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王夫人也有心想尽量让贾宝玉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但家里是当真精穷了,就连她的私房都被贾政给盗卖一空,那有法子再维持着宝玉先前的日子呢。
以往宝玉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怕厨上送上了大肥鸭子,都还会嫌鸭子油腻,说什么也不肯吃,而如今别说是大肥鸭子了,连点肉丝都见不着,虽说王夫人心疼他,日日都让厨上备上了鸡蛋,但鸡蛋什么的那能跟肉比。
更让他郁闷的是,以往宝玉虽说是日日逃课,但也确实是有事,这才逃课的,毕竟他三不五时便要跟北静王吃酒,再不就是冯紫英来请,又或着是其他的朋友相邀,宝玉也是个不会拒绝人的性子,这才忙得无暇上课。
而如今别说是北静王、冯紫英那一流了,那怕是家境最不好的秦钟都离他远远的,宝玉一时寂寞,一时又因为生活上的不顺而着实郁闷,这一日竟然直接上秦家的门来闹了。
秦业老早就去上朝,秦钟更是被学里的先生拘的紧,也不在秦府中,偌大的秦府里,也就只有徒磊这么一个半主子在。
要是秦钟在,说不得还会顾念着以往的情份,好声好气的跟着宝玉解释着,既使是秦业,也不会跟宝玉这么一个孩子计较,但碰上了徒磊可就不同了。
徒磊本来就对企图挖他墙脚的贾宝玉看不过眼,再见贾宝玉竟然敢到秦家闹事,徒磊也不客气,直接了当的让人把宝玉往秦府外一丢,不只如此,还特特让人到荣国府里跟贾母警告了一下,让她别再把她的‘宠物’随便放出来咬人了。
他可不是荣国府里的人,有什么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敬着的习惯。
当然啦,徒磊受了委屈,也不忘跟黛玉诉苦,顺便讨摸摸了。
说起来,他当真也是牺牲大了啊,为了黛玉可成了贾老太君的晚辈了。
面对徒磊直接了当以‘宠物’称之宝玉,黛玉抿嘴一笑,“你找错人了,宝玉的饲主早就换人了。”
真没想到,外祖母竟然能这么狠得下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宝玉说不要就不要了,二舅舅都分家出去小一个月了,外祖母连问都没有问上半句,不只是没过问过二舅舅的事,就连宝玉也全然不理了。
虽然大舅舅隐隐把外祖母给看管了起来,但外祖母做为长辈,要过问小辈几句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以外祖母之能,不会猜不出二舅舅那一房被分出去之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明知如此,但外祖母却对宝玉不管不顾,着实让人心寒。
黛玉心下微微一叹,好在徒磊和她也是前世的缘份,也是知根知底的,要是换了旁人家,见着外祖母这般,那还敢跟她议亲呢。
“说起来,这事也着实古怪。”徒磊也有些疑惑,“怎么荣国府二房一夜之间变得人人喊打了?”
不只是贾母对贾政这一房不管不顾,王何氏在贾家分家时捅的那一刀才是真狠啊。
要不是这一刀,说不定贾家二房也不会一夜之间精穷了。
“这个吗……”黛玉神秘一笑。
她要是王何氏的话,在知道王夫人害她多年无孕,不捅上一刀才怪呢,不过这事还没完,王何氏虽然捅过了,但王子腾还没捅过呢,以王子腾的性子,不再狠狠的捅一下,直把王夫人给扎疼了才怪呢。
不过饶是黛玉都没有想到,王子腾会如此之狠,更让她意外的是,更狠的还在后头……
第85章 妇女之友
贾母的确是个狠心人,她心里明白,自贾赦把贾政这一房给分出去之后,大局已定,她原本的打算尽皆落空。
无论她再怎么疼爱宝玉,也改变不了宝玉已经不再是荣国府的宝二爷的事实,再加上她的人手卖的卖,被打发的被打发,即使想做些什么,好让宝玉承爵也着实困难,这才歇了想让宝玉承爵的心思。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她察觉出来贾政已经知道自己非她亲生骨肉之事,对于贾政的性子,贾母也有几分了解,一个对自己妻儿都尚且如此狠毒无情之人,能够对父母有多少亲情?
