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嘿嘿冷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不只如此,他还若有意似无意的瞧了贾母一眼,那眼神尽在贾母和王夫人身上打转,直看的二人着实不安。
王夫人心下一沉,她心里明白,这事是不能查的,虽说张氏之死与她无关,但却是她帮着贾母动手,还有瑚哥儿……
王夫人心下一紧,着实不知道贾赦究竟知道了多少。
事实上,贾赦虽然知道了不少,但着实没有多少证据,要是有证据,他早就直接拉贾母与王夫人去挝登闻鼓了,那会容得这两人继续在他跟前放肆。
贾赦一个‘查’字,压的王夫人和贾政不敢出声,就连贾母也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贾赦冷冷把贾母等人的反应全都收在眼中,高声道:“树大分枝,我跟贾政也都是做祖父的人,也是时候分家,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都连忙起身还以一礼,直道不敢。
见贾赦当真有强逼他们分家之势,贾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我不分家!”
他虽然迂,但人可不蠢,只要不分家,他便是堂堂正正的荣国府二老爷,去到那里人人都得敬他一步,但要是分了家,他还剩下什么,也不过就是工部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罢了,在京城这种地界,随便掉个牌匾下来说不定都会砸到一个六品官。
那怕王家眼下再好,但他姓贾不姓王,再加上文武不同调,他能沾得到多少便宜?是以贾政说什么也不肯分家。
“不错!”贾母也坚持道:“我也反对分家。”
她眼眸微冷,“要是赦儿一意孤行,那就别怪为娘的去挝登闻鼓了。”
分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贾赦固然可以往大里说,不过她也可以往小里说,就看谁有本事。
至于张氏和瑚哥儿的事,当年动手的是王夫人,可不是她,要真闹的很了,也不过王夫人倒楣,关她什么事儿,况且她做为婆母,教训一个不孝的儿媳与孙子又有何错!?
她是贾赦的娘,光凭这一点,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见贾母支持,贾政当下大喜,傲然道:“不错,我就是不分家。”
头一回,他也跟贾赦一样无赖了起来。
林如海忍不住露出几分复杂之色,自猜出一些贾家母子三人的身世之后,他一直很好奇大舅兄那无赖的性子是从那来的,如今瞧来,只怕是传自岳父大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真没想到,岳父大人竟然是这样子的人!
回想一下岳父大人在朝堂上独一无二的地位,还有即使过世多年,仍被平康帝如此怀念,果然,在朝堂上还是脸皮厚的人吃香啊。
且不说林如海一时间的发散思考,贾母仗着辈份,坚持不让荣国府分家,贾政也胡搅蛮缠了起来,其余几个见证人均都袖手旁观,不参与这事。
眼见贾赦不敌贾母母子两人联手,这事就要卡住之时……
突然荣庆堂外传来一阵笑意,只见太子突然从外头走进,笑道:“何事闹到要上登闻鼓了?不妨让孤来评评?”
众人不由得一楞,望向贾赦的眼神都有几分古怪。
贾赦是什么时候攀上太子的?不过就区区一件分家的小事,竟然还能请动太子帮他主持公道。
贾母与贾政的脸色更是难看,他们也是吃定了王家最近势大,谅官府不敢判案之时不敢不偏王家,但遇上了太子……
王家最近虽然做了不少大事,不过太子是何等身份,那需要讨好王家,再则,贾赦又隐隐跟太子交好,要是太子一偏着贾赦……
贾母与贾政心下一沉,知道今日分家之事,怕是免不了了。
果然,听到太子的声音,贾赦眼睛一亮,连忙狗腿的上前迎了太子进来,笑道:“多谢太子了,家母正为了赦要分家一事而不悦呢。”
太子早就先从贾赦嘴里听得一些,他微微沉吟,直言道:“树大分枝,你和贾政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要分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怕是京中的世家大族,也没有一直不分家的道理,早在贾琏成人之时,这荣国府就该分了,拖到现在,着实拖的有些久了。
“况且……”太子顿了顿,脸上充满着明晃晃写着老子就是不怀好意的笑容,续道:“分了家,贾二老爷就有银子还国库的欠银了。”
没错!要不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太子压根不会来管荣国府分家不分家的事儿!
一切都是为了银子啊!
一瞬间,在场众人忍不住翻了一个死鱼眼,果然太子还是这样的太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太子身上早就多了一个外号,叫做‘挖地三尺’!标准的石头里都能挖出土来填债,也算是京城里第一人了。
贾母与贾政都瞬间气结,莫非太子来帮贾赦站台,强逼他们分家,就是为了拿贾政分到的财产而填国库欠银吗?
