:“我...”
宁舒窈急忙说道:“那阿姐后日再同我说吧。”她扶着门下了马车,吩咐马夫:“一会儿你把阿姐平安送回家后再来接我和宁妍吧。”
车夫拉了拉缰绳,点头:“好的,三小姐。”
宁舒窈目送着车夫驾着马车走远,等到了拐角处转弯不见后,才原路返回。
而还在纠结宁如殷哭泣的沈启年,依旧眉头紧皱,比遇见困难的试题时心情还糟糕。
“宁如殷说她是因为我哭的?为何?”他摇晃着头,有些摸不清头脑。
一旁的书童斟酌了片刻后才开口:“莫不是宁大姑娘吃醋了?”
“吃醋?”沈启年转过身来:“你继续说。”
书生清了清嗓子,与他分析着:“今日公子是来参加长宜郡主的赏花宴的,这赏花宴是什么意思,公子自然知晓吧。”
沈启年顺着他的思绪点了点头:“不错,这赏花宴看似品茶玩乐,实则是想替长宜郡主寻一夫婿的。”
书生拍了手:“对,您乃京兆第一公子,出门被砸香囊都是家常便饭之事,宁大姑娘定是认为您会被长宜郡主看上。”
沈启年虽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点头:“不错。”
书生继续说道:“那便对上了,若是宁大姑娘喜欢您,又觉得您会尚郡主,那不就心痛如绞,难受万分,以至于清泪满面了。”
沈启年将扇子一折,眸子里的光亮了一下:“宁如殷她定是喜欢我的!”
而在马车里。
“啊啾。”宁如殷摸了摸鼻子,自己嘀咕着:“我这是着凉了吗。”
当她想到自己方才看见,宁妍小鸟依人一般倚在林鹤轩怀里时,眼泪又冒出来了,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狗男女!”
第15章 私情
送走了宁如殷后,宁舒窈叹了口气打算原路返回,只是到了假山处,影影约约从后边走出了个人。
宁舒窈定眼一看,心中咯噔了一下:林鹤轩?
林鹤轩气宇轩昂,只是衣襟上残留了一抹红,看起来像是哪个女子的口脂。
而等他走过回廊后,又有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宁舒窈怒不可遏,上前擒住她的手:“宁妍!”
宁妍唇有些红肿,出门时候涂的口脂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眸子里带着水光,不晓得在这假山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甚在意的把宁舒窈的手给扬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三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宁舒窈想到方才默默哭泣的宁如殷,怕是瞧见了宁妍与林鹤轩的私情才会...
想到此,她颇有些咬牙切齿:“宁妍,再如何她也是你阿姐,林鹤轩是你姐夫!你莫不是想叫天下人把宁家当做笑柄吗!”
宁舒窈微垂了眸子,长吐了口浊气:“古有滕妾,是为正妻的庶姊妹,在夫家位同嫁妆。而我宁家的女子皆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她抬了眸子:“宁妍,你这是在自甘堕落。”
宁妍笑了,眼角还逼出一些泪来:“宁舒窈,谁说我要做妾了?”她一步一步逼近宁舒窈:“我要做这林家的主母,要抢了她宁如殷的男人。”
宁舒窈愣着了:“你...”
宁妍转过身来,不知为何,宁舒窈瞧着莫名有一种凄清之感。
“我是庶出的小女儿,母亲为妾。我既不占长也不占嫡。课业女工没宁如殷做得好,容貌身段也比不过你。”她扬着芙蓉面,脸上带着刻薄的笑意:“所以我要争,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金钱,比如权利。”
宁舒窈往后退着,止不住的摇头:“宁妍,你已经魔怔了。”
“你是宁家的女儿,祖母也疼你,日后及笄选一个好夫家嫁了,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不难。你这机关算尽,就算嫁进了林家又如何?”
“林家夫人虽待人温和,却极其注重门第规矩。林鹤轩自幼同阿姐定的亲,林夫人早就把她当成自己儿媳妇了。而你,却是阿姐的妹妹,我们宁家的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