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王夫人会相信贾母的话才有鬼,但贾母这一番话说的王夫人着实不安,她刚刚离开家庙,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着实不明白贾母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了?
本来她初入家庙之时,还有不少人会给她递些消息进来,但随着太子讨债,她的陪房不是被卖,便是被贾赦寻了个错处关到乡下庄子里,这消息来源顿时断了。
是以她全然不知道太子收债,收到了自己私房一事,更不知道自家兄长在辽阳府立了大功之事,对于贾母会突然会放她出家庙,王夫人也着实摸不着头脑。
不过王夫人也是个机灵人,虽然不明原由,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谢过了贾母。
贾母也懂得打一大棒,再给个甜枣的道理,教训完王夫人之后,大方的让她带着宝玉回荣禧堂里住上几天,也好让她们母子两亲近亲近。
贾母这一说,王夫人顿时大喜,要说她最最在乎的,自然是自个的宝贝儿子,王夫人当下便拉着宝玉,想要带着他回荣禧堂小住,不料贾宝玉见着王夫人,竟然下意识的一抖,露出几分嫌恶之色。
贾宝玉素来是个好颜色的,身旁伺候的全都是生的极好的人,即使是丫环仆妇,也大多是整整齐齐,好歹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模样,略略差一点的,别说是近身侍候了,甚至连屋都不让进的。
王夫人在家庙里待了小一年,家庙苦寒,着实受了不少苦楚,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宝玉见着了便觉得不快,再则,说是每日跪经反省,但其实王夫人每日暗底里咒骂不休,时日一长,王夫人眼眉里隐隐有股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贾宝玉毕竟年幼,隐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下意识的一甩王夫人的手,直接躲到了贾母的身后。
见儿子嫌弃,再想到接她回府时,那贾政隐隐约约的厌恶之色,王夫人心中一痛,急道:“宝玉,你怎么不认你亲娘了?”
不过才一年,宝玉怎么认不得她了?
她隐隐凶狠的瞪了贾母一眼,莫非这小半年来,贾母在宝玉耳边说了什么吗?
王夫人一时恼,一时恨,反倒疑心起了贾母。
贾母微微一叹,这阵子宝玉大事小事不断,先是被磎皇子恐赫,接着又是在家里无缘无故的受伤,近来又恶梦不断,怪不得一见到变了形的王夫人,顿时害怕了起来。
她不忍宝玉受罪,安抚道:“想来是你们母子分隔太久,这才生殊了。”
她顿了顿道:“你且休养几日,过几天再把宝玉接回去便是。”
也怪不得宝玉怕她,王夫人老了许多不说,那眉目间的戾气连藏都藏不住,宝玉又是个敏感的孩子,那能不害怕呢。
王夫人虽心有不甘,但宝玉避着她,再加上她离开了一年,这府里究竟变成什么样了也着实不清楚,无奈之下,只能委委曲曲的应下了。
王夫人哀怨的回到了荣禧堂,她并不知道,在荣禧堂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第81章 贾府分家
按说王夫人回府,本来怎么说贾政也该给她一些面子,回府的头一晚留宿在她屋里才是,怎么说王夫人也是他的正室,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贾政在这方面可比贾赦,甚至贾宝玉都要任性的多,他不愿意委曲自己,也不好全然不给王夫人面子,便干脆直接避到了书房。
一则,可以避免跟王夫人同床共枕,另外一方面也是想把自己盗卖王夫人嫁妆的事拖一拖,怎么说这事着实有些尴尬,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啊。
贾政的性子本就有些驼鸟,又不愿意面对王夫人,便干脆用起了拖字诀了。
王夫人对贾政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对于贾政避而不见一事倒也不觉得意外,随着她年纪渐大,容貌不再,和贾政之间早就早早不同房了,说句不好听的,连宝玉都是意外有的。
事实上,贾政肯亲自来接她,没在她回来当天跑去睡赵姨娘,对她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贾政越是摆出尊重她的模样,越是让王夫人起了疑心,怀疑荣国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儿。
她有心询问,但望了一下房里的人,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丫环仆妇,而且个个诚惶诚恐,好似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安静的不得了。
她微一沉吟,也暂时歇下了打探的心思,横竖她娘家还在京里,回娘家打探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冷着脸吩咐道:“我既然回来了,以后落下的规矩也该捡起来了,让人吩咐赵姨娘一声,明儿来我房里立规矩。”
先前她的人还在时,没少到她跟前说她走了之后,赵姨娘是如何嚣张,甚至还敢大着胆子养着探春,她既然回来了,也是时候拨乱反正,让赵姨娘知道什么是主仆之别了。
在王夫人的人手被捉去抵债之后,贾赦当然也不会让二房屋里开天窗,另外寻了几个老实本份的丫环仆妇过来。
好处是这些丫环仆妇都是性子老实本份的,不会跟着贾政或着是赵姨娘胡闹,坏处是,因为这些人太本份了,所以对于王夫人的吩咐也规规矩矩的应了,完全不会想一想去阳奉阴违,或着是私下给王夫人一个没脸。
大丫环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让人去通知赵姨娘不提。
且不说赵姨娘收到王夫人让她明天到屋里伺候之事后是怎么怕的憟憟发抖,抱着探春与贾环直哭,另外一方面,在吓过了赵姨娘之后,王夫人当下便要休息了。
家庙苦寒,王夫人这段时日住在家庙之中,当真是吃不好、睡不好,不然整个人也不会憔悴了这么多,长久的疲惫一起涌上,王夫人当真是疲累的很,当下便要歇下。
正当丫环仆妇收舍之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吵杂之声,王夫人眼眸微眯,不悦道:“好端端的在吵些什么!”
