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不过是两个小孩子,那受得了这么重的杖刑!
一个孩子已经断了气,而另外一个孩子,只来得及说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回家……”
她想回家,但她再也回不去了!
两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还有眼前好些受了伤,疼的嘤嘤哭泣,或着是痛的不住低吟,甚至是无法动弹,近百少女中,竟然只有一半的少女是完好无损的。
见到眼前的情况,平康帝不由得怒了,“不是让御史停止行刑吗?”
夏德全苦着脸道:“小的已经尽快赶来了,但是……”
他也有些怜惜的看着那两个熬不过二十大板的年轻女孩,低声道:“老奴来时,好些姑娘已经受了刑了。”
他也是怕衙役会发狠打杀这些孩子,这才亲自赶了过来,万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裕亲王好不容易从上百少女中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徒丽并没有受伤,不过也吓的脸色苍白,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般,急得裕亲王顾不得其他,连忙拉了太医过来给徒丽瞧瞧。
该死的史鼎,还说绝对不会让丽儿伤到,就差一点,说不定丽儿就会像那两个孩子一般的死在登闻鼓前了。
“丽儿!”裕亲王唤道:“太医!还不过来给小郡主瞧瞧。”
老太医魏颠颠的连忙搭上徒丽的脉搏,不过他的手才刚碰到徒丽的手腕,徒丽混身一颤,急道:“别管我,先去看旁人。”
“丽儿!”裕亲王不赞同的皱着眉头。
“爹,我没受伤,我真的没事,大家都护着女儿,那些人没打到女儿身上,不过其他的姐妹……”徒丽咬了咬下唇,不敢再说,整个人的身体不住微微发抖,此时此刻,她才惊醒过来,方才那些人……
是真的要打死她们!
徒丽的脸色仍然是苍白无血色的,她低声道:“我们还是太单纯了……”
一开始,她以为当真是挝登闻鼓的规矩,要先打二十大板,直到见到了两个妹妹没了性命,她才知道,那些人是要她们的命!
她们还是太单纯了……她们还以为这么多人呢,甄家便不敢胡来,万没想到,当一个人狗急跳墙之时,什么都敢做。
平康帝沉痛的闭上眼,上百年轻少女,先前侍卫来报之时,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如今亲眼见着了,他才明白这上百年轻少女有多少。
再见到那两个没了呼吸的年轻少女,想着那少女临终时的遗言,平康帝心下一沉,“来人,开堂!”
他顿了顿添了一句,“朕亲审!”
近百少女血书苦求,再加上背后无数破碎的家庭,还有那二个来不及长成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不能再等闲视之。
平康帝沉痛的闭上眼睛,“此案……朕受了!”
奉圣夫人与他虽有养育之恩,但终究不能和这天下社稷相比。
原本守登闻鼓的御史和衙役们被勒令拉下去候审。
虽说挝登闻鼓后得重打二十大板,以示律法森严,不容人滥用,但这板子怎么打,如何打,也是有学问的。
区区二十板子可以把一个人活活打死,也可以把一个人打的半残,或着是仅仅只是皮肉伤罢了。
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上百少女喊冤,必有冤情,但衙役却下了重手,似有不死不休之势,这件事绝不单纯,夏德全让人拉下一审,果然又是甄家做的好事。
那怕他们没把找回徒丽之事大肆宣扬,但甄家也察觉出了一些,再加上上百少女行动之际难免露出了一些痕迹。
甄家早早就暗暗买通了登闻鼓里的御史和衙役们,让他们做些手脚,把那些告状的女孩给‘打’回去,只要把这些女孩给打走,之后甄家自会收尾。
甄家虽是江南王,但在京城之中也颇有几分威信,又是圣上宠臣,衙役们那敢不从。
也是因为有着甄家的保证,衙役们这才敢痛下杀手,原先想着狠打一阵,镇一镇这些告状之人,让她们知难而退,那知道这群少女虽是吓的很了,却始终不肯离去,宁可捱上一顿刑也要控告甄家,逼不得己,他们这才对这些少女下了杀手。
只是他们说什么也没想到,才刚打杀了两人,便惊动到了圣上下旨停刑,更没想到圣上竟然会因着少女之死,反而审起了他们。
至于守登闻鼓的陈御史亦是收了甄家的好处,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衙役们胡来了。横竖这也是挝登闻鼓的规矩,这些姑娘熬不过刑也是她们的命,怨不得旁人。
平康帝气的脸色铁青,他万没想到甄家的手竟然伸的这么长,竟然连登闻鼓都敢伸手了。
他虽然宠着甄家,但这宠也是有着分寸的,甄家此举,着实踩到他的底线了。
登闻鼓仍平民百姓喊冤之所,要是连登闻鼓都有不公之事,那全天下那还有公理正义可言!