以往贾政认为自己是贾母的亲子,指望着在她死后继承她的私房,自然会捧着她,顺着她,但如今贾政既然知道自己身世,自然也猜得出来她将来百年之后,那私房大头必定是敏儿的,在无利可图的情形下,贾政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贾母心里明白,贾政这步棋已经废了,连带着连宝玉这步棋也没有用了。
宝玉虽然乖巧听话,但内里和贾政一般冷心冷情,也不是个指望的上的,是以贾母也直接了当的放弃了宝玉,压根就没有让宝玉进门,让秦府下人把宝玉转送回贾政家。
且不说宝玉一脸茫茫然的被人送到了荣国府,还没来得及让老祖宗给他做主,没想到他连门都没有踏进,就被贾母转头又送回了贾家。
贾政本就对宝玉有所不满,再加上近来他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家里受得气也多,一见到宝玉逃课,贾政怒上加怒,狂怒之下,亲自拿了家法,狠狠的把宝玉又揍了一顿。
也怨不得贾政恼火,和贾兰、环哥儿相比,时不时逃学的宝玉也着实太让他失望了,贾政一边打,一边骂着宝玉连贾兰都不如……
要是贾政不拿宝玉跟贾兰相比,或许王夫人还能心平气和的劝上几句,但一听到贾政拿宝玉和贾兰相比,还处处指责宝玉不如贾兰,王夫人也跟着火大了起来。
在她看来,因为贾政这个无能的父亲已经够委曲宝玉了,她真真不知道贾政那来的脸来打宝玉。
她怒道:“你……你凭什么打我的宝玉!”
要是王夫人缓着求情,说不定还能让贾政良心发现一把,不把气出在宝玉身上,不过王夫人越是嘲讽贾政,贾政越发愤怒,他不好跟王夫人计较,只能一个劲的拿着宝玉出气。
一开始的时候,宝玉还能疼的不住嚷嚷,但被贾政打到后来,宝玉连喊疼的气力都没有了,等贾政停手之时,宝玉早就被打的混身是血,硬生生被贾政打的晕死过去。
“宝玉!宝玉!”一见贾宝玉晕了过去,王夫人吓的半死,疯狂的冲上前捶打着贾政,“你这个窝囊废,你都是靠着我养的,你凭什么打我的宝玉!”
“你胡说些什么!”贾政老脸一红,怒道:“你这无知妇人,胡说些什么,我好歹是朝庭命官,那需要一个妇人养活。”
虽是这样说着,但贾政的声音不自觉得有那么一点虚,他心里明白,这个家里要不是靠着王夫人,只怕当真是撑不下去了,是以要说他是王夫人养着的,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对。
不过做为男人,贾政那可能会承认这种事,他脸色一正,冷声道:“要不是你偷盗贾家财产,我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是的,说到底这全都是王夫人的错,要不是王夫人对贾家的财产出手,他又怎么会落到现在一无所有的下场,所以王夫人养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呸!”王夫人不屑的呸了一口,“要不是靠着我的嫁妆,你那有先前的好日子过。之前从贾府弄来的那些银子到了那里,旁人不知,你贾存周会不知道?要不是你安排了你的奶兄弟做了荣国府的帐房,我那有那本事支应那么多银子。”
她是弄了不少银子到自己口袋当中,可里头少说有一半也是花到了贾政身上。这些年来贾政养清客,吃酒请客,打点关系的银子,还不都是她给的,要不是她,只怕贾政连这六品官的官位都不见得能保得住呢。
再则,要在帐册上弄虚作假,就她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要不是有着帮手,她那有那本事做了那么多年的假帐。
别看贾政手里好似干净的不得了,清清白白的好似白莲花一般,其实内里处处都有他的手笔,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贾政没想到王夫人竟然把他的老底也给揭了出来,恼羞成怒之下,当下一棍子直接打在王夫人的后腰上,直疼的王夫人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见贾政和王夫人当真动起了手,众人不由得一惊。
她们也不是头一回瞧见贾政与王夫人打大出手了,但以往贾政和王夫人吵的再凶,大多是你捉我一下,我打你一拳,即使肉搏相对,还是有几分克制。
可这次都直接动上棍子了,可见得贾政是当真打红了眼,贾政是真恼的很,结结实实的打了王夫人好几下,又骂了王夫人好一阵子,这才拂袖离去。
王夫人一方面疼的厉害,一方面又觉得失了面子,抱着宝玉哭了好一会,李纨心下不忍,连忙扶着王夫人道:“太太,还是先带宝玉回房,再请个大夫为宝哥儿好生治疗才是。”
那怕她厌恶王夫人,但她也不得不说王夫人嫁给贾政,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楣了。
至于宝玉……瞧着他被打的那么惨,一瞬间李纨原本对他的怨气也淡了点,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看宝玉险些被贾政打死,李纨也有些心疼。
李纨原本是好心,不料王夫人恼羞成怒,一巴掌直接狠狠的打在李纨的脸上,“不要你假好心,老爷直接把宝玉打死,便遂了你的意了。”
一但没了宝玉,二房不就落到兰哥儿的手上了!一想到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家产便宜给了外人,王夫人就恨不得把诗签的事儿给揭出来,好把李纨伪善的模样揭开。
李纨心下凄苦,太太还当现在的贾家是以前的荣国府吗?连公公都不再是荣国府里的二老爷了,只剩下满身的债务,这个贾家还有什么值得她们争夺的。
李纨忍不住辩解道:“太太此言,恕媳妇不明白了,宝玉要是没了,那宝玉身上的那三成债务该怎么办?媳妇自然是希望宝玉长长久久的。”
这话着实有些忤逆,不过李纨最近被王夫人给折腾过了,每日只能睡短短的几个时辰就得起床来服侍王夫人,不得歇息,整个人晕的很,下意识的,便把自己心里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越是心里话越是真实,被李纨这样一说,王夫人一哽,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的贾家还有什么好争的,除了贾政一身的债务之外,还剩下些什么!