“太太!”管事嬷嬷一脸为难之色的禀报道:“是袭人……她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要见一见太太。”
说起来也是极巧,贾赦在逐和王夫人和贾母相关的仆妇之时,恰恰好漏了袭人。
一则,袭人是荣国府买回来的丫环,并不是出自于王家或着是史家的丫环,是以便没把她算进与王史两家有关的奴仆之中。
再则,先前袭人因为跌进粪坑中,便被宝玉嫌弃,不得近身侍候着宝玉,早就成了粗使丫环,平时又不在贾赦跟前走动,贾赦自然一时记不起这个丫环,就这样让袭人逃过了一劫。
虽是如此,但袭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且不说粗使丫环的日子本就难捱;再则,在贾赦精简府上人手之后,人人各司其职,可不再似以往一般一份工作三个人做,袭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不过短短几个月,袭人便被折腾的瘦了一大圈,着实苦不堪言。
她一心想要回到宝玉的身边伺候着,无奈宝玉是贾母的心尖尖,不知道多少下人挤破了头一心往宝玉跟前凑,她离开宝玉之后,那位置早就被旁人顶了,宝玉身边的人也防她防的厉害呢,那会让她回去。
袭人年纪虽小,但也是个有心计的,知道王夫人回来,便想向王夫人卖个好,借着向王夫人投诚一事,好回到宝玉身边。
她心下明白,王夫人的人手不是被卖,就是被关,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要是她向王夫人投诚,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能被王夫人重用,到了那时,她又能回到宝玉身边做宝玉的大丫环,甚至是将来的花姨娘。
袭人心下激动,也顾不得王夫人才刚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来找王夫人投诚了。
一听到袭人的名字,王夫人微微皱眉,“什么袭人?”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丫环。
管事嬷嬷捏了捏怀里的荷包,笑着帮忙解释了几句,“回太太,袭人原本叫做珍珠,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先前被老太太特特拨去伺候宝二爷的,袭人这个名字似乎还是宝二爷起的,原本她伺候宝玉伺候的挺好,只不过前些时候跌到了粪坑,吓晕了宝二爷,这才被贬做粗使丫环了。”
袭人这事也传遍了全荣宁两府,这荣宁两府的丫环不少,但像她运道这么差,好好的从大丫环混成了粗使丫环,也算是极少见的了。
一听到什么跌到粪坑里去了,王夫人便有些不喜,不悦道:“让她回去,我这荣禧堂里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踏进来的。”
管事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微感可惜,袭人的心思,只要是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还不是想着要回去伺候宝玉少爷,不过按她看,伺候宝玉少爷还不如去伺候琮少爷。
且不说经过这事之后,谁不知这荣国府终究是大老爷的,二老爷一房终究是外人,早晚得被赶出去的,再则,琮少爷既和气又重情,谁不知道琮少爷和他那奶嬷嬷挺好的,他那奶嬷嬷虽然离开了,但琮少爷时时探望,可比她当初在府里时有脸面多了。
相较之下,当年宝玉不过因为袭人跌到粪坑里就把袭人贬成了粗使丫环,不知道有多无情,回到宝玉少爷身边,说不定那一日又被赶了出去,还不如在琮少爷身边稳妥些。
见袭人有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生要一头钻进二房这个坑里,管事嬷嬷着实有些瞧不起袭人,不过看在袭人的荷包份上,还略略帮袭人说了说话。
王夫人微微皱眉,管事嬷嬷一说,她倒也记起了袭人这个丫环,不过袭人是老太太的人,来找她做什么?再一想到这丫头曾经跌到粪坑里去,王夫人顿时想起了那个味,当下便想把袭人给打发出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手上没人,袭人怎么说好歹也是第一个主动来找她的,怎么也得给点面子才是。
王夫人心念一转,便让人唤了袭人进来。
袭人一进来,便带着浓浓的桂花香气,一闻就知道是极下等的香料,让王夫人忍不住微微的皱了皱鼻子,着实嫌弃的很。
但想一想袭人跌到粪坑里的事儿,王夫人也就罢了,怎么说一身浓香总比一身粪味好些吧。
其实袭人跌到粪坑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不过大伙谈到她,总是先提及了这事,然后便不客气的捏着鼻子赶着她,她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把自己弄的一身香气,免得还没有说话,便先被王夫人嫌弃给赶了出去。
王夫人勉强温言道:“你来这,可是宝玉那儿有什么事?”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袭人来找她的缘由,怕是宝玉那儿有什么事了。
袭人恭敬的给王夫人磕了一个头,“奴婢是来恭喜太太的。”
“哦!”王夫人微微挑眉,“喜从何来?”
