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自嘲,一边叹气,可心底那股子压力,倒真的随着齐悦的话语散去了不少。
他果然还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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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胤禩不光是在名声上大为上涨,大阿哥底下的人在顶头的示意之下,十成里几乎有九成尽皆抛下了原本支持着的直郡王,全都转身来到了胤禩麾下,改头换面支持起了八阿哥,将他的势力一下就扩张了十好几倍。
往常那些个还需要胤禩笑脸相迎的,这会儿急急忙忙就赶紧往他府里送东西求庇佑了,有那么一点继位的希望那都不能得罪。
别说胤禩一个人了,就连八福晋这会都被女眷高高的捧着,得意的很,大有扬眉吐气之感,连连接了好几家高门女眷的邀请参加宴会,比胤禩都要忙个几分。
以至于晚上胤禩回到府中正房时,郭络罗氏仍未回来,只剩下胤禩一人坐在空屋之中。
初秋时节,夜深自然有风,一阵阵的刮着树梢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这样的日子,胤禩心里烦闷,身边又没有人陪伴,实在孤寂。
他起身走出院子散闷,前头领路的小太监猜度着意思就把人小院里领,行至门口,按理说该去毛氏屋中,毕竟她已经处置过,不会对福晋产生什么危险,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突然想起了上次钮祜禄氏那安静低垂着的脸庞……
犹豫一会,他就进了西边屋里。
第369章 变故
夜已经深了。
钮祜禄氏却还睁着眼睛久久不肯闭上眼睛。她躺在床榻外侧凝望着外头,虽然屋里烛火已熄,可那隔着窗户透进来的朦朦月光却还能照亮室内一部分的摆设,就像是刚刚天色未暗的样子似的。
刚刚多热闹啊,屋里站满了人,热闹得很,哪像这会,八爷早就走了,床上孤零零的就剩下她自己个。
才叫了两回水,她刚伺候八爷换上寝衣准备歇息,就听外头人突然传话来说福晋回府了。
话音刚落,才躺下的八爷就抓起了外衣转身出了门,临了也没对她说上一句话,就像已经忘了人。
这样尴尬的场景,看得小丫头忍冬都忍不住替她担心,哪有这样明晃晃的对待人呢,搁到谁身上,不让人觉着难受和窝心。
她主子那也算是正儿八经大选选上来的秀女,又是宫里良嫔娘娘指进来的格格身份,还是满洲老姓出身,身份也算贵重,怎么到了八爷府上,却像是一个低等的奴才?
跟个侍妾住一个院子不说,平常的份例也受苛待,眼见着天气冷了,今年的冬衣还没发呢,到时候让她们怎么过活。哪像人家别的府里呀,就是个侍妾都好吃好穿的供着,一年四时八节赏衣服料子,和她们一比,自己家的格格就成了个野人。
日日夜夜受磋磨冷言,好容易熬到了爷来屋里,还没说个一句半句的贴心话,只听见福晋来丢下格格急匆匆的就走,要换做是素日怯弱的毛氏,这会儿都该哭出声来了。
忍冬悄悄的借着月色打量自家格格,生怕她这会子强压着难受不肯泄露,压久了伤身,便悄悄的去桌上倒碗茶水来送上。
这还是托八爷今晚上过来的福,院子里张太监总算是肯动一动,去厨房里打了热水过来,要不然,往常这个时候哪有热茶水,白放了一天早就冰凉了,就是茶叶也没有这样好的。
忍冬捧着茶碗安慰钮祜禄氏道:“格格,好歹喝一喝,蜜茶甜嘴。”
嘴上得了甜味,多多少少能冲一冲心里的苦。
钮祜禄氏被丫头这么一打岔,原本的呆愣神情慢慢回转清醒了过来,看着身旁关切望着自己的忍冬,笑着摇了
摇头,“我没事。你放心吧,明儿福晋是不会叫我过去的,他们忙着呢。”
钮祜禄氏在府里冷眼看了这么多天,早就看透了两位主子的脾性,还有什么是她琢磨不明白的呢。人人都说八爷的性子最好,只是碍于福晋脾气大,才无奈没有多收妾室,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可钮祜禄氏在府里瞧着却不大对,福晋对她们这些妾室们只有主子对奴才的瞧不起,从没见过什么女人对竞争对手的恨,她才是那个无所谓的人。
真真正正冷心冷情的,该是八爷胤禩才对。
福晋靠不上,八爷更靠不住,她在府里唯一能依仗的,恐怕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那就是孩子!