贾政一瞬间都想要大不敬一下了,不过下一刻,太子直接了当无情的把他所有的希望给打破,只听太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晋不易,处处都要用银,难得贾大人深明大义,为国着想,让荣国府分家还银,孤在此先行谢过。”
得!一瞬间分家这种小事瞬间上升到国家大事,贾母和贾政还能说些什么。
得了太子撑腰,贾赦自然不客气的继续分起了家。
他一挥手,只见莫管家立马带了荣国府这些年来的帐册上前,笑道:“大老爷,荣国府这些年来的帐册,还有库房里的清单都在这里了。”
莫管家顿了顿道:“小人让人查过了,原本先大太太过世的时候,荣国府除功勋田之外,还有一千三百倾田产、四十余间商铺、并着库房里莫约十万两的现银与若干物件,但如今只剩下七百倾的田产、二十余间商铺,至于现银……只剩下二万两银子了。”
就连这二万两的银子还大多是今年刚收上来的租子,可见得荣国府里当真是亏空的厉害了。
不只如此,莫管家又续道:“那没了的田产大多落到了二太太的姻亲──薛夫人的名下,或着是二太太的陪房名下,少部份在宝二爷与兰少爷的名下;至于没了的商铺有八间在老太太名下,还有四间则是在老太太的陪房──赖家人的名下,至于现银和其他东西……”
莫管家无奈叹道:“小的无能,只查到二老爷进了几次公库,次次不空手,或多或少都会拿了些东西,至于其他……当真难查了。”
这对婆媳当真是各有所好,一个喜欢对商铺下手,一个喜欢对田产下手,至于贾政则是喜欢对白花花的银子下手,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配合的还当真是好。
贾赦点了点头,“劳烦莫管家了。”
不愧是祖父母留给他的人手,短短几日便可以把这银钱去向查的一清二楚,这份能力在京里也算是难得的。
他直接把荣国府的帐册传下,让众人瞧上几眼,莫管家的确是做帐的一大能手,不但将张氏过身之后的前后帐册都标示的明明白白,还把王夫人好几个做假帐之处也捉了出来。
虽然只有几处,不过见微知著,光凭这几处便可猜出王夫人这些年来没少从荣国府的公库里捞银子。
到了这时,众人才瞧出几分贾赦的厉害。
本来,贾赦静悄悄地通知各家老亲,安排王夫人回府之后立刻分家一事本就不是件容易事,不过这点虽是不易,细细分析之下,倒也不难。
毕竟大伙也不过就是走上一回荣国府,算不得什么,只要把贾母和贾政处死死暪住就成了。
不过要在贾母和贾政的眼皮子底下,把荣国府里的这一团乱帐给查的清楚明白,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无论是这份查帐的本事,还是从头到尾半点都没有让贾母与贾政察觉的本事,着实不简单。
短短几年之间,荣国府的家产缩水成这样,要说王夫人没从中下手,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一时间,大伙望向王夫人和贾母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两女着实狼狈,有心想辩却又辩无可辩。
不只如此,太子还添了一把火,拍手笑道:“怪不得前些时候能够从荣庆堂与荣禧堂两处搜出这么多的银子啊。”
得!太子这一句话可以说是把婆媳两人亏空公款一事给做实了。
旁人也就罢了,贾敏的脸色忽青忽白,着实难看,望着贾母的眼神也隐隐带了几丝哀怨,贾母怎么说也是她亲娘,亲生母亲弄出这种事情,她还有什么脸面。
贾母只瞧了几眼帐册,脸色灰败,恶声恶气道:“你想如何?”
有太子在,想再以长辈之势强压贾赦不分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贾赦拿出来的这些亏空公款的证据更是把她的脸面全都踩在脚底下了。
她不知道贾赦手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揭出来的,她也不想知道,现在贾母只想把这事尽快结束,别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只怕连她最后一点子脸面都要被贾赦给撕下了。
贾赦爽快道:“分家!”