平康帝脸色一沉,下令道:“来人!撤去甄应嘉的职位,押他进京候审,陈御史、衙役,撤职查办!”
虽是可恨,但甄家此举也证明了这些少女的身上当真有奇冤!
圣上亲审,甄梨代表众女陈述案情。
虽说她是甄三爷明里暗里的房里人,但也因着如此,她对甄家拐卖孩子的内情最是清楚也不过,毕竟男人在床上的时候,什么话儿都会说。
甄梨口齿清晰,委委道来,说到艰难处,就连像夏德全这般见惯遭心事的大男人都会红了眼,更别提堂上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女孩们了,一时间,只闻满堂的啜泣之声,好几次甄梨也泣不成声,哽咽的难以说话。
她们这些女孩大多是甄家从各地拐卖来的,甄家养着她们,可没安什么好心,好的充作养女,送给各地官员以拉关系;次者则是充作家妓,任人取乐,更甚者还有好些女孩被卖到青楼书寓,亦有一些失了踪,不知去向。
眼前见到的,只有近上百名养女,但事实上,甄家所拐卖回来的孩子,不下于五倍之数。
就连徒丽也记得,当年和她一起受训的七、八个女孩子之中,只有她和甄梨撑到了最后,其他的女孩子全都死了。
听闻此事,平康帝一震,“死了!?怎么死的?”
八中存二,放大来说,眼前的上百少女,只怕背后死的还有近三百名少女,整整三百条人命,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更别提眼前这些还是还在甄家中的养女,再想想那些已经被送出去或卖出去的养女……
平康帝气的混身发抖,他万没想到甄家竟然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么多条人命,他们怎么敢下得了手!
徒丽想了想,“我那一期中有几个是病死的,有几个是饿死的,或被发卖掉的,还有一些是被人玩死的。”她咬了咬下唇,尴尬回道:“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没长开的女孩。”
徒丽虽然没说全,但大伙都是男人,那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裕亲王脸色大变,也顾不得是在公堂之上,连忙紧张的问道:“丽儿,你没碰到那种人吧?”
徒丽摇了摇头,“我在甄家中时,甄家上下待我一向特别照顾,除了例行的训练之外,倒没受过什么罪,连饿肚子都很少。”
说到此处,徒丽面上微微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说起来,她在甄家养女中待遇绝对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位了,原本以为是她性子乖巧,这才惹了嬷嬷们偏爱,如今想想……
怕是嬷嬷们知道了些什么,这才不曾让人糟蹋过她。
平康帝冷哼一声,“好个甄家!”
徒丽都查觉出一二的事情,他会瞧不出来吗?原以为甄家买到徒丽一事不过是碰巧,如今看来,甄家早知道丽儿的身份了,隐暪郡主不报,甄家究竟在想些什么!?
对此甄梨倒是知道一些,甄家拐卖孩子,大多从大户人家里挑选,一方面是因为大户人家的孩子大多生的好,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凭借此拿捏着那些人。
毕竟时人大多重视名声,要是让人知道自家子女沦落风尘,那家族里的名声全都没了,为了名声顾,少不得得对甄家退上一步半步。
甄家也是凭此这才掌握住了江南一带,按着甄三爷所说,他们想让圣上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想不让圣上知道什么,圣上永远都不会知道,圣上的耳目都被他们给封闭住了,这江南就是甄家的天下。
她们也是在江南求助无门,这才上京挝登闻鼓。
一听此处,平康帝脸色一沉,“什么叫封闭朕的耳目?”
好大的胆子!天子的耳目岂是这么容易被封闭住的,那怕这些孩子与甄家有仇,也不该拿朝庭大事说事。
甄梨轻声道:“奴婢也是从甄三爷口中得知一二,甄家……似乎控制住了什么密折!”
平康帝神色一洌,眸间隐隐露出几分杀气。
一旁的裕亲王嘴角微扬,他知道,这一次甄家是彻底完了!
皇权不可侵犯,而这一次甄家是踩了线了。
第28章 甄家私财
上百少女在登闻鼓前控告甄家,其中甚至还有裕亲王之女,堂堂的当朝郡主在其中,这么大的事儿,没一回儿便传遍了全京,不只是京中老百姓吓了一跳,就连在荣国府里的贾母与贾敏也都吓了一跳。
当赖嬷嬷跟贾母报告这事之时,贾敏也在一旁,听闻徒丽亲自亲身控告甄家,也不由得一惊,她把甄丽带上京,再交给史鼎之后便就没再管着这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选了这么一条最艰难的路。
直接挝登闻鼓状告甄家,这不是把自己给摆在明面上吗?
