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没法跟她解释,如果不想多年后迎来世界末日,大家抱团等死,那现在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反正寒假,就当社会实践,增广见闻吧。”
“那我陪你一起去!”司晨中气十足,“是你说的,反正放假了,我考试考完了,婚也离了,正好换个环境出去转转。”
连睿庭看向她:“你离婚了?”
“拟好了协议,已经寄给他了,还没正式签字。我估计他最近还要来纠缠,妈妈……他妈妈大概也还要找我谈,还是干脆点,避开他们比较好。”
这件事,静好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否则一定不能成行。
她们俩只说去国外旅行散心。
连睿庭很快为两人办好了一切手续,一同搭上飞往西伯利亚的飞机。
不知是不是飞越北极航道,因辐射而产生的心理作用,静好在飞机上做了十分光怪陆离的梦。
空无一人的旷野和浩瀚星空连成一体,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能看到笼罩四野的黑色天幕中繁星连缀成一簇一簇的图案。
她稍微动一动,那些图案就变了。
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描绘:“那是猎户座、那是天琴座……小熊座、大熊座,我们平时看到的北斗七星,就属于大熊座。”
原来图案全是星座。
叶静好从小方位感并不好,又生活在城市,后来学会看星座全是傅修云教她的。
于是图案全都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聪明的女孩儿有奖励,于是他俯身过来吻她,跟她平时主动凑过去却浅尝辄止的亲吻不同,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吻。
他的舌极有力道,又缠绵温柔,很快教会她你追我赶,却又难舍难分。
偶尔会轻咬她的嘴唇。
那是男女间带着情浴的吻,她不懂,竟然这么让人害羞。
“静好。”
她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睛,四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叶静好,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妻子?”
熟悉的声音,她转身,再转,还是看不到人。
干什么,是故意耍她吗?用她的终身幸福,开这样的玩笑,耍她吗?
她想尖叫,质问,发不出声音,头顶漫天的繁星仿佛摇一摇就碎掉的玻璃,旋转着,无限延伸……
喊不出的声音像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种濒死的感觉很熟悉啊,上一世的最后时刻,她就是这样慢慢失去意识,直到重生再睁开眼睛。
她是又要重生一次吗?
不对,有空气进来了,虽然细微,却是流动的气流,通过嘴唇的接触传入她的身体里面。
人工呼吸,但又不完全是,有力的舌极有力道,缠住她的,难舍难分。
偶尔还轻咬、吮吸她的嘴唇。
她回过头,终于看到那人跪在地上,一而再的,为她渡气,又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周围都是汹涌的人潮,末日的歌声。
她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
那个吻也正好结束。
她看到傅修云在眼前,很模糊,以为是梦,闭上眼再睁开,这回清晰了,仍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醒了?”他声音暗哑,“饿不饿,渴吗?要不要先喝水?”
静好的视线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心的温度,是那种曾以为错觉的温暖干燥。
“这是哪里?”
“雅库茨克。远东西伯利亚,我们在这里落脚。”
真是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在飞机上。
“我睡了很久?”
“嗯,你从航班上开始,一直断断续续昏睡。”
她并不是没有醒过,只是时间太短,她都没印象自己是怎么下的飞机。
但是见到傅修云,她知道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不甚清晰,但睡着之前的事还记得。
“我记得我跟司晨姐一起?”
“她很好,连指导已经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傅修云察觉她的异样,试探着问:“静好,还记得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她动了动,试着从床上撑坐起来,傅修云扶她,给她身后放上枕头。
“听说荆霄失踪了?”
“嗯。”
“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会失踪?”
其实傅修云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她。在她重生之前,除了最后那一场“死别”,两人几乎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思念欲狂。
尤其看到她从机场出来,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昏睡,曾经最恐惧的一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他差点以为又要再次失去她。
守了很久,大约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等她清醒,想问她究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真的醒来,她甚至来不及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首先问的是荆霄。
他心里的酸涩无法用语言形容,有些机械地回答:“原因不清楚,大家都还在找人。”
“他没有留下线索?”
“只有给你的那条短信。”
“后来有没有再联系过?”
她不确定自己已经到达这里多久。
傅修云摇头。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睡得太久,静好声音都有些发虚,“他不是进入六人名单去了空间站吗?返回舱没有回来,已经认定为事故,为什么他又会在这里失踪?”
傅修云愣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她异样在哪里。
“静好,你不记得重来一回之后的事?”
除了出发到雅库茨克来前一天发生的事,她的记忆仿佛又回到重生之前。
跟他正好相反。
第46章
“你在说什么?”
她轻蹙起眉头, 很有些不解地盯着他瞧。
傅修云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握紧她的手。
她问:“你不用上班?使馆那边请假也没关系吗?”
她的记忆停留在与他一同驻守国外的阶段。
“没关系,先找到人要紧,不是吗?”
“荆霄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个晚点再向你解释。你现在刚睡醒应该很饿,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去给你找。”
“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这里酒店的大厨还不错,做的菜很有特色。”
静好这才发觉自己不是在医院, “原来这里是酒店。”
“嗯, 医生检查过了, 说你身体没有问题,可能……只是时差。”
的确, 他们也都无法解释她这一路持续的昏睡,以及醒来后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身体没事就好。
“那我想吃点热的, 有汤汤水水的。”
“好,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餐厅, 很快就回来。”
“哎,等等。”
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这几天一直无力虚软的指尖这一刻变得柔软、温暖而且真实。
他回过头。
静好却摇头, 别开脸,也松开手:“没事, 你去吧。”
咔哒。
傅修云轻轻关上房间门, 脱力般整个人背靠在门上。
他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他成功找到了正确的时间点, 匹配上了静好重生后的世界?还是他已经将静好带回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时空?
