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听说你到航天局工作,没想到见到真人了啊!我、我是你粉丝,我就是以你为榜样考的明大!上次看到你在自然科学期刊上发的文章,写得太好了!还有那年你是拿了普林斯顿的全奖吧?毕业典礼上是代表毕业生发言的华人留学生……”
他一时滔滔不绝,完全是见到自家偶像的迷弟脸,眼睛里都全是星星。
星河这名字真是没取错。
连睿庭跟傅修云交换了一下眼神,大致明白了,笑了笑说:“我听修云说有个表弟也在明大读书,就是你吧?”
“是我是我!”
“你也报名了这个志愿宇航员计划?”
“对啊,审核挺严格的,我好不容易通过简历和背景调查,今天才过来参加安全培训。”
然而傅修云作为他表哥居然想抬脚就把他踢出去!
连睿庭抬手搭住他肩膀,“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模拟舱都体验过了吗?”
齐星河都要两眼放光了:“可以体验吗?”
“可以,都是训练设备,最后你们初试体检就上这个。”
“我有点担心那个转椅……”
“今天可以先试试,适应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呐,这个我不戴了,保证不会心不在焉!还有手机……麻烦您帮我拿着,等会儿到时间了您提醒我一下就行。”
“怎么,今晚约了女生吃饭?”
齐星河在偶像面前毫无保留,甚至还透着憧憬幸福的娇羞:“嗯,而且是去她家里吃,她家里人也在。”
连睿庭点头表示赞许,每个细微的动作和声音里都透着着斯文和亲切,不知不觉已经揽着他走出很远,中途回头示意傅修云——还愣着?该干嘛干嘛去!
傅修云立马申请了出门条码,取了车钥匙,直奔停车坪。
这个发展实在有点出乎他意料。
静好怎么会邀请齐星河到她家里去吃饭,还要见她父母家人?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他还记得末日来临前那24小时,齐星河来找静好,两人之前的关系好像也仅仅是比普通同事好一点而已。
现在两人都在明大读书,是有了校友这层近水楼台的关系,还是静好真的有意选择其他男人作为伴侣?
傅修云的心脏狂跳不止,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可能性。
他赶到地面的停车场,荆霄曲起一条腿,靠在引擎盖上等他。
“你要去哪儿?”
“去找叶静好。”
“上哪找?”
“她家里。”
荆霄直起身来,“修云,你太急了。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自从那天两人摊牌,静好发现他有前世的部分记忆,他就一改往常的高冷从容,变得急躁起来。
小叶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敏锐,而老友比他想的更放不下这段感情。
“我顾不了这么多,再这样下去,我又要失去她了。”
荆霄走过来,“你本来就只有跟她分开前最后那24小时的记忆,也不能叫得到过,为什么这么在意?”
傅修云沉默片刻。
“荆霄,你跟你太太……有过特别开心的日子吗?”
荆霄想了想:“有。”
少年鞍马,无忧无惧,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气。那个时候跟他一起在海边看仙后座的姑娘,坐在他的杜卡迪后面陪他一路风驰电掣,招摇欢笑的姑娘,很难说没有过开心的回忆。
傅修云嘴角泛起苦涩:“叶静好是我太太,可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从没有真正开心过。”
正是因为他没有两人之间的记忆,只能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两人相处时的信息。
他最想听的是由叶静好亲口说。
然而她说的不多,甚至根本不愿意提起,可是从她对他那种抗拒的态度里,他能感觉到,她一定有过至深的孤独。
这种孤独因他而起。
哪怕有一点开心的回忆,都不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
听说他们之间有七年的婚姻。
听说她从丈夫那里得不到温情眷顾的时候,只有猫陪着她。
听说她跟他离婚的时候还很年轻,眼睛却已经死了,像星星燃烧过后,只剩灰烬。
听说离婚之前,她已经打算怀孕。
傅修云手心的钥匙被他用力握住,金属齿深深印入皮肉。
很疼,但这种疼一定不及他曾带给静好的千万分之一。
他弯下腰去,荆霄搀住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们的时间无法重合,急也是急不来的。这样下去,我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
持续光速航行,甚至超光速的加速运动,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适应性训练的傅修云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
但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他们无法回到现在的时点跟这时的叶静好碰面。
即便如此,因无法做到时间上的完全重合,这时的傅修云还没有跟静好相识后的种种记忆,仅有末日的那24小时,但也已经足以让他大致了解两人的真实关系。
他们没想到的是,叶静好是完全带着记忆重新开始新生的。
这么说,她在末日最后的踩踏事件中是真正死去了吗?
