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生性乐观的人,这也是遗传自她的父母,他们都是乐天派,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后来她又是因为独自长大,也没有许多同龄人的浮躁。性格变得温吞如水,除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别的也都不强求执着。
她爱好文学,也勤于锻炼,如果不是一场空难突然夺走了她的生命,说不定她还能活一百岁呢!简爱乐观地想。
然而这具身体却不是这样。简·爱成为孤儿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被里德太太和她的子女冷暴力又虐待后进入了罗沃德那样的“慈善机构”,发育时期就缺乏营养,可以称得上生命力顽强,可是也说不上健康。
所以这场风寒给她的影响尤其大,前五天,她几乎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阿黛拉每天都会来到她的房间,亲吻她的额头。罗切斯特先生也曾来过一次,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费尔法克斯太太几乎是寸步不离了,她简直把简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第六天她开始有力气落地了,才放下心来。
简爱在能走动之后,就开始尽量地多运动,强身健体。她偷偷地在自己房间空地的地毯上练瑜伽,每天练到出汗为止。罗切斯特先生直接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似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那天他没有注意到她单薄的穿着,还把她带到水塘边在冷风中闲聊。
简爱无所事事,开始规划下一本小说的题材。这次她不打算随大流写那些哥特小说了,大病一场,整个人几乎沉浸于前世的回忆之中,她更想留下一些前世思想的痕迹。“穿越”这回事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遇。想到那些轰轰烈烈的穿越故事,哪怕她能力实在微弱,她也想不虚此行。
十九世纪初女性主义刚刚兴起,由于工业革命催生了大量的工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底层女性也因此获得了工作的权力——虽然这还是被“上层人士”所看不起。但是毫无疑问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劳动女性在她们的阶层里也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越来越多的女性也有了发声的意识。即使是淑女和贵妇人,也不乏为自己争取权益的人。这也是前世这个时代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女作家的原因。简爱也打算效仿前辈们,从女性小说着手。
刚好,这半个月里也是圣诞节,大部分的仆人都被好心的费尔法克斯太太放了假,只留了全家都为桑菲尔德效劳的仆人。简爱也不需要避开别人了,罗切斯特先生已经知道了她的“事业”,阿黛拉还不懂这些,费尔法克斯太太对她的包容的爱让她也并不阻碍她的计划。她可以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喝着温暖的红茶写作。
这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平安夜那天,桑菲尔德庄园不远处的那个教堂做了大型的弥撒。罗切斯特先生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带着阿黛拉去了。简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并没有去参加——她并不懂这些,万一露陷儿了恐怕会被当成女巫抓起来!
晚餐时,罗切斯特先生邀请了费尔法克斯太太和简爱一起共度平安夜。他表现得实在不像一个主人了,而更像一个分享快乐的朋友。
“我今天格外开心。”他说,“想和人说说话!简小姐,费尔法克斯太太,我们都到壁炉前吧。”他得语调轻盈,面容舒展,似乎忘记了所有的忧愁。费尔法克斯太太也很高兴她的男主人终于不像之前的十几年,要么一个人孤零零地早早回房休息,要么干脆连桑菲尔德都不回来了。
他们在壁炉前面的沙发上坐下,罗切斯特先生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单人沙发,随意地翘着腿,背靠在沙发上,手上点了一支雪茄。
“坐在我面前!”他命令道,“这才有个平安夜的样子!”简爱和费尔法克斯太太只好听他的话,坐在了他面前的长沙发上。
“先生!我会有礼物吗?”阿黛拉站在他面前,期待地问。
“哦!礼物!”罗切斯特先生抽了一口雪茄,“小孩子的玩意儿!你明天可以检查一下床头和圣诞树下,精灵也许会给你准备礼物!我可不会!”
