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他的眼神里,季秋有那么一瞬间,手想收回来。
心痛的感觉不是立刻来的,但却胜在后劲比较长,越到后面越不能细品。
季秋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么强大的自制力来控制住自己,不过或许没那么难,毕竟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说完,秦琢再低头一口口喝汤。
但此时季秋心里唯一一点因刚才而产生的旖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近乎麻木得喂着,努力催眠自己不要在意。
他爱上了自己的嫂子。
夏佳楠,他还没来得及去拥有她,她已经选择了他最亲近的人。
因此这些年,对秦肃,秦琢的心情一直很复杂。
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自己尽量离他们都远一点,可以不必太亲近,也可以减少负罪感和那些由嫉妒产生的不该有的情绪。
作为和他关系最贴近的人,她和秦肃距离近了,就代表他和秦肃也无法离得太远。
这些季秋都知道。
喂完最后一勺,季秋盯着碗,低声说:“我知道了。”
她的语气有点意味不明,让秦琢下意识要看她的眼睛,但却没有默契得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微微一刺,是下意识的,也是莫名的。
可很快他就把那些本能一样感觉到的东西都归罪于自己的自私而产生的负疚感,他知道秦肃和夏佳楠对季秋一直都很好,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对于季秋而言肯定是为难的,她有点难受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没有办法,他放不过自己,只能也不放过她。
因为她不仅是他的心腹,他的朋友,也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知道他这些年求而不得痛苦与寂寞的只有她。
“抱歉。”
秦琢凝视着她说出这句话,但此刻这个词听在季秋耳里显得无比空白。
但是季秋也终于可以放下手,她似乎还是见不得他这模样,到最后还是移开了目光不看他:“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劝过你该放下了,我可以理解你,可以支持你,秦琢,你可以不放过自己,但是你再这样下去,”
“就算是作为朋友,我也会累的。”
她越过他的肩头去凝视那些被妥帖保养的兰花,再一次藏起了思欲,却任由自己被发酵的感情推动着,去诉说自己的委屈。
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该做出改变了。”
她没等他回答就离开了。
她也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年轻的时候季秋像所有人讽刺的一样,抱着目的待在他身边,自觉自己不比别人差,天之骄女,有努力亦有耐心,觉得只要相处时间久了就能让他看见她。
那会儿她做着很多女孩都会做的梦,也有她们的旖旎想法,其实现在她也依旧爱他,依旧在乎他,但在切身感受到他爱着别人之后,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天真了。
他们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季秋对秦琢说出来这番话,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
是该做出改变了。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
***
第二天季秋照常去接秦琢上班。
因为昨天那番话的缘故,秦琢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季秋也配合他,公事公办得处理着他的工作进程。
下车的时候她下意识要先开车门,但秦琢比她快了一步,拉着车门等她。
她低声说了“谢谢”,随后两人坐专用电梯上楼。
今天有硬仗要打。
从回国开始秦琢已经开始在接触中小股东,这是外部不知道的,这些天他表面还在和股东们打太极,但其实心思根本没放在上面过,如今水落石出,几个股东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腹背受敌,着急坏了,立刻就火急火燎地找秦琢要说法去了。
在外人面前秦琢西装革履,应付得面面俱到,有时候嘴巴一张一合,不带脏字的嘲讽顺手拈来,让那几个以为他一肚子洋墨水的高管气的牙痒痒,偏偏秦琢一副磊落模样完全没有一点痕迹,没办法,只能双方变着法恶心彼此。
一对呛就是两三个小时,期间季秋站在秦琢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心底惴惴。
好不容易再送走一批,门一关,秦琢咳嗽个不停,季秋急忙上去扶,手一探烫的吓人,的亏他不是上脸的人,不然此刻一定连带后耳根都烧红了。
秦琢直接往沙发上躺下,随手扯开领带让自己透口气,一只手搁在眼睛上歇息。季秋去随办公室的卫生间洗了手帕,给他擦干净脖子的汗再倒了钟医生准备的药,把人推起来吃。
她一声不吭,他也不愿妥协,最后是秦琢攥着她的手,手底下的双眼已经烧的有点发红,他瞪着她,仿佛在无声的控诉。
季秋想狠下心挣脱他的手:“放开。”
然而对方一句话就让她停了下来。
“别走。”
那样的眼神让季秋再一次认输。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也解脱?