是否只有将她纳入这个志愿航天员招募计划中来,让她跟他们一起重新回到那一天,才能让两个带着所有的记忆的人真正面对面,重修旧好?
一切都是未知。
当初跟航天器一起消失了七年的六个人都经历过太空中的光速航行,他们知道超越时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连睿庭为他和傅修云的计划提供了理论基础,认为这样的方式值得一试。
但实际上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傅修云是否还能挽回静好的心,都没人能说得准。
他现在这样逼迫自己,反而让荆霄为他担心,甚至怀疑当初答应他用这种方式来找静好,究竟是不是对的。
他只知道一件事——在他进入空间站没有归来的七年时间里,傅修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冷情冷心,仿佛永远无欲无求的傅修云了。
第22章
黄油, 面粉,砂糖,鸡蛋, 搅拌打发。
黑巧克力刚刚融化的香气在空气里还没有散去,静好已经把融好的巧克力混入黄油面糊中, 又伸手抓一把核桃碎撒进去。
“烤盘给我一下。”她指挥在旁边看干岸的叶致远。
“烤盘……噢,这个,给你。”
叶致远看到妹妹下厨,简直像参观世界第八大奇迹, 眼睛直溜溜盯着她手里装到七八分满的裱花袋。
静好屏气凝神, 目不斜视,将巧克力面糊一一挤进烤盘中的蛋糕纸杯。
烤箱温度180C, 25分钟。
大功告成, 她脱下隔热手套, 围裙还在身上。
等这份浓情布朗尼出炉的空挡, 她又把带来的山楂去核, 鸡腿切丁上浆, 然后起锅煮水炒山楂糊。
“哇,你这还打算烧热菜呢?”叶致远感慨,“我们叶家公主下厨, 今儿太阳是要从东边落下去了吧?”
他还故意探头往窗外瞧了瞧, 西边一片金红,夕阳还是西下嘛!
这可太稀罕了, 静好能知道自家厨房有几个灶眼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亲自下厨做吃的?
“一热一冷, 一个甜点。怎么说也是我请朋友到家里来吃饭, 总不能甩着袖子什么都不干吧?”
齐星河肯帮她这个忙就很仗义了, 她本来也是打算请人家吃顿好的,自己动手做至少显得有诚意。
叶致远这才发觉桌上还有一盘已经下料拌好了的菜心拌蜇皮,绿色的葱花和红色的椒丝撒在表面,晶莹剔透的,色香味美。
他忍不住拿手捡了一根放嘴里,被静好瞪了。
“好吃!一点儿不比饭店里的差!”叶致远忍不住赞叹,“你从你嫂子那儿学的?”
司晨虽说能做菜,总数并不多,要从她那儿学的,哥哥还能没吃过吗?
静好没理他。
“哎,你嫂嫂今天又没回来,说是回娘家去给你捉猫了……你跟她通过电话没啊,她今天真不过来了?”
“她是你太太,怎么反倒来问我?”静好用锅铲翻动着锅里已经炒至浓稠的山楂糊,“她娘家妈妈病了,需要人照顾,你是不是也该尽份孝心?”
“我知道啊!我说开车过去瞧瞧,送到丁医生那儿去检查一下,可你嫂子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注意休息就行,让我别过去。”
他说得委屈,还有些焦躁,静好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
司晨已经有意晾着他,跟他拉开距离,这还只是怀疑阶段,一旦坐实,肯定还有一番天翻地覆。
这样挺好,他越是想要亲近,越是吊着他,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正经该吃的那口肉。
叶致远最近确实因为瑜伽馆的事儿被江莹缠得有点烦,一方面因为消防原因被关店整顿,她着急,让他想办法疏通。要是别的事可能还好说,但如今消防安全是重中之重,如酒驾一般任你天王老子出面说情也没用。
另一方面因为退股的事,江莹不知是感觉到了还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提她就先表明态度——要么把股份全部给她,要么不准退。
要能全部给她,之前他何必费那么大劲儿自己挂这股东的名头?