贾赦一脸正色的说道:“按着规矩,除了不能分的爵位,府第,还有功勋田、御赐之物……外,嫡长子占七成,其余诸子占三子,咱们今日便按着这个规矩分家,还请各位做个见证。”
贾赦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贾赦和贾政真的是闹的很了。
虽说一般分家是按着嫡长子七成,诸子三成的规矩来分,不过这也是要看情况的,贾赦占了爵位,又得了府第与功勋田……等等,可说是占了荣国府财产的大头了。
一般而言,占了大头,也不妨抬抬手,或多给贾政一成便就是了,也好让贾政的日子好过一点,毕竟人人都知道,荣国府经过太子收债之后,也着实有些穷了。
府里的财产本就剩下不了多少,况且贾政还欠着国库银子呢,再被太子一收,还不知道能留下多少呢,多分给他一点,也不至于让贾政贫无之锥之地。
贾赦越是按规矩,大伙越是瞧得出来贾赦和贾政之间的矛盾当真是到了无可捥回的地步了。
贾敏微露同情之色,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怎么说贾赦和贾政两个都是她的亲哥哥,她虽然偏着贾赦,但也不愿意见到贾政当真过日子艰难。
她心下不忍,想要开口劝劝,不过林如海直接拉了她一把,瞧了王夫人一眼。
林如海这言下之意便是让她想一想王夫人,或许贾政是无辜的,但谁叫他娶了王夫人呢,况且……
林如海轻声道:“你瞧王氏的娘家人都没说话呢。”
说起来,王何氏才是王夫人的娘家人,面对分家不公的情况,最有资格说话的也是她,但她连半句话都不说,显然并不觉得这分家有什么不公平。
贾敏微一迟疑,也就不说话了,林如海说的极是,王何氏都不说话了,她多个什么嘴,况且王夫人先前要毒害碔哥儿,这事她们林家还没过去呢。
于是乎,贾敏也不说话了,低着头喝茶。
贾政万万没有想到,偌大的荣庆堂里竟然没有半个人帮着他说话,就连贾母也明哲保身,不说话了。
他一时恼恨,一时悲愤,怒道:“你们……你们都欺负我一个没爹没娘的!”
贾政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恶寒了一把,这话要是出自贾宝玉之口,大伙或许还能说一声孩子气,而如今这话是从都做祖父的贾政嘴里说出,一看贾政那张满是折子的脸,大伙都忍不住恶寒了一把。
贾珍的脑子里向来装满了黄色废料,平日想法也是往有颜色的方向走,想着贾母以往偏心的习惯,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心下琢磨着,莫非贾母就是喜欢这种调调的?
倒是贾母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望着贾政的眼神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一句没爹没娘的,落在旁人耳里还道贾政顺嘴说的,但贾母心里有鬼,顿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恶狠狠的瞪着王夫人,早知如此,她当初应该直接冒着得罪王家的风险,把王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
贾赦裂嘴一笑,微微挑眉,他就是欺负贾政了,怎样!有本事咬他啊!
事已至此,那怕贾政再哀怨十倍,也改变不了分家一事,眼见当真要按着嫡七庶三的规矩分家,王夫人急的直拉着王何氏的衣角道:“二嫂,你得帮帮我啊。”
她的嫁妆没了,放在宝玉那儿的私房也没了,就那三成家产,那够她们生活的。
王何氏眼眸微寒,轻咳一声,笑道:“贾大人,这样分家怕是不公。”
“哦!”贾赦微微挑眉,“王夫人有何高见。”
王何氏清了清喉咙,笑道:“舍妹这些年来经营不少,着实亏空了不少银钱,总不好让贾家吃这个亏,那些亏损……也该归到二房那三成之中。”
王何氏这话一说,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王何氏这话分明就是要让二房赔偿荣国府在王氏管家这些年来所损失的田产与商铺啊!
当然,王何氏这话也在理,要是不算一算王夫人这些年来在荣国府里的亏空,还分三成财产给二房,岂不是太便宜二房了。
只不过大伙也心里明白,无论二房从荣国府里捞了多少,在经过太子收债一事之后,那些捞到的银钱也全都落到国库之中了,正经而言,二房的私库怕是全荣国府上下最干净的库房了,大伙这才没在这事上挑理。
毕竟二房只得家产三成,本就不多,再把这‘损失’一计算进去,那二房还剩下些什么,别说让贾政还一还国库欠银,只怕以后连立身的银钱都没有了。
贾赦深深的瞧了王何氏一眼,欣然道:“王夫人说的是,便按这道理来办。”
王夫人尖叫一声,指着王何氏的鼻子怒道:“你……你怎么敢!我要我二哥休了你!”
不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要不是她二哥善良,王何氏那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没想到王何氏不知道敬着王家上下,竟然还作死的欺辱起大姑子来了。
王夫人恼怒之下,嘴里骂咧咧的,各种难听的话都出口了,她在家庙的那段时间里,反省自然是不可能的,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翻来覆去的咒骂着贾敏与贾母,如今用在王何氏身上。
倒也合适,其用词之恶毒,也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要不是亲眼所见,大伙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何氏眉眼微挑,叹道:“大妹妹的癔症越发严重了。”
她低声和何嬷嬷吩咐了几句,何嬷嬷会意,直接带着几名粗壮的仆妇压制住了王夫人,还顺手在王夫人的嘴里塞了一团抹布,省得她再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