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伯里庄园不愧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简爱老神在在地想。
她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惊讶地发现她的房间也十分华丽宽敞,和桑菲尔德那间小小的栖息之地截然不同。“达西先生真的太客气了……”简爱喃喃道。她摸了摸床单,竟然也是上好的天鹅绒。她的箱子被放在床边的沙发上,它简陋得和这间屋子格格不入。卧室的布局和达西小姐的类似,只是少了很多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装饰品,壁炉里的火熊熊地烧着,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这间屋子也有独立的盥洗室和衣帽间,简爱好奇地整个参观了一遍。啧啧称奇,这简直和后世的酒店套间一样了。在洗漱之后,简爱把自己埋在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疲惫的身体很快就进入了昏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正如在桑菲尔德的作息一样,她很早就醒了。房间里一片昏暗,简爱以为天还没亮,赤脚下了床,拉开了窗帘,火红的阳光爬满了整个房间。地平线上的朝阳已经迫不及待地照亮整片大地。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之后,她决定出去探索一下彭伯里庄园的清晨。她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那位年轻英俊的维克汉姆先生站在了达西小姐的门前,正要抬手叩响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达西兄妹,阿黛拉,简爱还有维克汉姆都是失去了双亲的人……
这章有很多小铺垫小伏笔嗷~
第29章 彭伯里庄园(四)
“爱小姐, 早上好!” 听到了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维克汉姆脸上挂着弧度完美的微笑,向她打了个招呼。
简爱简单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日安先生。您这是在等达西小姐吗?”
“是的, 乔治安娜总是爱赖床!我来喊她起床呢!” 维克汉姆语气亲昵,这让简爱皱了皱眉头。哪怕是亲兄妹,也要避嫌。一大清早在一位小姐的房门口敲门,可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
“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昨日一起入眠, 我想……您或许应该回避一下。” 简爱直接挑明道,她可不信维克汉姆能自觉离开,“哪怕是达西先生, 也不会这样叨扰两位女士的清梦。” 她故意板起了脸,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不近人情的严厉家庭教师。
“哦!我没有想到瓦伦小姐也在……抱歉!” 维克汉姆被她的语气刺了一句, 辩解道, “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乔治安娜就像我亲妹妹一样——”
“那您更应该维护她的名声, 保持距离!” 简爱向前一步, 抬起了下巴, 抿着嘴——这是她向达西先生学习的傲慢表情。
“爱小姐, 您实在是误会我了!” 维克汉姆不得不后退了一步,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委屈, “我对乔治安娜和瓦伦小姐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出于一个哥哥的立场,不想让她们错过早餐。”
“我想,偌大一个彭伯里庄园, 并不会拒绝为晚起的小主人单独准备早餐。”简爱毫不退缩,“男女有别,更何况这里还有瓦伦小姐。维克汉姆先生,请。”她摊手,示意维克汉姆离开。
维克汉姆露出了一个受了委屈十分冤枉的表情,愤愤地行了礼就离开了。简爱眯着眼睛看他拐向楼梯,却发现一丝金色的发丝从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莉莉丝?她为什么躲在那里?’简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她也刚到彭伯里庄园,对这里的人际关系并不熟悉,也不好多加猜测。只是——很不客观且无礼地说,以莉莉丝的美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香艳的话题。
简爱摇了摇头,叩响了达西小姐的房门,薇薇安很快就开了门,只留了一条缝,看见是简爱,才疏了一口气,放她进去。
“昨晚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一直聊到很晚呢。”薇薇安向她报备,“雷诺兹太太吩咐,就让小姐们睡到自然醒,您要去看看吗?”
“不,不用了,由她们睡吧。等到了十点如果还没起来,就进去把她们唤醒。”简爱十分体谅小姑娘们刚交到朋友的兴奋,她随即想到了刚刚打开门时薇薇安的反应,于是好奇地问道:“恕我冒昧,维克汉姆先生常常在清晨来吗?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薇薇安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是的,雷诺兹太太吩咐过不要给他开门,只是他总是坚持等待很久,他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我也不好……”简爱懂了她的未尽之语。
看来雷诺兹太太和达西先生都已经几乎表明态度不让维克汉姆先生这样接近达西小姐了,只是不知道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魅力太大,又或者是达西小姐确实对他感情不浅,目前来看,他们似乎关系挺亲近。
简爱和薇薇安告辞,下楼沿着记忆走向了餐厅。虽然很早,但是仆人们也早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雷诺兹太太指挥女仆们擦拭着餐厅的桌椅和花瓶。她独自拿着剪刀,在桌子前修剪花枝,插在花瓶里。
“简,你起得真早。”雷诺兹太太回过头,看见了简爱,和她道了声早安。这熟悉的场景让她想到了桑菲尔德的清晨,费尔法克斯太太就是这样开始了她日复一日的工作。
“早,雷诺兹太太。这花开得可真好!”简爱赞叹道,这样的花即使在桑菲尔德,也只有每隔几日约翰或者乔伊去镇上的时候,才会从花房带上一些,给主人们的房间插上装饰。而彭伯里庄园的花瓶处处都有,处处都散发着生机。
雷诺兹太太将最后一支鲜花修剪好,插在了花瓶里,一边收拾废枝,一边道:“亨利就算不做马车夫了,他养花的手艺也能让他吃饱饭啦!简,快来吃早餐,你一定饿坏了。”
“不用等达西先生吗?”