袭人笑道:“奴婢听说太太娘家兄长在辽阳府立下了大功,眼下都成了将军了,自然是件喜事。”
王夫人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当真!?”
袭人笑道:“这事全京城都传遍了,岂能做假。”
王夫人心下大喜,怪不得那老太婆会突然把她给接了回来,原来是因为她二哥升了官。
不过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是由外人说的,也着实没脸,王夫人瞧了左右一眼,嗔道:“这么大的喜事,你们竟然半点口风都不漏。”
几个管事嬷嬷尴尬的对望一眼,老太太吩咐了,说是这种事情犯不着让王夫人知道,她们那敢说呢。
众人垂下了头,不敢和王夫人冷凝的眼眸对视。
王夫人冷哼一声,知道这些人毕竟不是她的人手,自然不可能跟她一条心,不过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敢暪着她,也着实太过了。
王夫人冷声道:“进了荣禧堂之后,你们便是二房的人了,这府里向来容不得背主的人,以后该怎么做,你们自然该明白。”
那怕不是她的嫡系,但进了荣禧堂,大伙便是一条绳上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她不信这些人不明白。
几个仆妇对望一眼,无奈的低声应了声是,她们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想着要伺候二房,多少有些不甘罢了。
王夫人趁机敲打了屋里的仆妇一顿,又有些失望的开口问道:“就这样?”
如果就只有她二哥荣升一事,也着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大的事儿,那怕袭人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
袭人一咬牙,突然轻声开口道:“还有一事……”
她下意识的抬头瞧了王夫人一眼,低声道:“是关于珠大奶奶的。”
说起来也是极巧,她被贬做粗使丫环,人人都嫌弃着她,最后她被打发到了全府上下最不受重视的珠大奶奶那里,倒是让她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事儿。
一提到李纨,王夫人眼眸微眯,冷声道:“她做了什么?”
虽然李纨是她的长媳,但王夫人对于李纨这个媳妇着实不喜欢。
她当年本打着亲上加亲,想让珠哥儿娶了凤丫头的心思,别看凤丫头父母双亡,但她自幼在她二哥膝下长大,她二哥待凤丫头可不比鸾丫头差了,而且凤丫头的身子骨可鸾丫头挣气的多,要是珠哥儿娶了凤丫头,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那一点不比娶了李纨强。
偏生贾政一心想让儿子搭上李家,硬是让珠哥儿娶了李纨,也不想想李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京官,没多少家底,李纨的嫁妆也不怎么样,不过才堪堪二千两银子,在这荣国府里着实不够看的,平白让珠儿失了脸面。
这样罢了,她才进门没多久,就把珠哥给克死了!
一想到这事,王夫人就恨不得把李纨给扠死,要不是那时李纨的肚子里已经怀了兰哥儿,看在孙子的份上,王夫人这才勉强留下李纨的性命,不过虽是如此,王夫人也嫌两人晦气,平时猫不是狗不是的挑刺儿。
一听到袭人有李纨的事来报,王夫人心下一紧,连忙问道:“那贱人做了什么?”
袭人一望左右,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王夫人会意,当下便把房里的丫环仆妇给打发了出去。
袭人这才膝行靠近王夫人,在王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袭人说的极小声,那怕屋外的下人拉长了耳朵也听不见袭人的话,只见王夫人的脸色越发洌,隐隐有着恼怒之色。
“好!很好!”王夫人冷笑道:“我倒是小看了她了。”
王夫人一生气,大伙都不由得心下一紧,下意识的退了一退,虽不知珠大奶奶做了什么,不过瞧着王夫人的神情,只怕是真恼了。
王夫人恼过之后,瞧着袭人的眼光略略和善了些,“好孩子,你做的不错。”
要不是袭人过来说了,只怕她还被李纨那个贱人给暪着呢。
她顿了顿道:“来人,赏袭人一两银子。”
一听到王夫人只是赏银钱,袭人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好在王夫人下一句话又鼓舞了她,只听王夫人笑道:“你且在李氏院子里再待上一阵,过阵子宝玉回来了,你再过来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