准确来说,是一个能稳固八爷地位,让福晋喘口气的儿子。
只是……
钮祜禄氏转过了身抚摸着已经失去了温度冰凉的里侧,她得保证自己能在生完孩子后还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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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郭络罗氏坐在里屋,见着胤禩披着件外衣,像是在哪睡过一般匆匆回来,脸上却没半点意外,只平静的招呼人坐下,指使丫头们赶紧去小厨房里端些出门前就在炉子上煨着的羹汤。
在外人心中,要是听说八爷去了别人那,只怕她这会儿大概是要怒气冲天,醋意大发,非要把正院闹个底翻天才肯罢休的吧。
郭络罗氏自嘲的笑了一声,取过在水盆里浸湿过的帕子,亲自拧干了递给人。
胤禩接过擦了擦脸,人总算是精神了点,见郭络罗氏疑问,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是从谁那里回来的,只是拉着郭络罗氏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辛苦福晋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郭络罗氏没有抽回手,反而回握了过去,温热的掌心紧贴着手背,“该说辛苦的该是爷才对。我这刚从外祖父那回来,福晋拐着弯儿的给我透消息,说最近城里爷的名声越发大了,这可不是件好事。连老侧福晋都有所担心,借着宴会悄悄的来提醒我,让我回去和爷好好说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呀。”
她话里的老侧福晋,指的就是自己生母的额娘,安亲王岳乐的侧福晋吴喇汉哲尔门氏,为人本分老实,打从郭络罗氏被接进安
亲王府就没怎么和她来往过,只让她在福晋膝下生活,连她这会都顾不得太多来提醒了,可想是有多严重。
胤禩拍了拍自己福晋的手,嘴角露出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可大哥执意如此,在那召来术士为我造势,我又能如何阻拦。”
他难道就不想和四哥那样挺直了腰板和大哥顶牛吗?
可他没法。
眼下自己还要靠着大哥,从他那里接收人力物力,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大哥,只能忍下。
胤禩望着郭络罗氏,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快了,咱们一百步已经走完了一大半,不差最后这一点子工夫。太子被废,大哥被汗阿玛训斥,两边都没了机会,大哥身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弟弟,他才得帮我的。”
只要大哥把手底下的人都交给他,太子之位就将是他的囊中之物,到了那时候,他现在一切的辛苦全都会得到回报。
不过在这些之前,他得有个儿子。
胤禩一想及此,心里闪过一丝无奈,这也是他到目前为止,始终不能获得军队支持的原因,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就是当了太子也没用。
若是他现在有一个能站住脚的继承人,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
哪怕是个庶子也行。胤禩心想,只要有了抱到福晋这里养着,照样可以当做嫡子,没人会多说什么的。
八爷这里困扰自己没个儿子,四郡王府里头,胤禛却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太多。
他看着自己桌上,地上,以及站着的乌漆嘛黑的弘曦,只觉得自己后颈脖子疼,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
胤禛一手提着弘曦的衣服背,直接把人从书房拎到了齐悦的屋里头,把睡醒才睁开眼的齐悦给唬了一大跳,嫌弃着用枕头拦着人不让他凑近,“这是什么东西?”
“额娘,是我啊。”弘曦小乌龟似的伸展着手脚,得意洋洋的咧着嘴,一排小白牙在黑漆漆的面孔上倒是格外显眼。
听着熟悉的声音,齐悦眯着眼睛总是是辨认出了眼前这个黑炭头,是她亲儿子弘曦没错。
“哎呀,四哥你怎么把儿子折腾成这样,还不快把他放下赶紧洗一洗。”齐悦抱怨着人,都把衣裳给弄脏了。
听齐悦这样颠倒黑白,胤禛听了差点被气笑,“我可没折腾他,是他自己个偷摸进我的书房闹的,把我那一整块的松烟墨全给糟蹋完了。”
那还是汗阿玛赏给他的呢。
“嗬,你还敢玩墨了?”齐悦一听说是弘曦偷跑进去的,当即就竖起了柳眉,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人,那块墨她眼馋好久了都,没想到被他抢了先,必须教训教训。
等等——
齐悦狐疑的转脸问人,“你书房里就没个人看着?戴先生呢?”
见胤禛接连摇头否定,她才突然醒悟了过来,好家伙,合着她也被弘曦这个混小子给瞒骗了过去。
原来戴铎好几天前就没去书房里了,书房又没别人接替,这几天下来里面就没有先生坐镇,胤禛事情又多,人又忙,天黑了才回来,天没亮又出去,都没顾上和齐悦多说几句话,这事在他看来不大重要,因而也就没早交代给齐悦。
一边是疏忽了过去,一边是毫不知情,结果就被弘曦给钻了空子。
亏他还能憋的住劲,这几天一直都装着像是个没事人,每天早上认认真真的背着个包去前院说是念书。
好小子,齐悦磨着牙,还挺会演戏的,大清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感情是你呀。
齐悦挤出一脸狞笑,不,是慈爱的微笑冲着弘曦比了个大拇指,随即就让王以诚把这小子带去洗刷干净,然后交给札喇芬,只说她的话,让札喇芬看着打,千万别留手。
随着弘曦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渐渐远去,齐悦才算是勉强消了气,得亏札喇芬武力值有保证,又能动手,总算是能管住弘曦这个淘气包,听说札喇芬最近爱上了布库,有弘曦这个沙包练手,一定有助于她的进步。
“不过话说回来,戴先生到底跑哪儿去了?”齐悦对此感到有些奇怪,这一位好好的不在书房里做先生幕僚,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踪影,他不是胤禛的参谋吗?怎么人没了?
