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来那些记忆就连绵不绝得涌来,那会儿也是下大雪的天气,和《情书》里经典一幕的大雪天十分相似,想来也是那场雪刚好契合的原因,才让她觉得正是好时候。
“那天下大雪,我觉得再等下去不是办法,想着下定决心干点什么。白天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去邹老那里接我,期间我上蹿下跳还挺紧张的,在院子里的厚雪堆上不知不觉就划了很多他的名字,最后也没擦掉,想着他来了看到就明白了,结果我等到都过了零点,才知道他为了去取那套要送给心上人的杯子耽搁了一晚上,后来晚上又开始下起了雪,把名字都给盖住了,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其实同样都是暗恋一个人,他哪能没有点遐想呢,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套杯子上下奔走了,我也忘记了一点,《情书》这故事再浪漫,再难得,从始至终也是个悲剧,我们和故事里的人一样都没有等来想等的人。这样一想我就释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热气熏得人眼睛发涨,感受到了蔡敏的沉默,季秋笑着又靠了一会儿,才起身,说:“温泉不能泡太久,有点上头了,差不多就回去吧。”
蔡敏艰难地咽了一口,心里骂了某人一千八百遍,最后抹了一把脸,闷闷得“嗯”了一声,跟着季秋回房了。
第22章
季秋季秋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身边的一个石景后面其实也是池子,药汤池是做了一个弯月的形状,中间以两人高的山石隔开,一来是为了增加隐秘性,二来是为了造景,立在池边的丁香小盏莹莹发亮,镀上月亮的余晖显得无比温柔。
但池子后面的人此刻却面无表情,月色再好也无法让他移动半分,这些天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不大锥心但隐隐刺痛的感觉,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才缓缓裹了浴衣上岸。
许助从另外一个池子出来就看见了秦琢,但此刻秦琢过于漠然的脸色让许助一肚子话都收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琢一路好像看不见别人,因为原本定好泡完温泉要上楼处理下工作的事,所以许助还是惴惴得跟了上去,结果到电梯里秦琢才对他说:“今晚先不谈事。”
许助疑惑,但见秦琢神色如常,唯有那双眼深不见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助不敢问,点头应了。
秦琢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夜色让人觉得茫然,独自在深夜行驶,这时秦琢才感觉到了后知后觉的心痛。
原来真的有一种痛能让心脏发麻,他像是行驶在水中,那人的语气那么温柔,却让他听得喘不过气,每呼吸一下都似乎有回响,像有水灌进了耳朵,封闭了五感。
最后他停在了下午才呆过的别墅门口,也不立刻下车,目光透过车窗看着漆黑的房子,直到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整条街道漆黑幽静,才缓缓下车。
小樽很安全,附近都是相熟的邻居,有一种只要不离开这座城市你和所有人都熟识的错觉,加上邹老是独居,平时有什么意外状况吼一嗓子邻居就能来帮忙,因此邹老家的大门一直都是不锁的状态,只轻轻掩着。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但因为夜晚太冷,狗都没能叫几声就缩回去了。
他在寒风中踏进了一个秘密领地,走过石头小径,推开小门。木质的格栅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走的很慢很慢,想牢牢记住这个感觉。
天空压着低云,空气冷冽干燥,熟悉这天气的人都知道未来会是下雪天。
***
第二天一早季秋和蔡敏在房间里用了简单的早饭就一起出门,两人约了一家租和服的地方,对方服务周到,还包妆发,但蔡敏是化妆好手,帮两人处理好妆面就直接过去了。
穿和服和弄头发差不多两个多小时,这家是老行当了,出来的效果很让人惊艳,蔡敏兴致勃勃得背着相机拉着季秋逛街,丝毫不觉冷。
只是没逛多久季秋就收到了秦琢的短信,看完季秋觉得有点奇怪,他和邹老最近是有什么事要谈吗?也没多想,回了一句“我下午过去”就把手机收起来,今天蔡敏出门前就严肃禁止今天提关于秦琢的事儿,最好理都不要理他,昨天晚上她难过了许久,今天卯足了劲要带季秋转换心情,最好是让她提起小樽都能不记得那些事儿。
季秋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也享受其中,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两人一直逛到中午一路拍了不少好看照片,最后找了一家甜品店坐下休息,冷冷的天叫上一碗暖呼呼的红豆丸子和抹茶蛋糕,舒心得松了一口气。
季秋锤锤腿:“老了,都有点逛不动了。”
蔡敏正在看卡里刚拍的照片,把拍的一般的照片删掉腾内存,闻言翻白眼:“还不是因为你老坐在办公室里疏于锻炼,回去之后健身卡办起来,别赚的钱都没命花。”
季秋正经得点点头:“回去就办,一切听我们蔡大小姐的。”
蔡敏笑骂:“去你的!”
