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对两方都是折磨。
段景川赶紧打岔,对喻诗问说:“若若在找你呢,快上去吧。”
喻诗问急忙地应:“好。”
如此,两边的人看似相安无事,擦肩而过。
只是走远了以后,段父终于忍不住发作,沉声说道:“问问怎么和谢珵矣在一起?景川,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看你好像一点不惊讶!”
段景川深深吐出一口气,说:“爸,您别管人家跟谁在一起了。”
“不相干的人我当然不管,”段父今晚确实多喝了两杯,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可你要娶的是喻家的女儿,咱们跟喻家结亲,喻家一头连着咱们段家,另一头连着谢家,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爸,我娶的是若若,不是喻家。”
“是,你娶的是若若不是喻家,可以后你和谢珵矣就是连襟!”
段景川说:“不过是名义上的关系,在意那么多干什么?以后不见面就是了。”
段父深吸一口气,“景川,两家以往的恩怨可以过去,但在咱们这两辈人里,不能和谢家扯上任何关系!否则你让你爸和你大伯情何以堪?届时你又如何自处?”
“算起来,”段景川仍是口吻平静:“前前后后这些事,谢家那边的伤害更大,谢珵矣都不计较,咱们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不计较是他的事!他怎么样我们就要怎么样?”
默在一旁半天的段母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打岔道:“行了行了,大庭广众别说这些了,有什么回去了再讨论,吹着冷风有瘾啊?”
方才段父酒劲上脑,发泄了一通,这下总算熄了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严肃地扫了段景川一眼,往停车场的方向去。
……
谢珵矣这厢不言不语,刚才见过段景川一家之后,他又冷了下来。喻诗问也是一副方寸万重的样子,心里纷杂,兀自思量。
到了电梯门口,她一下子回过了神,下意识抬起头看他,对上他淡淡的目光,她来不及斟酌就说:“若若和段景川的婚期快到了,不知道刚才……”
她开口半句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住了声。
谢珵矣何其精明,只是半句就判断出了她的意思,正巧他心头蕴着火,一点就着,闻言便淡声说道:“你如果事事都要先考虑别人,那就等你安排妥了一切,再来找我。”
喻诗问听得浑身一震,“我不是……”一半又改口:“若若是我的妹妹,不是别人。”
他不看她,只说:“段家的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未必受得了。”
喻诗问被他的冷言冷语敲打得晕乎乎,随后似乎想定了什么,嗓子涩涩地说:“所以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不是看见段家的人受打击的样子,你很痛快?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谢先生这么做,其实也委屈了自己,得不偿失。”
谢珵矣未置可否,让人无法明辨他的心思。
她继续说:“你不愿意见到我的这段时间,我把事情考虑得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谢先生考虑了些什么。”
电梯门开了,她转身进去。
谢珵矣慢了片刻,伸手却扑了个空,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两扇电梯门之间,他眉宇之间酝酿着万重郁色,转身一拳砸在了墙上。
喻诗问从电梯里出来,迎面就要碰上梁时秋,她急忙收拾了脸上的泪迹和情绪,好在脸上带着淡妆,应该瞧不出端倪。
梁时秋过来了说:“打你电话半天了,怎么才来?”
“怎么了?”
“老太太着急找你。”
喻诗问还以为外婆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去到以后才知道,老人家因为半天没有看见她,想念得紧,平时不方便随时见面也就算了,今天日子特殊,竟然片刻也不能耽误和两个外孙女相处。
夜晚12点钟,寿宴才正式结束。
老人家拉着孙女的手念叨家常,什么记得打电话,记得来看看外公外婆云云。
回到了家,喻诗问洗澡时频频魂游,回想起来总觉得今晚过得浑浑噩噩,一时欢喜一时愁,阴一下晴一下搅和得心头大乱。
两人之间有些话也是冲动之下才开的口,可有些事当事人不说,几分真几分假,谁能知晓?偏偏那人有个深沉至不可说,且难以琢磨的心思。
眼下喻诗问也顾不上段景川那头怎么样了,但是看喻若若这两日的表现无异,大概是段景川什么也没和她说,隐瞒了段父段母的态度。
喻诗问原本不想管,可这日喻若若和段景川过来,毕竟事关亲妹妹,她还是忍不住找了个方便的空当问了一句。
段景川宽慰道:“没事,我又不是未成年,还能什么事都任由父母摆布。”他随之想起了那晚,又多说一句:“谢珵矣未必不计较这些,但他为了你而愿意忍受这些,可见是动了真情。”
喻诗问没应话,只是笑笑。
段景川见她是这个反应,不由得好奇:“怎么,那天晚上也影响到你们了?”