简爱听了这话也笑了,罗切斯特先生这时嘴硬心软,哪里有什么精灵和妖怪,还不都是他准备的。但是阿黛拉确更加期待了。
罗切斯特先生眯着眼睛,看向简爱:“简小姐,我想你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礼物了吧!”简爱失笑,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这个壁炉前交谈时的对话。简爱那时可不是很客气。
“当然不会。”简爱看着他格外愉悦的眼睛,“我十分期待,也十分感谢。”
“费尔法克斯太太,你的礼物也已经在你房门口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十分惊喜,她万万没有想到庄园主竟然也为她准备了礼物。她激动地热泪盈眶。
阿黛拉得知了自己即将会有礼物后,变得尤其兴奋,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唱歌和跳舞,罗切斯特先生点头允许了。阿黛拉完全遗传了她母亲的音乐和表演天赋,哪怕已经很久没有继续学习了,她的表演依然很精彩——虽然还是不符合年龄的作品。简爱暗下决心要给她写一些简单的适合儿童演唱的歌。
一晚上的欢乐很快就过去了。简爱觉察到,人与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第二天,简爱穿戴好之后就下了楼,客厅里高大的圣诞树下果然已经堆了几个礼物盒子。她也把提前包装好的几个小盒子放在了其中。她的质朴的包装和另外几个闪烁着光泽的精美包装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总是起得很早。”简爱还没起身,就听到后面罗切斯特先生的说话声。他的嗓音还带着早起时的沙哑。他只穿了一件晨衣,随意地披着一件斗篷,手上拿着一杯咖啡,靠在客厅门框上,懒洋洋地透过晨光看着她。
简爱连忙起身,行了一个屈膝礼,“早安,先生,新年快乐。”
罗切斯特先生点了点头,“新年快乐。”他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你怎么不拆礼物?简小姐。”
“我以为拆礼物的时刻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现在就打开吧!大家——就别管别人了!”
简爱不置可否,从圣诞树下的礼盒中挑到了那个贴着写着自己名字的便签的盒子。这是一个最小的盒子,包装纸是银白色的,打着漂亮的蝴蝶结。简爱走到了罗切斯特先生面前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拆开了礼物。
“哦!这真漂亮!”出乎简爱的预料,这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怀表,“谢谢您!先生,我正需要一个怀表呢。”她打开了怀表,发现里面空出了一个小暗格,可以用来放小像。
罗切斯特先生很得意自己的礼物被别人喜欢着。“那么,我能不能也期待一个圣诞礼物呢?”
“我的礼物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先生。”简爱自知自己也没什么产业,送不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好送了与她来说也十分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罗切斯特先生接过了她那包装简陋的盒子,打开之后却愣住了——这是一个笔记本!
“我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送您的,您也知道,我还指望您发薪水呢。”简爱解释道,“只好把我的心血送给您了,这个笔记本是我之前已经发表和未发表的作品的手稿,您似乎也并不讨厌我那些可笑的文章……”
“当然不讨厌!我是说,我还挺喜欢的。”说到喜欢这个词,罗切斯特先生的语调拐了个弯,他清咳了一声,回复了一贯的冷静,“谢谢您的礼物,简小姐!这实在是很珍贵,我不得不说,我为自己送出的礼物感到羞愧了!”
他把笔记本紧紧地抓在了手上,手因为用力变得很苍白。
简爱送给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是她亲手织的那条围巾——谢天谢地,在拆了无数次之后,她终于在圣诞节前织好并交给了她的老师!送给阿黛拉的则是一副素描的肖像画,画中的透视理论的体现和这时的油画截然不同,阿黛拉收到后十分惊奇,并跑去展示给罗切斯特先生看。
“您应当成为一个画家的!简小姐。”他看到画后也是一脸的惊诧。
简爱这时正抓着笔,皱着眉头思索着新作品的来龙去脉:“先生,我能做好一件事就够我满足的啦!”
第19章 两封信
圣诞节下雪果然是传统。简爱在醒来时就感觉似乎今天格外安静,昨晚忘记把厚厚的窗帘拉起来,睁眼发现满室的明亮。一夜之间,整个桑菲尔德都被白雪覆盖了。她前世是一个南方人,偶尔运气好,过年的适合会下细细密密的雪,可这么盛大的雪景也只有在电视里见过了。
鹅毛大雪下得十分安静,她打开了窗户,仔细听也只能听到隐隐得簌簌声。桑菲尔德的宅子前是大片的平原,整个被白雪笼盖住,接连着天地,都是一片洁白。
一阵风刮过,简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窗户关上了,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意。她快快地换好衣服披上了大衣,打算去外面走几圈,踩踩雪。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缝底下有一张被塞进来的新,她好奇地打开了。
里面先是一张贺卡,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MerryChristmas,落款是罗切斯特先生。简爱疑惑地抖了抖,信封里又掉出了一张十英镑的纸币和一张便条。便条上解释说这是今年的薪水。简爱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在桑菲厄德待了四个月啦!
她快步走向衣柜,翻到了那件藏着丝绒小布袋的衣服,这里面是她的全部家当——包括之前的稿费,达西先生的“赔款”,再加上这四个月的薪水,她已经拥有了35英镑!简爱像葛朗台一样,把所有的积蓄放在床上摊开,如果她现在手上有相机和手机,一定要拍下来!