要不是这世上没有女子休夫之事,也知道即使休了夫,也避不了贾政身上的债务落到宝玉身上来,王夫人都有些心思想要休夫了。
王夫人疲累之下,挥了挥手直接让李纨下去,眼下的她,连折腾李纨的心思都没有了。
李纨松了一口气,连忙告退,她这阵子也是被折腾的很了,能够休息一刻是一刻,再被折腾下去,只怕等不到多年媳妇熬成婆,她自个就得先被折腾死了。
王夫人忙乱了好一回儿,又是请大夫,又是让人捉药,这才把宝玉给安顿好了,瞧着被贾政打的昏迷不醒的宝玉,一时难过,一时感伤,自己的儿子明明是贾政唯一的嫡子,却被一个野种给比了下去!
王夫人一时恼着,一时恨着,一方面恨不得直接把李纨、贾兰给赶出去,又怕揭了此事之后,宝玉身上又要多添上一笔债务,可要她就此放过贾兰,王夫人又着实不甘心。
她思前想后,决定私下将李纨与她表哥有染之事私下与贾政说说,怎么说,也不能让贾兰占了便宜才是。
正当王夫人强撑着疼痛的身子来到贾政的书房之时,突然听到贾政和小厮说话。
贾政余怒未消,一个劲的埋怨着王夫人,“瞧瞧王氏天天拿她嫁妆的事儿来威胁我,也不想想当年咱们贾家也付了不少聘金,她的那一点子嫁妆那抵得上我荣国府当年给的聘金。”
“那可不!”小厮讨好道:“老爷用了就用,太太还能怎么的。以太太所做所为,真闹的很了,老爷直接给太太一份休书,到时老爷也不用还什么嫁妆了。”
女子只有义绝与和离的情况下才能把嫁妆给拿回去,要是被休弃了,那嫁妆便得赔偿夫家损失,以太太的所做所为,被休也是理所当然。
贾政有些迟疑,“这不好吧……她毕竟是王家女。”
要是真休了她,只怕王子腾会来找他麻烦啊。
小厮不屑道:“王家什么,老爷没瞧见,那王家压根都不理太太了。”
之后贾政说了些什么,王夫人全然都听了,她整个人莫名发冷,打从脚底一直寒到脑门子上。
自宝玉受伤之后,大伙发现,王夫人让人去王家的次数越发勤了,可无论她让人送了多少礼,说了多少好话,始终连王家的门都不曾踏进去过。
人人都察觉到了,这一次王家和王夫人之间当真是闹翻了。
所谓姑嫂是天敌,对于王何氏在紧要关头是捅了王夫人一刀,贾敏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以王夫人那性子,王何氏要是当真跟她交好,那才是件怪事呢。
只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都过了小一个月了,也不见王家内里有什么风波!
那怕王子腾再疼老婆,但王夫人也是他的亲妹妹,所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怎么也该做个样子,让王何氏给王夫人赔个不是,或着是直接拿银子帮衬贾政一番才是。
那瞧得一个月过去了,王家却始终静悄悄的,不见半点风声,再一瞧,王子腾连理都没理王夫人,大伙便实实在在的确定王夫人只怕是连自己的亲哥哥也得罪狠了。
贾敏心下疑惑,“你说这王氏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把王子腾也给得罪很了?”
怎么说王子腾可是王氏最大的倚仗呢,平时见王氏再怎么嚣张,面对自家兄弟还是挺恭敬的,怎么会把王子腾给得罪很了呢?
“管她做了些什么。”黛玉可没那功夫去管王家的闲事,王子腾不插手王夫人的事最好,也省得麻烦。
况且她眼下眼里就只有贾敏的肚子,那怕是徒磊都要往后退了一步,更别提王家人了。
贾敏弹了一下黛玉的额角,笑道:“瞧你担心的,都快成了小管家婆了。”
唉,不是她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那里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不过每件事都说的头头是道,好似真有几分歪理。
不过更奇怪的是,按着黛玉的说法去做,她这一胎的确是养的极好,就连太医也直呼不可思议呢。
贾敏温言道:“这世上老蚌生珠的人也不少,况且娘的身子调养的不错,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她顿了顿又问道:“玉儿,你平时开的那些药膳,一般人也能吃得吗?”
黛玉一楞,“是有人问到母亲这里了吗?”
她娘都这把年纪了,再度有喜,而且这胎还坐的极稳,无论从那方面来看,也的确是个奇迹,怪不得有不少人过来打听,只不过大部份的人都让母亲推了回去,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贾敏也有意思把药膳方子给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