提起这件事情,胤禛脸上带了笑影,“他是被人给送走的,自然来不及和我们打招呼。”
戴铎的那位同窗好友从他那得知了喇嘛的底细之后,当天就把人给硬生生的灌醉送上了船,这会子估算时间,怕是戴铎都快到江南老家了。
三哥那里有这位仁兄帮忙处理后事,倒是比他动手还要干净不留后患。
如今庙宇消息被三哥得知,就看他是如何行事了,现今是万事具已齐备,只欠那一阵东风来袭。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好戏开场,看看谁才是那个率先上台开腔的人。
却不想翌日天降惊雷,这场好戏里头最重要的角色竟然出了意外。
太子死了!
第370章 聪明
太子死了。
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谁能想到正当壮年的太子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寒就丢了性命呢。
消息传到宫外他人的耳朵里时,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就连原先在历史上有所了解的齐悦也是如此。
太子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现在就死?
齐悦疑惑不解,按历史来说,他应该活了五十多岁才对,胤禛上位了之后才走的,怎么可能三十多就没了,还是以废太子的身份没的。
齐悦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明了的感受到,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同历史上的那个有多不一样,就像是一条河流开了岔的两道支流,虽然源头一样,可不论方向还是大小,都与另外一条有着明显差别。
差别的甚至让她有些陌生。
在边上的胤禛听到话时,不觉的有些愣神,他从来没有想过二哥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也没想过会发生的这么快。
明明上回自己从马车里接二哥才过去没多久,自己都还没好好的再去见见他,探望一下病情,二哥就走了?那么个骄傲到连落魄都要整肃衣装的人,就这么死在了帐篷中……
那一场既狼狈又短暂的会面,竟成了他们兄弟俩的永别。
胤禛心内哀恸,他强压着情绪镇定下来,仔细盘问着面前传话的人,“太子是怎么没的?病情加重,还是别的原因,太医难道还查不出来,总得有一个清楚明白的结论。”
“这……”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派他传话的总管也没说清楚呀,只是让他们几个传话,他哪知道内里情况。
见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胤禛干脆起了身,准备进宫一趟问个清楚。
“等等——”齐悦叫住了人,将边上的暖帽给他带上,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他们脑袋上又少了一半头发的遮挡。就这么着急忙慌的往宫里头赶,等到了里头,脑袋也被冻成个木头搭子了。
一边给人戴帽子,一边小心的叮嘱他,“四哥你去看看就好,千万别在宫里嚷嚷,这会儿太子爷没了,皇上心里一定难受,你好好安慰安慰他,老爷子这么大岁数想不开容易闹病,有什么别的话千万别在这
时候说。”
多少年带身边才养出来的儿子啊,突然就这么去了,不管是恨也好爱也好,这个时候都容易受到极端情绪的影响,要是额外出个什么事情,齐悦可不敢担保,在这种情况下的康熙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说不准就和乾隆死了老婆那会一样,指着儿子挨个骂,恨不能拿他们陪葬去。
“知道了。”胤禛摸摸齐悦的发顶,小格格人才他肩膀高,心倒是比他想的长远多了。低下头来看着身形单薄,却还在絮絮叨叨担心自己的小格格,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就把她搂入到了怀里,凑到人耳朵跟前保证:“放心,四哥会好好回来的,你派人把府里管好了,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就乖乖的呆在里头等我回来。”
齐悦靠在他胸前轻微的点着头,不在这个时候顶嘴反驳,“快去吧,府里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自己在朝堂上虽然没有什么政治敏感度,分担不了胤禛的忙,可至少能帮他把后方大本营给维持好了,不至于添乱,免得胤禛在前朝时被府里给牵扯去多余精神,攘外必先安内嘛。
掀开帘子送人,外头的雪下得越发大了。
照日子来看,暮秋这会儿还不到下雪的时候,该是刮风下雨的样子才对,可不知怎么的,今天突兀的就起了雪,下的还格外大,又恰巧等着了这么个消息,齐悦望着天,只觉得像是老天爷都知道了太子死的冤枉,在那儿为他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