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侍卫看管之下,谁能把这件事情说给他?
可太子真个就生病了。
进京后的第三天,看管的侍卫突然急迫的回禀了上来,说废太子身上感染了风寒,想问问皇上要不要给他请个太医医治医治。
他们也想试探一下皇上,看看皇上现如今废太子的心还坚不坚定。
毕竟圣旨还没真下,可别经过这回的事,到了最后皇上又后悔了,那他们几个看守的侍卫岂不白白就得罪了太子爷。
心里掂量来掂量去,听见里边穿出咳嗽声,看守的侍卫就急忙把这事当个借口给报到了养心殿,想借此揣测一二皇上的主意,等了一天,才见养心殿发还一道旨意,上边冷冷淡淡统共就只一个字: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额外的吩咐,依然照旧的让太子住在上驷院墙边的毡帷里头,连个正经的棚也不许搭,就这么让人风吹日晒雨淋着,这可不是个生病人该住的地方。
可要说皇上不在意,怎么等侍卫问询的时候,又应允了让太医过去治疗呢?
大家伙看着那道旨意,不禁都有些摸不准头脑。
现今皇上的年纪越发大了,行事作风也和最早登基那会大不一样,下发的旨意总是这样含含糊糊的,模棱两可的,让人去猜。
要是猜准了呢,就是体会圣意,要是猜不准,就是为人愚钝,擅自做主,横竖都与他无关。
像这回也是一样,满京城都在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个准字,到了也没能摸清楚皇上对太子的态度究竟如何。
要是真想废,给个痛快话,他们也会上折子不是;要是不想废,您也给个准信,他们好也像李学士那样的为太子喊冤不是。这么藏着掖着的,谁敢轻易动作?
齐悦就看着自己家这位爷在床板上来回翻腾,过了大半夜都快睡着了,还突然咬牙恨了一句,等他以后管了事,就绝不让人猜来猜去!
看着难得孩子气一回的胤禛,缩在他怀里的齐悦差点笑出了声。她怕这会笑出来了让人觉着尴尬,就悄摸的咬着帕子咽下了偷笑。
怪不得日后的雍正爷批奏折时只简洁明了的回复人呢,合着是在他阿玛这吃了不少的苦头。
第367章 镇魇
这会子生病的人着实算多。
除去太子是感染风寒外, 单单胤禛的府里头,就有弘晖和福晋两人报了病情。
弘晖生病的缘由,札喇芬是已经和齐悦说清了的, 大有可能是心病所致, 可福晋这个病就来得古怪了。
齐悦特地派人查过看病的大夫写的药方, 也问过人, 确确实实像是生了重病,命不久矣的那种重病。
她这么一生病, 倒是让原先准备了十八般兵器的札喇芬感觉失望, 她都准备好了该怎么应对福晋和弘晖了,哪想到还没等自己出力, 他们两人倒是先倒下了。
札喇芬挂着嘴巴在那生气, 枉费自己做了那么多的计划, 还以为会很惊险来着。
按理说,胤禛这回怎么着都得进宫去一趟,于公是去探望探望太子,于私则是去见见弘晖。
“四哥等等, 我和你一起去。”齐悦想了想,还是把人给叫住了。
弘晖生了病,他额娘福晋偏生也病了过不去(当然, 她就是没病也出不去), 那府里多多少少得有个人过去探望一二, 问候一下大阿哥的身体如何。要不, 就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孤零零的呆在宫里头,又没有个贴心的人照看着,也实在可怜。
德妃娘娘固然是弘晖的亲祖母, 可打小不在一处长大,又是待在后宫,照看上肯定有不仔细的地方,胤禛是个男人,粗枝大叶的,他决计是看不出来什么粗陋。
齐悦年纪越大,心肠就越软,这会见着札喇芬气鼓鼓的脸笑着就上手戳了一戳,头疼道:“你的脾气怎么就这么大,额娘又不是真个傻的,过去顺带着问问看那天福晋到底和他还说了什么嘛。”
小丫头子当时的听话没听全乎,到最后到底还是落下了那么一段话。被福晋特意支使出了屋门,因而没听见后边与弘晖说的到底是什么,她没听见,齐悦她们自然也不得而知。
是让弘晖想办法救她出来?还是想着怎么对付自己这一院的人?
齐悦总觉得该是后边那个猜测,她实在太了解福晋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样子,就冲这回趁着她们出门的空当还想着递消息给弘晖就知道了,她就没放弃过。
弘晖和福晋见面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热,这里头的故事还真挺吸引人的……齐悦陷入了沉思,到底是什么把个孩子吓成这样,人彘?铁梨花?满清十大酷刑?