他不放过她,她好像也放不过自己。
哪怕她已经决定慢慢放开对他的执着了。
但一开始总是最不容易的,就像戒掉一个难言之瘾,就像要戒掉一个习惯,季秋看着他的脸庞想。
但总归是戒得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同事的女儿得了流感烧了半个月,挺吓人的
这本书前面比较慢热,不过暗恋文,就是后期追妻火葬场才比较好看,没办法
第6章
最后一直忙活到晚上,幸好有季秋在身边,忙碌的同时秦琢的烧也退下去不少,测了好几次都在38度。
快下班的时候秦琢接了个电话,季秋看着他应好以后脸色不改地挂了电话,低头看了下手表,拿着西装站起来,对季秋说:“先去一趟卡西酒庄。”
卡西酒庄是开在四环边上的一个红酒庄园,惯常是文人政客爱去的风雅地方,不是生意场上会约的碰头的地儿,当然也不是秦琢和好友会约着喝酒的地方。
季秋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了?”
“接人。”秦琢顿了顿,边披上外套边说,“大哥有事出差了,今晚她在那边有个局儿。”
他甚至都没说“她”是谁,季秋就已经明白了。
她知道最近季秋在选协会副长的事儿,秦肃一路保驾护航了不少,今晚估计是挺重要的场合,秦肃去不了,就让弟弟去撑场子。
可是......季秋看了眼落地窗外灰霾的天气,低声说:“下雪了。”
秦琢随意地“嗯”了一声。
季秋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让许助准备车。
这样的场合用不到其他人,所以季秋让其他助理先下班了,许助有点担心,问要不要跟着,季秋摇头说不用。
跟着的司机虽然年纪比较大,但接送不敢含糊,很快就把两人带到酒庄门口,但这里有规定车辆不能入内,来访者只能越过一个庭院走进去。
这会儿雪越下越大,季秋看着秦琢面无表情地下车,急忙跟上去,等到了屋檐下才帮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秦琢的心思不在这儿,摆手示意不用,便把大衣脱了挂在臂弯,款款走进去。
这家酒庄是私人开的,一路过去连几个门童都没有,就连服务员都是两三个,等秦琢到了吃饭的地儿,酒局正过一旬,时机恰好。
“抱歉,来晚了。”
立在门口身段颀长,气质清贵的男人一张嘴就吸引了桌上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脸颊在灯光下显得白皙如玉,一双又黑又深的眼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夏佳楠身上。
夏佳楠显然已经被通知今晚男友不能来,她款款站起,与面对而来的秦琢拥抱了下,然后以主人的身份大方地介绍:“这是秦琢,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罚酒。”
秦琢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躬身,绅士之余衬出几分亲密来,又在外人面前给足了面子,和夏佳楠关系好的姓秦不管是谁在座的都是早有耳闻,众人一阵玩笑后,酒庄的主人让服务员在夏佳楠身旁添了一张椅子。
从头到尾季秋就在身后看着,直到秦琢坐下,她才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为他们关上房门。
家里人电话来的不是时候,这时候季秋没什么心情去面对母亲,但还是接通了电话,两母女憋着谁都没有先说话,最后还是季秋先妥协,喊了一声“妈”。
文灵雨叹了一口气:“你还知道叫我。”
季秋坐在大堂里,手指抠着沙发皮,边看着外头的雪势边“嗯”了一声。
两母女快四年未见,文灵雨心里虽然怪亲女儿,但经过这几年时间全部责备都早已化作想念,这场冷战看似季秋先妥协,但输的其实还是文灵雨。
“抽空回家一趟吧,你这犯了错就不敢回家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不回家你就当自己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了吗?”
季秋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肩上沉甸甸的一下子轻了不少,她抿了抿嘴继续“嗯”了一声,怕一出声就泄漏了情绪。
都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文灵雨哪能不了解女儿,也不说再说,嘱咐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挂了电话。
季秋放下手机,看着外头发呆。
里头笑意盈盈,是他们二人的世界。
这样一想,季秋觉得自己就像在自虐。
她叹了口气,忍下心底的自嘲,看着窗外雪越下越大,地上甚至积起了雪,有点担忧地想到屋里人今天发热的状况,季秋咬咬牙,冒着大雪跑了出去。
三十分钟后司机打了个盹,就被敲车窗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等车窗降下来之后,司机急忙打开车门:“哎呀!季小姐!你怎么身上都湿了!”
