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躲我,说说和陆嘉时什么关系吧。”
梁以霜反问,“你当审闺女呢?”
“旧情人?”说完就摇头,“陆嘉时看着就像个没开窍的大龄处男,整天臭个脸……”
虽然背后讲人不道德,但他说得太一针见血,梁以霜忍不住笑出声,赶忙反驳。
“才不是,只是没你这么过度开窍而已。”
“哇,真是旧情人。”
梁以霜哼了一声,搅拌杯子里剩下的冰块,胃彻底热了,隐约又觉得有寒意,她真的该走了。
没想到服务生又送上来两杯酒。
陆嘉时赶到的时候,梁以霜正用手肘撑着下巴听谢博文说话,他在猜她是做什么的,总之不会说是老师。
梁以霜公布答案,谢博文审视她今天的打扮,头发是昨天洗的,用发圈随意地绑在身后,素颜淡化了明艳的长相,素生生的,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
“别说,还真挺像。”
梁以霜略微低头,她酒量不算好,现在有一点晕,正要拿手机,就被谢博文扶着站了起来。
下一秒落在一个陌生怀抱里。
谢博文语气夸张,“你可算来了,赶紧给人送回去,我先走了啊。”
梁以霜抬头,看见沉着一张脸的陆嘉时,没敢做声。她想离开陆嘉时自己走,只是微醺而已,还没到喝醉的程度。
可陆嘉时真当她醉了,一手扯她小臂,一手揽紧她的背,不容反抗控制住。
陆嘉时冷眼看谢博文,“明天再跟你算账。”
谢博文没正经地笑,“好嘞。”
她被他塞进车里。
陆嘉时在外面帮她系安全带,梁以霜扭头躲他,声音还算冷静,“我没喝醉。”
他不理人,走到另一边上车,梁以霜又加上一句:“我不知道谢博文叫你来,真不知道。”
“知道了。”
知道你不知道,知道你把我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或拉黑,知道你就算再想我也一定不会主动联络我。
他的话到她耳朵里就变了味,好像“知道了”三个字自动转换为“闭嘴吧”,梁以霜没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夜色,喉咙难受。
红灯很多,陆嘉时想这样就可以开久一点,心情不算糟。但又有话想说说不出口,攒三四个红灯,脸又臭了几分,才说出来。
“你活够了?生病还喝酒。”
讲出口的一瞬间就骂自己,说的什么东西,他永远学不会梁以霜那样讲漂亮话。
梁以霜转头看他,“没有,就两杯。”
语气低柔,陆嘉时不忍心再凶她。
又沉默许久,他干巴巴开口:“你……”
本来想说:你要是想我,就找我。
可他说不出来,太肉麻了,于是只能换个说法迂回。
“你有事可以找我。”
她绝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却不解风情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呀?”
陆嘉时凉飕飕瞥她一眼。
到她家楼下,陆嘉时下车后大步走到副驾驶,梁以霜推说:“我能走……”
他扶着她手臂,低声“嗯”了一句,她总觉得那一声中有些失落,没忍心再推开。
刚走进公寓楼的大厅,就看到有人迎过来,梁以霜定睛一看,是陈奇闻,她的004号。
陈奇闻直接把梁以霜拉过来,看样子并不善言辞,语气带着敌意对陆嘉时说:“谢谢你送我女朋友回来,我陪她上去就行了。”
梁以霜皱眉,陆嘉时盯着陈奇闻很久没移开视线,如果说记沈辞远最深的是梁以霜,那他陆嘉时姑且可以算个第二。
他看过沈辞远的照片,容貌几乎刻在他心里,陈奇闻哪里像,精准地说:下半张脸像。
又是一个蠢人,还是个没什么性格又平庸的蠢人,陆嘉时能讲出来一肚子挖苦梁以霜的话,却张不开口。
他脑袋里想起那句:嘉时,我最近频繁地梦到你……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三心二意?
“我先走了。”
即便昨天还在想和她可能有以后,眼下他决定不再作践自己。
Chapter 04
大二那年梁以霜在图书馆楼上看陆嘉时淋雨,是她最开心的一件事。
陆嘉时一瞬间的仁慈通过了梁以霜的好友申请,成为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是谈恋爱领域的新手,在爱情中你来我往比熬夜做一份设计方案还难。梁以霜没当面提出加他微信,又在他濒临遗忘的夜晚发送申请,她太擅长追人。
梁以霜确实不乏追求者,但她谈过的对象都是自己主动追求。男人天生的优越感得到极大满足,体院的那位就不止一次在聚会场合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是她追的我!”