胤禛见着面前小格格越笑越皱巴的脸,只觉得后背忽然一阵凉飕飕,哪怕他就是不知道小格格这会脑袋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光就这会的风都能感觉出不是什么好事。
见着人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他去宫里,实在磨不过怀里人,只得点了点头道,“去就去吧,难得去一趟宫里,你把弘曦和得福也带上,让额娘见见他们。”
总不能老是报病呆在府里不进宫,说出去不像个话。
最早的时候札喇芬老是报病不参加宫廷宴会,这借口还算是有人信,可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都借着生病的由头不往宫里去了,别人哪里还猜不出来这是故意找的借口躲麻烦呢。
也不怪乎齐悦得宠的名声能传到宫里去了,连这种事情,一向严肃端方的四阿哥都肯陪着她瞎胡闹,还能不说明宠爱吗。
哪怕皇上有次都问起来过,这位爷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在旁替她遮掩呢,实在是让人艳羡,哪家爷们肯为了后院做到这步田地的,直郡王权势那么大,不也把自己府里的几个格格都给舍出去了,偏四阿哥护得严实。
按着原本的计划,屋里几个小的都安排好好的,弘曦连衣服都换上了,哪成想王福来小跑着回个消息,这趟进宫之旅就又给搁置了下来。
弘曦可不像札喇芬那么好哄,混小子当即就坐在了地上哭嚷嚎叫着,眼泪一滴没落,声音却嚷得人头疼,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哪怕齐悦生他那会都没叫得这么大声。
直到齐悦允诺过几日带他去园子里玩个尽兴,才算是把人给安抚住,又好声好气的让得福领着弘曦先出去,等人都退了干净,她那原本和缓的脸色才一下收紧,将眉头挤成了个川字形。
这是她二嫂急急忙忙传过来的消息,说之前让一直盯着的寺庙里,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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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郡王府中。
清客周介珶从府外快步赶至胤祉的外书房中,他有要事要向三爷禀报。
许是见着人的面色不像作假,又许是他塞的荷包分量够重,站班的小太监没难为人,痛快的就进去回了话,不多时转身出来让开了道。
进的门来,周介珶没等胤祉开口问话,他先一步躬身贺道:“三爷大喜!”
“哦?喜从何来?”胤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到太子被废,最为得意的人是老大,老四在此次废黜中也没受殃及,再加上又有几个弟弟在那虎视眈眈,他能有什么大喜。
头狼已除,群狼环伺,险而又险啊。
“三爷不知,”周介珶上前一步,左右环顾一番,故意迟疑着没说下去,等胤祉挥手喝退了书房里伺候着的人,才接着开口道:“三爷不知,奴才素来喜好玄教道文,佛书经文,前段时间听闻得郊外新起了一座寺庙,不知三爷可知内里详情。”
这算什么消息?胤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觉兴致索然起来,他早就知道了。“那是大哥给他大格格做法事建的家庙,汗阿玛都不管,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三爷不知,这家庙里可有文章。”周介珶笑了笑,意有所指道:“那庙里当家是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奴才和蒙古喇嘛倒也有段交情,从他那里打听得知,这位喇嘛可不是个通经文典籍的人物,在蒙古是以镇魇邪术,诅咒闻名的。”
他这样一说,难道……
胤祉忽的就来了兴趣,“你继续说。”他心里默默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太过离奇,并未放在心上。
“于是奴才便花重金买通了好手深夜去那庙里查访,哪知在庙深处有一间锁了门的屋舍,侍卫看守严密,他花了三日功夫才凑近看个真实。只见那屋舍里供奉一尊金佛,佛前托盘上摆着个泥塑小人,身着黄衣,头,胸,腹皆插着一柄红箭,身上还写着一串生辰,报上来奴才一对,却正是太子的八字。”周介珶说到此处,话语声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三爷细想想,一个喇嘛他有这么大的胆子镇魇太子?这幕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不错,不错,”胤祉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这庙是老大所建,庙里的喇嘛又是老大所请,他与太子又是多年的仇怨,若说这幕后之人不是老大,还能有谁呢?
怪道太子这几天突然生病,原来是胤褆的镇魇术害的。
一直想到这,胤祉心底升起一阵阴寒,不单单是因为太子,更是为了他自己。
想想看,如今太子真个生了病,这足可证明邪术确实有效,若是真被他害死了太子,胤褆下一个要下手的人是谁?
肯定是他呀!
胤祉都不用猜想,答案明明白白。
论文,自己在诸子之中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论武他也不差,又得汗阿玛的喜欢,下一任太子之选舍他还有哪个。
不成!
胤祉想到这里便匆忙起身想往宫里赶去,在汗阿玛面前把胤褆的所作所为尽数揭露,可脚刚要踏出房门,突然又收了回来。
不成!