季秋喘着气上车,手上拿着两把大黑伞和一把小折叠伞,大衣已经被雪浸透了,一到车上暖气一吹,烘得她舒了一口气。
“去买伞可以让我去啊,这儿附近没有卖的吧?”
司机连忙递给她抽纸,但季秋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作用其实不大,便随便擦了擦,就把伞递给他,嘱咐说:“待会儿麻烦您在大堂等着,饿了也能吃点儿东西,等boss吃完饭出来您把伞给他。”
司机傻眼儿了,直愣得问:“那季小姐你干嘛去啊?”
“我有点急事先走了。”季秋说完就拿起折叠伞甩开,准备下车,“送到家之后让管家给煮姜汤,拜托您了。”
没等司机反应过来,季秋就下车跑了。
之前她可以一直在他身边是因为夏佳楠不在,可是今晚夏佳楠注定要坐他的车回去,她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坐在一起,不管是聊天也好客套也罢,其实只要夏佳楠认真观察就会发现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多么容不下其他人。
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这种感觉比他直言不喜欢自己要痛苦太多。
好不容易跑到路口,站了十五分钟打到一辆出租,上车后司机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目的地,季秋浑身像是坠了铅一样,死寂半晌才说出了一个地址。
一个小时后,文灵雨开门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看着进门的闺女一声不吭。
季秋没想到今晚文灵雨有客人,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可季秋没力气认清他的脸,雪在她身上化了又干了好几趟,她现在连脚趾头都是冰凉的,脸色也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她朝客厅的客人点了下头,转身就上楼了。
文灵雨披着披肩看着女儿失魂落魄地上楼,沉默片刻,才转头对自己学生说声抱歉:“这是我闺女,吓到你了吧。”
祈年把目光收回来,笑着对文灵雨摇摇头,过了一会儿问:“其实我见过季秋。”
文灵雨有点惊讶:“是吗?”不过说完她又点点头,“是了,当初她很喜欢到画廊找我,估计是那会儿你们见过。”
祁年的笑被热茶氤氲地有些模糊:“是呢。”
晚上季秋都快睡着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两下,随后文灵雨走进来,坐在季秋的床上。
季秋鼻子有点堵,吃过药后不敢大意,洗了个热水照吃干头发就躺下来休息了,听到母亲的动静抬眼问:“爸呢?”
文灵雨拨开女儿的头发,也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就回来了,回答道:“作协那边有个活动,他跟着去凑热闹,才去上海没几天。”
“那就好,省了一顿骂。”
文灵雨笑着说她:“你爸什么时候真的舍得骂你?”
母女两沉默片刻,季秋才低声说出来那么多年一直没能说出嘴的话:“妈,对不起。”
文灵雨叹了一口气。
“你们父女都是一样的倔脾气,当年我听说你爸为了进作协,和家了吵了很多年,后来还是因为怀了你和你爷爷奶奶那边关系才算缓和了些,后来你又出国,本质上和你爸一样,就是不会按照家里安排的路走。”
季秋垂眸,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度,蹭了蹭。
“其实我当年反对,不是因为你最后选了这条路,而是因为你不是为了自己。”
季秋一动不动。
文灵雨睿智的双眼凝视着女儿,过了半晌才问:“如今四年了,有为当初的理由后悔吗?”
季秋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鼻子堵住了,五感中四感都变得异常迟钝,倒让她更好地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这时候进来一条微信,手机就握在季秋手里,因此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来信人。
“不后悔。”季秋关上手机,“妈,别担心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文灵雨拍了拍她的脑袋,把她刚刚的模样都收进心里,离去前只感慨了一句:“是啊,就是可惜长大的时候我们不在你身边,小孩儿总爱偷偷长大,看着你们,父母也会心疼。”
短信发过去之后五分钟没有回复。
还是夏佳楠问了一句,秦琢才收回手机,让司机开车。
今晚两人都沾了酒,夏佳楠作为主人公甚至喝的更多,此时正靠在椅背上缓,见秦琢没什么表情才问:“季秋没回?”
秦琢“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两把雨伞,沉默不语。
“她心里有数儿,不要太担心。”