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也大多随着自己,不会主动去说对什么感兴趣,也不会主动停留。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
但是现在他想陪她去更多地方,做更多事,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他想知道,想参与其中。
哪怕是一些很小的事,很不起眼的地方。
第25章
天狗神社很小,从缆车后头绕上去有一条小径,此刻已经被白雪覆盖了,青石路变得更湿滑,路上三两个人都走的很小心。
沿着小路走进去能看见一排日本特有的神龛还有一些石雕,最里头的社屋很小却也干净,约莫是有人定期过来扫雪,因此只有这里只浅浅得铺了一层,孤零寂寞得守在天狗山不知道多少年岁。
原本白雪亮得扎眼,但因为日头已经快结束了,这儿反倒显出几分清净柔和来,让人心情都连带安顺不少。
有几个女孩正好走近社屋前,小心翼翼得观察天狗的鼻子,据说抚摸天狗的鼻子能让人带来好运,但因为此时的氛围带了点神性,女孩儿们也没敢碰,双手合十低头祈祷。秦琢只随意扫几眼,目光就落在季秋身上。
她看着这些景致的模样是那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也没有许愿的意思,目光在天狗雕像身上停留了几秒就滑开。
两人走到侧边,粗绳上有一串串打上结的签文,但这会儿并没有看见求签的地方,上面结了一块块冰凌,雪白的纸不知道什么材质被雪覆盖也没有冻坏,上头还有一些私人物件,估计是外国人来这儿挂的,中日外文都有,甚至有一条丝白手帕,上面写了不知道谁的心愿。
“不许愿?”
秦琢见她一动不动,问。
季秋摇摇头:“其实我也不信这些东西。”
心愿这东西之所以叫心愿,就是因为它随机不可控。
要是许了就能实现,那心愿未免也太不值钱。
季秋曾经也有诉求,有期盼,后来认清了现实。
该来的人无论你说不说他也还是会来,想要的东西就自己伸手去拿,动动嘴皮子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世间也有很多事是你用尽全力都拿不来的,自己都得不到,上天也只能爱莫能助。
秦琢静立半晌,听出来了她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他忽然抬起手腕,要把身上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取下过的红绳解下来。
季秋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脸色都变了,这红绳据说是他出生前老太太特意去求的,如今给红绳开光的老僧也已经驾鹤,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秦琢的身,平时秦琢带手表很少人注意到它,但季秋知道这条红绳代表着什么。
她想都不想就去扣他手腕,却被秦琢避开了,他毫不犹豫得解下来,然后挂在了面前的粗绳上,就在那条手帕的旁边,卡了个死结。
季秋急了:“你疯了吗?老太太知道了要怎么解释?”
“它在我身上,既不能保证我一生顺遂,也不能让我得偿所愿。”秦琢看着那挂在上面变得不起眼的红绳,经过二十多年的磋磨,红绳被磨得起了亮泽,在一片白色签文中更显神性,这里的一切都有这种恰到好处的味道,让秦琢心里有了松动,“我这辈子没有许过愿,但这一次我是真的想要,所以靠天靠地靠自己,什么办法我都想试试。”
他明明没说想要什么,季秋却仿佛懂了。
“......你不要这样,取下来吧。”
秦琢却笑了:“那么紧张,怕被老太太骂?”
“......”
“没事,走吧,天要暗了。”
季秋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下一秒又重新看向那条红绳。
她想过把它取下来,但她想到他刚才说那些话的表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两人坐缆车下山。
天空瑰丽的颜色转瞬即逝,季秋望着山下的景色,怔忪间已到了平地。
自从酒店那夜之后,季秋没问夏佳楠之后如何了,秦琢也没提。
那是他们之间一个不好提起的坎,避过不谈可以平静一时,但季秋是清醒着,她不可能永远不面对。
回国的第二天季秋就收到了买的那幅画,彼时蔡敏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和那天勾搭的混血小哥哥聊天,他们很谈得来,对方是浪漫与活泼都有,是蔡敏最爱的类型。
季秋把画拆了,店家装裱得很用心,季秋挑了客厅一个位置把画挂了起来。
看了眼时间,季秋准备出门。
这时候电话来了,季秋边接起,蔡敏瞧见她换鞋,问:“和谁出去啊?”
季秋回了一句“祁年”,电话那头顿了顿,秦琢说:“要出门?”