眼下太子只是感染了风寒,他这一揭发,恐怕还未必能把老大给拉下去。
要再等等……
第368章 犹豫
齐悦等人为了躲避这个节骨眼, 特意推迟了好几天进宫,可他们两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延后, 便再也见不上还是太子位的胤礽一面了。
皇上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没等撞了柱子的李学士入土安葬, 他老人家就又召集了群臣开了大朝会,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布了召令正式宣告天下, 废黜太子胤礽之位并将其拘禁, 所附朋党皆下狱处决。
也就是说,从旨意下达的这一刻起, 废除太子的命令真的就过了明路, 不再像之前那样暗戳戳的, 亦或者是口头上说的气话,还能有个回转的余地。
这道旨意可是明晃晃的发到天下各个州县去的,君无戏言,说出来的话是一口唾沫一口钉, 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既然已经下令废除,再想更改那恐怕是绝无可能了。
朝上众人等了许久, 才等到皇上的这一只靴子落地, 他们当中统共也就只出了李师傅那么一个死心眼子, 除他以外, 其他人谁还敢拦着皇上。因而一直等梁九功把这道旨慢悠悠的念完,底下都没听见半个不字的声音。
康熙像是一下就苍老了好几岁,无力的摆摆手,哀痛的退了朝。皇上都这幅表情了, 还有谁能指责皇上不慈呢,全部的火力就都朝太子,不,如今是废太子的身上喷去,没等下完朝,原先废太子身上的十大罪状就已经增添到了三十余道,要不是多少还顾忌着皇孙弘晳,恐怕胤礽都快变成残暴昏庸好色的畜生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位置算是废了,占了三十多年的铁门槛一朝被人砍了出去,站屋外的诸位皇子可就都有了进门的机会,一时间,别说朝堂上是风起云涌,争斗不停,就连京城里那些个牛鬼蛇神的,也全都趁乱跑了出来。
齐文和齐武两个兄弟是知道自己小妹喜好的,打小时候就爱搬个小板凳亮着眼睛,高竖耳朵坐在街面上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后来饶是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街面,还专门用瓜子花生糖块来吸引招待巷子里的孩童,听她们在那讲述什么小道消息街面谣言的,这会城里热闹成这样,小妹一定好奇。
便两人轮番的差人去街面上打听市井传言,就跟每天的报纸似的按时送到府里给齐悦瞧个新鲜听个趣。
齐悦每天翻开信件一看就成,这年头没有电视手机,什么新闻都靠嘴巴传播,因而城中要是突然出个什么消息,就肯定瞒不过去,像这几天,乐子就更多了。
这个说今天看见喇嘛师傅开慧眼说皇子中有人是佛陀转世,那个呢就在街上听算命先生说王府大街如今紫气冲天。
说来说去,没直接提到底是谁,可王府大街上如今住着的还不就是裕亲王和八贝勒,老亲王是铁定没希望了的,剩下一个可不就剩八阿哥了,神神道道的还真就唬住了不少人。
齐悦看着信纸,心里琢磨着只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按之前胤禛在自己面前吐槽八阿哥的那些话,她就知道这人是个滑不溜手的,思退不思进的谨慎人,怎么这会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他突然冒了头,还是用这么低劣激进的手段,活像是开玩笑一样,就不怕皇上厌恶?
到了晚上,齐悦忍不住在胤禛面前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却见胤禛冷笑了一声,卷起信纸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还真当这是老八的主意?他那么一个周全妥当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不智之举,能这样粗糙,火急火燎的行事,还能有谁?”
胤禛一点都不可怜现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处的老八,他这样尴尬也是自己找的,谁让他好好的皇子不去做,非要做别人手底下的棋子呢,既然成了棋子,那行动哪里还能由得他,便是再不想也得听从吩咐,还不如其余几个弟弟独门独户来的清静自在。
话是这么说,可齐悦隐隐中怎么觉着她四哥语里掺杂了那么一点子的酸味呢。
她睁着眼仔细端详着面前人的脸庞,好半响才突然拍手提议道:“四哥,要不,我也给你看个相吧。”
瞧瞧人可怜的,全都捧着他弟弟老八去了,原先她还想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可如今看着胤禛的脸齐悦才突然想起,她四哥好像也信神佛来着,怪不得能闻到酸呢。
“胡闹,我可不看。”胤禛下意识的就摇头止住了齐悦的提议,可脑袋是左右摇晃吧,嘴巴却有些紧张的抿紧,否定的话语声里怎么听怎么透着个不坚决,一点都不像是真反对的样子。
齐悦这个时候要是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态度,那她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笑眯眯的伸出一只手就把人给强行(?)按在了床榻上,然后右手顺着胤禛的额头就在那来回仔细的摩挲着,都快把人脸蹭红了才终于下结论道:“我看到了,四哥你的脸才是真大富大贵的命,什么直郡王八贝勒,都比不过你的!街面上那些都是三脚猫,我看相的功夫才是最准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越说越胡闹,你什么时候还成了看相的先生?”胤禛原本还有些紧张,听完齐悦的话忍不住就拍开了她捣乱的手,他也是糊涂了,竟真的有些信小格格的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