喻诗问说:“不,有些问题总是要拎出来理论清楚了,事情才有进展的可能。”
那晚她说的一部分话,其实赌气的成分居多。
这两天她冷静下来思考了许多,不管他来找她目的是为了什么,刺激段家的说法可能性不大,甚至有些好笑。
且不论他这么做,对她的伤害如何,实在是这种行径太过小家子气,并不符合他的气性。估计当时他也是被她气得不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然而,气到他才好。
否则往常里一遇到什么事,他只会哄,她则听之任之,要么她服个软,他姑且受用,这样对他们两个百害而无一益。
自从谢老太太离世以后,谢珵矣受了太大打击,一时之间还没缓过劲来,所以脾气阴晴不定,那晚他忽然见到段家的人,大概是有些刺激到他了,加之她又提了一嘴关心段景川的婚事,所以才一下子面露寒霜。
不过这样才好。
以往因为他忙,在工作上面诸多费神,所以她总不忍心要他再费心应付旁事,所以他两句话就能把她安抚得妥妥当当。
这次正好,趁着诸多状况齐发,趁其不备将他一军,让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敷衍。因为如果她不认真起来,永远走不进他的世界。
所以这一次,她打算认真得久一点。
段景川听她语焉不详,作为局外人是不明白这两人的情况,也不便多嘴追问,但看她这意思,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说:“你这么心软,祝你成功。”
喻诗问一听这话,忽然就有些不敢确定,哪次不是一看见他,什么决心都可以抛到天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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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甚矣 偏有这些不三不四的趣味。……
喻诗问最近有一单生意, 一直谈不下来,对方是实在是太难搞,她提供的几个方案人家敷衍了两眼就摇摇头, 还故作一脸深沉, 就是不提对哪里不满意。
接着她投其所好, 对方喜欢钓鱼, 于是她从这一块切入, 搭建起关系。
还别说, 论起聊天, 喻诗问进退有礼的态度, 时常会给人一种言语投机的错觉。
然而聊得再好,饭也请了,这合同仍是搁置。
喻诗问成立工作室的成败在此一举, 所以她铁了心必须把生意谈下来,于是费尽周折才找到了个机会, 又把人约出来。
她近日忙着这些工作,倒是把感情那点事给闲置了。
谢珵矣给她打电话, 她一开始是打算不理他的,但是后来事实证明, 她一心一意拓展事业版图, 别说不想理他了,即便她有心也没时间。
这日喻诗问跟那位客户老板吃饭,订了个雅间。
她的人还在路上, 谢珵矣就来电话了,问她在哪,她口气大得很,装腔作势地说:“我今天要谈个很重要的大项目, 你不要来打扰我。”
谢珵矣听得扬眉一笑,“哟,谈大项目了。”
这语气讨厌得很,喻诗问生闷气不想再理,他仍是问她在哪,喻诗问左思右想,最近太过冷落了你,那就不跟你计较了。
索性就报了个地址给他。
喻诗问想起谢珵矣很久之前提点过她的话。
做任何事只有一个目的,价值。做生意就是交换价值。
跟客户谈生意,不要冒进,节奏张弛有度,最重要的是自己心里得有数,你这笔生意是为了给对方带去利益,而不是占用他的时间赚他的钱。
喻诗问是有备而来,到了地方她等了二十来分钟,那位姓傅的客户老板这才带着个助理现身,施施然地入了座,大老板的派头拿捏得十成十。
饭桌上,傅老板东拉西扯,天南地北一通胡侃,话题跑遍了五湖四海,就是不提合作的事。
喻诗问出奇的耐心,一边应付一边寻找切入的机会。
对方是个圆滑世故的生意人,而她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多少经验,每每被人带跑,忽然就有些后悔,刚才本应该向谢珵矣讨教一下,在酒桌上如何不动声色地把项目谈下来。
她还以为这次十有八九会签下单子呢,没想到对方还是在拐弯抹角,拐到后面开始念生意经。
“这做生意说到底就是利益互换,君子游戏么……”不知道在暗示些什么,大概喝得有点多,傅老板又开始吟诗,什么“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
喻诗问有些慌张,这是要干什么……在她细心琢磨之际,一顿饭磨叽完了。
“真是个榆木脑袋。”这傅老板咕哝着便起身,转身离开。
喻诗问赶紧追上去,这位傅老板看起来似乎不胜酒力,但步子却迈得勤快,一溜烟就快到大堂,喻诗问在后面追赶,说道:“傅老板您等等。”
十分巧妙,谢珵矣在这个时候抵达,看见她殷殷切切地追着一个中年男人讨好。同一时间,喻诗问和傅老板也看见了他,不由停下脚步。
喻诗问扭头发现傅老板的神色有了变化,淡定之中流露了几分惊喜。
这个时刻喻诗问福至心灵,脑子活了,秉着“万事万物皆可盘”的心态,主动挽住了谢珵矣的手臂,轻轻地笑问:“你怎么来了?”