可他觉得都不像。
那为什么静好突然意识不到自己重生了?
荆霄又为什么失踪?
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吗?
太多的问题,纷至沓来,他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但刚才静好看他的眼神, 不带戒备和抗拒,是他们结为夫妻那几年,他最熟悉的叶静好。
单是这一点,对他来说已是近来不敢奢望的神迹。
餐厅很快送了食物上来,相较于他要求的甜菜汤和番茄烤薄饼,搭配的点心和头盘让这顿餐食异常丰盛起来。
他推着小小的餐车回到房间里,觉得主菜酸酸甜甜的口感对长时间昏睡、没太大胃口的人来说,应该非常友好。
静好会喜欢吧?
然而等他推开门,刚才还好好躺在床铺上的人,竟然半趴在地上,里里外外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怕她再晕倒,心惊胆战,连忙过去扶起她:“怎么了,你找什么?”
“我的婚戒,不知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弄掉了,也不知道掉哪了。”
静好来回抚摸着左手的无名指,像是一中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婚戒,虽然只是素雅的白金指环,但自从跟傅修云互换之后戴在手指,就从来不曾摘下来过。
可是现在,那个手指是空的,连戒痕都没留下。
她只能认为是丢了。
傅修云稍稍松了口气。
“婚戒我收起来了,先吃东西,吃好我就给你。”
静好还有些惊讶:“不是弄掉了?”
“是掉了,不过我捡到了,所以收起来了。”
“你也没有戴戒指。”
她刚才拉住他的一瞬就发现,他手指也是空的。
傅修云抬手看了看,“嗯,之前训练不允许戴任何装饰品,我就收起来了,现在跟你的戒指放在一起。”
看她将信将疑的样子,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吃东西。”
静好掰碎面包蘸甜汤吃,烤饼只吃了一小半。
“不合你口味?”
她摇头:“太大份了。”
这里所有东西的分量都不是按照她这中人的食量来准备的。
傅修云不勉强她,拿湿巾给她擦了擦嘴边:“这里,沾到一点。”
她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帮她擦好,收回手。
“怎么了?”
“你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静好语气硬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如直接点。”
在这个阶段的记忆中,她已经懂得在与他冲突时要先发制人。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傅修云其实有些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她有话跟他讲?
刚才出门前辈她拉住的时候,就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那没什么了,先说荆霄的事。”
她一脸怄着气的模样,嘴唇抿得紧紧的,漂亮的眼睛看着别处,丝毫不肯看他。
傅修云轻轻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又蹲下,“静好,你看着我。”
她偏不看。
他手指轻轻捏她下巴。
她微微把头转回一点,却又拍开他:“干什么啊……”
“刚才你觉得我想说什么,告诉我。”
“你自己都说不知道了,还来问我?”
“因为你在生气。”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她眼睛突然红了:“你想提离婚是不是?”
这回轮到傅修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跟平时不一样!”她拔高了音调,“莫名其妙的,把我带到这里来……嘘寒问暖,突然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愧疚心作祟,想最后留点美好的回忆?还有,婚戒呢?为什么我们的婚戒都没戴,你不就想跟我划清界限,不想再跟我做夫妻?”
印象中他们应该刚吵过架,互相认为对方不可理喻那种。都说再恩爱的夫妻一生都有两百次以上想要离婚的冲动,他也一定有吧?
毕竟他一开始根本都不想结婚。
傅修云没吭声,只是站了起来。
他要走了,一定是的——有时吵到不想跟她吵的时候,他会暂时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曾几何时,她把这当做是他的让步。
她告诫自己不准哭,他走就由他走,有本事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然而傅修云没有离开房间,很快回到她面前,把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她依旧气鼓鼓的,眼角的泪花都冒了出来,“这是什么啊?”
他帮她打开,里面一大一小两只指环,正是两人交换的婚戒,安安静静的,仿佛跟她一样,也已经沉睡许久。
原来真的被他收起来了啊?
可是收起来也不代表他不打算离婚!
傅修云像是知道她想什么,重新蹲下来,拉过她的手,把那枚女士的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这样就对了吧?”
又把那枚大的交给她:“你帮我也戴上。”
静好死死握着他那只:“你从哪找出来的,不会是趁刚才出门现去买了一对来充数?”
他好笑:“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去哪买一模一样的?自己的东西还认不出来吗,你看,你的这个在这个位置有一条划痕……”
他指给她看,这样细微的痕迹如果不是天天戴在手上,或是时时观察抚娑,不可能会知道。
上一世两人离婚,静好在签字之后就将手指上的婚戒褪下,放在他面前,决绝的意味比签署离婚协议还要重。
扔掉吧,她当时说,他买的东西当然由他处理。
他收起来,跟他手上的戒指一起妥帖地放在一处。
末日那天他也曾带去,希望两人能够复合,再举办一次婚礼,让他有机会再郑重其事地把这枚象征承诺的戒指套在她指间,让她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