“他一早就去镇上了。”雷诺兹太太没有过多解释,“达西小姐和瓦伦小姐昨晚一定是聊得晚了,我让薇薇安不用喊她们,让她们睡个好觉。”
“是的,我刚从那里过来。”简爱坐在了餐桌边,莉莉丝托着托盘为她上了早餐。看到了莉莉丝的金发,简爱突然想起了刚刚遇到的维克汉姆,于是故意开口道:“我刚刚在达西小姐房门口遇见了维克汉姆先生,他对达西小姐可真是关心呢。”话音刚落,莉莉丝的手就抖了一下,手上的咖啡杯晃动了一下,险些翻了出来。
雷诺兹太太坐在了简爱的对面,示意莉莉丝也为她上一杯咖啡:“是的,他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可以说是和达西小姐一起长大的,简直亲如兄妹。”
简爱注意到,莉莉丝虽然干着活儿,却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看来她和维克汉姆先生关系确实不一般。“维克汉姆先生长相实在太过优越啦!又是个温柔的绅士,也难怪达西小姐和他关系那么亲近。”
“他的相貌自然是绝佳的,府上不少女佣都很喜欢这位‘小少爷’,简,你不会也……”雷诺兹太太疑惑道。
莉莉丝的捏着托盘的手都快泛白了,简爱确信她对他的感情并不简单了:“当然不是。只是今日早晨,我见维克汉姆先生在达西小姐的门口等待,可是瓦伦小姐昨晚留宿在达西小姐房间,我作为家庭教师,不免也担心礼数。”
雷诺兹太太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向简爱的神情愈发柔和了:“你说的对!毕竟男女有别,只是他们一起长大,总是很难把握距离。可是瓦伦小姐来了,可不能再这样了。您放心,我这就找他谈一谈。”
“那就麻烦您了,太太。”简爱喝了一口咖啡,“我听说达西小姐先前也在上学,怎么维克汉姆先生也常住在彭伯里呢?他的学业……?”
“唉,先前他在剑桥读书,后来又不知为何,说想要继承圣职,于是回来学习神学……达西先生自然也是听从老达西先生的遗嘱,为他留意着。或许维克汉姆以后也还会在这里找一位妻子呢。”
简爱抬头,发现雷诺兹太太有意无意地瞥了旁边抱着托盘的莉莉丝,发觉自己似乎接近了什么秘闻。雷诺兹太太和她对视一眼,简爱点了点头。
用完早餐,简爱在雷诺兹太太的邀请下,参观这座壮丽的彭伯里庄园。一路上,简爱发现自己从前实在是孤陋寡闻了,彭伯里庄园的随便一件装饰都能追溯出一条完整的历史线。
“达西家族虽然只是庄园主,但是达西先生的母亲却是贵族出生。那年菲茨威廉小姐嫁入达西家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就如同骄阳一般,明媚而又高高在上——她的骄傲,美丽和高贵在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身上都体现了出来。”
“老达西先生是那么随和的绅士,他对仆人们是那样的宽容,对朋友忠诚,对佃户们关怀。彭伯里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
“我似乎能透过达西兄妹一窥老达西先生和夫人的究竟了。”简爱奉承道。
她们走过了大半的宅子,最后在窗户前站定。窗外恰巧是暖房,隐隐能看到亨利在里面忙碌的身影。遥遥望向远方,能看见远处的湖面结着薄薄的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远一些,群山层层叠叠,偶有一些绿意,山顶还有未化的雪。
雷诺兹太太打开了窗户,冰凉却又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简爱深呼了一口气,向外探出身,“彭伯里庄园可真是太美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突然,她的视线凝住了。她睁大了眼睛,赶紧缩回身体。
“怎么了,简?”雷诺兹太太疑惑地看着她,也小心地探出了身,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了过去,这一望,她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只见廊下仿罗马柱的支柱背后,金发女子背靠着柱子,双手被美貌少年压过了头顶,却并无反抗之意,反而是十分迎合,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甚至隐隐能看见,金发女子的胸口大开,露出了一片雪白,少年的右手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两人都大喘着气,在冰冷的冬日呼出了一道道白色的雾气。这赫然就是她们在早餐时敲打过的莉莉丝和维克汉姆!