虽然徒丽做为郡主,可以用一用自己的身份护住其他的女孩,但同样的,众女之中,以徒丽身份最高,从此以后,注意在她身上的眼光也会特别的多。
曾为甄家养女,她以后的路本就会比常人艰难,如今这案子成了惊天大案,注意到她身上的人只怕会更多,到了那时,只怕这孩子一出门便会遭人指指点点,这样的日子,贾敏光想一想就为了徒丽心疼。
贾敏心疼道:“这些孩子,也未免太傻了。”
贾母直瞪着贾敏,突然开口问道:“是甄丽?”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但贾敏明白她的意思,她微微点头,“是。”
“你!”贾母骂道:“你糊涂啊!这种事情,你们也敢掺和进去!”
拐卖孩子,而且还拐到了皇家郡主身上,这么大的事儿,旁人不躲着避着,也就只有她这个傻女儿凑了上去。
贾敏微微垂眸,“女儿也是被逼的。”
甄家都把手伸到孩子身上了,她们再不反抗,难不成眼睁睁的见着碔哥儿没了吗?
“逼什么!”贾母骂道:“不过是个庶子,舍就舍了,何必为了他得罪甄家。”
要是甄家缓过手来,这第一个要杀的必定是林家一家子。
“母亲。”贾敏突然一笑,“你觉得甄家在此事之后,还能保得住自身吗?”
光是拐卖皇家郡主便不是一件小事,更别提里头还牵扯进了好多条人命,圣上再怎么,也得给大伙一个交待。
贾母冷哼一声,“哼!甄家固然是完了,可你想过女婿的前程吗?”
林如海在其中做的手脚暪的过旁人,但绝对暪不过圣上,圣上被迫处置甄家,难保不会把气出在女婿的身上,到了那时,女婿身上没了前程,才有她哭的呢。
“这样不是挺好的。”贾敏笑道:“夫君早想着要轻松的过日子了。”
受圣上重用固然是好事,但眼下新太子已立,以圣上的年纪,说不定随时会退位,到了那时夫君的身份难免尴尬,趁这机会平平安安的脱离了风暴中心,也是件好事。
“你──”贾母气极,“糊涂!”
明明有着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泯没于人群之中,不是糊涂是什么!
“母亲。”贾敏垂眸,淡淡道:“人各有志。”
她们现在只想着一家平安,旁的,都是些虚的。
贾母说不过贾敏,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母女俩只能再一次不欢而散。
贾敏一走,赖嬷嬷连忙凑上前问道:“老太太,这事该怎么办?”
贾母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怎么办的。”她顿了顿道:“甄家完了!”
圣上最是好面子,更别提甄家之罪证据确凿,辩无可辩,甄家是完蛋定了,只是不知朝堂上有多少人家会被牵连到罢了。
她低声道:“让人把跟甄家之间的事儿给清干净,别露出半点马脚出来。”
贾家和甄家既是老亲,暗地里自然互有不少帮衬,要是平常,这点子事也没什么,不过现在甄家之事才刚出,就怕被甄家给连累了,好在老大和老二着实不成器,甄家也瞧不上他们,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往来,想来怎么算也算不到他们荣国府。
贾母每说一样,赖嬷嬷便应了声是,她低声问道:“那甄家送来的那五箱东西……?”
这也是世家大族的习惯了,把银钱托放在老亲家中,万一要是家族里出了事,好歹给家人留一点伴身的银钱,以贾家为例,不只是收了甄家寄放的东西,其他的四王八公,那一家没在荣国府里寄放点东西,就连贾家也有五万两银子的白银寄放在旁人家里呢。
要是以往,收着也就收着了,可眼下甄家犯了事,再收着这五箱东西,只怕会给自己家惹祸啊。
贾母微微沉吟,“除了咱们家之外,甄家还往那几家送?”
赖嬷嬷低声道:“除了咱们府上和隔壁的宁国府之外,还往北静王府与南安王府送了,不过北静王府没收。”
贾母眼眸微眯,“你说北静王府没收?那那些东西去了那?”
“是的。”赖嬷嬷低声道:“我瞧甄家的下人提着那几箱东西又往甄家去了。”
贾母微微沉吟,许久后道:“把那些东西拿一半出来,剩下的原样让人送到应天府去。”
赖嬷嬷一楞,“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淡淡道:“北静王府不收,咱们也不能收。”
北静王府在宫里有人,最是能揣摸圣上的心思,北静王府都不敢收了,可见甄家这事之大,连北静王府都不敢沾了,她们又有几条命可以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