吃完甜品两人走到河边,这儿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手工店,有一些游客三三两两在这一带转悠,主要是为了挑选一些别致的手信带回家送人。季秋走到一家店里面,发现这家店主要做手工画,其中有一副用彩色琉璃片拼贴成的运河沿岸的画,大小不一色彩不同的琉璃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店里放着宫崎骏《天空之城》的伴奏,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能被看清。
季秋被这幅画吸引住了目光,迟迟没有挪开视线,这时身边忽然传来许助的声音,今天他一个人出来逛,正好碰见了。
看到许助的那一瞬间季秋下意识看了看他身后,许助解释:“BOSS今天自己行动,我难得闲下来就自己来逛逛。”
季秋心想也是,秦琢应该不会带许助一起来逛这样的地方。
只是他今天去找邹老谈事,居然没带上许助。
季秋这样想着,许助的目光却已经落在季秋跟前的画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问:“是要买礼物吗?”
季秋的确有把画买回去的想法,点头。
许助却想到了另一层,眼神有些微妙。
蔡敏这时候逛了过来,看见画,显然也和许助想到了一层去,毕竟季秋熟识的又是会对画画感兴趣的人除了她的母亲就只有祁年了。蔡敏撞了下季秋的胳膊,对着许助隐约挑衅:“喜欢就买啊!祁年肯定喜欢!”
许助欲言又止,季秋却有些想笑,看到蔡敏竖起全身毛的样子,也没有解释。
季秋会日语,主动去找老板攀谈要把画买下来,许助一直看着她的方向,蔡敏却倏地跨到跟前,充满敌意得看着他。
许助好脾气得笑,对季秋的好友自然不敢得罪。
蔡敏抱着胳膊冷笑:“干嘛?想抢画?”
许助心想这要不是不好抢,他真的想抢。
为人左右手,最近秦琢的状态代表什么他再看不懂就是傻,此刻看见季秋花大价格给别的男人买下礼物,许助简直头皮发麻。
奈何这位蔡小姐也不好惹,许助踌躇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先走一步,给BOSS通风报信再说。
等出店的时候天空已经黑沉黑沉的了,定好的画店家会打包好帮忙寄到国内,季秋望了望远处,蔡敏嘀咕:“这不会要下雨吧?”
季秋回说:“会下暴雪。”
当年她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天气,但最大雪那会儿也不过是把庭院盖了,雪厚到小腿,这云压得低,季秋目测会比那一年下得更大些。
他们接下来是要去小樽的音乐盒展览馆,结果看路上的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蔡敏随手问了下路人,才知道大家是知道快要下雪了就急忙往情书的外景地涌去,有的甚至会上到滑雪场那边,学着电影里的样子让自己埋进雪里让朋友拍照,每一年这时候天狗山的雪地上的坑都多的数不过来,店家悠悠然走出来,对季秋说年年如此,慕名而来的游客都在期待一场大雪,他们见怪不怪。
刚才卖画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叼着烟斗,笑眯眯得问季秋为什么不去凑热闹?
季秋摇头,说自己打算和朋友去展览馆。
老板眯眼看了看天,说:“这雪要下大还要一个半小时,这时间去看馆足够了。”
季秋道了谢,拉着蔡敏走了。
不愧是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这雪的确在一个小时左右开始落下来,一下起势就很大。两人刚好这时候看完出来,蔡敏见状搓着胳膊嚷嚷着回酒店,她们今天换了和服本来就穿的不多,外头就穿了一件外搭,雪一下就遭不住。季秋心里还记着秦琢白天发的短信,但她不能让蔡敏一个人顶着雪回去,于是两人奢侈得叫了一辆计程车回酒店。
刚到酒店,雪已经大的看不清几米外的事物,司机是个本地人,见状也不着急,收了钱后把车慢悠悠停在停车场里,熄了火就顶着雪去了附近的小酒馆。
季秋站在门口等了半小时,结果雪越下越大,冰刮在脸上,生疼。
看样子是走不了了,根本打不到车。
她想起白天的短信,心里隐约觉得有事,但又告诉自己是想多了,最后还是给秦琢打了电话。
电话没通,显示已经关机,季秋转而打给邹老。
邹老没一会儿就接了。
季秋问起秦琢,邹老一只手拿着茶壶倒得缓慢,似乎在开玩笑一样回:“你怕他丢了不成?”