雷诺兹太太十分冷静,退了回来,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上了。她看着简爱惊慌的眼神,安抚道:“我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您不阻止吗?这……”
雷诺兹太太挽着她往餐厅走,语气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漠:“不,也可以说,这是我们特意引导默许的。”
“我们?”
“是的……只是这实在不适合未婚姑娘听。如果可以,你就当作没看到吧。”雷诺兹太太侧过身看向简爱,她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其实就算雷诺兹太太不说,也很容易猜到了,这是她和达西先生的“计谋”,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此间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主策划者,还是顺水推舟?简爱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客人,知道这些已经是足够的了。雷诺兹太太这样暗示她,显然是想让她适度介入其中,让维克汉姆离达西小姐远一点。
正说着,达西小姐和阿黛拉就跑下来了,薇薇安和索菲在后面慌忙追着。雷诺兹太太一脸淡定,游刃有余地安排两位小姐吃早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早餐过后,达西小姐提议要带两位客人去参观她的画室,阿黛拉已经什么都听这位小姐姐的了,简爱自然也没有意见。
达西小姐的画室在三层的另一边。刚一进入画室,简爱就被满室的成品和半成品油画震惊了。她原本猜想,十九世纪上半叶正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绘画盛行的时候,以达西小姐在学校里正统学习的经历,再结合她高贵的家世,她的笔触应当是偏向浪漫主义。然而她的画作中隐隐表达出来的是印象画派的特点。
达西小姐向她们介绍她最满意的几幅画——《日出》和《静湖》。《日出》中浓烈的色彩和光影交替,简直将简爱最爱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充满了朝气,生机和热情。而另一幅《静湖》则截然不同。冰冻的湖面映衬着低垂的枯树枝,深蓝和冰蓝相互交叠,一片萧瑟和落寞。
简爱看着达西小姐侃侃而谈,而她的目光落到《静湖》上时,眼神总有微微的凝滞。
“简小姐,我以为您之前给我的画像已经很天才啦!没想到乔治安娜竟然能画得这么好!”阿黛拉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画上了,简爱伸手隔开了她,生怕她把达西小姐的油画毁了。
“简小姐——我能这样称呼您吗?”达西小姐问道,简爱点点头,“简小姐,您也擅长绘画吗?”她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一开始还以为简爱对于淑女的解读是因为她并不擅长艺术,才故意那样为自己辩解的呢!
“称不上擅长,我并不会画油画,勉强只能画一些素描罢了。”简爱微笑道,“您的绘画可让我大开眼界,这样对色彩的应用和感情的表达成熟得令许多画家都要自惭形秽了!”
达西小姐被简爱夸得脸上泛起了红晕,“我对于人像的绘画总是把握不好,哥哥倒是更擅长绘画人像,他以前常常给父亲母亲画像……”提及双亲,她的语气还是掩饰不住的低落,“只是他也很少画了,而我,如果不是乔治的鼓励,也不会再进这间画室一步的。”
“乔治?”
“啊!就是乔治·维克汉姆!”达西小姐一边整理手边的画作,一边回答她,“哥哥前段时间在忙家族的产业,小半年时间都不在家……只有乔治会陪我说话,也只有他能认真听我说话,而不把我当作小孩子。”
简爱定定地看着她,确信从她眼中看不出一丝“爱慕”,而顶多有些依赖,这才放下心来。“达西小姐,您是达西先生唯一的血亲,您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的。”
“哥哥总把我当小孩子,他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达西小姐语气低落,头也垂了下来。简爱蹲了下来,与她平视,鼓励地说:“达西先生的傲慢让他失去了珍宝——小半年,这可是极大的损失了!可是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难道我们不应该再进一步,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吗?”
达西小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她又看向了简爱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简小姐,你是来替我哥哥当说客的吗?”
“我认为不是,达西小姐。”简爱抚了抚阿黛拉的头发,“我是在为阿黛拉的姐妹解惑,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您愿意说,您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提供帮助。”达西小姐冲她眨了眨眼睛。
“哦!我当然愿意。”简爱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