季秋“嗯”了一声,又问:“有事吗?”
她语气平静,秦琢沉默片刻,挂了电话。
季秋面不改色得换好鞋,出门。
今天休息日,路上车多,幸亏季秋提前出门了才没有迟到,然而祁年还是到得比她早,这是祁年找的一家新餐厅,他对享受生活上比季秋高出一大截。
见面的时候也没有多寒暄,季秋递给他手信,里头是小樽的手工玻璃球,球里面有新奇玩意儿,夜里会发光,像古代的夜明珠。
祁年爱不释手得玩儿了一会才放回盒子里:“谢谢,很特别。”
季秋笑笑:“每次都是你请我吃饭,我总得回礼。”
她一句话让祁年的笑意变淡了些,他们点了菜,等服务员下去后祁年忽然摇摇头:“我猜你是来拒绝我的。”
季秋“嗯”了一声。
祁年叹了口气,然后问:“让我猜猜......是他有回应了吗?”
季秋瞧了他一眼。
“这不奇怪,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起就充满敌意,只是你没有发觉。”祁年用着惋惜的语气说着,“是不是要恭喜你?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季秋说:“没有。”
闻言,祁年侧头:“你有顾虑?”
季秋看着酒杯光滑面,祁年伸手为她倒了半杯。
“从小我就是个不喜欢输的人。”她端起来小酌一口,酒香浓厚,她含在舌里轻品,才像是讲故事一样继续,“以前很倔,也很固执,为此栽了不少跟头,长大后看起来成熟了,但其实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长这么大我输得最多的就是这段感情。”
“我现在走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要退,就是对自己认输,我对自己认输过一次,虽然自欺欺人,但我不甘心;要进,我又害怕哪天到了他要做选择的时候我会输得更彻底,那会让我现在的挣扎看起来像个笑话。”
在祁年的注视下,季秋苦笑:“因为我已经输太多次了,可能你们都不信,就算一个人再怎么骄傲,输多了也会怕的。”
她已经在选择里被丢掉太多次,下雪天给她的印象一直都很糟糕,第一次是她等待没有结果,第二次她不再等了,先一步逃走。
每一次都很狼狈。
祁年的眉眼在西餐厅的光线下显得柔和,他身上有一种老朋友一般的气场,让季秋畅所欲言。他对季秋轻声说:“可人一旦害怕,就代表输了。”
这是个无解的环节。
先投入喜欢的那个人注定站在这样的境地。
季秋:“所以我只输给他。”
祁年明白了。
她放不过自己,干脆也不放过他。
她是不想输,却走在输的路上,那个人是回头了,但她这次需要十拿九稳,就像□□,绝地求生。
因为前面输得太多,所以结局才要赢得彻底。
她其实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和秦琢在某些部分真的很相似,那些共同成长的时光让他们的思考模式都变得相同,两个人都是外在冷淡理智,但内心却像有一头狂躁的野兽在蛰伏,他们对自己的目标直来直往,眼里只有那个唯一,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给上十分的耐心以及同等炽烈的欲望。
这时候热菜上了,打破两人的平静,祁年拿起刀叉,最后手顿在半空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失恋让我难过,但我还是祝你能得偿所愿。”
他在灯光下抬头,直直得注视她,目光有释然,也有真切祝福:“我认输了。其实我有想过答案,但总是想试试。”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或许是那一天,她站在他的画底下发呆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会儿他作为学生挂名在老师的展厅里偶尔会有一两幅作品在角落里展示,他也明白自己的水平应该不至于让人停留十分钟之久,因此他很好奇。
可等仔细观察才发现她并未看画,那个是个不容易让人注意的死角,当时的祁年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去,英俊的少年在和夏佳楠低头聊天,秦琢那会儿还不是如今这副沉稳的模样,但依然能看出来有超越同龄的成熟,他眉间情绪很淡,但低下头倾听夏佳楠的模样又是那么温柔。
等祁年再看向季秋,她正好偏过目光和他对视。
那一刻祁年也不得不感叹,她把情绪收的太快太熟练,只是那些难受和不甘在那个瞬间没有逃离他的眼睛。
那一幕祁年记了很久。
之后就习惯了默默观察,或许起初只是出于好奇心,他没少听老师谈论这个女儿,但眼见的却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后来听说她跟着秦琢出国了,祁年的心就放下了,他有预感他们能成,没有缘由的。
硬要扯个原因,那只能是因为少女爱慕的目光太打动人,没有男人会不因那样的神情动容。
正如此刻。
祁年低下头,默默叹息。
他已经不想看此刻的季秋,因为如今的她已比几年前更让人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祁年失恋了
第26章
他们挨着玻璃窗坐,隔了一条马路,黑色商务车早已经熄了火,秦琢坐在驾驶座,看着餐厅那头久久不动。
他看着他们在聊天,男人嘴角和季秋一样有笑意,刺得他眼睛发胀发疼。