心满意足过后,她把东西都放了回去。下楼准备吃早饭。刚从楼梯上拐下来,就在一楼楼梯口遇到了费尔法克斯太太。
“早!费尔法克斯太太!”简爱元气满满地问好,和她亲昵地行了一个贴面礼。费尔法克斯太太也笑着问好,接着她就从围裙的兜里拿出了两封信。“这是约翰刚刚送来的信!收信人都是你。约翰说驿站的人解释因为XX郡前段时间雪下得不小,所以从那里来的那封信晚了大半个月才到。”
简爱接过两封信,道了谢。这两封信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来自伦敦,一个来自XX郡。她一边拆信封,一边往餐厅走。
来自伦敦的信毫无疑问的是报社的来信。信上说,主编对于她的作品很满意,打算出30英镑的稿费,甚至如果她愿意,他们也想出50英镑买断版权。具体如何,主编想要与她当面商谈——毕竟这个价格着实不低了。
简爱撕着面包,有些纠结。50英镑的买断价格确实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想,如果她还打算继续写哥特小说“养笔名”的话,决计是会选择只拿30英镑的稿费的。只是她有了新的想法,想写“女性主义”的作品,势必要区分开,重新换个笔名的。可是直接被买断,又有些心有不甘。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信上提及编辑很想和她当面谈,而她现在作为一个贫穷的孤女,也没有底气和他们磋商,兴许知道了她的性别之后,还会反告她欺诈,甚至攻讦她。
简爱思索了半天,将早餐全都吃完了,也没想到解决办法。她看向了另一封来XX郡的信,打算把伦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XX郡的信是贝茜写来的,贝茜是简·爱小时候还住在里德舅舅家时,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关心和怜悯的仆人。
这封信很长,贝茜先是问了好,交代了自己现在的生活。她与盖茨里德府上的马车夫李文婚后幸福,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蒸蒸日上,可是主人们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简·爱的童年噩梦——表兄约翰已经死在了伦敦,他的秉性太差,与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后来又染上了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病症——赌博!他被催债,被恐吓,后来跑回了家,要里德夫人把家产全部交给他,这当然是被拒绝了,但是里德太太也十分溺爱这个唯一的儿子,自己的私产填进去不少。最后他死了,仆人们猜测是死于自杀。
而里德太太,或许是因为太不仁慈,遭到了上帝的惩罚。她对自己也过于放纵,长得虚胖。儿子的死讯一下子击垮了她虚弱的身体,她中风了。中风之后,她一直说不出话,知道贝茜写信的前几天,她才喃喃地说忏悔要见那位被她赶走地简·爱。
看到这里,简爱心中怒火骤起。可怜地简·爱小姐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从未感受到过亲人的关爱。这些她早就在原著中读过了,简·爱小姐的仁慈和善良,让她在里德太太去世时仍然原谅了她。可是那些童年的阴影,和十几岁时在罗沃德遭受的苦难,难道就真的可以烟消云散了吗?
简爱的回忆也和原来的简·爱融合在了一起,那些苦痛和挣扎不仅仅是书面上简单的文字,那些令人窒息的记忆同时也是她的。她一想到那些,就喘不过气来。
她在前世也是一个孤女,可是她也是在亲人的关爱中长大的。原身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简直就是两种极端。这种复杂的情绪充满了她的内心,简爱猛地站了起来,焦躁地在餐厅走来走去,心跳得很快,她感觉一阵呼吸不上来。
简爱快步走向了窗户,用力撑开了厚重的彩绘玻璃窗,让外面的空气流通进来。冰凉的空气夹杂着风雪,慢慢让她平静了下来。
“简小姐,你身体还是不适吗?”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沉浸在强烈情绪中的简爱根本没有觉察到他进了餐厅。简爱摇了摇头:“我的风寒已经大好了,没事。”
罗切斯特先生观察着她的表情:“你通红的眼睛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侧过身,把窗户关上了,只留了一条细缝。
“你看起来就要哭了。”
简爱慌忙转过身,不让他看到她有些崩溃的情绪。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罗切斯特先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正如你对我的开解和救赎,我也想为我的朋友做些什么——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的话。”
简爱挣扎了片刻,还是把来龙去脉和他说了,她也确实需要旁观者的建议。原身选择原谅那些仇恨,然而她却没有受到过基督的感化,她并不想顺从原身的意愿,违背自己的内心让恶人最后在死前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
罗切斯特先生耐心地听她颠三倒四地说了童年的经历,和盖茨里德府的意愿。“盖茨里德——我对那儿也有些印象,里德先生是一个宽厚的地方执政官。”“是的,他正是我的舅舅。可是他的遗孀并没有听从他的遗愿,她赶走了‘我’,而她的子女——恕我直言,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