太空洞的男人就会用女人来装饰自己、丰富自我。
陆嘉时难度系数最高,他不像其他人假装推脱,两三天就追到手,一开始她的示好他并不买账。
她是循循善诱的猎手,每天必要发一条消息过来,或是早晨问“上自习没有”,或是晚上睡前道一句“晚安,早点睡”。
陆嘉时并不回复,想着如果她发过多的消息进行骚扰,他一定立刻把她删除。
可梁以霜没有,她追人也要清楚地摆明自己的位置。每天一条消息就算积攒整月也不过三十条,还都是长不超过十个字符的短句,松弛有度。
陆嘉时课余时间喜欢在北操的篮球场打篮球,他穿25号球衣,25是他的Lucky Number,数字上方印“Lu.JS”。在梁以霜眼里,他是她的003号,他眼睛最像沈辞远,更重要的是,他比她的前男友、前前男友都优秀。
梁以霜是真的很务实。
她在众人的视线中给他递水,陆嘉时用护腕擦额间的汗,瞟她一眼后冷淡摇头表示拒绝,他不太爱讲话。
旁边有好事的男生发出吁声,似乎在责怪陆嘉时不够绅士,更替梁以霜感到尴尬。
梁以霜笑着收回手,她不怪他,反而欣赏他对于陌生好意的果断拒绝。
那瓶水便宜了姚松。
他和陆嘉时关系最好,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帮梁以霜解围,没想到梁以霜先看向他。
“你没买水呢吧?喏,给你,别浪费了。”
陆嘉时一点反应都没有,走到一边坐着休息,姚松见状就贫了两句,“便宜我了啊,没事,我乐意捡便宜。”
后来姚松很长时间没自己买过水。
梁以霜来得很勤,雷打不动带一瓶水,他拒绝,她就给姚松。
姚松说:“万一哪天嘉时接了你的水怎么办?我不没得喝了。”
梁以霜好像掌控一切,“那我立刻让我姐妹来给你送一瓶。”
他贫嘴,“漂亮吗?”
“你说呢?”
过了一周,姚松得寸进尺,“咱明天喝个脉动吧?矿泉水喝腻了。”
陆嘉时闻声看了姚松一眼,眼神有些不赞同,他这是把梁以霜当水票用了。陆嘉时知道梁以霜不傻,不会看不出来姚松的意思。
没想到她答应很爽快,“好啊。”
“要青柠味的!”
那阵子经常来篮球场的同学甚至以为梁以霜在追姚松。
当晚梁以霜给他发微信:你喝不喝脉动呀?
陆嘉时本想照例不回,想到下午姚松说的话,还是没忍住。
他说:不喝,别买。
彼时梁以霜就差在宿舍里叫出声,并且火速告知姜晴:陆嘉时!终于!回我消息了!
历史性跨越。
切换聊天框的功夫就变了语气,她回复陆嘉时,简短又冷淡:晚安。
而陆嘉时向上回看聊天记录,发现了规律:如果她早晨给他发消息问侯,那下午就不会来看他打球;如果早晨没有发消息,就是在晚上发,她下午一定来看他打球。
意识到这点,陆嘉时默然叹气,好像野兔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他很想直接拒绝梁以霜,可她又从来没说出口过喜欢二字,好像只要讲出“我不喜欢你”或是“我暂时不打算交女朋友”,她就会说:我没这个意思。
那太尴尬了。
第二天她还是带了瓶脉动来。
梁以霜一出现姚松就迎了上去,拿到手蓝色的瓶子发问:“不是说青柠的?”
瓶身上有一抹粉色,她非要买水蜜桃味。
姚松的语气有些指责,态度并不客气,陆嘉时直到许多年以后都不知道姚松到底是不是梁以霜的僚机——和梁以霜在一起之前他懒得问,在一起之后他就不想问了。
当时的情形大概是戏曲里最老套的英雄救美桥段,姚松扮演遭人唾骂的恶人角色,其他观众窜使陆嘉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同学A用喝完的空瓶丢向姚松:“过分了啊,给陆嘉时买的,你还挑上了。”
同学B用手肘碰了碰陆嘉时,“嘉时你说句话啊,人姑娘来看你一周了,姚松这不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吗。”
古往今来无关人士在撮合姻缘上总是异常的统一。
陆嘉时手里攥着的矿泉水瓶始终没打开,他放下手机抬头看梁以霜:“拿来。”
梁以霜歪头朝他笑,装不懂,“嗯?”