脑子昏昏涨涨得,几乎是从她嘴里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首先是那条她曾经发过的朋友圈,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带着复杂心思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出去约会,气氛看起来好极了,他嗅到了危机感,却并未察觉自己是因为妒忌。
可这次他很明确得感受到了,以致于第二个念头冲上脑海的时候他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强忍住没有下车。
他和季秋,认识了那么多年,一次都没有约会过。
刚熟识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有那个有着夏佳楠的画廊,后来两人一起去了美国,他一股脑沉浸在商场厮杀中,她也是,仔细想想,两人居然连一次能勉强称得上是“约会”的场景也没有。
她的第一次约会给了别的男人,甚至第二次、第三次......也不属于他。
嫉妒挖空了心脏,随之而来的是浓浓苦涩,甚至没资格称作悔恨,是那一刻秦琢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他曾经希望过她当初不会有现在的自己这般难受,但是等一点点亲身体会过当年她的苦楚,他才明白那都是男人的自私,他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爱自欺欺人,容易自我感动,结果被现实一次次打脸,因此他连下车把她强行带走的资格都没有,一道车门就把他锁死了。
他看他给她倒酒,看灯光下两人气氛极好,犹如自虐一般移不开目光。
等结过账,季秋和祁年并肩从餐厅门口出来。
夜幕暗沉,却意外有星,两人都默契得谁都没有先道别,祁年看着远处似乎深吸一口气,随即低头妥协:“我们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季秋丝毫不意外,点头正色道:“当然。”
她感谢这些年作为学生他一直有把她父母照看得很好,不管是这份感激还是单纯对于祁年这个人,季秋都觉得很好,成年男女即便有过什么关系只要够豁达也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更何况祁年一直发乎情止于礼,不掺杂丝毫龌龊和复杂的情感,他既是克制得能进能退,季秋没有理由不和他继续做这个朋友。
祁年凝视她的目光仍是那么清澈,听到她的回答也微微笑了。
“过阵子我可能需要出国一趟散散心,本来打算约上你一起,但如今是你感情的关键时期,就留着下次吧。”祁年的眉眼被路边的灯一一划过,有种莫名的绚丽,但季秋和他也算是相处了那么久,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他,这会儿居然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两分恶作剧的神色。
她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也并没有后退,是本能得出于对他的信任,因此他俯下身来在自己脸颊边轻轻贴了一下后也只是微微诧异,随即男性清爽的香水调混着他的声音从耳边划过——
“临走之前送你一个小礼物——”
十秒......十五秒......
还没等季秋反应过来,从身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急扯住和祁年拉开距离,熟悉的男性气息替代了祁年身上清爽的味道,季秋愣住,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侧脸。
祁年本就缓慢直起身,见状也站回了原地,双手插兜,越过男人高大的身影朝着季秋微微一笑,仿佛刚才小小的恶作剧只是错觉,一眨眼又是那副温润无害的模样:“等我给你带礼物。”
那只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紧。
祁年转身离开。
留下原地两人一动不动。
这份沉默延续了出门前他挂掉的那通电话,季秋看着他的背影,余光一转,就看见了他的车。
以他的脾气,在挂电话的时候季秋就已经做好了他会有几天不会联系自己的准备,以前他对夏佳楠也这样,每次夏佳楠开他和别的女人玩笑或者有心撮合,他也会生闷气好几天不去关注她的消息,不去见她,她太知道了,所以季秋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从日本回来她需要整理这份头绪的时间。
可没想到他居然马上就追来了。
他......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季秋原因为他会说什么,可能会转身生更大的闷气,因为刚才那个贴面吻,这个男人有占有欲,只是从前那些欲望不属于她。
但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来,眸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