瑜伽馆表面上是江莹当家,事实上如店租、大宗采购、招聘等事项都要经过他签字,就是因为她实际并不懂得经营之道,没人把关极易造成亏损,他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亏法,迟早被家里人发现。
他想跟她商量个折中的办法,这才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尤其涉及钱财,根本就没得商量。
他有些焦头烂额,想回家避避,但司晨不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回静好才不帮他。
油锅烧到八成热,下鸡腿丁翻炸到酥脆,再加炒好的山楂糊收汁,酸酸甜甜的香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原本客厅坐着的父母都引到了厨房里来。
“这是什么菜啊,都是静好你做的?”
“山楂鸡腿,酸甜开胃的。大哥说妈妈你最近心口燥,时常会觉得胃胀吃不下饭,山楂有健脾助消化的作用,正适合你吃。做起来也不费事,我就想让你们尝尝,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叫阿姨烧。”
这样懂事贴心,母亲常敏丽与其说欢喜,不如说惊讶更多。
之前为了留学的事这孩子几乎跟家里闹翻,之后又是生病,又是差点休学……两个月没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能安稳吃顿饭就不错,没想到她不仅带回朋友,还说要亲自下厨,他们一度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你……静好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了?”
静好笑笑:“学校有学烹饪的社团,中餐西点什么都教,我报名去玩了玩,这些都是最简单的。 ”
这样的理由比较合理,她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学会后的记忆留到了现在。
父母明显松了口气。
能参加社团活动,不就证明开始融入真正的大学生活?留学之类的想法应当已经过去了吧?
她仿佛知道他们想什么,“放心吧,我现在想通了。国外吃的东西口味差异太大,这蛋糕面包偶尔做一回可以当个甜点调剂一下,天天让我吃西餐西点,我肯定吃不消,就留在家里当个家乡宝就好了。”
常敏丽脸上露出笑意:“你这样想就最好了。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家里讲,我让阿姨做好给你送过去也是可以的。”
叶致远在旁边皱皱鼻子:“妈,您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我前几天说想吃红烧肉,您怎么不给我做呢?”
“呿,你是成了家有老婆的人了,静好能跟你比吗?多大个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也不嫌害臊!”
叶致远躲开老妈的敲头杀,朝静好吐了吐舌头。
静好没理他。
“可以了可以了。”常敏丽看她还要忙活,又欣慰又心疼,“交给阿姨做吧,等会儿油溅出来烫到就不好了。你朋友什么时候到啊,要不你先上去换件衣服吧?”
静好看了一眼时间,“他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门铃正好响起。
“我去开门。”
也不用特别换衣服了,齐星河已经够紧张了,她这身随性家居打扮说不定还能让他放松点儿。
静好随意拢了一下头发,就走到门口去开门。
她想着该怎么在开门的刹那给齐星河一点安慰,让他不要过于拘谨,是不是笑一笑能让他适当放松,毕竟她平时跟他相处也有点过于严肃……
于是当她摆出笑容看向门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人。
傅修云。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笑容立马凝固在脸上,继而消失。
傅修云少见地换了便装,一身休闲西服,衬衫领口微敞,却依旧是如松如柏地清俊挺拔。
他已经预料到静好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他的神色跟她是完全相反的。
“我可以进去吗?”
他手里不仅提着礼物,还有一束花。
最简单的蓝色满天星,素色纸包着,不大不小的一束,就像从他制服上分得的一抹颜色。
她曾经最喜欢的花,却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收到过了。
应该就是从结婚开始吧,他大概觉得连费心骗她的必要都没有了。
可上回他不是说,他没有相关的记忆,只记得最后24小时的事情吗?
他又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花?
难不成只是巧合?
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齐星河呢?
她满脑子问号堵在门口。父母看她半天没把客人带进来都纷纷走过来:“静好,怎么不请客人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