又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她从姚松手中抽回那瓶脉动,和陆嘉时手里的矿泉水置换。
陆嘉时拿到手的瞬间就拧开了瓶盖,喝了两口后放在旁边地上,不等梁以霜问他“好喝吗”,他捞起手机,走到一边像要打电话。
她全当他害羞。
陆嘉时,12月31号生日,摩羯座,闷骚。
他的闷她是见识到了,那当然要配个骚粉色的水蜜桃味,梁以霜在超市的货架前是这样想的。
姚松喝了半瓶矿泉水,咧嘴笑个不停,“行了,我这恶人当完了,咱嘉时哥哥开始心疼了。”
一群大男生跟着起哄发笑,梁以霜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走,开口说道。
“我得去学生会,最近都在弄运动会的事儿,等成了请你们吃饭啊。”她即将开始Plan B,打入敌人内部。
“好嘞。”
其实那天她刚走,陆嘉时就回去了,坦诚地说,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那时候只是隐约感觉,不管和梁以霜会发展成怎样,他一定会记住这个女孩。
陈奇闻不出十分钟就走出了公寓楼。
把车停在路边发呆的陆嘉时好像偷窥,确定是陈奇闻后才启动车子回家。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如果今天陈奇闻始终不出来怎么办?如果他留宿在梁以霜住处怎么办?
陆嘉时默默回避这些问题,什么都不想讲。
梁以霜赶走陈奇闻,或者说是陈奇闻不得不走。
他是一个极度缺乏机敏的人,同样的工作永远要比别人做得久,读书的时候也一定是很努力却取得不了好成绩的笨学生。
梁以霜有时候盯着他很像沈辞远的鼻和唇,还有下颌角,那半张脸真的很像。忍不住刻薄地问: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像沈辞远?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还是忍不住为陈奇闻贴上“不配”的标签。
眼下陈奇闻无暇追问陆嘉时到底是谁,还要赶回去继续完成工作,梁以霜礼貌叮嘱“注意安全”——她和她的004号缺乏了一点情人之间的亲昵。
想到刚刚先走的陆嘉时,说话语气悻悻的,梁以霜知道,他一定再也不想理她了,他是个骄傲的人。
桌面上还放着友人的请柬,她打开微信找到姚松,发消息过去:姚彦祖,帮我给人送个东西。
姚松回复很快:给谁?请我吃饭。
梁以霜:陆嘉时。
她正在打下一句话,想说“你肯定知道他早就回国了”。
姚松已经回:……免谈。
梁以霜解释:一朋友结婚,送请柬,这种喜事给你沾沾光。
姚松发白眼表情:我谢谢你,帮你给陆嘉时送东西,我闲着没事儿找气受。
又开始提旧事:你和陆嘉时分手那会儿把我坑个半死,你少来啊。
梁以霜想到他说的那件事,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四临近毕业季,她和陆嘉时分手,当时两个人在校外租了间房子同居,陆嘉时直接搬回宿舍住。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还有转圜的余地,就故意收拾出来陆嘉时留下的东西,托姚松帮忙送到宿舍,指望陆嘉时找她算账。
姚松从门卫打更的大爷那儿借了辆代步的三轮车,驮着两箱陆嘉时的东西骑到了宿舍楼下,喊陆嘉时下来……
后来他们一起喝酒,姚松直说梁以霜不够意思:“真跟我生气了,我以前觉得他脸是黑的,那天脸都绿了。”
陆嘉时从那之后再也没联系过梁以霜,梁以霜棋错一招满盘皆输,可想到陆嘉时的表情,还是缺心眼地笑起来。
姚松看她不说话,当初陆嘉时回国他早就知道,没敢跟梁以霜说,想着这下俩人肯定见过面了,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转而开始劝她:你俩有话直接说行不,他对你没脾气,被你驯的像条狗似的,你就别坑朋友了。
他看得明明白白,陆嘉时,闷;梁以霜,损。
梁以霜回:微信早删了,这两天见面又把他气了…
姚松发过来一串数字:打电话,给我打!他这两年可单着呢啊,我们都觉着当初被你伤怕了。
数字是陆嘉时的手机号,她在心里读前三位,时隔两年,居然流畅地就顺出后面八位,她一定背不下来陈奇闻的,曾经的001、002号也不行。
夜深,梁以霜已经彻底缓过了酒劲,吞完了药片才后怕:她今天喝了酒还吃药,会不会出事,会不会一觉睡不醒?
药劲上来,她躺在床上觉得晕乎乎的,想今天一天差点忘记自己是病人。忘记在哪里看过一句话:生病的时候,人总是原形毕露的。
好像醉酒后给前任打电话,她给陆嘉时发短信过去,苍天作证,她绝对没有异心,只是想把请柬送给陆嘉时,让他独自去参加婚礼。
斟酌许久,“嘉时,你明天有空吗?我送东西给你。”
怕他也已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删除,她又补上一条:“我是梁以霜。”
晕着快要入睡,手机才响起短信提示音,陆嘉时回复:扔掉。
他以为是分手后留下的东西,姚松驮的那两箱确实都被他扔进垃圾箱了。
梁以霜眯着眼看那三个字符的冷淡回复,没忍住扁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
“是怡人婚礼的请柬,上次见面她直接给我了。”
这次没等来回复,梁以霜昏昏进入梦乡,睡前还在怀疑陆嘉时到底是不是故意晾着她不回,他这个人最会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