季秋听这语气也知道他不会好好答话,索性也不接他的调侃,安静地举着手机说:“您让他忙完自己回来吧,现在雪太大,让他等雪小一些再走,或者打个电话,让助理去接他。”
邹老摆手:“他今晚估计不回去了。”
季秋下意识问:“有什么要紧事吗?”
邹老淡淡道:“没事,瞎聊。”
季秋于是没有再问,挂了电话回了房间。
邹老也放下手机,茶室只有他一个人,他吹了一口茶沫,笑着摇摇头。
书屋那边的灯还亮着,却无人声。
邹老想起当年,同样的夜,同样的大雪,同样有着伤心人。
像一个循环。
幸好。
他们还年轻。
邹老“哎哟”一把撑起老骨头,去供奉排位的地方擦拭媳妇儿的照片去了。
第23章
这一夜季秋睡不好。
身后的蔡敏玩儿了一天早就陷入熟睡,季秋面向窗户,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把天色都盖住了,朦胧一片,看不真切。
半睡半醒间才恍然发觉一夜已经过去,一直到凌晨五点多的时候雪才转小,却还是一直在下。
天色还昏沉着,此时季秋却隐约听到走廊有动静,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披了外套轻声下了床,却在到门口的时候察觉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门口。
她听了一晚脚步声,此刻隐约能猜出来门外是谁。
然而门后的人陷入了沉默,季秋也没有动。
仿佛一种僵持。
最后季秋在心里叹了一声,轻轻把门打开了。
再抬眼时,却发不出声。
即使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季秋都能感受到秦琢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他的大衣已经被雪浇透了,头发和肩膀上都是没有融化的雪,白茫茫得浸透了他。听到开门声他缓缓低头,那目光让季秋心里一紧,几乎是下意识不敢硬接。
他没说话,也没动,但是过门风大,季秋怕惊醒蔡敏,便关了门,在走廊上问,是往常的语气:“都待了一晚了为什么要冒雪回来?多呆一阵雪就该停了。”
然而秦琢没回答。
季秋顿了顿,似乎也是有些无奈,不知道他又在折腾什么。
“回房吧,洗个澡,不然要感冒。”
季秋说一句,秦琢才动一下,最后季秋无奈,把他领回隔壁房间。
门一关,屋内的暖气烘化了不少冰冷,季秋这才发现秦琢的眼睛一片通红,刚才不敢细看,现在仔细观察竟然像是一晚没睡。
她心底的不安像面团一样发酵,把他带到浴室之后就想回去,秦琢没有拦她,只是突然开口,声音像吞了外头的雪,哑得不像话。
“你为什么没来?”
季秋停住脚步,微微回头。
秦琢注视着自己。
他又问了一遍。
仿佛不回答就不会停下。
季秋拢了拢外套,偏过头去,低声说:“......下大雪了。”
秦琢看着浴室门外的她,此刻他两距离不过一米多,但这么短的距离依旧让他想起昨夜空等的那份感觉,一晚上他看了很多,想了很多:“你可以早点来,我上午就告诉过你......”
他像个不知所措,又无理取闹的孩子。
季秋感觉他状态不大对,直觉不想应,转身想走。
可他总有办法让她停下。
“不要喜欢别人。”
“什么?”
那一声秦琢说的很轻,季秋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她说不出来话,因为秦琢已经跨了那几步的距离,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察觉到秦琢的呼吸就落在后颈,听见他说:“我以为还有机会,要让你相信很难,但我有耐心,可以慢慢来。我带你来这里是想从这里开始,把以前让你难受的记忆都一点点抹掉,再覆盖上新的,只属于我们的回忆。”他的声音细听居然有些颤,“但我唯一没想过的是你真的已经不会来了......以前......以前就算我让你伤心了,你还是会来找我,我心里明白,所以这是我做一切的资本......”
季秋彻底僵住了,她从这些让人心碎的语言里捡出来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但昨晚我发现自己没有慢慢来的时间了......你不来,我没有任何办法......”
空等的感觉就像在大雪中被闷住口鼻,他昨晚清晰得体会到了这种窒息与茫然,他把那些书笺捏的手指都僵硬了,上面每一句话都是一道鞭笞,到后来他把那些迟来察觉的心意收回到书本里,他本来就来迟了,所以害怕自己会把这些弄坏。
这一晚他是真的怕了。
他低声而缓慢地念:“我不能给你们所称的爱情,但不知你能否接受这颗心对你的仰慕之情,连上天也不会拒绝,”
季秋抱紧了自己,她对这句话太熟悉了,她曾经手抄过很多次。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