虽然对他有失厚道,毕竟在电话里还对他不理不睬,这个时候却利益至上。
谢珵矣一眼看穿,倒是十分乐意配合,回答道:“不是说了来接你么?忙完没有?”
她说:“没呢,我还有事情,你自己找个地方等我。”
听听这口气,你自己找个地方?谢珵矣嘴上却应着:“好,忙完给我电话。”
傅老板看见这番亲昵的情形,心里有了一番计较,再一品这喻小姐对谢珵矣的言语态度,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值得琢磨。
于是再对着喻诗问时,态度也有了变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各个环节进行得顺畅了。
喻诗问也不知道刚才的做法究竟算什么。
总之这单生意不是靠她自己拿下的,还是借了谢珵矣的东风,不过谢珵矣也曾问过她,她做生意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赚钱?或者有其他目的?
虽然两者并不冲突,不过既然要赚钱,也使了手段,就不要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招牌了。
再说了她一开始进入这一行,也只是因为不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起于一时的权宜。后面入了圈子久了,就没想过离开。
她想得很开,进入了圈子学得一技傍身,也不枉费这一遭,算是有价值的。
也许是因为她从小被梁园春安排着过来的,乍一眼似乎浑身都是优点,可是她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喻诗问应酬完了傅老板,接下来要去应酬谢先生了,谢珵矣就在隔壁的雅间,刚才利用他行了个大方便,再晾着他会显得她没道理。
果不其然,她推门进去就看见他翘着二郎腿喝茶,悠哉自在,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
喻诗问站在门口不动,他望了过去,也是不动声色。
僵持许久,他新添了一个茶盏,往她那里轻轻一推,示意她进来,喻诗问自己也有些理亏,所以也不便端着,走到他的近旁,搁下手里的包包。
喝了他的茶,承了他的情,他说不许再使小性子了。
喻诗问默然不语,转着杯盏。
他又说:“也不要再胡思乱想,胡乱猜忌。”
她这才看了过去,纵然心里了然,也故意说:“那天我说的话让你这么生气,难道不是恼羞很怒么?”
“且不说你的那些猜想有多孩子气,”他看着她时仍是淡淡的眼神,口吻却认真,“即便我真做得出,也要事先考虑你,你受到伤害我不比你好受。”
“可是你……”
“那天是我失言,让你误会了。”
喻诗问站着,他坐着,位置上她居高临下似乎占了优势,奈何气势上输他一筹,他跷着二郎腿的姿势端的肃正洒落,他好声好气的解释听起来像是在诚恳地训话,而且合情合理。
她微微地沉吟。
“还有,”他趁热打铁,说:“刚才我算帮了你一个大忙。”
“你来得很是时候。”喻诗问立刻端起一副恩赏的语调,趁机要凌驾于他。
谢珵矣不和她较真,说道:“前两天给你打电话还爱理不理,今天怎么愿意见我了?”
“不就是为了刚才么,让你表现一下。”
“是这样?”他问:“不是因为想我?”
喻诗问一不留神打翻了茶盏,手忙脚乱地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很忙,那个大项目……你知道的……”
谢珵矣伸手就要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来,喻诗问自己兵荒马乱,却看见他老神在在,瞬间恼羞了,嗔怪地哎呀一声说我不要。
奈何力量悬殊,还是上了他的腿。
他抱住她安抚道:“这次怎么气这么长时间?到底怎么了?”
喻诗问看他的领带松了,顺手整理了一下,认真地斟酌片刻才说:“你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你心里考虑更多的自然也在于大方面,我不想给你增加多余的压力,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